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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957之一:決戰 9、蔣祖林探親

第四章 1957之一:決戰

9、蔣祖林探親

詩人艾青是丁玲一家人的好朋友,聽說祖林回國探親,在北京飯店搞了一次小型的聚餐。那是6月下旬的一天,蔣祖林回憶:「那天上午,我們先到艾青家裡,是一個小巧的四合院,離崇文門不遠。談話之中,艾青說再把江豐和朱丹、李納夫婦請上,他給他們打了電話。隨後,就去了北京飯店,要了一個單間。江豐、朱丹很快就來了,但李納沒有到,我就去飯店大門口等她,等了二十多分鐘她才到。我們走進單間后就開始上菜了。一起聚餐的有艾青、高瑛、江豐、陳明、朱丹、李納、媽媽和我,一共八人。」那是一次好友的相聚、文化人的相聚,席間必是諧語疊出,笑聲不斷,充滿了歡快的氣氛。這些天真的才子們,渾然不覺滾滾烏雲正向他們壓過來,還在盡情地享受這一次「最後的晚餐」。此後不久,丁玲、艾青、江豐、朱丹等就遭到批判鬥爭,相繼被打為右派。
當天晚上,丁玲向祖林談起1955年中國作協黨組擴大會的情況https://read•99csw•com,並告訴兒子:現在情況已經好轉了,作家協會已經開了三次黨組擴大會,會上的發言都認為1955年鬥爭我是不應該的,「反黨集團」的結論是不能成立的,周揚也作了這樣的表態。黨組擴大會現在暫時休會。這個問題純屬1955年黨內鬥爭的遺留問題,暫擱一段時間再處理也沒有什麼關係,這隻是時間問題,遲早總會得到實事求是的解決。丁玲還說:「看來全國解放以後那幾年,我的聲望太大了一些,為人所難容。若不在北京做這幾年工作,而是去工廠或農村深入生活、寫文章或許要好一些。」
丁玲與祖林這一對母子的感情非常深厚。上一次母子相見還是1954年12月,丁玲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去蘇聯參加第二次全蘇作家代表大會。開完會,她去列寧格勒參觀訪問,祖林陪伴她四天,這一別又是兩年半了。為了能在國內多住幾日,祖林提前考完了三門功課,用平日積read•99csw.com攢的1200盧布,買了列寧格勒到北京的往返火車票,6月9日他從列寧格勒啟程,經莫斯科轉乘國際列車回國。回國之前,他已經從陳雲夫人于若木的妹妹於陸琳那裡,聽到一點媽媽「犯錯誤」的消息,但是媽媽來信中卻從未談過這件事,他心存疑惑,很不放心,這也是他急於回國的原因之一。回到家裡,家還是那麼溫暖,媽媽依然樂觀開朗,談笑風生,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祖林到家第二天,媽媽同他商量怎麼一起度過這個夏天,說可以去青島住些日子,參觀海軍基地,看看潛水艇,蕭勁光司令員曾表示歡迎丁玲去海軍看看,當然得寫一兩篇反映海軍生活的文章。但是他們還是把這個念頭打消了,因為一家人都放心不下「反黨集團」問題的最後處理。丁玲說:「那我們就住到頤和園去,那裡安靜、涼快,景色也好。」
祖林與靈源相處得很好,第一次見面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的感情發展很快,在一起read.99csw.com有說不完的話,分手時候總是難捨難分。7月中旬,靈源參加中國青年藝術團,要去莫斯科參加世界青年聯歡節,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丁玲在萃華樓飯莊設家宴為她餞行。就在這天晚上,祖林同靈源確定了愛情關係。這件事讓丁玲十分欣慰,她親自領著兒子,在東安市場的首飾店,為未來的兒媳挑選了一個淺紫色的寶石領花。
這一年,祖林27歲了,作為母親,丁玲自然十分關心兒子的婚姻大事。她已經看好了一個姑娘,是作家李納的妹妹李靈源。這姑娘漂亮,聰明,在北京藝術學院音樂系畢業后,留校擔任助教,事業上很有發展。李納在延安時,曾經是祖林的中學班主任和語文教師,在中央文學研究所時又是丁玲的學生,與他們母子都很熟識。為了促成這樁婚事,丁玲邀請李納姐妹來到頤和園,一起度過了三天。
6月20日是個讓丁玲高興的日子,這一天中午,在蘇聯留學的兒子蔣祖林回國探親,乘坐國際列車抵達北京。丁https://read.99csw.com玲親自趕到前門火車站迎接。祖林1953年8月去蘇聯留學,在列寧格勒造船學院學習潛艇設計製造,離家已經四年。
那些天還有一件讓丁玲高興的事情,智利詩人聶魯達夫婦來中國訪問,丁玲以中國作協副主席的身份,出面宴請。他們是老朋友了,1951年9月,聶魯達和蘇聯作家愛倫堡代表「加強國際和平」斯大林國際獎金委員會來華,向世界和平理事會執行局委員宋慶齡授以獎金,丁玲寫了熱情洋溢的《歡迎,歡迎你們的來臨》,刊載於《人民日報》上,她又遵照周總理的指示,陪同愛倫堡夫婦、聶魯達夫婦去上海、杭州參觀遊覽,回到北京,又設家宴款待,並找來賀敬之、徐光耀等青年作家作陪。
蔣祖林向筆者介紹說,當時在蘇聯留學的中國留學生,有兩三千人之多,主要分佈在莫斯科、列寧格勒、基輔三個城市。莫斯科至北京間的國際列車,每周只有兩班,為了緩解運輸壓力,開始領導不提倡留學生回國休假,後來感到留學生也需九_九_藏_書要了解國內的情況,又規定,學滿三年以上的可以回國度假探親,路費自理。
儘是一些好兆頭,丁玲和喜歡丁玲的人,都沉浸在樂觀之中,深信不疑地等待著事情朝好的方向發展。但是,這是一種盲目的樂觀,一種不知內情底細的樂觀,一種不懂政治的文化人的樂觀。一場空前猛烈的暴風雨就要來了。
1957年的夏天北京熱得早,六月下旬的氣溫就達到了攝氏30度,但頤和園要比城裡涼快許多。丁玲與祖林在雲松巢里住了一個多星期,充分享受這難得的重逢。雲松巢在萬壽山下,是一個白牆花瓦相圍、松柏掩映的小院落,其名取自李白的詩句「吾將此地巢雲松」。院子里有好幾棵很大的松樹。久別的母子,有多少話要說啊。白天他們很少出院子,傍晚,當遊人漸稀,飛鳥歸巢的時候,他們才踱步于湖光山色之間。那些天,丁玲的心緒很好,同兒子在一起,她什麼話都可以談,他們憶起許多往事,憶起丁玲的母親,憶起1951年夏天毛主席來雲松巢看望她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