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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風雲時代 〇八、廬山1959:中國向「左」

第一部 風雲時代

〇八、廬山1959:中國向「左」

如果說按照毛岸青在朝鮮戰爭中犧牲,據此推測毛澤東從此對彭德懷耿耿於懷,未免將建國之父想象得過於小氣;又有一種推測是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之爭一直延續到1949年之後,毛澤東一直頗為忌憚不屬於自己嫡系的紅一方面軍的軍隊將領們;而按照黃克誠的描述,則彭德懷和毛澤東兩人在性格上、甚至生活習慣上的差異造成毛澤東一直對彭德懷頗有顧忌,因為彭德懷畢竟是一位戰功赫赫,手握重兵的頗有軍事天賦的元帥,在中國歷史上,這樣的人一直都是當政者的心腹之患,熟讀中國歷史的毛澤東不會不知曉這一點。
張愛萍回憶說:「1959年年春天,西藏發生判斷,我代表總參去西藏組織平叛。平叛結束后,回到成都已是7月中旬。緊張了一段時間,軍區的同志們都勸我在成都修整一下,我也想爬爬峨眉山。可到了成都,晚上就接到軍辦的電話,通知上廬山參加中央全會。我一聽是開會,又是中央全會,就不願去。這種會,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就是舉舉手嘛。我當即打電話給在家值班的黃老(黃克誠總參謀長)請假,說平叛的總結還沒有做,就不上山了。黃老同意。誰知當天深夜11點,黃老又來電話,說中央規定不能請假。」
「1957年7月廬山會議初期,我參加了西北小組……從7月1日起,除了參加會議外,就是坐在室內看中央部門有關財經的文件、群眾來信、會議簡報。到7月12日晚,在我的思想上已經行成目前國家計劃工作嚴重比例失調,毛主席的兩條腿走路的方針沒有貫徹九-九-藏-書到各方面實際工作中去的看法……本決定13日晨向主席反映。去時,警衛員說,主席剛睡。我就去西北小組參加會議了。13日晚飯後,就開始寫那封信(實際上,7月12日晚腹稿已成),7月14日晨將寫成的信,送給主席親收。16日中央辦公廳印發出來了,我於18日參加小組會時,我說明這封信只是寫給主席個人參考的,請求中央辦公廳收回我這封信。可是20日前後,張聞天、周小舟還有其他人發了言,都說基本上同意我那封信,黃克誠18號晚或19號晚才到廬山的……毛主席於7月23日上午批判我那封信是反黨性質的綱領,說在寫這封信之前,就有人發言支持,形成有唱有和,這不是反黨集團又是什麼呢?自主席批判了我那封信以後,會議的空氣就變了,我得情緒也是緊張的」。
而這場會議的開端也並不那麼咄咄逼人,正好像1949年之後中國歷史上很多後來轉化得激烈得事件一樣,他們抱著好意開始,但卻收穫了災難。「研究黨史的人,一般把廬山會議分為前後兩期,前期是神仙會,主流是反左;後期為反右傾。也有將會議分成三個段落的,7月2日到16日,彭德懷給毛澤東的信印發前,為神仙會;16日到8月1日,為反右傾;8月2日到16日為八屆八中全會,是大批彭黃張周反黨集團階段。」張勝在他回憶父親張愛萍的書中這樣寫道。
廬山位於江西省北部九江市廬山區境內,它在長江南岸的鄱陽湖畔,雄峙長江南岸。廬山山體呈橢圓形,長九_九_藏_書約25公里,寬約10公里,綿延90餘座山峰,有「匡廬奇秀甲天下」之名。正因為它的風景秀麗,很多政治家將廬山當成避暑聖地、會議場址。廬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60年歷史中成為地標,最重要的原因是在1959年召開的廬山會議。本來會議意圖為修正此前社會主義建設中出現的激進傾向,但這次會議卻正好相反,決定了中國此後繼續左傾。廬山會議場館位於廬山牯嶺東谷擲筆峰麓。此場館最初建立目的是為蔣介石在廬山創辦的軍官訓練團所用,於1937年落成,名為廬山大禮堂。1949年後改名「人民劇院」。目前這裏被改為廬山會議紀念館。
在歷史上,總會有一些地點不經意間扮演著轉折點的角色。它們中有的是因為地理位置,就好像長江從發源地順流而下,沒有流到山另一端的印度,而是流入中國,這同山腳下奇妙的地理位置相關;有的是因為時代精神的需要,比如山西昔陽縣的大寨,它在趙紫陽和胡耀邦的時代之前,幾乎一直微妙地把握著中國社會運動的脈搏;但也有一些,純粹是因為在某個時間段發生了某間足以改變整個歷史河流流向的事件,比如,1959年的廬山。
毛澤東聯繫歷史,說彭德懷是「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最後這次會議、黃、張、周定性為「具有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性質的右傾路線的錯誤」的「反黨集團」,撤消他們的職務。
同樣不願意去的還有彭德懷和黃克城。彭德懷後來回憶道:「我又說(對黃克誠),7月1日中央在廬山召集工作會https://read.99csw.com議,我現在很疲勞,想休息一下,廬山會議請你參加,因你是書記處書記,地方和軍隊的情況都比較熟悉。他說,廬山會議還是你自己去的好。他願留在軍委管家。我就只好自己去,不便過於勉強。」
甚至個人習慣也成為批判的要點。毛澤東對彭德懷說:你過去挨了批評,心裏懷恨。我們同在北京,連電話都難得打,打幾次,打不通,就「老子跟你不往來」。在香山你找我,因我睡覺習慣特殊,警衛員說未起床,你就拂袖而去,不談了。高、饒事件你陷得很深,你以後會怎樣,也難說……你組織性、紀律性很差……打百團大戰,為何也不先報告請示一下?人們說你是偽君子,你歷來就有野心。我66歲,你61歲,我會死在你前頭,許多同志都對你有顧慮,怕難於團結你。
1959年的廬山會議,讓這座名山成為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一個關鍵性地標。
不久在北京,召開軍委擴大會議,揭發批判彭德懷「裡通外國」的問題,並追逼以彭為首的「反黨軍事俱樂部」成員。最後定論為,彭、黃是「十足的偽君子、野心家、陰謀家」,「篡軍、篡黨、篡國的陰謀由來已久」。
當天晚上,彭德懷和黃克誠都吃不下晚飯。當晚來找黃克誠的周小舟突然冒天下之大不違說了一句話:「主席這樣突變,有沒有經過政治局常委討論?主席有沒有斯大林晚年的危險?」周小舟的這句話後來更加劇了他們的罪名。
發生在廬山漫長的會議上的爭鬥,不難排除有毛澤東對彭德懷本人的忌憚,不然,一場討論國內經濟事read•99csw•com務是否過於激進的會議,怎麼會最終變成對彭德懷個人野心的攻擊和「軍事俱樂部」的指責。只是可惜,整個中國在廬山和彭德懷落寞的背影后,都開始左轉向災難。
而廬山會議一直開了半個月,黃克誠仍然留在北京,彭真和林彪也都沒有去廬山參加會議。「似乎都沒想到會出什麼大問題」,黃克誠說。
但是,毛澤東7月23日的發言一下逆轉了整個會議,甚至還有歷史。整個中國繼續向狂熱、虛假、荒誕和激進邁進。毛澤東說自己在看了彭德懷的信之後,吃了三次安眠藥都沒有睡著。在毛澤東之前發言的張聞天對彭德懷錶示了支持,而毛澤東隨後則對人民公社運動和大鍊鋼鐵運動都表示了支持和辯解。一下子,整個會議氣氛全變,廬山上火藥味也漸漸濃烈,不再是一開始逍遙自在的「神仙會」。
再加上林彪等人踏上一腳,彭德懷真是難以再翻身。而周恩來和劉少奇則向剛剛上山的張愛萍等事先吹風,擔心他們站錯了隊,更多軍隊的將領和共產黨高層捲入這場清洗。
廬山會議的主角是彭德懷,軍功卓著的元帥,但卻性格耿直,直言不諱。從中方的觀點來看,彭德懷贏了朝鮮戰爭,但朝鮮戰爭中卻死去了毛澤東唯一在世的兒子。後來當時的解放軍總參謀部總長黃克誠在回憶錄中說,彭德懷「從小就是反抗性極強的人,而且總是帶頭為首。說他桀驁不馴、好犯上,那也只是在他認為不對的時候。他耿直,討厭捧場,建國后對歌功頌德看不慣。看不慣就要說,而且說得很難聽,從不怕得罪人早有一次,主席對彭德懷開玩笑說,老總,九九藏書咱們訂個協議,我死以後,你別造反,行不行?可見主席對彭顧忌之深,而彭並未因此稍增警惕,依然我行我素,想說就說。他性格剛烈,遇事不能容忍,不大能適應人類社會的複雜性。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以不易和領導及周圍同志搞好關係。從主席批評彭的話中,可以看出他們兩人在生活方式上也是格格不入,相處得很不愉快,多有誤會」。
但是先他上山的彭德懷已經因為自己的直言不諱惹出大麻煩。
各種證據都表明,在廬山會議的開始階段,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的本意是想要糾正大躍進中存在的冒進問題。這種問題在地方已經嚴重到讓人不可忽視,正如彭德懷之前在湖南幾個地方看到的情況一樣,當彭德懷堅持懷疑地方工作人員報告給他的糧食產量數字時,對方不耐煩得對彭德懷說:「老總啊!這你也懷疑,那你也懷疑,那怎麼辦呢?」事後揭露的事實表明,在這個階段中國國內的經濟狀況已經明顯惡化。
黃克誠則說,自己17號到了廬山之後,「上山剛住進房,彭德懷就拿著他寫給毛主席的信給我看。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這封信的意見我贊成,但信的寫法不好,語言有些提法有刺|激性,你那樣幹什麼?他說:實際情況那麼嚴重,會上沒有人敢說尖銳的話,我就是要提得引起重視。」隨後周小舟、周惠和李銳也來看望黃克誠,表達了對「左」的擔憂。
而會議的開始,很多重要人物也不以為然想要躲避開這場會議。「國民黨的稅,共產黨的會」,大多數人都把在廬山進行的這場會議當作有一次過程漫長但又無趣的尋常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