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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挺進國統區,千里躍進大別山 第六章 飛渡黃河,揭開戰略進攻序幕

第二卷 挺進國統區,千里躍進大別山

第六章 飛渡黃河,揭開戰略進攻序幕

因此,當日夜,劉伯承再次來到前線,要求陳錫聯、陳再道加緊準備,次日一定發起攻擊,決不能再推遲了。
肖永銀立即命令:「開炮!」
我軍迅雷閃電般的行動對敵人而言無異晴天霹靂,王敬久的一字長蛇陣一斷三截,頓時勢亂神散。
劉鄧大軍不僅在一夜間把蔣介石精心構築的「黃河防線」踩在腳下,而且在跨過黃河之後,迅速拿下鄆城。蔣介石心驚肉眺,只好挖肉補瘡,急急忙忙從豫西南調第32師、第66師向盤踞在金鄉、嘉祥之間的第70師靠攏,以金鄉為依託,在東翼對巨野地區形成威逼態勢;同時,又把隴海路上的58師調至金鄉,把豫東調來的63師153旅調到定陶,和盤踞曹縣以南的68師殘部形成西翼,企圖阻攔劉鄧大軍。我軍行動神速,一個星期之間,就將其55師全殲于鄆城,又把第153旅吃掉于定陶。這樣一來,國民黨軍隊上下手足無措,只好把第66師、第32師和第70師,在金鄉西北和巨野東南的六營集、獨山集和羊山集,三個相距不到15公里的集鎮上,擺成一字長蛇陣。32師和70師是前衛,66師是本隊。看樣子是打算相互策應。
馬上是第一縱隊司令員楊勇。他連忙下馬。
蔣介石和國民黨軍政要員面面相覷,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插嘴講話。蔣介石官邸的玫瑰園裡,頓時冷落得像墳場……
一個老漢坐在砍倒了高粱的荒地里,獃滯的目光一直望著急速行走的隊伍。忽然,他往地上一趴,攔住了一匹栗色大馬。
他沒有料到劉鄧又把攻堅的重任交給了他的一縱,對楊勇而言,這次無疑是一次新的考驗。楊勇跟隨劉鄧這些年,常為劉鄧愛兵之誠、用兵之活而欽佩。踏上這塊昔日的戰場,他不禁想起:去年7月,執行中央指示配合山東戰場,劉鄧二出隴海,100天內打了5個極漂亮的仗。那時劉鄧東進之軍僅有6萬人馬。但劉鄧率兵見利不失,遇機不疑,寬大機動,遊刃有餘,忽動忽靜,忽打忽離,形似必然而不然,形似不然而必然,似可為而不為,似不可為而為之。古老的兵法戰略在劉鄧手裡無窮盡地發展、創造,煥發出嶄新的生命力。五戰五捷之後,國民黨將領劉廣信說:「與其說我們受白崇禧、陳誠指揮,不如說受劉伯承指揮。」
與此同時,第6旅3個團從西關衝進了羊山集西大街,開始逐屋逐院向東發展,有時一座院落要反覆爭奪多次。身為旅指揮員的周發田親臨西大街指揮戰鬥。接著,第13團的部隊也從「羊尾」衝進羊山集。第三縱隊所屬部隊也從東面攻進了羊山集東大街。
鄧小平翻開6月30日《中央日報》,頭版通欄大標題:《豫北軍民一致合作,粉碎共軍狂妄迷夢——劉伯承部業已潰不成軍》。
戰鬥激烈,十里之外都能聽到槍炮聲。
鄧小平霍地從坐椅上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打他的一字死蛇陣,它縱然是常山之蛇,也要斬斷它!」
我第20旅負責從鄆城南門發起攻擊。
劉伯承轉過身,面對窗外嘩嘩的大雨,寬而厚的脊背急劇地顫抖著。
曹福林前腳剛走,戰士們就沖了近來。餘下的軍官還要抵抗,戰士們端起刺刀刺死兩個軍官,其餘的人都乖乖地舉手投降了。
已經渡過黃河的第一縱隊遵照劉鄧的命令,以強行軍速度撲向百裡外蔣介石「黃河防線」的中心重鎮——鄆城。
隊伍無聲地在魯西南大地上疾進。
於是,2連指導員葛玉覆和排長白振東奉命帶領一個排30多人,衝進了這個高樓院牆,並向還擊的敵人打了一陣手榴彈和機槍,接著高喊:「繳槍不殺,優待俘虜!」
楊俊生命令兩門105榴彈炮和4門山炮同時對準突破點上的大型磚碉堡。他一個手勢,火炮齊射,掀掉了碉堡的蓋頂。在重機槍的掩護下,第1團2營突擊隊乘勢發起衝鋒。6連爆破組在副連長田金堂帶領下,從敵障礙物中開闢通道。
劉鄧的總兵力也不過十幾萬,顧祝同一聽劉汝明說20萬,壓住火氣反問:「既然20萬重兵,40多個渡點,你劉司令怎麼在他們渡河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察覺?」
現在,就剩下羊山集的敵66師了。羊山是金鄉西北萬福河北岸的一座小山。這座山由西向東全長不過2.5公里,形狀很像一隻羊。最東面的山包,當地群眾叫它羊頭,中間的一個最高最大的山頭是羊身,山頂西面是一道往下傾斜的斜坡,上面有一些不大的山包,人們說它是羊尾。緊靠這座山的南面山腳下,居住著七八百戶人家,這就是羊山集。這個集東西有三里路,西頭是一條大街,可是到東頭卻又岔成了兩條。全村的主要建築,都在十字街以東。羊山集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鎮。抗日戰爭期間,日軍把羊山集初步修成了一個堅固的防禦工事。敵66師趕到這裏之後,除了盡量恢復日軍修建的工事外,還晝夜加修了許多工事,把羊頭、羊身兩個制高點和十字街的主要房屋連在一起,構築了核心陣地。此外,還把野戰陣地伸出羊山集四周1公里遠。
最後,劉伯承對南征行動作了具體部署。野戰軍決定出動前先在魯西南打幾仗,以減輕南下的負擔。
人民在歡呼,大地在歌唱。戰士們在摩拳擦掌準備再戰,劉伯承緊張的心情舒緩許多,他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寫了一首《記羊山集戰鬥》的詩:
劉伯承站在作戰室的作戰地圖前凝眸良久,突然轉身,向作戰科長吩咐:
這時,作為我第18團1營代理指揮員的韓鏡正率1營向東攻擊,遇到了我13團3營營長何福田。何對韓說:「我從前面那個院落外面穿過時,院內的敵人向我射擊,聽槍的聲音似是手槍和手提機槍,很可能是敵人的指揮機關,我正在找7連準備往這裏打。」
「立即派車接回鄧政委,快請他回指揮部!我馬上要見到他,請他到作戰室來!」
第1旅攻擊位置是西城門。這裡是一片開闊地,不易隱蔽,敵人估計解放軍不易屯兵,故火力配備薄弱。這是楊勇選擇西城門作為突破點的主要原因。
鄆城到了,幻化的浮光霧影使城郭若隱若現。鄆城,這座橫卧于黃河之濱、宋江河之畔的千年古堡,飽經戰事滄桑,曆數世事沉浮,悲悲喜喜,伴著苦難的「黃河謠」,坐落在魯西南的戶首。
慌忙之間,王敬久先是下令第70師向南,第66師向第32師靠攏,以求形成「鏈鎖」,避免被分殲。接著又改令第32師到六營集接應第70師南下,解救羊山集之危,而後一同突圍。
楊勇在望遠鏡里遠遠觀看。高約7米、厚約3米的城牆滿是彈痕、炮傷,那鎮守四關的「牛頭門」碩大堅固,拳頭大的鉚釘一個挨著一個,鉚釘四周鑽滿了麻子似的彈孔。
這個平時溫文爾雅,頗有東方學者之風的前燕京大學校長,一反平常翩翩風度。只聽他說:「這簡直是驚人的事件,是六·三零事件!這決不是好兆頭。共軍不費吹灰之力,把足當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攻破,這可真是個奇迹!這可能成為1947年度世界十大新聞中最耀眼注目的一條!」

「六·三零事件絕非好兆頭!」

第六縱隊受命在西面以堅決突破相威脅,促成其突圍決心;第一縱隊受命在東面示意留有生路,以誘敵奪路逃脫。
與此同時,蔣介石磨刀霍霍,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妄圖把劉鄧大軍趕回黃河以北,重新扭轉戰場上的不利局面。為此,蔣介石放棄了在南京迎接美國總統特別代表的活動,直下鄭州。到了鄭州,他顧不上旅途勞累,連忙召開作戰會議,面對魯西南戰場地圖,研究對策。
巨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劉伯承:「經過一年來的作戰,全國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國民黨的總兵力由430萬人降至373萬人,能用於機動的兵力僅49個旅。胡宗南佔領延安,蔣介石說這是新時代的開始,我說這是大戰役時代的開始。當然,總的說來蔣介石的軍隊在兵力、裝備上仍占很大優勢。但黨中央和毛主席洞悉了整個形勢,提出了中央突破的戰略方針,決定以主力打到國統區,由內線作戰轉到外線作戰。」
消息傳到南京時,蔣介石正設宴招待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酒席宴會在酒酣耳熱中進行。當國防部作戰廳廳長郭汝瑰拿著前線電報,通過花壇邊的林間小路,把電報送到蔣介石面前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正值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之際。蔣介石用餐巾揩揩嘴唇,卻仍然提著象牙筷子,讓著司徒雷登。
李橋渡口的渡河前衛是第六縱隊第18旅。從望遠鏡向對岸望去,月光下敵人的哨兵像蟲子一樣在沙灘上蠕動著,沿岸的防線50米一個暗堡,15米一個單人掩體,暗堡與掩體之間有一條二尺寬的壕溝聯繫著,溝前便是濁浪驚天的黃河。
劉鄧大軍於6月30日夜,把敵人聲稱「抵得上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踩在自己腳下,引起了國民黨軍南京九-九-藏-書大本營一片驚慌,猶如他們的世界末日到了,到處是一片混亂……
「魏剛防線被攻破了,東方的馬奇諾防線被攻破了!」
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似一條黃色巨龍捲著萬頃泥沙,喚著九天雷霆,煙波蕩蕩,濁浪滾滾。人道黃河十灘九險,6月伏汛的黃河更是無灘不險。舉目望去,滔滔黃河,飛騰衝盪,十幾里寬的河面上浪峰一個跟著一個,沙崩似的重疊起來,聚成巨大的漩渦,發瘋一般沖向堤岸,沒撞碎的又退回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濤碰在一起,轟隆一聲,撒向半天空,又瀑布似的崩瀉下來,氣勢之磅礴,令人肅然。蔣介石把它比作「40萬大軍」,毫不不誇張。
蔣介石送走司徒雷登后,對他身邊的人自我解嘲地說:「我說到做到,以十旅之師,奮力作戰,我就不信攆不走劉鄧!」
寂靜的夜色中,千軍萬馬預伏在東阿至濮縣150公里河堤附近。河兩岸8個縣的水手已經悄然地走向各個渡口。不久,船上的樹枝、蒙布揭開了,船塢中的大船被推到渡點。蘆葦、菖蒲叢里,不斷有小船劃出水面。青紗帳里的一排排大炮昂起炮管。
陳錫聯肩膀一顫,陳再道猛地抬起頭,幾乎同時喊道:「打!當然打!」
6月30日,正是舊曆五月十二。橄欖形的月亮從柳枝梢尖升起,慢慢向空中爬去。幽藍的夜空纖雲縷縷,月明星稀。大地在熟睡,除了永遠醒著的黃河,只有夜風吹動蘆葦與菖蒲葉子,發出聲響。
猛烈的炮擊持續了5分鐘,炮火照亮了夜空。
參謀人員私下議論:「王司令官弔兒郎當,講話時竟把活命的『活』字忘了,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啊!」
肖永銀雙目盯著黃河對岸,望遠鏡里的樹林布滿煙塵。
劉鄧12萬大軍盤馬彎弓,不動聲色,安如泰山,預伏了近一個月,形如大澤蛟龍,隱身匿形,紋絲不動。昨天一夜之間,龍曲虎躍,飛越黃河天險。正是守能藏於九地之下,攻能動於九天之上。
「仗打得太蠢了!太蠢了!」劉伯承頭頂上那道傷疤由於動怒而泛著紫紅色的光,嘴唇被冷雨凍得沒了一點血色。「不管你是多麼高的指揮官,權威有多麼大,一個口令能使成千上萬的人向你立正,但是你沒有權力讓哪怕是一個士兵做無謂的犧牲!……殲敵3,000,自損800。一個指揮官不但要負殲敵3,000之責,也要負自損800之責,不能隨便死一個人!」
儘管郭汝瑰把嗓門壓得低低的,蔣介石聽到的卻像是一聲炸雷,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呆坐著,良久之後,伸出乾枯的手指,把前線這份戰報,遞到司徒雷登手中。
劉鄧並肩思謀,又一場激戰在醞釀之中。鄧小平自己搬來一張柳木椅子,坐在地圖前面,劉伯承叫人從院落中撿來一根枯枝,當作指揮杆。他說:「為要把我軍趕回黃河北岸去,蔣介石派王敬久統一指揮這一作戰行動,敵人分左右兩路,左路軍以55師的兩個旅守鄆城,整63師之153旅守定陶。而以右路軍之32師、整66師、整70師共7個旅,以擊我側背,迫我作背水之戰!」
「我師駐嘉祥、巨野部隊親眼所見。13團團長到環城辦事,看到劉汝明兵團的55師正在緊急收攏部隊,已經無力抵抗了。總座,我師是北上,還是阻截南竄之敵?」
黃河的咆哮掩蓋了船槳的擊水聲,水手們搖起20斤重的長槳、大櫓,衝過驚濤駭浪。黃水托著小船倏地送上峰巔,又忽地推下波谷,幾下子就把船上的戰士弄得暈頭轉向,汗水大顆大顆地淌。有人開始「哇哇」地嘔吐。
楊勇扔下紙條,抓起話筒:「楊俊生,你部立即發起攻擊,20旅已經牽制住了敵人的主要兵力,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破西門,直搗55師師部!」
「給我們報仇哇!」老漢痛哭流涕。
小吉普越野車風馳電掣般地開出,沒有用多大工夫,鄧小平被請回作戰室。
24日,陳錫聯就如何總攻向劉鄧作了彙報。劉鄧聽后又提了些補充意見,接著定下對羊山集的最後攻擊決心:第二縱隊仍由西面向羊山集及羊山攻擊;第三縱隊8旅由東面攻擊;第六縱隊16旅和第三縱隊7旅從北面向羊山制高點攻擊;第二縱隊4旅及第三縱隊9旅和冀魯豫獨立旅在南面堵擊和打援。野戰軍的主要炮火都調來參加攻擊作戰。
戰至22時,第7旅和第16旅的主攻部隊攻佔了羊山,並佔領了羊山制高點。第5旅也佔領了羊山西側。宋瑞珂見制高點丟失,便組織了多次反衝擊,企圖奪回羊山主峰,但均被打退。
魯西南地質不好,百姓世代以高粱米為食,以高粱稈為燃料,拔了高粱就等於砸了飯碗,斷了炊煙。而且被拔出的還不止高粱,連穀子、豆子、紅薯、瓜蘑都得拔。國民黨兵稱這些東西「絆腳」。
這位1876年生於中國,1905年就開始在中國傳教,1919年起任燕京大學校長的司徒雷登,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接著說:「美國政府每個月平均以三千萬銀圓的軍費,以一千五百萬元的政費,支援著國民黨的政府……由於這個政府和軍隊自身的原因,看來前途黯淡。東方的馬奇諾如果被攻破,第二個巴黎的陷落,又將在金陵重演……黃河只是一面盾牌,腐敗的軍隊不可能成為一把利劍!……」
旅長吳忠向來重視偵察。前些天,他早已下了命令:團幹部要把南門的火力點摸得準確精細。他說:「南城門大,易於接近。但南城門也是敵人主要防禦點,兵力、火力最強。我們不能存任何幻想,只有破釜沉舟,拿下南城。」
黎明前兩小時,第一、二、六縱隊的先頭部隊全部出現在黃河南岸的高堤上。指揮員展開地圖,用手電筒照著,迅速地判斷方位,發出一道道命令。
突擊隊身陷火海,突擊受阻……
劉伯承用手扶扶眼鏡,接道:「實行戰略轉移是解放戰爭的一個重大轉折,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同志們不要把這次渡河與以往出擊隴海路等同看待。渡河之後,我們就要時刻準備實施戰略反攻,要大胆地把敵人甩在後面,長驅直入,躍進到敵人的戰略後方去!」
六營集只是個有200戶人家的小鎮,敵第32師進入六營集之後,兩師之眾集於一地,兵力擁擠,指揮不統一,人馬相踏,糧食、飲水供給相當緊張,第70師和第32師部亂成一團。
美國記者傑克·貝爾登在《中國震撼世界》一書中寫道:「我經歷了多次戰爭,但從未見過比共產黨這次勝利強渡黃河更為高明出色的軍事行動。說它高明並不在於這次軍事行動本身,而主要在於對這一軍事行動的構思——它的膽識、氣魄,特別是他的創造性的想像力。」
臨走時,劉伯承再次指示陳錫聯、陳再道:「不要疏忽大意,更不能急躁,要親自到前沿看看地形,了解一下為什麼攻不下來,和下邊指戰員研究如何打法。」
楊勇安慰老漢請他轉告鄉親們放心,躍馬揚鞭,賓士而去。
南門,守城敵軍拚死頑抗,動用各種口徑的火炮阻擊。炮彈黑壓壓飛過來。我第20旅的陣地被炸得浮土三尺,一把土就有五六塊炮彈碎片。戰士們被飛起的泥土埋起來,剛爬出來,又被埋進去……
戰事的發展是如此之快,去年打隴海戰役第一仗時,楊勇的主攻部隊沒有一門炮,攻堅全靠機槍、手榴彈、爬梯子。今天,第一縱隊已經有各種火炮49門,攻城可以採取火炮齊射了。
天似乎讓炮火轟塌了,大雨不停,肆虐的風瘋了似的東沖西撞,嗚嗚地呼嘯著。接到毛澤東的來電后,劉伯承立即趕到羊山集前線。
陳再道面帶愧色:「我們的主要問題是輕敵,連打了幾個勝仗,開始麻痹大意了,對敵人的防禦能力估計過低,對敵情偵察得不詳細。第一次攻擊,5旅報告說攻下了『羊尾』。天黑,對地形不熟悉,其實只佔了幾個小山包,並沒有真正佔領『羊尾』。聽到『羊尾』攻下了,就讓4旅向羊山集攻擊。結果天亮后敵人居高臨下,用火力向我反擊,部隊隊形密集,遭到炮火殺傷……」
這樣,到7月13日中午,王敬久的三個師被分割包圍,第70師被壓縮在六營集,第32師被壓縮在獨山集,第66師被壓縮在羊山集。
劉伯承同志在作戰室里,久久凝視著王敬久指揮的7個旅在黃河邊上排列的陣勢,心中琢磨:王敬久是蔣軍嫡系指揮官,手中掌握蔣軍的「王牌」,在戰場上經常唱主角,可他把這7個旅一字擺開,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叫什麼陣勢,妙在何處,為什麼這樣擺?
劉鄧面對新的敵我態勢分析道:羊山集守敵第66師是蔣介石的嫡系,師長宋瑞珂是陳誠的親信,戰鬥力比較強。而且羊山集三面環水,背靠羊山,曾是當年日軍多年經營的一個據點,敵可依託這些據點及重新構築的堅固工事防禦。六營集則地帶狹窄,工事薄弱,又兩個師擠在一起,不會長久固守,必九*九*藏*書謀突圍。於是決定先打弱一些六營集之敵。同時考慮:如果採取四面圍攻,敵必作困獸之鬥,徒增攻堅的難度。遂採取「圍三闕一,網開一面,虛留生路,暗設口袋」的戰法,把陣地攻堅戰轉化為運動戰,在運動中殲滅敵人。
渡口上的船夫、水手已經站在自己的船位上。許多人身上脫得赤條條,油亮的身軀鍍著銀輝,如一尊尊銅雕塑。
突然,對岸的機槍響了,子彈嗖嗖地飛過頭頂。
陳頤鼎也不願意退至金鄉,於是唐、陳二人越過王敬久,直接致電顧祝同,說南撤不可能,要求向嘉祥、濟寧方向撤出。並報告六營集北、西、南已被共軍圍得風雨不透,只有東面存一空隙。顧祝同也無計可施,只好應允。
煙塵中,我軍幾十路健兒向一個方向衝去,矛頭直指城東北角的教堂——敵55師師部。此時,素有「固守將軍」之稱的曹福林也慌了起來,立即命令旅特務連督戰,開槍射擊敗退下來的官兵。但這並不能阻止已成定局的頹勢。20分鐘后,教堂外圍已失去抵抗力量。躲藏在地下深達10米掩蔽部內的曹福林明白大勢已去,倉皇換上便衣,率領幾個親信,從地洞竄出東門外,向東南方向逃命去了。
旅長肖永銀在渡河指揮部里抽煙。那真叫抽!一口下去,嘶啦啦燃掉半截子。他抽一口,看一眼表。嘀嘀嗒嗒,時針指到了晚上10時30分。肖永銀把手裡的煙頭一摔,抓起電話機:「前衛團,5分鐘內到達渡點!」
大炮噴射著衝天的火光。對岸的碉堡要塞在天崩地裂的轟鳴中猛然掀起幾丈高的大火,燃紅了半邊夜空。
鄧小平的手有力地指向身後的地圖說:「這一頭是陝北戰場,有胡宗南的20萬人;這一頭是山東戰場,有顧祝同的45萬人。我們晉冀魯豫戰場正是連接東西戰場的中間地帶。劉司令員有個生動的比喻——啞鈴式,兩頭重,中間輕,這就是蔣介石重點進攻后的形勢。」
2小隊、3小隊突擊隊員跟著跑過淤泥地,向一片黝黑的樹林里衝過去。坐落在樹林里的于谷村已成為國民黨第55師的第543團一個營的據點。第543團團長姓寇,這天上午他奉命從後方趕來,僅僅11個小時,就撞上了這個驚天動地的大事變。
他背著手,走了幾步,突然止住:「那就打,把野司的榴炮營、一縱隊的炮兵團都調給你們。你們要認真偵察,而後研究個方案報總指揮部。等天一放晴,就發起總攻!」
放下望遠鏡,楊勇立即趕回指揮部。各旅首腦正在召開會議,通報敵情動態。縱隊參謀長潘炎正在講話:「你們回去以後,要用最短的時間進行偵察,編組炮群、火力隊和突擊隊,隨時準備攻城。」
顧祝同平素是不罵人的。他這一罵,倒把自己罵醒了:「我看你是讓劉伯承詐糊塗了!黃河現在正值大汛,他們是飛過去的?」
劉汝明又糊塗了,更不敢在顧祝同面前妄加評論,停頓了一下,想起眼下最要緊的事,便又說:「請下命令派70師趕緊上來,否則怕頂不住,殲敵于河灘的計劃難以實現。」
「鄆城!」
根據劉鄧作戰方案,我軍不是向黃河邊上撤退,而是迎著敵人,向敵發起進攻。
清晨6時,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劉峙,那位當年與他共執教鞭于黃埔的同仁,正是誤入了劉鄧的「詭道」,才落了個被撤職的下場。顧祝同與劉峙都是國民黨將領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兩人最大的相似之處是寬容大度。當然這是別人的評價,顧祝同從來沒有把劉峙和自己放在同一水平上相提並論。那個飽食終日、肥腸大耳、連兵法中的一二三都弄不清的劉峙,自然不是劉鄧的對手。顧祝同打開風扇,深深嘆了口氣:「我不是劉峙,我決不會像劉峙那麼蠢!」
北門、東門同時發起攻擊。衝鋒號響,部隊如潮水一樣突進城裡。守軍未料到戰鬥發展得如此迅速,師長曹福林正在主持連以上的軍官開會,聽到我軍炮火猛烈轟擊,只得匆忙結束會議,下令參加會議的軍官全部趕回各自崗位,但已經來不及了。大半軍官未到達指揮位置即被擊斃。
陳再道和陳錫聯匆匆地瀏覽了一下電報的內容,剛要說話,劉伯承擺了擺手,繼續說道:「蔣介石讓我們打急眼了,宋瑞珂的66師又是他的嫡系部隊,19日他到了開封,揚言要在巨、金、魚跟我們會戰。現在有5個整編師、30個旅正朝魯西南運動。你們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沒有?」
鄧小平把報紙遞給劉伯承:「真是天大的夢話!以為我主力還在豫北反攻呢?」
「總座,是劉鄧的主力過河,千真萬確!從東阿到濮縣,至少有40個渡點,兵力不下20萬。」
電話那頭的話還未說完,顧祝同便破口大罵:「放屁!」
「宋江河!」策馬趕到楊勇身邊的第一縱隊參謀長潘炎喊道。楊勇舉目遠眺,視野里出現了一條栗色的曲線。潘炎感慨道:「河兩岸的垂楊柳全沒了,青紗地也砍了。只剩下砍不斷的河水!」
劉鄧大軍從6月30日夜晚,斬斷天險黃河,7月8日殲滅鄆城之敵55師以來,20天內,連續作戰,連戰連捷,共殲滅敵9個半旅,打開了進軍大別山的通路。
突然,清脆的號音劃過夜空,從對岸傳來。這是突擊隊佔領河堤及堤上碉堡的信號。從他們上岸到號響,只有7分鐘。
10時35分,突擊隊跨出壕溝,撲向渡口。
第1旅旅長楊俊生帶著作戰參謀到第1團指揮所靠前指揮。性格內向、沉默寡言的楊俊生越是激戰越冷靜,頗有大將之風。他指揮作戰言簡意賅,善於扼要準確地表達意圖,眼神和手勢很富有表現力。
會場的氣氛嚴肅而拘謹。圍繞中心議題,蔣介石首先徵詢白崇禧、顧祝同、劉峙的意見。白崇禧在國民黨軍隊戎馬一生,深知蔣介石的為人,也知蔣介石不會採納他的意見,於是乾脆一言不發。顧祝同曾在黃埔軍校任教員,蔣介石曾任該校校長。顧見蔣徵求他的意見,忙說:「校長的腦袋,就是學生的腦袋。」
一切都在寂靜中進行著。
韓鏡便說:「我馬上派人去打。」
敵軍由慌亂到驚惶到恐懼,頓時失去抵抗能力,官兵四散逃竄,各自棄命。許多士兵嚇得扔掉槍,往高粱地里一站,等著當俘虜。炮車、彈藥、牛車被丟得到處都是,東倒西歪、橫三豎四地被遺棄在道路的兩側,無數騾馬嘶鳴著遍地亂竄,不少人竟被按倒活活踩死。六營集東南方圓十幾里的大窪地成為敵第70師和第32師的最後歸宿。方圓十公里的曠野上,到處都可聽見我軍的聯絡號、哨子聲和戰士們的喊聲:「繳槍不殺!」、「優待俘虜!」
「哦!」司徒雷登剛閱讀了幾句,便驚叫起來。
劉伯承沉思片刻,說:「吃掉了66師,我們又可以甩掉一個圍追的包袱,減輕挺進大別山的負擔……」
同時,毛澤東在來電中還告訴劉鄧:他已經分別給陳賡和謝富治以及陳毅和粟裕發出電文,指示讓陳謝兵團8月下旬挺進豫西,陳粟率領的華東野戰軍西線兵團進入魯西南牽制敵人,以配合劉鄧大軍南下。
時機已到,7月7日,劉鄧下達了攻城命令。參謀長李達在電話中說:「敵人主力已進至巨野,刻不容緩,你們要一舉拿下鄆城。」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就是有兵過河,也決不是劉伯承的主力。他們主力正在豫北。聲東擊西是劉伯承一貫的伎倆,不要上當。」顧祝同正要撂電話,又補了一句:「敵情速報!」
「蔣介石的戰略眼光就在於他希望把戰爭放在解放區進行,徹底搞垮解放區,以達到他消滅共產黨和人民解放軍的目的。我們的戰略呢?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打到他的老窩裡去!」
經這麼一折騰,顧祝同睡意頓消,趿了雙軟拖鞋下床踱步。
就在第二天拂曉,劉鄧大軍第一縱隊進抵狼山附近地區,切斷了王敬久的第70師與第32師的聯繫。第二縱隊中午殲滅了謝集敵第66師的一個團,向東協同第三縱隊包圍了羊山集之敵第66師。
陳錫連接著說:「我們三縱過黃河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參戰。兄弟部隊攻鄆城、拿定陶、打六營集,更挑起我們急於求戰的情緒。士氣高本來是好事,但忽視了潛伏著的急躁、蠻幹情緒,對敵情的偵察不夠細緻,工事做得也不夠堅固……」
劉伯承太陽穴上的青筋爆得高高的,還想說什麼,眼光落在陳錫聯的臉上。那張臉比幾天前瘦了一大圈兒,鬍子像一道亂草,雙眼布滿了血絲,大眼角上掛著兩砣黃黃的眼垢。劉伯承又轉向陳再道,一身泥水,赤著腳,褲腿高高挽起,兩條細長的泥腿上東一塊、西一塊的傷疤,那是戰爭給這位出生入死的老戰士留下的印記……
經過一夜戰鬥,到8日拂曉,鄆城之戰全部結束,全殲敵55師師部及第29和第74兩個整旅,殲滅副師長以下1萬餘人,繳獲山炮10門、戰防炮6門、迫擊炮25門,汽車9輛https://read.99csw.com,各種槍支近萬件。
劉汝明的聲音沉重、急促:「總座!河北岸昨晚上打了一夜的炮,河防部隊報告有上百隻船載著劉伯承的主力過了河,現正向縱深發展……」
王敬久部署混亂,朝令夕改,弄的部下無所適從。第32師師長唐永良不再相信他,直接要通了第70師長陳頤鼎的電話:「你我所據六營集、獨山集均為荒野小鎮,又無工事屏障,即便突圍靠向羊山集,也是出了小圈進大圈,仍在被圍之中。依我之見,趁共匪倉促之時,你我兩廂靠攏,一同衝出包圍,你意如何?」
一夜之間,蔣介石苦心經營的黃河防線全面崩潰,「40萬大軍」被劉鄧大軍踩在腳下。
這號聲像春天的第一聲布谷鳥鳴。黃河北岸,千軍萬馬的大船隊開始擺渡。
劉鄧主力過黃河確切無疑了。
「所謂中間細,就是擺在我們當面的只有劉汝明集團的兩個師,6個旅。此外,我們在渡河前,以太行、冀南的軍區部隊于豫北偽裝主力發起進攻,豫皖蘇部隊向開封以南佯動,造成了敵人的錯覺,轉移了敵人視線。蔣介石命令在我野戰軍主力附近的王仲廉部由滑縣向北開進,更加遠離我之渡河地段。於是,這個啞鈴的『把』更細了。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斬斷這個『把』,把戰爭從解放區引向國統區,使我軍由戰略防禦轉入戰略反攻。」
陳再道:「蔣介石調的援軍還在路上,就近的金鄉之敵已沒有再支援66師的力量。我看迅速拿下羊山有把握。」
「今年3月以後,蔣介石重點進攻的態勢擺好了。毛主席不再猶豫,指示我們6月1日前休整完畢,10日前渡過黃河,向外線進擊。我們根據敵我情況,請示了中央,把渡河推遲到了6月底……」
縱隊首長們驚訝不已。鄧小平接著說:「大別山是敵人的兵庫、糧庫、財庫,也是戰略上最敏感的地區。『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蔣介石必然會調動進攻陝北、山東的部隊回援,同我們爭奪這塊戰略要地。這就恰恰可以達到我們預期的目的——粉碎敵人的重點戰略進攻。當然,這樣一來,我們的擔子就重了。不論在躍進途中,還是到大別山之後,我們都會遇到很多困難,甚至是意想不到的困難……」
鄧小平停頓一下,接著說:「這是中央和毛主席的第一步棋。下一步棋是以中原為基地,打過長江,解放全中國。同志們還可以反過來想一想,如果我們現在不打出去,解放區的人力、物力、財力就都會漸漸消耗殆盡。現在,邊區政府的財政收入絕大部分用於軍費開支。一個戰士一年平均要用1,600斤小米,包括吃、穿、用及裝備,野戰軍、地方軍,晉冀魯豫原有40多萬人,長期下去怎麼養得起?前幾個月拉鋸式的戰鬥,打過來,打過去,有的地方老百姓的耕牛、豬、羊、雞、鴨都殺光了,地里種不上糧食,如此下去怎麼得了?這不但不能粉碎敵人的重點進攻,就連我們的解放區也會不打自垮。」
陳頤鼎說:「嘉祥城高池深,工事堅固,似是可攻可守之地,且有我一個團在那裡接應。只是……」
第20旅的突擊隊跳出掩體,越過護城河,向城牆的豁口衝去。
此時,友鄰第二、第三、第六縱隊亦渡過黃河,並先後佔領鄆城以南地區,使鄆城之敵完全孤立。
第70師師長陳頤鼎告急:「總座,共軍主力大批渡河部隊已經過了嘉祥、巨野,請示我師如何行動?」
這一帶本是梁山好漢的家鄉。數百年前,好漢們揭竿造反,聚義梁山水泊,為後人留下了經世不衰的「一百單八將」的傳奇佳話。他們的後世子孫秉承了不甘做奴隸的抗爭性,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國民黨,都吃過他們的明槍暗箭,弄得天一黑就不敢在這一帶出沒。豪放的梁山好漢現在又為渡送劉鄧大軍大顯身手。為了爭第一船,打擂台,比武藝,一下子跳出了幾百個「浪里白條」。10年前,他們都是「玩船」好手,水上功夫如蛟龍一般,專尋大河巨浪、波峰險惡之時縱身鑽入浪里,與暴躁的黃河挑逗戲弄,享受征服者的歡娛。自從黃河改道,10年沒展示過這種功夫了。接到護送大軍渡河的任務后,他們集中起來,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已經把時間縮短到20分鐘。這天晚上他們提出只要13分鐘。這些好漢不僅藝高膽大,而且心也細緻,船幫上都包裹上了棉胎、舊布,以防船隻互相碰撞發出聲響驚動敵人。
前衛團突擊隊4分鐘就到了。一些在休整期間入伍的新兵還沒有見過黃河,他們一邊急匆匆地趕路,一邊小聲叨叨:「不到黃河不死心!不過黃河不死心……」一站到黃河大堤上,便忍不住「呀」地叫了起來,心也「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第一船已經抵岸,僅用了12分鐘。李祥雲第一個跳下去,帶領突擊班第一個登陸,第一個越過壕溝,第一個佔領暗堡,立即又向東南追擊逃敵。
「請,請!」蔣介石不以為然,沒有想到有多麼重要的戰報,他漫不經心地對郭汝瑰說:「你講吧,什麼電報?」
夏日晝長夜短。剎那間,鄆城四周的掩體、牆溝里活躍起來。
接著,這個人就自我介紹:「我姓郭,名雨林,是本師參謀長。請你進去,裏面還有長官。」
楊勇是湖南瀏陽人。對魯西南,他有著第二故鄉的感情。抗日戰爭一開始,他就率部來到這裏開闢根據地,出沒於水泊、平原之間,與魯西南的山山水水、鄉里鄉親結下了生死之情。這次渡河南下,鄆城是第一關。出發前劉伯承曾指示:「鄆城打得好壞,關係重大,直接影響到整體戰略的實施。你們一縱不能有半點閃失。」
兩天過去了,卻沒有發現敵情。王敬久越發坐立不安。他來到第199旅訓話:「此番會戰非同小可,委員長親自籌劃指揮,各路雄師雲集魯西南,只等一聲炮響就從四面八方兜抄過來,把過河的共軍全部幹掉!共產黨是很好對付的,我們可採用的辦法很多,說簡單些,也就十個字。第一個字是穩。穩,就是不要慌嘛。第二字是狠,更毋須解釋了。第三個字是准……第四個字是硬……這第十個字嘛……」
劉鄧渡河意圖不明,現在還不能讓第70師北上出擊。
理明亞坦然地說:「河防是我們55師把守的,守河我們還是有經驗的,估計這種季節沒人敢闖黃河,也就疏忽大意。當劉鄧大軍突然出現時,我們已經來不及組織抵抗。」
大家剛要走,楊勇走進來:「同志們等一等,我說幾句話。鄆城戰鬥是在進攻中對城市防禦突破的攻堅戰。也就是說,我們一縱啃的是塊硬骨頭。這塊骨頭能不能啃得動,一是對整個大反攻至關緊要,二是對部隊振作和提高士氣有絕大影響,三是對鄆城父老鄉親也是個交代!」
時間在濃烈的硝煙中匆匆而逝。眼下劉鄧率領著南征大軍已經踏上了反攻的征途。如果說勝利渡河是揭開大反攻的序幕,那麼攻打鄆城則是大反攻的頭一炮。楊勇吸了一口氣,在疾馳的馬背上點燃了一支煙,他這一手連鄧小平政委也自嘆不如。
楊勇策馬揚鞭,在沉沉的思慮中不由得喊出聲來。
過河后的第二天,在山東壽張沙河崖村一間不大的鄉村教室里,地上木條凳上坐著陸續到來參加會議的各縱隊首長。
楊勇一到鄆城,就命令第1旅利用暗夜進行迫近作業,在開闊地上迅速構築起一道環形塹壕和10多條通向衝擊出發地的縱深交通壕,使火力隊能迫近城牆,進行直接瞄準射擊,而突擊隊又能夠在距敵防守外壕的最近處發起衝擊。
沉穩、老辣的陳頤鼎認為,突圍並非易事,弄不好即全軍覆沒,於是他有意停頓了一下,說:「只是望兄能向六營集靠攏,你我從六營集突圍較便利。」
攻佔六營集后,包圍羊山集的第二、第三縱隊立即對羊山集發起進攻。但宋瑞珂依靠堅固防禦工事,拚命反擊。至7月下旬,第二縱隊、第三縱隊共發起三次進攻,均被敵人打退,我軍損傷很大,戰事一時呈現膠著狀態。
「司令員,仗沒打好,責任在我。」陳再道說。
接著,蔣介石猛地扔下手中的紅藍鉛筆,厲聲說道:「逼劉鄧部背水而戰,把他們置於死地!」
王敬久把第十個字忘了。直到晚飯後,他才想起這第十個字是「活」。王敬久有幾分迷信,恰在這個關頭把個「活」字給忘了,這使他神色沮喪,舉止更加失措。
戰場上的形勢時而旌旗蔽日,時而靜若深潭;有時山勢崩頹,有時風平浪靜。鄆城一丟,兵團指揮官王敬久急命各師迅速構築攻防工事,並連連電催各師派出一個團搜索偵察,探明劉鄧大軍的動向。
命令下了三道。第一道說:如果不拔,一棵高粱罰一顆子彈。第二道命令說:一棵高粱罰一支槍。第三道命令說:兩天不拔就槍斃。韓起義老漢的五弟是個硬漢,他說:「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就是不拔!」他帶頭不拔,村裡有28戶沒有拔。結果在第三天頭上,一家拉read•99csw.com出一個男人綁在一起,活埋在他們的高粱地里……
他的衣服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雨水順著腿往下流。陳錫聯面對劉伯承站著,彼此離得很近。
劉伯承摘下眼鏡,擦著上面的雨水。
劉峙趕緊附和:「領袖的思想,就是我們的思想。」
14日,遠道奔襲而至的我第六縱隊也趕到六營集,協同第一縱隊將敵第70師和第32師團團圍住。
至此,國民黨軍才發現大事不好,但已經太遲了。
楊勇扶起老漢。
18時整,總攻開始。剎那間,山炮、野炮、迫擊炮一起轟鳴,工兵冒著彈雨強行爆破。
李祥雲的機槍隨即掃過去,各船的機槍都打響了。
千萬居民齊拍手,
「敵人總想打自己的如意算盤,要知道打仗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我早說過,我們不是韓信,決不背水而戰!」鄧小平談鋒犀利,一語道破敵人的陰謀。他又說:「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我們革命部隊都是有覺悟的戰士,為著革命勝利的需要,用不著逼于死地,也會奮力作戰。我們要把敵人置之死地,看他怎麼圖存。」
劉伯承接道:「山東按著敵人的腦袋,陝北按著敵人的兩條腿,我們哩?攔腰砍去!」說著揮臂做了個有力的手勢。
蔣介石悲愴地發著脾氣,使他身邊的高級將領為之咋舌……
他恭恭敬敬敬了一個禮后說:「我們投降,我們只有一個要求,請你們饒命。」

狼山戰捷復羊山

形勢嚴峻,如果在援敵到達之前拿不下羊山集,敵軍不僅會把66師接應出去,而且會對羊山集周圍劉鄧軍隊實施反包圍。
陳錫聯:「宋瑞珂的66師確實有戰鬥力,這是事實。但是他們已被圍了10天,兵源、糧源、武器彈藥的來源全被我們切斷,這幾天的激戰消耗又這麼大,如果我們再做仔細偵察,重新調整進攻部署,全殲66師沒有問題。」
15日8時,戰鬥結束,六營集大捷,國民黨軍整編第32師、第70師幾乎全軍覆滅。
整個羊山集的國民黨軍頃刻便被各攻擊部隊分割、包圍。
炮火雷鳴煙霧間。
劉鄧大軍無後方作戰,舉步維艱,不容許發生哪怕是微小的一點失誤。顯然,如果劉鄧大軍繼續滯留羊山集一帶,待敵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形勢將變得更為不利。23日,遠在陝北的毛澤東專門給劉鄧來電,指出:「對羊山、濟寧兩點之敵,判斷確有攻殲把握,則殲滅之;否則,立即集中全軍休整10天左右,除掃清過路小敵及民團外,不打隴海路,不打新黃河以東,也不打平漢路,下決心不要後方,以半月行程直出大別山,佔領大別山為中心的數十縣,肅清民團,發動群眾,建立根據地,吸引敵人向我進攻,打運動戰。」
劉伯承摔掉帽子。這是他不常有的動作。
鄧小平指著地圖:「你們看,大別山這個地方,就像孩子穿的『兜肚』,是長江向南面的一個突出部。我們躍進到大別山就可以東脅南京,西逼武漢,南抵長江,馳騁中原。」
「要1旅!」
是夜,雲黑天低。解放軍從六營集北、南、西三面發起進攻。唐永良、陳頤鼎決定提前突圍。按預先部署,第32師為左翼、第70師為右翼行動,但還沒出村,部隊就已經沒了隊形。兩個師爭著往東跑,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部隊建制全散了,人喊馬叫,亂成一團。
7月4日,攻擊鄆城的戰鬥發起。第一縱隊第1旅逼近鄆城西關;第2旅佔領了東關、北關,第19旅及騎兵團進至丁里長地區,完成了對鄆城之敵的包圍,並肅清了城關之敵。第22旅在南關全殲敵第87團。
渡河前,部隊學習了劉伯承的《敵前渡河戰術指導》,人人寫了立功計劃。突擊隊2小隊1排副排長李祥雲一口氣報了無數個第一:「我要第一班坐第一隻船,我要第一個上船、第一個下船、第一個登陸、第一個佔領暗堡,第一個炸毀堤上的碉堡……」
負責黃河防守的國民黨70師師長陳頤鼎、副師長羅哲東以及第55師副師長理明亞後來都被俘,在押往解放區途中經過黃河時,面對巨浪翻天的黃河,羅哲東詫異地說:「這麼寬的河面,這麼大的波濤,對面又有重兵把手,劉鄧究竟怎麼過的河呢?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我第19、第20旅先後攻下北門和東門。
陳錫聯說:「三縱擔任總攻,打羊山我是總指揮。司令員,處分我吧!」
形勢險惡,不容分秒貽誤。唐永良不再計較,打完電話后,立即率兵向北突圍,向第70師駐地六營集靠攏過來。
悶熱的夏夜,顧祝同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睡安寧。
劉汝明部長期駐軍黃河南岸,官兵上下頗有河防經驗。每逢這種雨淋天破、八仙難過的汛期,正是當官的回家或進城消遣,當兵的聚酒、賭錢、鬆散筋骨的時候。戰報傳來時,劉汝明也正在炕上抽大煙。他知道劉鄧的主力正在豫北作戰,這邊天下太平,河防無防並不在意,所以最初他也不相信劉鄧過河的報告。
在蔣介石的嚴令督促下,國民黨軍加快了向羊山集推進的速度。王仲廉率整10師、206師及82旅已經進抵冉固集地區,距羊山集只有一天路程;金鄉的國民黨軍離羊山集更近,只有10餘公里。
幾次敗仗后,國民黨軍上下都對劉鄧大軍的行動無所適從。正如國民黨中央社7月14日說的那樣:「劉伯承所部渡河以後,忽東忽西,流竄無定。」
鄆城守軍狼奔豕突,城內大街到處是敵第55師遺棄的山炮、戰防炮、輕重機槍。
各縱隊軍政首腦到達后,會議開始。鄧小平首先講話:「大反攻的序幕已經揭開了,蔣介石自吹的『抵得上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已經被我們攻破。我們渡河后的任務是什麼呢?各位請看!」
劉伯承喝了一口茶,一直在思索著。此時,鄧小平正深入到部隊中,了解部隊渡河后的情況。
顧祝同撂下電話,仍然懷疑劉汝明的報告。
劉鄧大軍在羊山集一舉敲掉蔣介石的嫡系部隊第66師,大大震驚了國民黨軍隊。一些人對國民黨的前途發出哀嘆。國民黨國防部陸軍總司令顧祝同的參謀長在日記中寫道:「66師電台不通,羊山集似已失守。王敬久以兩師之眾距宋(宋瑞珂)10公里而不能救,王仲廉徘徊于冉固集數日不前。如兩王均於24日以後奮力攻擊,則局面必大異於今日。余深知國民黨腐敗,王仲廉等均只知弄鈔。劉伯承廉潔虛心,不斷求知,以與政府將領比較,誠不啻鶴立雞群。如此,兩黨戰陣上之勝負,不問可知。」
老漢叫韓起義,是韓庄的。他指著荒野說,高粱長高了,眼看穗子曬紅,國民黨曹福林的隊伍來了,下了命令,限期5天,把大路兩邊5里和縣城周圍10里以內的高粱拔盡。否則按軍法治罪。這裏的大平原,大路如蜘蛛網一樣稠密,大路和大路之間沒有一個地方超過1里。這等於說,要把所有的高粱全部拔光。
狼山戰捷復羊山,
自從開戰以來,還從未見蔣介石這樣氣急敗壞過,他瞪著滿布血絲的大眼,面壁喊道:「擋不住他們的進攻,我就自動下野,情願辭職引退,回浙江奉化,不!我到中山陵去,我去自戕!」
劉伯承笑道:「兵不厭詐,就讓蔣介石繼續做他的美夢吧!」
這段黃河河面寬1公里,45度的斜度又使航線加長了些。第一隻衝鋒船三分鐘就到了河心,對岸的工事、碉堡在朦朧的月光中清晰可辨。
郭汝瑰咬著蔣介石的耳朵,告訴他說劉鄧部已於6月30日突過黃河,十幾萬大軍,已經開到黃河南岸。蔣介石猛驚一下,象牙筷子哐當一聲掉在桌上。
27日到來了,老天爺終於把隱藏多日的太陽放了出來,天氣格外晴朗,萬里無雲。這時,在水壕里浸泡了幾天的攻擊部隊戰士,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來困守羊山集的國民黨部隊氣數將盡了。
守候在東面的第一縱隊十幾把軍號一齊吹響,嘹亮的號音劃破夜空,一下子就把敵人給震懾了。繼而層層伏兵一躍而出,無數輕重機槍一齊開火,子彈像暴雨傾瀉,炮彈一個接一個在敵群里炸響,又像暴雨中一串串驚雷。
「原地待命,敵情隨報。」
當時,南京有這樣的傳言:一誠(陳誠)不如一承(劉伯承),五劉(劉峙、劉茂思、劉汝明、劉廣信、劉汝珍)不如一劉(劉伯承)。國民黨軍隊官員的平庸、委瑣、勾心鬥角致使諸多事情由簡單變得複雜,由有利轉不利,白白斷送了許多良機,顧祝同為此憂憤。此時,他既懷疑劉汝明的報告有虛,又狐疑劉伯承的過河是詐。正在舉棋不定,電話鈴又急促響起。
白天動員的時候,肖永銀要求突擊隊渡河后迅速佔領交通溝,鞏固前沿,只要堅持半小時,第二梯隊就能到。
一會兒,口令傳下來:「加快速度,天黑前趕到鄆城。」
炮火攻擊將https://read.99csw.com近半小時,敵前沿陣地的大部分火力點被摧毀。
劉伯承說:「中央正在陝北召開會議,對我們挺進大別山,實行中央突破,打到外線去,又有了進一步的部署。」
劉鄧大軍開始大反攻后第一仗取得了輝煌勝利。
顧祝同的眉頭越鎖越緊。
唐永良的第32師一出獨山集,早已埋伏在大路左右的我第一縱隊立即抓住戰機,迅猛追擊和側擊。敵32師拚命突圍,戰至晚上22點,被殲滅一個整旅,剩下的一個旅和師部雖逃向六營集,也被打得殘缺不全。
鄧小平點燃了一支煙,用目光掃了一下會場:「同志們,毛主席的這個戰略決策去年打平漢戰役之後就有了,那時條件還不成熟。到了今年初,毛主席又準備動這一招棋。這無疑是一步險棋。打撲克我在行,下棋不行。在座有懂棋道的,可以理解毛主席動這一步棋的沉重。」
蔣介石竭力掩飾著內心的惶恐和尷尬,說:「大使先生放心,黃河防線被攻破,並不意味著共軍的強大,只是我高級指揮官的疏忽,中了劉鄧誘軍之計。我將親自指揮反擊,把劉鄧攆過黃河以北。」
但66師不愧為蔣介石的嫡系部隊,打得相當頑強。我攻擊部隊每佔領一個碉堡都要經過激烈拼搏。其中,我第18團攻到大街中心的一座堅固的地堡前,遭到地堡內4挺機槍的封鎖。於是,團長李開道便命令第1連連長劉茂密將這座碉堡幹掉。該連2班的戰鬥小組姜金城、于樹貞兩人帶上手榴彈沖向碉堡。一開始,他們想從射擊口奪下敵人的機槍,由於槍筒打得火燙,奪了幾次沒有成功。最後,他們乾脆將8枚手榴彈從射擊口塞進了碉堡內。隨著「轟轟」幾聲爆炸,碉堡里的機槍變啞了。攻擊部隊為此付出了較大傷亡。以18團為例,戰至最後,營級的幹部就傷亡好幾個,其中,第1營的指揮員中只剩下教導員韓鏡一個人了。
這次在鄭州召開的作戰會議,除了西北戰場的胡宗南外,國民黨要員如白崇禧、陳誠、顧祝同、劉峙,整編師以上將領孫連仲、王敬久、王仲廉、胡璉、邱清泉、孫元良、李彌等都來了。作戰會議的中心議題就是,如何把劉鄧主力逐回黃河北岸。
城頭攻破。我第1團乘勢進行攻擊,特務連左右開弓向突破口兩邊撐開,5連、6連像兩把尖刀從中間插下去,後面緊跟著攻城的部隊狂風一般湧入城內。
陳頤鼎接著說:「劉伯承真是天下奇才。這樣的天險,隔岸又有重兵,居然敢迎面而過。自古以來,兵書戰略上沒有這樣的打法。」
在座的縱隊幹部被劉鄧的講話吸引了,互相交換著讚許的眼色。
同日,王敬久又下令被圍在六營集的唐永良、陳頤鼎向南出擊,接應第66師,一起向金鄉靠攏。
鄧小平:「這一刀一定要砍好,一定要砍在敵人的要害部位。」
鄆城之敵被包圍后,積極加修防禦工事,固守待援,已處於被動狀態。
於是有人說劉伯承下一步會取菏澤,有人說會取濟寧。就在他們紛紛猜測之際,劉鄧大軍如神兵天降,把第66師、第32師和第70師切成三塊,實施包圍。
這時,從西北角一座高樓里,跑出來一個長著八字鬍須的軍官,慌慌張張地舉起雙手連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經過艱苦鏖戰,羊山集終於被拿下,大批國民黨軍官全部成為俘虜,其中包括第66師師長宋瑞珂。當他被押解走出羊山集時,第二縱隊有個幹部面滾熱淚,憤恨難平,揚手打了宋瑞珂。事後,他很後悔,人家放下武器了,還打人家幹什麼?可是,當時他確實是難以抑制悲憤的感情:多少好同志好領導負傷了、犧牲了。在攻打羊山集的戰鬥中,包括第5旅參謀長在內的團以上幹部就有15人負傷,營級幹部傷亡32人,連以下傷亡更多。
下午6時30分,攻擊命令正式下達了。各路大軍發起總攻擊。已佔領有利位置的榴彈炮、野炮、山炮和迫擊炮,向羊山山頭不停地轟擊,整個羊山頓時硝煙瀰漫。各攻擊部隊隨著炮火延伸,向羊山主峰和羊山大街衝擊。
「情報準確嗎?」
26日這一天來到了,然而天公不作美,自中午起便下起了傾盆大雨,一直持續到黃昏才停止。由於雨大,各交通壕內已灌滿了泥水,工事和掩體也基本被衝垮了。陳再道、陳錫聯都親臨一線視察,陳錫聯還跳進齊胸深的水溝里,以測量壕溝的寬度和深度。經過一番考察,他們覺得當日晚發起攻擊於我不利,遂建議將總攻時間推至次日晚。
這會兒,劉汝明不得不花費口舌向顧祝同解釋,同時他也自知責任無法推卸,怎麼說也圓不好,結果支支吾吾,語無倫次:「這種季節,河水又這麼深……再說敵人採取寬大正面多點強渡,上來先破壞交通、通訊,待查明情況已經很被動了。而且,敵人上岸后不是命令第1梯隊鞏固陣地,掩護後續部隊登陸,而是第1梯隊過河后迅速向縱深楔進,這種用兵……」
縱隊指揮所,楊勇緊皺眉頭,習慣性地手裡不停地撕著紙片。地上已經一層紙屑。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驟然響起。顧祝同開了燈,一看手錶才凌晨4時,他睡眼朦朧,氣惱地抓起聽筒。第4綏靖區司令劉汝明報告:「顧總司令,劉伯承的主力部隊昨晚過了黃河……」
連一聲咳嗽聲也沒有。月亮明晃晃的。
韓起義老漢哭訴得死去活來,他指著遠處一棵獨立的枯乾高粱:「那是俺們做的記號,俺五弟他們就埋在那裡……俺們天天燒香,盼著你們早點過來解放……盼著你們報仇……」
「幾天沒睡覺了?」劉伯承戴上眼鏡,語氣顯然緩和了。「越是勝利,越要細心謹慎。打了半輩子仗,應該認識戰爭了。」劉伯承話鋒一轉,輕聲問道,「怎麼樣?羊山還打不打?」
19時15分,第1旅陣地升起一顆紅色信號彈。強大的炮火群立刻按火力分工有層次地準確射擊預定目標。城內的敵炮立即還擊。
今年3月中旬,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第七縱隊合併,楊勇擔任了合併后的第一縱隊司令員。3月下旬的豫北作戰,第一縱隊承擔了攻殲黃河鐵橋守敵、炸毀黃河鐵橋的任務。這是豫北戰役的關鍵一環。結果鐵橋之敵火力猛烈,執行任務的第1旅無法接近橋頭,沒有完成炸橋任務。新一縱首戰失利,上下的挫傷和震動都極大。雖然經過戰鬥檢討,整頓休息,但整個縱隊是否真正恢復了元氣,能否重振虎威,還要看鄆城之戰……

鏖戰魯西南

欣看子弟奪城關。
「完全正確,用絕望逼迫自己士兵廝拼,是封建主子帶兵的方法!我們不僅不想被敵人逼于死地,卻要把敵人置於死地!」劉伯承完全贊同鄧小平的作戰觀點。他精闢地分析道:「蔣先生指揮作戰,最愛嚼爛舌頭當肉吃——自己糊弄自己。我對敵人這種陣勢,剛剛揣測了大半天,敵人這是用的什麼陣勢?難道不是一字死蛇陣嗎?他首尾不能相救,完全是擺好了一副挨打的架勢!」
「就憑硬沖了,是不是?」
蔣介石見部下不敢多語,就宣布命令:「王敬久、王仲廉兩個集團軍並肩作戰,以55師守鄆城,以63師守定陶,吸引劉鄧屯兵城下,以整32師、整66師和整70師各10個旅的兵力,齊頭並進,把共軍逼過黃河去,否則就地消滅!」
發起攻擊的時間為26日傍晚。
「劉伯承……」顧祝同自語著,沉思著。
28日,經一夜激戰後,天又下起雨來。在連綿細雨中,陳再道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是上午9時半。此時,羊山集的槍炮聲已漸漸稀疏,說明戰鬥已近尾聲。他從西關外一個掩體走出來,想到羊山大街看看情況,但作戰參謀拉住他不讓出來,因為敵人的榴彈炮天亮后就盲目射擊。果不然,陳再道剛進入掩體,外邊的炮彈就爆炸了。此時,從電話里得知:我第5旅14團、15團攻佔羊山西側后,正從山上往下打,13團3營正沿大街向東發展;第6旅3個團越過鎮中心繼續向殘敵發起攻擊。
敵人的後續部隊衝上南城門,已經啞了的火力點又向城外掃射。
7月流火,廣闊的大平原上無遮無擋,無垠的田野上,一人高的高粱散亂地倒在地上,已經枯萎。成群的烏鴉在啄食未成熟的黍米。棉花、綠豆、紅薯、瓜藤皆連根拔起,沒有生命的藤蔓如一條條死蛇盤根在褐色的土地上。
李祥雲帶著3個人和一挺機槍,跳上第一號衝鋒船。當船槳撥動時,所有的小船和大船都已滿員。
說罷,劉伯承把毛澤東的電報遞給他們。
也就在當日,蔣介石下達指令說:「共軍長途跋涉,糧彈缺乏,又值大水,交通、通訊困難,是你們殲滅他們的良好時機。」「此戰若予以徹底打擊,則結束山東戰爭,指日可待。」「自明日起,各部隊即應逐漸與匪主動接戰,望各級官兵猛打窮追,達成任務。希望遵照。」
唐永良接令后憤憤地說:「這不等於是讓我們去找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