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1938年6月6日，日本軍隊進攻中原。蔣介石因徐州作戰失利，就下令在花園口決開黃河堤，想讓洪水助他一臂之力，以此阻擋日軍前進。結果，日軍南下的腳步沒有被阻住，卻把河南、安徽、江蘇三省44個縣1，200萬老百姓推入洪水之中，致使89萬人死於非命，數十萬人輾轉流離，背井離鄉。沃野良田，變成一片澤國。

「你打一張鵝牌。」劉伯承深入淺出，形象地作了指示。在牌語中，有一張鵝牌，一頭是一點，一頭是三點，西進兵團有四個縱隊，打一張鵝牌，意思是要西進兵團在隴海路北展開攻勢，用一個縱隊掩護劉鄧大軍南進，迷惑和鉗制敵人，用三個縱隊集中兵力，尋機殲敵。

「堅決打過汝河！」

「佔領王莊！」

肖永銀感到沖頭的血壓呼地降下來。

汝河兩岸為淺丘陵地帶，地勢比較平坦，視野開闊，唯南岸的一塊突出的高地，是一個絕好的制高點。肖永銀正想著渡過河后把旅指揮部設在那裡。這時，突然傳來了一種異樣的聲響。是什麼？肖永銀警惕地一抖肩。確實有種聲音，沉沉地像地殼在緩慢地運動。「聽見什麼了？」他問左右。

李達匆匆而至：「找到了一些船，夜半前必須渡河完畢。」

肖永銀還想說下去，鄧小平打斷了他：「不要管我們，你們只管打好仗就是了！」

突然，有人驚呼：「劉鄧首長來了！」

「湯湯乎洪水滔天，浩浩乎懷山襄陵。」這是司馬遷在史記上所描寫的上古時代宇宙洪荒的年月，那時混沌初開，遍地洪水。眼前的黃泛區，也是這種景象，遍地洪水，草木萋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在這千里荒涼的土地上，看不見一個人影，見不到一座房屋，四野死一般地寂靜。野雁偶爾哀鳴幾聲，從水草深處飛起，大地又歸復平靜。

……

僅僅不到一個月時間，魯西南國民黨被殲9個半旅。在開封坐鎮的蔣介石聽到消息，勃然大怒，拿起電話，大罵魯西南前線集團總指揮王敬久，並對王宣布：「你被撤職了，我要送你去軍事法庭！」

不是神話，勝似神話。哪能那麼巧呢？偏偏劉鄧大軍一過河，上游便降了大雨，洪峰猝然而至。無奈之下，陸續到達的國民黨追兵30多個旅齊刷刷擺在淮河北岸，望洋興嘆。吳紹周無奈地說道：「共產黨有命，剛剛過去水就漲了。」

一發炮彈呼嘯而至，「轟」地一聲，一面牆倒了，氣浪沖飛了尤太忠的帽子。尤太忠一揮手，大叫：「扶首長進指揮所！」

尤太忠醒悟：「請給我們留下18旅的1個營。」

「快，跟上，不要拉開距離！」後面跟著數十萬追兵的劉鄧中路——先遣隊第六縱隊第18旅向汝河疾馳。旅長肖永銀不住地催促著他的部隊，幾千雙腳板踏著黃沙奮勇向前。他們現在唯一盼望的就是儘快到汝河。隊伍中不時有人問：「汝河還有多遠？」

李震彙報了情況。

劉鄧大軍從8月7日至27日，歷時20餘天，行程千里，涉過黃泛區，渡過渦河、沙河、汝河、淮河等重要河流，先後解放寧陵、亳縣、上蔡、息縣等11座縣城，終於直驅國民黨的後方，躍進到大別山一帶。

「48團。首長，進掩體吧？」

忽然，河心傳來劉伯承的呼喚：「李震同志，能架橋嗎？我試了許多地方，河水都不太深！」

軍情似火。為了親自掌握水情，劉伯承坐在一張柳條圈太師椅上，門口立下幾塊青磚，在磚上刻著刻度，親自觀察水位變化。

劉伯承：「有什麼要求嗎？」

對岸的敵人也發現了北岸的部隊，行進中的我軍隊伍立即成戰鬥狀態，奔跑著撲向高地和幾座村莊。接著，大炮、機槍都開火了。

為隱蔽主力突然躍進，劉、鄧命令一縱和各軍區部隊，在魯西南地區積極活動，併到黃河渡口佯動，造成我軍渡河北上的聲勢，以迷惑吸引疲敵，使敵人繼續在黃河邊上進行合圍。

四野越發荒涼了。

尤太忠心裏立即湧起一股熱浪。他為自己的部下感到驕傲和自豪。

淮河，這是劉鄧大軍千里躍進、進入大別山前的最後一道險關。

連日暴雨，河水猛漲。

作為先遣隊指揮官，肖永銀每到一處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勘察地形，而後組織部隊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佔領最佳陣地，保障大部隊順利通過。

肖永銀一仰脖子，幾口灌進肚裏，連叫幾聲「痛快」，隨後舉起瞭望遠鏡。

「是！……首長，這裏不安全。」

地圖在油燈下展開了。

「河水很深，不行。」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在場的國民黨要員驚得嘴都合不攏了，手也垂得抬不起來。沒有人敢給這位美國總統的特使拍巴掌。

尤太忠問：「你有什麼要求嗎？」

回到作戰室時，劉伯承再次來到作戰地圖前，查看隴海路上敵情變化的近況。他仔細地量著進軍路線，問進軍途中河流山川的情況。過了一會兒，劉伯承放下放大鏡，喃喃自語：「是行動的時候了。」

渡過河的我第52團一營冒著排炮的轟擊和飛機的俯衝掃射，閃電般撲向敵人。敵人不知道來了多少共軍，立刻棄村而逃，跑出一里地，清醒過來，掉轉頭又反撲。第52團1營營長一面指揮作戰，一面分出兵力在敵人的炮火下架設浮橋。渡河前，肖永銀給他下了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架起浮橋。

鄧小平說：「突然早走，敵人猝不及防！」

擁擠在北岸的千軍萬馬在李達的指揮下成多路縱隊，浩浩蕩蕩從上游徒涉，渡過了南征途中的最後一道難關。

劉伯承走上河堤。鄧小平在堤下用帽子扇著風，問李震：「有多少船？天亮前渡過淮河沒問題吧？」

「是！」

鄧小平說：「伯承同志先過河指揮部隊，際春同志、李達同志留在這裏指揮渡河。我負責斷後。」

楊國宇立即召集各單位負責人，傳達鄧小平的指示，劃分臨時休息區，候令隨時準備渡河。完成部署，楊國宇又下去檢查。那些帶不走的騾馬都讓機槍給「突突」了，他的心「突突」得一緊一緊，他喃喃自語：「可惜可惜，實在對不起，沒得法子喲……」

尤太忠極度不安，根本沒有聽清楚就回答說：「是！」

衛士長複述著通知道：「四號、五號……地點在作戰室，作戰部門處長、科長和參謀統統到會。」

肖永銀下到營，親自代替營長指揮。團長下到連，每支步槍都裝上了刺刀，每顆手榴彈都揭開了蓋。

架橋，一切為了架橋！炮彈炸起的水柱劈頭蓋臉打過來，工兵們一抖肩，一甩頭，照干！一排戰士倒下了，立刻又衝上來新的戰士。

鄧小平立九九藏書住腳，向劉伯承建議說：「我們能不能多找幾個人談談，集思廣益嘛！」

各級指揮員把劉鄧首長的命令一級一級向下傳達，一直下達到每一個戰士。河岸上頓時振奮起來。

敵人的追兵已經趕上來，後衛部隊拼著命地阻擊。前面是火光槍炮，後面也是火光槍炮，還有幾萬人沒有過河。

激戰一直進行到下午1點多鍾，戰鬥才稍微緩解下來。

（一）各部門應立即將機密文件全部焚毀，以免遺失。

肖永銀趴在地上，耳朵貼到地面。

過去，這兒曾是人聲笑語、人來熙攘的地方，村鎮密布，田園錦繡，鄰村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人們在黃河邊上休養生息。1938年，蔣介石掘開河堤，把數百萬人統統埋葬水底……

李達頭頂柳枝偽裝，站在南岸橋頭不停地揮舞著手臂，用嘶啞的聲音高喊：

記者招待會後，蔣介石把空軍司令周至柔、國防部二廳廳長侯騰、前線指揮官王仲廉、國防部三廳廳長郭汝瑰留下，密謀至深夜。

吳紹周準備死堵了。

肖永銀趕忙說：「不行！太危險！通道打開，也在敵人射程以內，希望首長從17旅那邊過河，那裡相對安全一些……」

8月9日，正是周末，蔣介石從開封小教堂做完早祈禱，回到行轅，他把空軍司令叫來，命令B-29戰略轟炸機群起飛，準備到最險要的地方投彈炸堤。突然，周至柔、王叔銘派出偵察的飛機回來報告，共軍已離開河堤，不明去向……

會議室內，劉伯承把手舉起，又狠狠劈下。他說：「……我剛跟小平同志研究過了，仗應該這樣打。」

鄧小平忙說：「司令員問你有什麼要求。」

不一會，司令部作戰處、科長和參謀們都到齊了，一、三、四、五號（當時前線是在嚴格的保密情況下，劉、鄧、張、李分別用上述代號）都已相繼落座。

在馬廄里，尤太忠還是心神不定：「首長，你們快離開這裏吧。」

魏德邁站起身來，開始講話。他說：「總統6月30日決定我來中國，劉鄧軍是30日渡黃河，國民黨軍號稱足抵『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竟被人家不費多大力氣一舉攻破。世界上只有馬奇諾防線可與它相比，可是馬奇諾防線攻破，意味著什麼呢？」

「總統」的文學侍臣陳布雷接著說：「總統說話是算數的，屆時請大家報道！」

大雨還在下著，直下得河平溝滿。黃河從阿城到東明一段河堤，有的地方堤勢很險，水位極高，河堤比村莊的房脊高得多，河水滾滾，奔騰咆哮，聽著就像半空推過雷車。洪峰一個又一個，河堤岌岌可危。

有個從羊山集戰役解放過來的戰士，身上還穿著國民黨的軍裝。連續作戰，他矇頭轉向，問：「這是在哪兒？」

橋，意味著什麼，從肖永銀到每一個戰士都非常明白。前面有阻敵，後面有追兵，大部隊幾萬人馬輜重隨後就到，沒有橋就等於束手待斃。楊勇的右路大軍、陳錫聯的左路大軍已經渡過汝河到達淮河附近。跟隨在他們後面的劉鄧首長和指揮部馬上就會趕到這裏，若因無橋渡河，整個南下大軍就將失去指揮中樞，陷於群龍無首的險境。橋，已經成為連接南下戰略成功與失敗的中間鏈條，一條脆弱而堅韌的鏈條。

「你們每個月平均要花三千萬銀元的軍費，竟被打得一敗塗地！」

這裏到處都是泥和水，鄧小平乾脆連褲腿也不挽，拉起劉伯承的胳膊，堅定地說：「我們一定能涉過黃泛區，咱們一定能早日到達大別山。」

淮河發源於河南南部的桐柏山，先經固禮寨再過桐柏城，在長台關與平漢路相交。淮河雖不及黃河和長江那樣氣勢磅礴，但它流經河南、安徽、江蘇三省，流域面積近19萬平方公里，流域人口達8，000萬，納有潁河、洪河、渦河、渭河等十幾條支流，河寬水湍，算得上中原地區的一條大河。

「一定要堅持到晚上，等所有部隊通過。」

鄧小平說：「現在就立即發報請示。」

當天下午，剛剛下過了一陣急雨，樹上鳥鳴聲聲，岸邊雜草叢生。為防止我軍渡河，敵人已把渡船燒毀。我軍趕到河邊時，只有一條像小舢板似的小船橫在河邊。此時的情景，正如韋應物在《滁州西澗》詩中所寫的：「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參謀們都搖頭：「什麼！什麼也沒有？」

鄧小平挽起褲腳，兩隻腿放在半尺深的洪水裡。他伏在一張舊方桌上，字斟句酌地修改著揭露蔣介石企圖決開黃河堤口、淹沒我冀魯豫軍民的滔天罪行的文稿。

汝河河邊炮彈崩裂，小草房裡肅靜沉著。

警衛員給肖永銀端來一碗從河裡舀來的水。

劉鄧兩位首長，身體力行，互相扶持，帶頭跳進泥水裡，走在全軍最前列。

蔣介石伸著兩隻乾枯的手指，對記者們說：

這樣的戰鬥還要堅持一整天。尤太忠命令部隊一定要把敵人放到最近距離再打。第47團尖刀連是尤旅的驕傲，他們的陣地在村外幾百米的開闊地上，只有臨時挖的很淺的掩體和土坎作依託。敵人像黃蜂擁過來，又像砍倒的高粱一排排倒下去。終於，尖刀連還是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包圍了，隨即開始了一場觸目驚心的肉搏戰，陣地失而復得。

在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時，美國總統杜魯門派魏德邁為總統特使，於1947年7月24日飛抵南京，對國民黨的軍事情況進行考察。魏德邁動身來華時，劉鄧大軍正好在強渡黃河后，打羊山戰役；魏德邁離開時，劉鄧正挺進中原，強渡汝河。

劉鄧大軍的戰略行動終於勝利了，全軍歡欣鼓舞。第一縱隊一名叫邢岳的宣傳幹事有感於此，專門寫了一首歌。因為時間匆忙，來不及譜上合適的曲子。但這難不倒熱情洋溢的指戰員，他們用陝北民歌的調子傳唱：

劉伯承沒有再問什麼，而是徑直前往渡口。在那裡，他找了一根打棗桿似的長竹竿拿在手裡。警衛員提著馬燈，劉伯承登上一隻小船，衛士長搖起長槳，船漸漸離去。朦朧中但見劉伯承不斷晃動，岸邊的人都猜測：「司令員在幹什麼？」「是啥東西掉河裡了吧？」

他們不知道汝河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鄧小平說：「到底該怎麼辦？需要充分發揚軍事民主，集思廣益，慎重考慮，請大家暢所欲言，發表意見。」

「我咋覺得在陰間轉了一圈兒，又到陽間來啦！我真沒死？」

東方微微泛起灰白的亮色，我軍突擊隊打開了一條長5公里、寬4公里的通路。

「已經按照司令員命令行動了。」

早晨5點多鍾，劉伯承、鄧小平出現在尤旅指揮所。尤太忠一愣，跑出馬廄，語調里充滿了九*九*藏*書不安與焦慮：「首長！這裏距敵僅一兩里地，是激戰中心，你們怎麼……」

劉伯承四下觀察，問：「進攻小雷崗的是哪個團？」

天黑透了，肖永銀站在夜風裡，對岸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南岸河那邊火光連天，炮聲隆隆，連綿15余公里，村村被放了大火，房子、草垛在燃燒。村邊的樹也一律被砍倒，架起了鹿砦。

很快，淮河就有了膾炙人口的神話傳說：劉鄧大軍為民除害，要過淮河水淺三尺；蔣軍禍國殃民，即便緊接追趕，只落得淮河水深丈三。

「快過！快過！不準停留！」

從此，「直插蔣介石的心裏邊」就成為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的代名詞。

鄧小平對李達說：「打開地圖，先把總的形勢告訴他們。」

「《黃河歸故勢在必行》，是黃河水利專家的署名文章……後天見報。」郭汝瑰說。

劉伯承完全同意鄧小平的意見，立即說：「去請張副政委、李達參謀長來，就在作戰室里開個會，作戰處長、科長和參謀都找來。」

「要把黃河的水位、險情、共軍動態……天天向我報告！」蔣介石說著把顧祝同、周至柔、侯騰、郭汝瑰叫過去，幾個人一起俯在黃河與黃河故道沙盤上，一起密謀著……

李震寫好後讀給劉伯承聽。

陡峭的南北河岸已由工兵開拓成可以通過大部隊和輜重的斜坡。直屬隊剛過去一小部分，敵機、照明彈就都來了。河面如同白晝，人們的身上被映得紅紅綠綠。敵機轟炸、掃射，浮橋上人的呼叫和馬的嘶鳴混成一團……

我第18旅剛結束汝河激戰就攻打息縣，拿下渡口，就是生出三頭六臂，也難把一切都準備好。劉鄧雖心急如焚，卻沒再說什麼。

凄涼的景象使不少指戰員眼睛中湧出熱淚……

會議開得簡短而熱烈，劉鄧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形勢嚴峻。應該立即把先遣隊帶過河去，佔領制高點，像釘子一樣扎在南岸，阻擊圍堵之敵。可是找船的分隊歸來，僅找到一隻可載十幾人的小船。

等他部署30個旅約20萬兵向劉鄧大軍發起進攻后，蔣介石在開封一反常態，趾高氣揚地出席了中外記者招待會。

鄧小平：「部隊全部過後，把浮橋拆掉。」

「平時時間是金錢，戰時時間是生命，是勝利！李震，以我的名義給參謀長寫幾句，要盡一切力量，堅決迅速架橋！」

「我們隨同你們一起走。」劉伯承和鄧小面最後決定。

有幾段浮橋被炸坍，險惡的局勢已經不允許重新捆綁加固。一排排人隨即跳進河，用肩膀扛起門板，讓部隊通過。人、馬、車輛相繼踏碾在這些用身軀托起的橋樑上。

這一下把大家都逗笑了。

汝河雖不寬，但河水湍急，沒有渡船還是無法通過。肖永銀立即派人到沿河各地尋找船隻和各種漂浮器材。

「不對！」

大雷崗是敵我激烈爭奪之地。為防萬一，尤太忠把自己的位置和旅政委的位置分設在相距100米的兩處，這樣兩人中若有一個傷亡，不致中斷指揮。

同劉鄧大軍狹路相逢的國民黨第85師師長吳紹周兩年後又和劉鄧見面了。這時他已晉陞為國民黨軍第12兵團副司令，但還是在淮海戰役中成了俘虜。劉鄧在戰俘所里見到吳紹周。說起汝河相逢，吳紹周頗有感慨：

「等一等，」指揮員們抬起腳剛要走，劉伯承突然提高了聲音，又嚴肅地囑咐說：「要記住！現在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要勇，要猛，明白嗎？」

會上，大家再次認真地分析了敵情、我情和任務。

浮橋貼著水面隨波起伏。劉鄧大踏步走過浮橋，迎著呼嘯而過的子彈，向前走著。

誰都清楚，抗戰勝利后，魏德邁幫了蔣介石的大忙，使國民黨奪取了不少勝利果實。蔣介石對魏德邁來華，抱有極大期望，希望他能拔刀相助或慷慨解囊。

「是這樣的，一點不錯！戰爭既講天時，又講地利，既講時間因素，又講戰場上的地理條件。連日大雨傾盆，黃河水位猛漲，我軍正在黃河邊上作戰，蔣介石當然想調用他這足抵四十萬大軍的黃河水來參加作戰！這是需要我們認真加以對付的。」劉伯承緊跟著說。

一條無比壯麗的水上長虹，迅速向南延伸著……

8月24日，魏德邁即將離開中國，返回華盛頓。蔣介石特意在南京黃埔路官邸為他舉行了有40多位國民黨軍政要員參加的歡送宴會，席間法國牛排、荷蘭醬豬、中國的栗子雞、美國的杜松子酒，真是應有盡有。

「我們團有一個馬夫掉了隊徒涉過來了。」

鄧小平說：「進軍本身就能粉碎敵人的合擊，對大局無所影響，多調動和吸引敵人，就會扭轉整個戰局！」

劉伯承走下河堤：「吳紹周的85師已經到了彭店，離我們只有15公里。天亮過不了淮河，重兵一到，有可能使千里躍進功虧一簣！」

第18旅只佔渡河部隊的1/7，李震不能再說什麼。

這樣，劉鄧大軍不是8月15日開始這一行動，而是提前到8月7日開始千里躍進大別山的壯舉。

張際春副政委、李達參謀長和作戰處長都在屏息凝神聽著：「我們原定南下進軍任務，8月15日前準備再打幾仗。現在仗不在這兒打了，準備馬上出發，大軍南出大別山！」

許多戰士發現身後站著劉伯承、鄧小平，驚訝得不敢相信。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形成了一種無可比擬的戰鬥力。

「勝利在望，戎機在握。冀魯前線指揮將用總體戰，徹底殲滅劉鄧軍，勝利指日可待！要不了幾天，少安毋躁。」

尤太忠看著他那隻剩下一側左膀、左腿殘缺的身軀，喉頭哽咽了，費了很大勁兒才說：「同志，你看，他們正在安全地前進呢！」

「當時雙方力量懸殊，又有汝河阻隔，空中還有飛機偵察、掃射，我想阻止你們渡汝，似乎是有十分把握的。」

劉鄧大軍強渡汝河后，風馳電掣般來到淮河邊上。

「劉司令員來啦！」

經過殊死戰鬥，直到日頭偏西，先遣隊才架起一架浮橋。也就是十來分鐘的功夫，幾乎貼著河面輪番轟炸的飛機丟下的炸彈就把浮橋炸坍了。工兵們從附近村子里扛來門板、蘆葦等，再架好橋，又炸，炸了再架。天擦黑時，敵機飛走了，汝河暗紅的水面上終於穩穩地出現了一架浮橋。浮橋下游一側，犧牲戰士的屍體順流而去……

「華野西進兵團已到，原定你們接見陳、謝二首長？」政治部組織部長陳鶴橋來請示劉、鄧。

陳布雷說：「能。他們說最遲後天。」

肖永銀調整部署，令第52、第53團在通路兩側展開，要像堅固的堤壩一樣，堅決抗住兩側敵人的反撲，保障通路的安全暢通。同時把第54團調上去，變後衛為前鋒，由他親自率領，掃蕩推進。

當read.99csw.com天下午6時，劉鄧率領指揮部到達。

鄧小平來到劉伯承身邊，說：「蔣介石兩次運用『黃河戰略』，第一次造成這樣大的損失，第二次他也失敗了。他的戰略上的失敗，就是我們戰略上的勝利！」

這已經是老習慣老傳統了，在劉鄧身邊的人都知道，無論是一項重大的戰略行動，還是開一個重要的會議，要麼在他們的住室里，要麼在田間小路上，要麼在普通農家小院里，只要見劉鄧緊張切磋，不時交換意見，不時談論問題，人們便暗暗高興，知道又有好仗可打了，或者有重要工作可做了。此刻，劉鄧拖著泥水一圈一圈地在屋裡走著，不用問也猜得出，又要有新的戰略行動了。

李震去組織渡過河的部隊。一個團長報告說，有一處河水能徒涉。

肖永銀躍身而起，又舉起望遠鏡，仔細的搜索著，突然，視界里出現了一幅奇異的景象。先是飛揚的塵土出現在望遠鏡里，接著是浩浩蕩蕩的隊伍，步兵、炮兵、汽車、馬車……

蔣介石和他的高級官員頻頻舉杯，但魏德邁總是沉著臉一言不發。

「是！」

「偵察過，先鋒團和旅里幹部都偵察過。」

劉伯承一邊要李達在地圖上尋找最近的幾個高地，一旦河堤被掘，便由軍隊掩護群眾逃到高地上去。一邊又派出「水哨」，哨兵一步傳遞一步，一直把哨兵放到黃河岸邊。哨兵監視著水情，把黃河水位的變化隨時報告指揮部。

劉伯承一直盯著青磚上的刻線。但院子里的積水，還是一度一度地在上漲……

劉伯承走出屋子，問李震：「河水真不能徒涉嗎？」

肖永銀驀然轉身，看到劉伯承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夜幕之中，身旁是鄧小平和李達。

「我們上馬了！」劉司令員手執最後待拆的一條電線，在跟華野西進兵團陳士榘通話。

李震攔住走出屋的李達：「參謀長，12點以前我們旅無論如何渡不完。」

「敵人從南岸堵過來了！」肖永銀脫口喊道。

「進到小張庄！」

「情況怎麼樣？」劉伯承望著肖永銀。

正在進軍途中的劉鄧接到這份電訊，笑得前俯後仰……

參謀進來報告：「尾追的敵先遣隊已經和我後衛部隊接火。」

當後衛部隊拔掉最後一個標杆，剛走出南岸五里多地，吳紹周的第85師便來到淮河北岸。既然共軍能徒涉過淮，吳紹周立即命令他的部隊也涉水追擊。不料人馬一下水，未到河心，河水突然暴漲，整個先遣隊瞬間被沖的七零八落，葬身河底。

說完，劉伯承一邊挽著褲腳，一邊無比堅定地對身邊指戰員說：「為結束這人間悲劇，解放中原人民，我們要走到大別山，贏得勝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接近深夜12時。夏夜短暫，再過一會兒，天就大亮了。在肖永銀30年的記憶里，沒有再比現在更緊急的時候了。壓在他肩上的不是一個旅、一個縱隊，而是晉冀魯豫野戰軍的命運。

鄧小平輕鬆地說：「一片渾水，倒是不假，不過不是他的神勇空軍的功績，而是老天下的雨！」

電報發出只有3個小時，中央軍委回電完全贊成劉鄧意見。

汝河北岸萬籟俱寂。渡過河的部隊接到嚴令：不準出現一點點火光。就一座浮橋，就一條生路，前面走不動了，後面的只能在河邊待命。

炮彈、子彈越來越密集。剛渡過去一個小隊，空中又出現敵人的飛機。

「小雷崗無論如何要守住。」

「架浮橋！」肖永銀果斷地下了命令。趁敵人立足未穩，在最短的時間里送一支部隊過河，哪怕一個排也好，先建立一個橋頭堡，掩護工兵架橋。

「在哪裡，你怎麼知道？」

6時，敵人開始轟擊小雷崗。陣地上掀起幾丈高的塵土，沙石迸飛，煙霧瀰漫，連前沿陣地都看不清了。炮火的激烈使聯絡不時中斷，但這並未影響戰鬥，連長犧牲了排長自動擔任指揮，班長犧牲了戰士就頂上去，最後打到一個班只剩下兩三個人，小雷崗還牢牢地掌握在我軍第16旅手中。

一個戰士說：「這一仗沒打死，我等著抱孫子了。」

敵人對於架橋的認識並不遜於我軍。架橋，反架橋，原本波光粼粼的汝河頓時血肉橫飛，硝煙瀰漫。

「汝河啊！」

鄧小平要去部隊看看，劉伯承仍留在作戰室。鄧小平臨離開時，像有某種預感似的叮囑作戰處長：「要立足一個『早』字，你們要做好進軍前的一切準備！」

後面的機關人員、炊事員送來了飯和水，往後抬傷員。

「那天我們趕到汝河以南，不料你們先頭部隊已經到了河北岸。23日戰鬥打響，我舉著高倍望遠鏡觀察，一下子被弄糊塗了。這是什麼兵種？說是步兵，有那麼多的馬匹；說是騎兵，又有眾人在步行；說是輜重，又有戰鬥部隊；說是戰鬥部隊，又有不少人使用短槍。我自以為還真是能正確判斷敵情的，但那回可難住了我。」

劉伯承和鄧小平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如果戰略失算，比什麼都厲害！什麼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什麼1937年12月南京大屠殺，什麼1945年8月廣島原子彈轟炸，一顆原子彈，毀滅了13萬居民……而花園口決堤，89萬人死於非命，世界上也只有德國法西斯殺害猶太人這一兇狠的大屠殺才能與花園口決堤相比……」

負責指揮野戰軍直屬隊的楊國宇接到一封未署名的信，他一見那熟悉的筆跡就知是鄧小平寫的。

劉伯承接著說：「正是這個道理！我建議停止休整，馬上行動。」

「我是7月24日到南京的，你們說劉鄧軍正在『西竄』。結果一竄，竄掉國軍9個半旅，你們說劉鄧軍已潰不成軍，結果他們展開了戰略進攻。」

劉伯承說：「正是這個道理，趁敵人合擊未成。」

「我們倆分開指揮，他在旁邊，這樣一旦出現情況，不會中斷指揮。」

清洌的汝河水渾濁了，一縷縷殷紅的血匯入激流。

「可以。鄧政委，你們……還是走吧。」

情況緊急，事不宜遲。第六縱隊政委杜義德當即布置任務：肖旅實行突擊前進，打開一條通道，讓大部隊衝出重圍；尤旅（尤太忠的第16旅）接替肖旅后，扼守汝河南岸的要地大雷崗以及旁邊的村莊，保護浮橋，抗擊敵人，掩護大軍安全渡河。

劉伯承：「敵我力量懸殊，你們擔子很重。」

「什麼『黃河歸故勢在必行』？什麼黃河水利專家！」鄧小平把剛剛出版的一份國民黨報紙往桌上一扔，氣憤地說：「這是國民黨軍隊想再次扒開黃河堤口，水淹我軍。這報道只不過是敵人放出探測世界輿論的氣球而已。寫文章的人也不九*九*藏*書是什麼水利專家，所謂的水利專家，正是蔣介石他自己！」

劉伯承說到這裏，用手在地圖上狠狠地一劃，目光挨個兒地掃視著屋子裡的每一個指揮員，臉上現出少有的冷峻：「從現在起，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敵人飛機大炮有多少，我們都要以進攻手段對付進攻的敵人，從這裏打開一條血路。歷史決不能逆轉，大軍南下的戰略決策決不改變！」

劉伯承迫不及待地說：「我考慮要馬上行動……」

他急忙寫字條向劉伯承報告。字條還沒送出卻帶來了劉伯承的字條。字條上說他親眼看見上游有人牽馬過河，證明完全可以徒涉，讓李震立即報告參謀長，不要架橋了，命令部隊迅速從上游徒涉。

部隊擁擠在渡口，越急越擠，越擠行動越慢。李震重新調度、布局，整頓混亂的秩序，嗓子都喊啞了。旅里的幹部都愁眉不展，這麼多部隊，就這些既小又破的船，無論如何在12點以前是渡不完的。

就在蔣介石飛往南京之際，8月8日夜，劉鄧大軍成三路隊形，跨越隴海路，兵分三路，向南疾進，直奔大別山區腹地。第三縱在左為東路，沿成武、虞城、鹿邑、界首一線，直插大別山的固始、金寨、六安、霍山地區；第一縱隊並指揮中原獨立旅在右為西路，沿曹縣、寧陵、拓城、項城、上蔡一線，直搗羅山、宣化店、黃陂地區；野戰軍指揮部率第二、第六縱隊居中，沿沈丘、項城、息縣一線前進。

肖永銀簡要地做了彙報。

夜光彈、信號彈一道道劃過。

（三）預定宿營地在彭店一帶，過河後到齊一個單位立即指定專人負責帶走，免受空襲。

第18旅抵達汝河北岸。看到波光粼粼的汝河，許多人興奮得喊起來：「大別山呀大別山！跨過這條汝河，離你就不遠了！」

燈苗忽地跳了一下。

蔣介石雖然已經在劉鄧大軍周圍集結了20萬大軍，但他還不放心，秘密地制定了炸開黃河渡口、放水淹沒劉鄧大軍于黃河之南的陰謀。

8月26日，先頭到達的第18旅政委李震派出部隊尋找渡船。他焦急地站在大堤上，冀盼著出現奇迹。

劉伯承急急地問：「布置架橋沒有？」

這一下使草房裡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陳士榘馬上問道：「我怎麼打法，請你指示。」

旅長肖永銀也想不到，汝河在一般地圖上很難找到，1：50，000的軍用地圖上也只是一條細線。它寬60米，水流不算太急，但河槽深陷，河堤陡峭，水深丈余，無法徒涉。與名川大河相比，汝河實在微不足道。汝河無意名垂史冊，是戰爭突然選擇了它，戰火使它一度改變了自身清洌的色彩。

劉伯承說：「在字下面畫上圈圈，要叫我們的幹部注意才行！」

劉伯承說：「政委說了就是命令，立即行動。」

李震乘船到了南岸。劉伯承一直站在堤上，翹首望著對岸。李震向劉伯承報告：參謀長已經接到他的命令。

蔣介石把這次分進合擊作戰看得很重。如果近20萬人仍消滅不了劉鄧大軍，他說他一定要退出歷史舞台，永遠不再理政事，不過問軍事。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黃河水位一度又一度地增加。

李震高興得差點抱住那個團長。

數十萬大軍秘密而又神速地開始行動了，部隊疾風流水般地運動著……

「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個傷員壓著擔架不讓抬。

「跟共軍作戰……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就在談判桌上得到，在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你們可以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得到？」蔣介石說著從玻璃杯中倒出一杯檸檬水，一飲而盡，隨後貿然問道：「那篇文章發出沒有？明後天能見報嗎？」

兩位旅長沒有握手，彼此默默對視了幾秒鐘便分手了。

劉、鄧縱馬來到黃泛區北端，凄涼的景象展現在他們和全軍指戰員眼前，慘不忍睹……

李達緊抿著嘴唇，沉思了片刻，很艱難地說：「兩點鐘前渡完，一分鐘不能再延遲。」

原來劉伯承還沒有離開河岸。

河南岸是國民黨第85師吳紹周部，全師一字擺開，似一座大山，堵住了通往大別山的去路，上級命令要把劉鄧阻擊在汝河北岸，就地全殲。

鄧小平也果斷地說：「敵人準備黃河決堤，這對軍民影響很大，蔣介石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我們是早定為好，仗不在河邊打，立即提前南下！」

劉伯承拄一根斷木作拐杖，跟在衝鋒戰士後面踏上浮橋。鄧小平緊挨在他身旁，不時地攙扶一把。

敵人攻不下小雷崗，10時又轉向大雷崗。所有的火力轉過來。從大雷崗前沿打到縱深，又從縱深打到前沿，10多架飛機助戰，把陣地打得昏天黑地，10米之外看不見人。有六七發炮彈就落在馬廄四周，門板都被掀掉了。尤太忠命大，安然無恙。他抖抖落在身上的灰土，眼角露出一絲笑：「狗娘養的，沒膽量炸老子嘍！」

漆黑的夜空被戰火照亮了。踏過浮橋的隊伍沖向敵陣，如同出爐的千度鋼水沸揚流瀉。無數戰士的身影在火光中一掠而過。團長、營長、連長跟他們一樣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與敵人近戰。打下一個村莊，又撲向另一個村莊。碰上敵人就拼殺，消滅了再往前插。這下可忙壞了電話員，他們不停地收線、架線。電話隨著戰線的推移不斷傳來報告：

大雨滂沱，劉鄧憂心如焚。一旦黃河決堤，堤南的數百萬人民，何以得救？一旦河堤炸塌，這十數萬軍隊，向哪裡轉移？

凌晨3時，第16旅旅長尤太忠率部來到汝河南岸的大雷崗，接替肖旅掩護渡河。

「你們實地偵察過沒有？」

聽了李達參謀長的介紹，大家才更加弄清敵情的嚴重。敵人正以十幾個師的兵力，從背後向我追擊。現在，敵人第58師、第48師等3個整編師距離我們只有25公里，明晨8時前就會趕到；我軍正面則有敵第85師擋住去路。敵人的企圖是想拉住我軍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間與我決戰。目前情況正是前有阻師、後有追兵，千鈞一髮，萬分險惡。

下一步怎麼辦？新的敵情已經上報，還沒有得到指示。打過去？摸不清敵人的底。等？如果敵人繼續增兵，布好防務，天一亮處境會更加險惡。難道南下大軍就這樣被阻遏了？

馬廄外面的開闊地上腳步紛雜，子彈橫飛。尤太忠藉著火光看到大小雷崗和東西王莊面對浮橋，形成了馬蹄形的包圍。他判斷天一亮敵人必然要拚死反撲，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了。而他的一個團已經調給李德生旅，手頭上僅有6個營的兵力。根據地形分析，敵人會先攻取小雷崗。這hｔｔｐs://ｒeaｄ•９９csｗ.ｃom個村子緊挨河堤，離橋頭很近。小雷崗若丟，我軍就會失去依託，橋頭便難以守住。

尤太忠走出馬廄，親自到河堤上布置側射火力，並命令小雷崗部隊加速儲備彈藥，搶修工事。

蔣介石大發雷霆，嚇得周、王一時間無話可說，忙下令再去偵察。偵察機沿河堤飛去飛回，轉了兩圈回來后，還是報告：「共軍劉鄧所部確實不知去向，阿城到東明一段黃河南岸，到處一片渾水……」

「別處也都不能徒涉嗎？」

原來劉伯承在親自測量水情，他還在水淺的地方插上了標杆。

疲勞、乾渴、飢餓像潮水一樣襲向部隊，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癱在被太陽烤得灼|熱的地上，伸胳膊，展腿腳，舒張咔咔作響的筋骨。有人下到陡峭的河堤下，把頭伸進水裡，「咕嚕咕嚕」地喝個沒完。

吃了敗仗的蔣介石，隨時可能用飛機投下炸彈決堤放水。

劉伯承抬起頭，扶扶眼鏡，緩緩地說：「情況就是這樣，如果讓後面的敵人趕上，把我們夾在中間，不但影響整個行動計劃，而且會使我軍處於不利地位。我們要採取進攻手段，從這裏……打出一條通路。」

戰鬥之慘烈，連活著的人都不相信自己還活著。

「我們在村子里找了有經驗的水手了解，他們都說淮河忽漲忽落，現在漲得很深，從來沒人敢在這樣的時候涉水渡河。」

劉伯承跟全體指戰員一樣，此時心裏也是沉甸甸地，他望著凄絕的黃泛區，對身邊的參謀人員說：「國民黨的反動統治，造成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誰都知道，應該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怎麼能兵來水擋，水能擋住兵嗎？」

大家都感動了，爭先恐後跳進泥水裡，根本不理會敵機的轟炸掃射。

劉伯承頭一句就是「我要上馬了」，說的就是我軍要千里躍進，南下大別山了。

鄧小平：「這些早應該想到，總不能指望用人馬投鞭斷流吧！」

蔣介石本人則臉色如死一般灰沉。魏德邁前腳離開宴會，蔣介石後腳便養病去了。

鄧小平一揮手說：「一切都來不及了，請劉司令員親自給他們通話，部隊馬上出發！」

「旅長，咱們的大隊人馬都過來了嗎？」

尤太忠的指揮所設在一間馬廄里。尤太忠是一條硬漢子，渾身上下骨骼碩大，一張臉有角有棱，思考問題非常投入，眉宇間留下了一條很深的豎刀紋。這使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更加有力度，甚至有幾分兇狠。

鄧小平：「政委呢？」

不過，當時誰也沒有這般詩情畫意。寬闊的大河擺在面前，千軍萬馬集結在待渡地點，情況是萬分緊急的。

我軍先遣隊利用幾隻輪胎紮成的筏子開始強渡。略通水性的戰士一頭撲進河裡，拚命向對岸游。還有的索性抱了根木頭跳下水。

「是！我已經做了布置。」

「東桓庄打下了！」

他立即吩咐作戰處長：「快去請鄧政委，準備馬上行動。」

機要室開始焚燒密件。一堆堆大火燃燒著，黑灰色的紙屑在半空中飄浮。

劉伯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說：「蔣介石真是妙人妙語，國軍奮勇，空軍神勇，共軍已無蹤影，是全被打死了，還是全都讓水給淹死了？」

下午4時，中路南下部隊全部渡過了汝河。

淮河——這條中原大河，從5月到10月處於高水位期。水位大致情況是：5月平均水位是13到14米，7月是19米。9月稍有下降，基本上常年通航。人們用木船把大別山區的竹、木、茶、麻運往平漢路上，再把京廣一帶的雜貨運進山區。可是，眼下既無舟楫，又無橋樑，前有阻兵，後有追敵。

劉鄧部突然不知去向，阿城到東明間到處一片渾水。蔣介石由此判定劉鄧大軍已經潰逃，因此他緊張了幾天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下。前線形勢好轉，蔣介石準備回南京接見美國總統特別代表魏德邁將軍。直到上飛機前，蔣介石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信心，他在機場發表演說：「劉、鄧雖已渡過黃河，但國軍奮勇殲敵，我神勇空軍也起飛助戰，觀共軍已影蹤全無，阿城、東明間黃河南岸，一片渾水……」

最後，蔣介石請魏德邁即席發言。

8時，敵人又發起攻擊。重炮、迫擊炮、輕重機槍簡直就像一群火鳥向小雷崗飛撲過來，濃烈的火藥味嗆得尤太忠大咳不止。他透過煙霧，端起望遠鏡，看到村南頭反衝擊部隊里一個提著手槍的人帶領刺刀隊在敵群中左沖右殺。這氣勢把敵人震住了，部隊趁勢一直衝出村子，把敵人逼退到村外墳地一角。突然，那帶兵的倒在地上，看樣子是受傷了。他急速地做著手勢，不讓戰士管他……

怕岸邊的人聽不清楚，劉伯承又派人送來親筆命令：「河水不深，流速甚緩，速告李參謀長可以架橋！」

劉伯承抬起手臂，那隻大夜光錶的秒針飛快地轉動著。

「保衛劉鄧首長！」

（二）橋頭之阻敵已被我們壓縮到村內，直屬隊跟隨『淮河』（第六縱隊代號）后尾渡河。不管飛機轟炸和敵人火力封鎖，一定督促各單位跟上，求得迅速通過，以免前後接敵被迫作戰。

散會時，劉伯承表示：「大家發言踴躍，各抒己見，讓我們研究過後，再把想法告訴大家。」

「誰敢謊報軍情，我把他就地正法。」蔣介石聞報氣急敗壞地，連聲咒罵著：「共軍銳氣方張，剛打過黃河，怎麼會失蹤，怎麼會不明去向？」

「鄧政委來啦！」

「我還派了一位副師長，到大雷崗村南任前敵指揮。這位前敵指揮官坐著吉普車，到了作戰地點，下車后尚未坐穩，叫副官給自己剛斟上一杯水，還沒有展開作戰圖，就見眼前山崩地裂，雷霆萬鈞，你們已經衝到他的面前了……」

劉伯承、鄧小平、李達，還有縱隊首長、第18旅、第16旅的首長們擠在離汝河100米的第18旅的指揮所里。這是一間低矮的小草房，昏暗的油燈閃爍不定。薄薄的草牆外，槍聲大作，炮彈轟鳴。

敵人攻不動了。從報話機里可以聽到敵人的指揮官在喊：「攻不動，共匪凶得很！」

蔣介石不甘心失敗，隨後又任命王仲廉為魯西南前線總指揮，糾集原在魯西南和新調來共30個旅的龐大兵力，組成5個集團，分五路向鄆城、巨野地區實行分進合擊，妄圖殲滅劉鄧大軍主力于隴海路和黃河之間，或把其逐回黃河以北，以堵塞被劉鄧大軍打開的戰略缺口。

想到這裏，劉伯承離開圈椅，鄧小平也從舊桌邊站起身來。這兩位肩負著黨和人民重託的統帥，身上滴著雨水，腳下淌著浸過腳面的泥水，緊急地磋商著……

李震連忙跑到渡口，監督渡河。

野戰軍直屬隊終於接到渡河命令。

鄧小平很快回到作戰室。

魏德邁最後說：「國民黨政府貪污無能，中國復興有待于富有感召力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