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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特別篇 茶國 1、小店

夏季特別篇 茶國

1、小店

一杯茶,足以解去一整個夏天的煩惱。
瞧瞧你們這些傢伙,從頭到尾就只知關注我怎麼折磨敖熾與不停的幫工,哪個妖怪長得帥,哪個妖怪給的金子多,甚至八卦我跟敖熾生出來的娃會是什麼品種,卻沒有一個人問過我,這杯浮生茶的來歷。簡直太沒有內涵了!統統去長城面壁!
「你來的頗不是時候。」穿著黑色對襟唐裝的男人抬起頭,烏亮的頭髮規矩紮成一束,行雲流水地垂在背後,眉眼間懶懶散散,上下打量我一番,又低下頭看棋子,「你胖了。」
「五十步笑百步。」他冷哼,「鬼鬼祟祟一人前來,必是跟夫君吵架了吧。不對,是打架並且打輸了吧?」
「無端端來這裏做什麼?」他微微皺著眉,思索著下一步要怎麼走。
如果你們願意聽,就趕緊把花生瓜子冰鎮汽水小板凳準備好,炎炎夏日,最適合搖著蒲扇聽故事,或者講故事。
正要拔腿往裡走,卻冷不丁從門裡摔出一個金髮藍眼山羊胡https://read.99csw.com的乾瘦男人,臉朝下趴在我面前,屁股上印著一個清晰的大腳印,緊跟著一疊文書被甩出來,亂紛紛地落了一地。
我一間店一間店這麼看過去,找過去,一直走到街尾的轉角處,才釋然地停下腳步。
「這麼隨便喝我的茶,不怕被毒死么。」他放下棋子似是下了一個妙招,嘴角微有笑意。
啪!左前方角落裡的梨花木桌前,有人手執黑子,應聲而落,黑白分明的棋盤上,只有他一個人廝殺,敵我不分。
五光十色的廣告牌把唐人街的夜色切割成無數光怪陸離的小世界,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入口,用自己的聲音,用音響,用小喇叭,把已經很高的溫度繼續往上推,中餐館、西藥局、服飾店,琳琅滿目的鋪子都捨不得關門。處處可見的朱紅門廊下,都貼著同樣的宣傳海報,什麼一年一度的夏季火龍節明日登場,看起來,明天這裡會更熱鬧。反正,只要有節九九藏書日過,管它東方西方什麼來歷,大家高興就好。
「誰告訴你結婚之後就要分分秒秒黏在一起的?」
我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吧。他還是沒什麼變化,沉如磐石,冷若霜雪,俊俏依然,還是喜歡穿暗色的衣裳,一關燈就看不見的那種,還是愛坐在不易被人察覺的陰暗角落裡,觀察別人,拒絕被觀察。
「我去!我是孕婦好嗎?腰圍會多半寸有什麼稀奇?犯得著特意說出來嗎!」我極度不滿地走到桌前坐下,把棋子扔回給他,「剪剪頭髮吧,比女人還長!」
我白了他一眼:「老友千里迢迢來探你,不說新沏一壺好茶招待,還咒我!你這種鬼德性,到底是怎麼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
茶碗在男人的背上碎成幾瓣,殘留的茶葉茶水濺了他一身,本來還想朝門裡怒吼幾聲的他,在又飛出來一個矮凳時落荒而逃。
至於眼前這個對我毫不客氣的男人,我知道你們都不認識,因為從頭到尾,這個陰暗的傢伙根本九九藏書就沒有出過鏡嘛。但是,他雖不在江湖,可江湖裡處處有他的影子。你們不認識他,卻一定認識他種出來的茶,那一杯由我擴散出去的,碧綠靈澈,先苦后甜的——浮生。
男人剛爬起來,門裡又飛出來一個陶瓷茶碗,並伴著一聲淡淡的「滾!」。
「放屁!」我怒目相向,「心裏陰暗的人,看什麼都是陰暗的。我們夫妻關係好的很。」
「孕婦脾氣很大的。砸了你的店可怎麼辦?」
「借口。」
突然,一個小玩意兒劃破靜謐的空間,氣勢洶洶地朝我的腦袋飛來,我伸出兩根手指,穩穩夾住了這個討厭的偷襲者——一枚光可鑒人的黑色圍棋子,嘖嘖道:「你這樣的待客之道,是賺不到錢的。」
「那為何形單影隻?」
及時閃避到一旁的我,確認門裡在沒有不明飛行物出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走進這家沒有名字的店。
一股舒心的涼意從舌尖遊走到全身,淡淡芳香混著絲絲甘甜直沁腦門,之前的睏九_九_藏_書倦與躁意一掃而空。
「不剪。」他發得乾脆。
我笑笑,這就沒錯了,是那個人的風格。
方方正正的店堂里,擺了三面樸素的實木貨架,貨架上整齊地列著不同質地與款式的小罐子,竹的,木的,瓷的,每一個都簡單,但每一個都精緻,隨意之中流露出精雕細琢的雅趣,連繫在罐口上的小木牌子都打磨得光滑可愛,上面還有漂亮的小楷規整得寫出「夏涼」、「冬暖」、「春馥」、「秋滿」之類的詞語。
我氣死了啊,我怎麼能跟別人說,敖熾跟九厥還有甲乙組成了觀光團,跑去一個什麼「紐約比基尼小姐選拔賽」的現場去了……面對曼妙的比基尼妹子們,九厥這個死鬼老早就忘了自己的玉照還在通緝令里吧。不過他跟敖熾的臭德性我還能理解,連素來對敖熾他們一屑不顧的甲乙都同流合污了,我就真的無話可說了……
既然今天我走進了這間無名小店,又跟這個男人坐到了一起,在等他下完這盤又臭又長的棋之前,我願九*九*藏*書意講一講他的故事。
你看,才走了半條街,我手裡已經被塞上了厚厚一沓宣傳單,某餅屋買二贈一;某服飾店只要在火龍節這天買有龍紋的服飾,全部半價;某乾貨墊還開出消費滿多少錢就贈送國畫大師親筆繪製的騰空圖這樣的噱頭。並不太愛熱鬧的我,被這條街的世俗與熱情弄得眼花繚亂。
面前這間樸素的小鋪子,褐得發黑的門檻在燈光里透著幽幽的光,同色的老式木板門半開著,門板上的獸頭銅環隱隱爬上了綠跡,頂上應該拜訪牌匾店招的地方卻意外地空著。一個開門做生意的鋪子,卻連個名兒都沒有。
不屬於任何一種香料的清香暗浮在這間老舊房屋裡的每寸空氣里,但不是人人都能聞得出,起碼剛剛那個倒霉的男人是一定聞不到的。
「來紐約辦點事兒,現在辦完了,得幾天空閑,便順道來啾啾你死了沒有。」我盯著他面前的茶碗,淺棕色的水裡飄出清清涼涼的薄荷味。口乾舌燥的我,管不了那麼多,端起來就往嘴裏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