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辰用力咳嗽了幾聲，提醒她不要再講下去了，再說下去，她老爹的根根底底都出來了，那還了得。

多餘的小公子還在地上哼哼唧唧，扭來扭去的，像一隻蝦米。

「當然會！」小元道。

小公子憋紅了臉，費力地說：「不……不……」

「要是你被人揍了，掉進水裡，沒人撈的話就淹死了。」孤辰先開了口，「你死了，我又上哪兒去找個阿豹來講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兒。」

「說話文縐縐的，讀過很多書啊？」阿豹不屑地說，「有錢有人了不起啊，我家人也多！」

「不不不什麼不，小元，咱別跟他廢話了，扔他下河涼快涼快！」阿豹大聲道。

他和氣的目光從他們臉上落到篝火旁還沒來得及烤的大魚上，亮了亮，指著那魚道：「你們也會烤魚？」

阿豹見狀，火大地說：「這壞胚子還不領情！難不成你還想著把我們一網打盡？」

阿豹又不傻，這種隱晦的道歉與在意，瞬間熄滅了她所有的火苗。九九藏書

阿豹的火氣更大了，指著孤辰的鼻子道：「我爹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怎麼著！總比你連你爹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要強！」

沒輕沒重的小孩脾氣把氣氛搞壞了，無言以對的孤辰轉過身去，用不看阿豹表達他無奈的憤怒與不跟女孩子見識的氣度。

「不……不是，幾位誤會了。」小公子終於順過氣兒來，「幾位若是中意在下的金鎖，儘管拿去。在下腰間上的麒麟玉牌也很值錢，荷包里還有些銀票，都給你們。」

「以後還是不要干這樣的事了，不好。」孤辰皺著眉。

「不報官。」小公子搖頭，懇切地說，「只求你們別把我這麼快送回去，讓我多玩會兒。」

所有人都愣了愣，情況突轉得太厲害。

「我死了，你們就在別想遲到百里香的醬香鵝腿！」阿豹哼了一聲。

怎麼說都還是一幫孩子，分得快，合得也快。

小公子站起身，姿勢文雅地整理衣衫冠帶，拭去臉上的污跡，再將略亂的頭ｒｅａｄ•99ｃsｗ.coｍ髮順一順，月光下便露出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來，身量雖小，五官也沒有生出完美的外廓，課任誰見了，也無法否定他體力優秀的潛力，頂多三五年，他能將天下諸多男兒都比下去。

「我並沒有與姑娘你爭搶的意思，是你性子太急躁，不聽我解釋便綁了我。」小公子無奈地說，「幸而今日是我獨行至此，無隨從相伴，不然姑娘你很難全身而退。」

「你爹幹什麼，你就要幹什麼嗎？」孤辰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沒有這麼自覺的……」阿豹老實回答。

看他小小年紀，到很有一些處變不驚的氣勢，不似個錦衣玉食的草包。

小元上去拿掉了他口裡的布條，故意黑著一張臉道：「你應承我們，回去不跟任何人說起今天的事兒，我們就放你走。不然……我們真的會扔你下河喲！」

「幹嗎幹嗎呢，都忘了去年咱們磕過的頭，發過的誓啦？」小元扯起嗓子打九-九-藏-書圓場，一手拉一個，「道歉！趕緊的！」

「那是你運氣好。」小元揪了揪阿豹的麻花辮，「這樣的公子哥兒，外出遊玩不說前呼後擁，數十個隨從是有得，若是他們整好藏於暗處，你以為憑你的花拳繡腿，能活著到這兒來？」

他的不滿好像並不全來自阿豹的脾氣，那個被阿豹綁來的傢伙，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只屬於他們三個人的河岸，這感覺就像一個堅固的堡壘突然穿了一個小洞，所有的秘密，歡樂，完整，都被泄露了。只是，以他這樣的年紀與閱歷，還不足以明白，所謂命運，就是被無數突如其來的「小洞」，蛀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三個泥猴兒一樣的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個肉票收拾收拾，居然就成了畫里才有的仙宮童子。

「會有追兵吧？」孤辰望著夜色下的河流，他與小元他們最大的不同，還在於他的擔心，總是比他們多，也比他們遠。

別人要搶她的魚，她就把魚和別人都給搶九九藏書了，這種事放在阿豹身上一點不稀奇，只是可憐了這個撞上小夜叉的倒霉蛋，瞧他細皮嫩肉，錦衣華靴的樣子，一看便是從未吃過苦頭，出身大戶的金貴小公子。

「你不報官抓我們？」孤辰懷疑地看著這個與自己一般年紀的傢伙。

多麼與眾不同的肉票……

「李老五家的烤魚只剩一條了，跟我搶！」阿豹擦了擦嘴邊的油漬，踢了少年一腿。

「你們瞧這個！」阿豹拿出一塊做工精細，金光燦燦的長命鎖鏈牌，在指間得意洋洋的晃動，「這可是我如今拿到的，最值錢的戰利品！」小公子皺著眉頭盯著她，口裡嗚嗚個不停。

「喂，李老五家的魚是全通州最好吃的，只剩一條當然歸我！」阿豹朝他揮揮拳頭。

「我爹就是幹這種事的，我是他女兒，不幹這個幹什麼去？」他們的態度把阿豹的脾氣惹了上來，「我爹就是水寇頭子，我以後也是水寇。怎麼啦？看不慣？看不慣就別跟我一起。有種再能耐些，上官府告我九*九*藏*書去！」

難怪她將船劃得那麼匆忙，原來是幹了她爹常乾的勾當。

孤辰和小元面面相覷，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這個被阿豹五花大綁來的少年。

以前，每當他們的話題牽扯到「家」與「父母」上頭時，孤辰都很詞窮，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的父親，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懵懵懂懂活了十一年。

「有這樣的人？」小元眨巴著眼睛看阿豹，「你爹綁來的人都這樣？」

「我不喜歡欺負人，也不想人欺負我。」小公子揉著被勒紅的手腕，咂咂嘴看向阿豹，「就是沒吃過那條魚有點遺憾。」

「不會啦！」阿豹篤定地說，「在運河邊的時候，這小子一直是一個人。穿金戴銀還不帶隨從，拿一錠銀子買一條烤魚的傢伙，擺明了就是不知人間疾苦，偷溜出來玩耍的呆瓜。不搶他搶誰！」

小公子一邊咳嗽一邊搖頭。

小元邊給他解繩子，邊說：「先送了你，看你綁著怪難受的。可別想著跟小爺耍花招，你面前的都不是好欺負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