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不懼「後果」這個詞。

「可小釧畢竟在府里待了那麼多年，突然沒了……」她怯怯地望著老夫人。

「好喝死了！」小釧連勺子上的殘餘都不放過，非得舔個乾乾淨淨，「小時候我娘就跟我說，燕窩是神仙才能吃到的好東西！可我家連肉都吃不上幾頓。所以啊，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吃一碗燕窩！」

浴桶旁邊，躺著另一個女人，死了般無聲無息，微弱的光線照出一張毫無血色、白中泛青的臉孔，雖然有些駭人，但仍舊……岳如意的臉。

也好，反正，落到誰的心口裡對我都沒什麼差別。

「是！」小釧高興地跑出去提熱水，她的少奶奶愛乾淨，每晚都要泡過香噴噴的鮮花澡才就寢，人雖然不夠美貌，可身上的香味倒也能迷倒不少人呢。

對，我！

片刻之後的內室，房門被牢牢反鎖，巨read.99csw.com大的木質浴桶里升騰出濃濃的白氣，新鮮的花朵密密麻麻地漂在水面上，再加上特製的濃縮香粉，味道更是濃郁到讓人窒息。

要支持這個死去的身體，確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啊，但，她會堅持下來的，一定會。

「好喝嗎？」她笑問。

然後，便是「嘩啦」一陣水響，赤|裸的女子將自己沉入桶中，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每根頭髮都是香的。

岳如意一言不發地站在沈老夫人面前，一臉內疚。

似有重物倒地。

看不見的地方，卻有幾聲冷笑。

「等等。」她忽然又叫住小釧，「桌上的燕窩，你替我喝了吧。」

她點點頭，笑：「沒事了，你去準備吧。」

「十五啦。」小釧老實回答，圓圓的蘋果臉在燭火里閃著青春的光澤。

「你捆了就先去睡吧。」岳如意頭也reａｄ.９9cｓｗ.ｃoｍ不抬地說，手中的繡花針笨拙地在大紅的綢緞上來回，繡的鴛鴦像鴨子。都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學不會一個女人該做的女紅。

她笑著搖搖頭，放下陣線：「看你怪可憐的，好吧，你替我準備浴湯。」

聲音又漸漸遠了去，蠟燭燃盡，室內空留陣陣清冷的水聲……

「那你的夢想實現了，現在沒有遺憾了。」岳如意抽出手帕，親切地擦去這饞貓嘴角的殘渣，「小釧，你今年多大了？」

人哪，不就是這個樣子……

「咚」！

「萬一失足……」沈老夫人搖搖頭，「也只怪她命不好。」

你知道收留我的後果嗎？

他不願意做的事，我來做。而且我能做的更好。

從她過門至今，一載有餘，有好些個夜晚都是這麼過來的。沈府所有人都說，公子爺與少奶奶相敬如賓，可就是太「相rｅａd.９９ｃsｗ.ｃｏｍ敬」了，不像夫妻倒像個半生不熟的普通朋友。而其，公子爺經常夜不歸宿，頂多在老夫人出面斥責他「不像話」的時候，他才會稍微增加回家過夜的次數。好在少奶奶不是河東獅母夜叉，對夫君的行徑從不過問，甚至連個埋怨的表情都沒有。不得不說沈家真是積了八輩子德才娶到如此賢良淑德的女子。

即便在心口裡，永遠埋上一支箭？

「夫人，已三更天了，您還不就寢嗎？」丫鬟小釧打著呵欠，看著仍在一針一線學刺繡的岳如意。

小釧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因為，她在做一件多麼偉大的事啊。

可這一去，直到天明，也不見小釧歸來。

見她這模樣，沈老夫人壓下火氣，說：「你也不必自責，許是這瘋丫頭私自去哪裡玩耍也不一定。過兩日子居辦貨歸來，再商量要不要去報官吧。」

「啊htｔpｓ://reａd.９9cｓｗ•ｃom？！」小釧受寵若驚，「我喝？這是老夫人燉給您的呀！」

「沒人啦，那年瘟疫，老家的人都死了，是表嬸帶著我逃了出來，然後我就被賣到沈家當丫頭啦。」小釧有些奇怪，少奶奶今天的問題好像特別多，不像她平時的模樣。

他不要你，我要你！

「不行啊，少奶奶您不睡卧如何敢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打死我的。」小釧趕緊搖頭，用力睜大了眼睛，拍了拍臉。

整個內室，只點了一支蠟燭，光線牽強，幽幽暗暗。

岳如意垂下頭，不再言語。

為什麼？

沈老夫人把家裡所有能罵得人都罵了一遍，說連個小丫頭都看不住，小釧這丫頭是野慣了的，等回來了，一定要打她個半死！

岳如意看著桌上那盅冰糖燕窩：「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喝。你若嫌棄，我也只有倒掉。」

細長的手指在這道傷疤上緩緩地畫著圈九*九*藏*書兒，遠遠地，兩個聲音從記憶深處鑽出來——

「是我不好，無端端要她去湖邊，萬一失足……」岳如意突然掩住嘴，難過得要哭出來。

「再買個丫鬟就是了。」沈老夫人不以為意，「你不要難過，不會少了服侍你的人。」

「家裡還有什麼人？」

你？！

呵呵，萬箭穿心之苦我都受了，一支箭又算什麼？

細碎的水光映在雪白的胸口，一道深深的傷痕霸道地刻在那裡，彷彿被一支利箭狠狠地扎了進去，一圈細碎的七色光點在傷痕上若隱若現。

翌日傍晚，小釧提著竹籃出了沈府，有人問她出去幹啥，她說少奶奶遣她去秋山湖岸摘幾朵新鮮的靛荷。

「別別，太可惜了啊！」小釧舔著舌頭跑到桌前，抱起平時做夢都想吃的燕窩，一口氣喝個精光。

偶爾，她也回想，是怎樣的家庭才能養出沈子居這般的人物，現在看來，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