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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致愛 第十三節

第十二章 致愛

第十三節

邊抽還邊罵:「我讓你裝月老!我讓你說不知道我老婆在哪兒!我讓你自以為是心思毒辣!我讓你害死那麼多人!」
永歡從被窩捏得快變形的嘴裏擠出一句話:「是我啊老闆娘。」
我一驚,抓過藍魚問:「還有這種事?」
不管怎樣,先去找敖熾再說。
永歡的臉色比九厥更難看,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永歡的頭垂得更低了,拚命往九厥身後躲,邊躲邊拿手捂住耳朵,喃喃:「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別說了……」
「這個……」藍魚著急了,「可能是品種不同……」
「現在,你都清楚了?」藍魚從我的腦門前探出頭來,「剛剛我傳送給你的,就是鑄造者心中所有的過去。每個進入循環的外來者,在燼彎里就不再有秘密了,他經歷的一切都會像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一樣清晰立體。」
我一腳把它踹開,兩步走到野豬面前,試著喊了一聲:「阿松?!」
「你們不是什麼底細都知道嗎?」我白了它一眼。
「哎呀你好厲害啊,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還會飛!」藍魚驚訝地看著我們在身下迅速後退的朵朵靛荷。
陸路走盡,湖水在前,心急如焚的我懶得乘船,把敖熾萬般叮囑過的不許我多用法術以免動了胎氣之類的廢話扔到腦後,直接從水面上飛了過去。
「可惜,沒有人能躲過燼彎,一旦它被打開。」阿松轉動著小眼睛,輕蔑地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你們沒有機會再出去。至於我,能不能出去也無所謂了。就算留在這裏,天天看月老大人循環他的痛苦,也夠我開心每一天了。對吧,永歡姑娘?」她又扭頭,笑看著臉色發白的永歡,「沒想到幾百年後你會找來花月佳期,要我幫你尋找當年照顧你的『阿九大哥』,嘖嘖,你我真是有緣呢。」
「準確說,是他的循環。」藍魚再次提到了這個詞,「藍鮫是一個悲傷的族群,在痛苦中死去的藍鮫們,留下遺憾而悲哀的靈魂,這些靈魂不再有從前的記憶,它們變成了模樣怪異的精靈,永久地居住在這塊被它們,也可以說是被所有傷害過它們的人類製造而出的『燼彎』之中。但如果你們以為燼彎就像別的『怨氣聚集物』一樣,把人關進來直接殺掉的話,就錯了。我們從來不『殺人』。」
「東海的冰獄都關不住我,何況一個小匣子?來來,深呼吸三次,別生氣,萬事有我在。」敖熾也趕緊摟住我的肩膀,「你看,萬一你一急,孩子早產可怎麼辦,都說孩子生下來第一眼看見誰就會像誰,你瞧瞧四周這幫歪瓜裂棗,不是野豬就是怪魚,你一定要平靜啊!來,跟我做,吸氣!呼氣!」
可現在來看,就憑我一個人,恐怕很難搞定這麼肥碩的一個傢伙。
突然,衣兜里又傳出來一陣強烈的灼|熱感,把我暫時短路的腦子給燙清醒了,剛剛在花月佳期的時候,還沒顧上看它,就被弄進這個鬼地方來了,這一路上居然把這麼重要的道具給遺忘了,幸好它有「連續發熱模式」……另外,就算它不能告訴我敖熾的下落,起碼能給我「情起箭」的方向,既然天緋盾仍在發熱,就說明那個倒霉的被定言扔出去兩次的會說話的石頭,就在我附近。知覺在說,若找到它,別的問題說不定也能迎刃而解!
「對啊,還有這幾個。要不要繼續撓啊?」一旁的葵顏也開了口,他身旁的矮樹上,四隻跟藍魚一模一樣的小東西被繩子綁成了一串掛在上面,幾片被施了法的樹葉正挨個撓它們的腳心。幾個傢伙一邊痛哭一邊大笑,眼淚橫飛地說:「我們知道的不是都給你們說了嗎?哈哈哈!求各位英雄放了我們吧!哈哈哈!我們也只是餓了才找上你們,可你們不也沒有任何損失嗎?哈哈哈!」
這時,控制著野豬、滿頭大汗的甲乙開口了:「你們還要不要繼續拷問?不拷問的話我可不想再浪費我的靈力了。」
「有時候是有這種情況的。」藍魚忙說,「同性別的外來者比較容易落在相近的地方。」
我坐在山坡地最高處,臉上的表情一定有點天然呆。藍魚依然被我拴著,不過它現在的位置比較居高臨下,在我頭上。
我笑笑,若不是這一番遭遇,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在我心底,仍然刻著當年無望海洞穴里的悲傷。
如果當初定言手下留情……唉,算了,沒有情腺的人又怎麼會手下留情?
「這裏……是被定言『鑄造』出來的世界?」我環顧四周,青草藍天,湖水粼粼,沒有一處不栩栩如生。
我趕緊摸出這塊任何時候都read.99csw.com紅得暖心的天緋盾,上頭就三個字——「莫回頭」。
「我是野豬,連見天翠都逃不過我的鼻子,定言大人身上的味道,可比這些妖怪好聞多了,一鑽進鼻子,就像看到一抹清冷的月色。呵呵,那個夜晚,我試著從山崖上往下跳,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我不敢,也不甘。我無法帶著如此深重的怨恨與遺憾結束生命。不久后,我下山了,永遠離開了我的家鄉。我唯一的方向,就是有定言的地方。我花了很多很多年,一面努力修習法術,一面尋找,終於有一天,在越拉越繁華、人類越來越多的人間尋到了他的下落,那時,他獨自居於江南小鎮,活得像個獨來獨往的村夫,身上也沒有了天神的氣味。那時,我也早從一些妖怪口中聽說了,天界已有了新的神,月老已不再是月老。可那又如何呢,即便他落魄凡間,也非凡人,殺他,我未必是對手,換上美人的皮囊去勾引他繼而傷害他就更不可能了,這個人,根本沒有愛恨感情。所以我挺苦惱的,除了天天在他門外偷偷窺視,用邪術在他窗口埋下可以偷聽他說話的符咒之外,我找不到任何接近他的機會。直到……」它嘿嘿一笑,「那塊石頭來找他。我方知他之所以能做到無愛無恨無懈可擊,使因為他斷了情腺。可惜,他兩次辜負了石頭的好意。在那個大雨滂沱之日,石頭很沮喪地從他家後院鑽出來,躲在一塊大石頭后傷心大哭。」
阿松出了一口大氣,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用力甩了甩碩大的腦袋,獠牙依然鋒利雪亮,務必兇狠地望著我,不過,奇怪的是,我總覺得在這頭渾身烏黑的硬毛野豬身上,時不時會閃出一層彩虹般的光。
我頓時高興得要哭了,這幫混蛋,居然都湊在這兒揍野豬?!
「那剩下的呢?」我追問。
敖熾唯一的好處就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讓我哭笑不得吧。好吧,我深呼吸三次。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永歡在這裏。
「之後的事情,就像你們剛剛看到的一樣。在多方查證之後,我知道了燼彎的力量,也知道了只有一道咒語才能開啟它,就算我動手殺了端午拿走燼彎也沒用。如何從端午身上找出咒語成了困擾我的最大難題。可就在當年,沈子居這個偽君子居然干出買兇殺妻這樣的醜事。當我去到黑狐嶺時,岳家已然屍橫野,年紀輕輕的岳如意身中數刀,死不瞑目。當然,我並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去的,因為我早就打算從幕後走到台前,我要離我需要的更近一些。所以,我鑽進岳如意的身體,當了沈家少言寡語的少奶奶。我躲在岳如意的背後,仔細計劃每一步棋。我知道要找端午直接要咒語是不可能的,除非這隻藍鮫命不久矣,照他憨直忠誠的性格,才可能將咒語與燼彎都當做遺物交給永歡。不論他打算怎麼做,只要他將咒語說與永歡,我就有十足把握從那個傻姑娘口中挖出來。所以我故作無意交給沈子居一本記載了鮫骨琴的古籍,以他對微瀾的迷戀以及他不擇手段的本性,我賭他會想辦法騙來端午的骨頭。而藍鮫只要失去一塊骨頭,就等於踩入了墳墓。結果證明我是對的。只不過沈子居用的方法比我想象的更卑鄙。」
我皺眉,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再次從遠處慢慢逼近——橫抱著白骨的定言,已經第三次出現在山坡之下,照著一模一樣的路線,沉重地走向秋山湖岸,登船而去,最後仍以一塊淚狀黑晶石結束這一次出現,然後大個子跳出來,吃掉石頭,又肥一圈。
很快,一座建在一片湖中小島上的木屋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竹籬圍起的院落里,此刻竟是塵土飛揚、雞飛狗跳——一頭健碩巨大的野豬,似被某種法術綁得動彈不得,四蹄皆立離地半尺,在那兒又是嚎叫又是掙扎,身後,一個高大的男人,倒拿著一把雞毛撣子,狠狠地抽著野豬的屁股。
「我殺了你!」永歡在九厥懷裡拚命掙扎,一副要跟阿松同歸於盡的模樣。
現在我就真的忍不住想揍它了,我現在上哪兒去找一隻活的藍鮫?!
「我們怎可能跟龍攀上親戚?」藍魚再次打碎了我的夢想。
「你的肉太老了,殺了也不能吃。」我一笑,對甲乙說,「放開它吧。我們應該有個更舒服的談話環境。」
我苦惱地拍了拍腦門,靈機一動問:「你看,都是海里,龍也算你們的遠親吧?一條龍能不能對付大個子呢?」
阿松想了想,咧嘴怪笑:「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了,我就告訴你們關於我read.99csw.com的有趣的事吧。」
「哎喲我的親娘埃,你可不能這麼撞過來啊!」敖熾趕緊把雞毛撣子一扔,手足無措地抱住我,「怎麼就飛過來了?受傷了沒有?受欺負了沒有?」
這個當然是不行的。
我一驚,脫口而出:「你拿走了情起箭?!」
「是的。來到燼彎的人,不會受到任何肉體傷害,他們只會在這個世界里,反覆循環他們生命中最悲傷絕望的一刻。每循環一次所產生的晶體里,充滿了他們自己的傷痕與被我們懲罰的痛快,所以,那便是我們最愛的食物。」藍魚眨眨眼睛,「世間人的心裏,多少都有一段解不開放不下的疼痛,鑽進去出不來的大有人在。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解不開放不下,比如你。」
我走得很快,一路不回頭,藍魚的小短腿跟得很吃力,看在它還算老實,對我也沒什麼惡意的情況下,我允許它跳到我的肩膀上。
「曾經是挺混亂的。我經常走一段路就看到一個年幼的孩子在茅草屋裡被兇惡的長輩打個半死,再走一段路,又是一個人在千軍萬馬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抱頭鼠竄,再走一段,可能又見到誰抱著死去的愛人嚎哭不止,不同的場景交織在一起。」它看著定言遠去的背影,「而你有所不知,一旦外來者陷入循環,以後在每一次循環結束到他們化出晶石之前,都會有一段空白時間,在這個時間段里,他們是清醒的,並且知道自己進入了可怕的怪圈,在這個時候,他們只有兩個選擇,繼續忍受一模一樣的痛苦,或者自盡。所以,在鑄造者到來之前,一大半人已經用自盡了結了一切。」
藍魚嚇得直哆嗦:「是、是……是的。剛剛怕你發狂,我沒敢說。天明之後,你又會遇到跟來時一樣的場景,若你能掙脫,又可得一日平安……」
「切!你去外頭幹嗎?學大個子把更多人關進來折磨?」
我在他懷裡使勁搖頭,順便把幸福的鼻涕蹭到他衣服上。每次都是這樣,不管自己踩進了多坑爹多危險的坑裡,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沒有任何恐懼。何況,現在還不止有他,九厥葵顏甲乙一個沒少,不停最強軍團居然這麼毫無懸念地集結完畢。不過等等,多出來的,正緊緊跟在九厥旁邊的那個是誰?!
咦,這個罵聲好熟啊。
我左看右看,卻實在找不出一個方向,向前?向後?守株待兔?!
所有人都沒說話,不論永歡還是九厥還是葵顏,臉上都充滿了一種凝重的等待。
「這些『魚精靈』已經把定言的所有都傳達給我們了,你也是吧?」九厥看了看我身邊的藍魚,臉上的嬉皮笑臉比平日里少了幾分自然,「至於你為何沒跟我們一起,可能是人品或者性別問題吧。」
我頭一次不顧儀態,又哭又笑地朝野豬,不是,朝野豬後頭的男人撲了過去。
「可不是嘛。他演了一場戲引端午以為治療永歡的葯有多麼難獲得,就這樣輕易拿走了他的四塊骨頭。端午這小子實在是太老實了。」野豬吃吃地笑,「不過呢,算沈子居沒有天良喪盡,當鋪老闆給端午的葯倒是按你的藥方來的,後來他也照方子所說把永歡沉進湖水裡,還照端午遺囑,把九厥的畫像塞進銀桶,放到永歡手裡。你們說他傻不傻,從頭到尾這妮子都不知道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人就是他呢。」
「對,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是成全我的關鍵。」阿松舒心地說,「當微瀾與沈子居愛得死去活來時,我知道他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也就在他跟到西安的第一年,我從蟲人那裡聽到了一個消息,說藍鮫族最厲害的武器『燼彎』出現在了陸地,就在離西安城不遠的地方,由一隻叫端午的藍鮫保管著,要小心,千萬不要被裝進去啊,否則只能在那個盒子里反覆循環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我很興奮,有什麼能比讓這個輕易就摧毀別人的神反覆嘗到痛苦滋味更棒的呢?於是我費盡心思去尋找藍鮫,可惜一直未有尋獲。兩年後,當我已經放棄尋找『燼彎』時,我卻從一直被我用應聲蟲監視的沈子居那裡,得知他收留了一對藍鮫,一個叫永歡,一個叫端午,並且是由他的好友九厥介紹而來的。」阿松頓了頓,扭頭看向臉色非常難看的九厥,笑道,「所以,有時候我們真的不能不信天意。是你把他們送來,可你卻完全不記得曾經做過這樣一件事。也許對你而言,他們只是你順手幫過的小人物,可我卻要十分真誠地感謝你。」
「那它也是女的呢!」我指著野豬。
「永歡?!九九藏書」我大吃一驚,一把推開敖熾奔到她面前,用力捏著她的臉蛋,「是你嗎?是活著的永歡嗎?」
「跟我一起進來的混蛋們,你能找到他們嗎?」我趕緊問。
我腳下的藍魚頓時慌了神,又抱住我的腿:「不要把我也綁上去!我們真的已經把一切都說出來了!」
誰會想到,一截斷掉的紅線竟會惹出這麼一段驚天大浪?
「我比他懂得什麼叫愛,什麼叫成全。」阿松的眼睛投出刀子一樣的光,旋即又平緩下去,「離開西安城后,我舒心地過了幾百年,覺得有點無聊,所以才想到發揮專長,開了這個『花月佳期』。我不會切斷別人的姻緣線,即便一個人沒有姻緣線,只要找到我,我就可以用我自己製作的紅線綁住他與他的心上人,讓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當然,也有不少人找到我,說這輩子都不想再愛,希望我幫忙。我也能理解並且成全,所以乾脆地切斷了他們的情腺。不過我也是有職業操守的,已婚的人若冒充單身,是不可能逃過我的眼睛的,畢竟,我心上有一把箭呢。」說著,她又笑了笑,「至於來找碴的,能躲我就躲;躲不過的,我就讓他們到燼彎里去。比如你們派來的這位小哥,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本相,真是厲害呢。」
我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狂喜,一把將她抱進懷中,用力拍著她的背脊:「太好了!你來就好了!」
別再跟我提為啥不用手機了,早用過千萬次了好嗎!半毛信號都沒有。
我鬆開永歡,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問她:「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明明記得當時沒有你,而且燼彎一天只能用兩次!」
「要報復一個天神,對你而言比登天還難。」我完全可以理解它對定言的怨恨深到何種地步,「反正都到這分兒上了,說說吧,我挺好奇。」
「它自己摔到我們面前的。」敖熾嫌棄地瞪了它一眼,「跌下來的時候臉都摔爛了,原來只是在身上套了一層跟定言一模一樣的人皮,一摔就裂口了,豬嘴豬臉豬蹄子都露出來了。這個送上門來的罪魁禍首,不抓起來打一頓就不是我的風格。」
她抬頭,眉宇間似是比之前多了不少心事,看看我,有看看九厥,指著他們倆的手腕道:「是這條『姻緣線』的緣故。我去花月佳期尋求幫助時,那個人就跟我說,一旦應我的要求將我與九厥拴在一起,那麼只要線不斷開,無論九厥在哪裡,我都能順著這根線的力量,出現在他身邊。我從不停醒來之後,不見你們的蹤影,這才……」
「嘻嘻,咒語的持有者是對燼彎免疫的,可你們不一樣,即便你們今天逃過了循環,明天也會面臨同樣的挑戰。你們敢保證,每次都能從那段徹骨的悲哀里掙脫出來嗎?」阿松裂開大嘴,哈哈大笑,「或者,你們現在就殺了我,省得我到時候欣賞你們的慘狀時會忍不住笑場。」
「所以,你們就叫定言鑄造者,就是因為他的『夥伴』已經把別人都吃光了,相應的場景也消失了,就剩下他定言一人獨大?」我頓時明白過來。
「那就收起你無聊的夢想,我告訴你,你們……」
「只有進入循環的人,才沒有秘密。」藍魚回答,「我多希望你也進入循環啊,說不定我能比大個子還厲害。這樣,說不定有一天我能離開燼彎曲外頭看看呢。」
阿松看了她的樣子,情緒更好了,繼續道:「我倒沒想到端午對沈子居的信任有這麼大,居然將咒語都交給了他。這樣,我的計劃也就只差一步了。我知沈子居每次為公事出門的話,必會準時歸來,說出去三天就是三天,因此我特意選了沈子居出門辦貨的那個時間段,取來身價上下二十口的頭髮,化在我高價買回的『蝗噬咒』里,然後將咒放到燕窩裡,讓小釧吃個乾淨,之後再派她去秋山湖岸……啊,以你們的修為,不用我解釋何為蝗噬咒了吧?」
甲乙想了想,收了禁錮之術。
世上總有術士為謀暴利,以邪術制咒售賣,「蝗噬咒」最初是巫師們為了令其豢養的以人肉為食的活屍力量更大,而用蝗妖制咒,並於咒中化入目標人物的毛髮或指甲,再將此咒置於「引子」腹中,再將「引子」送往活屍身邊,活屍嗅到「引子」之肉香,必飢餓難耐,定然食之,而食后不僅不飽,還會更餓,接下來便是以迅速食盡所有目標為其唯一目的。微瀾以少女之血肉保命保青春,本已是活屍之流,阿松先將沈家全家列為目標,再以小釧為「引子」,令微瀾妖性大發,食盡沈家二十口。待到沈子居歸來時,她九_九_藏_書再以「倖存者」之姿,稱此慘案為定言所為,深知微瀾魅力的沈子居當然毫不懷疑會有男人為了與他爭奪這個女人而下狠手。一介書生的他,除了一副有毒的心腸倒也沒有別的本領了,憤怒到失去理智的他,一定會拿出燼彎在最快的時間里致定言于死地。而她,便可靜坐一旁,待沈子居年念出咒語,坐收漁利。
想到這裏,相信不止是我,在場所有明白了其中原委的人,心臟都不會好受。
「所以,你等到了沈子居。」誰說野豬蠢鈍魯莽,當它對某個目標執著到一定程度時,它就是最完美的陰謀家,它雖輕描淡寫,可單單一個等字,已需要耗費太多忍耐與煎熬。
聞言,我起身,指著自己:「那你看我一個人能對付那胖子嗎?」
九厥攥了攥拳頭,沉聲道:「他……利用了我捎回來的藥方。」
啥意思?是要我對著此刻正對的方向,一路不回頭地走下去?再往前,就是秋山湖岸了,這是要我往湖裡走啊?!
「我只是習慣往前走。」我把它從頭上抓下來,放到膝蓋上,打量著一直「營養不良」的它,「可為何我看到的,只是定言的世界?照剛剛我得到的信息來看,在定言到來之前,這裏已經關過不少人了。如果他們也在循環,這裏豈不是變得五花八門,什麼場景都混在一起了?」
「你一直都在定言附近?」我憑湊著腦海里的細節,猜測道,「從他斷掉你的紅線之後,你一直跟著他?」
「不是我拿走了它,使它選擇了我。」阿松糾正我,「起初我並不知它是什麼,但它竟接上了定言的情腺,還告訴了他那個女人的下落,就憑這兩點,我就肯定,我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到了。而我更沒想到的是,這塊被他拋棄的石頭居然問我,可不可以收留它。我很驚訝,問它怎樣才是收留。它說,離開跳動的心臟太久,它就會失去說話與思考的能力,變成真正的石頭,可它像一直這樣活著,所以,如果我同意與它達成協議,它就會刺進我的心臟,與我為伴。作為回報,它的力量會轉移到我的身體上。」它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隨意接上或者斷掉任何人的情腺,以及只需要吹一口氣就能製成的姻緣線,還有穿透人心看到對方最愛之人的能力,三種專屬月老的本領,我也有了。接著,我一路跟隨他十年,看他最終忍不住去了那個女人身邊可又不敢靠近她,從江南到洛陽再到西安,這個女人像花蝴蝶一樣地生活著,可他除了遠遠看著她,什麼都不去做,我太容易地看出他的難受,原來這個女人,是他的死穴。所以我不著急了,接回情腺的他,再不是無懈可擊的神,我要慢慢等,等一個最好的機會。」
阿松長長吐出一口氣,冷笑著說:「我已無事可做,所以把大把時間花在『跟從』月老上頭,也並不是不合情理吧?」
「你!」我真是恨不得用八斤朝天椒把它做成一鍋水煮魚,「九真的沒有辦法出去?」
甲乙冷睨著阿松,不發一言。
「那就是說,只要定言還陷在這個死循環粒,大個子就會越來越大?會大到怎樣的程度?」
「我、我……我覺得可能有……但我真的想不起來。」藍魚繼續哆嗦。
我讓葵顏把它們放下來,問它:「這些傢伙也把腳放到你頭上了?」
「最後,你接管了燼彎,還化成了定言的樣子,平安無事地走到了現在,還開起了你的花月佳期。」我看這頭野豬的眼神很複雜,「你覺得,你完全可以替代月老,並且能做得比他更稱職?」
「燼彎不殺人,燼彎只窺看內心,製造『循環』。」我想我應該已經明白了所謂的「循環」,是什麼意思。
「嗯。我一醒過來就看到它了。」葵顏點頭,看來跟我的情形差不多?!
當然不用,事情至此,已經毫無謎團。
「你罵我?」阿松不高興地甩甩蹄子,「當初可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我幫你找到畫中人,把你們幫在一起喲!真是的,一點都不知恩圖報。」
「不知道呀。我就是想出去看看,總覺得有個東西很重要,但是在外頭。可我不記得是什麼啦。」
葵顏上前把藍魚解救出來,對我說:「出去的事先別急,先把定言那個傢伙從那種神經病狀態里解救出來再說吧。」
「很難的。」藍魚搖頭,「鑄造者差不多把記憶中的西安城洛陽城還有江南小鎮都搬來了這裏,太大太大,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會落到哪裡。也許是遙遠的市集,也許是隨便一個居民的後院里。」
暴怒中的它停止掙扎,瞪著我,read.99csw.com粗聲粗氣地說:「要殺就殺!」
那該怎麼辦,品種不對不能收拾大個子不說,現在連敖熾他們在哪裡都不知道,萬一……萬一他們中間有蠢貨陷入了循環……我趕緊打消了這個想法,拍著心口安慰會好的會好的,當年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們豈會輸給一個小小的匣子跟一群蠢魚?
話沒說完,一陣痛苦的屬於某種大型獸類的嚎叫突然從前方傳來,其中還隱約夾雜著幾聲憤怒的咒罵。
「你受什麼刺|激了?」九厥驚恐地打量我,「你從前可沒有這麼喜歡她呀!」
「怎麼抓到它的?」我問敖熾。
「行了,我知道了。」我打斷她,「不管怎樣,你這次是來對了。」
「我只是陳述事實。」甲乙鬆開捏決的手,憤怒的野豬落回地上,但仍不能動彈,只能笨拙地趴在地上,用血紅的小眼睛怒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我們一直在這裏尋找食物,一旦有人進來,第一個發現他的就是他的『夥伴』了,比如我第一個發現了你。」藍魚有些沮喪,「如果你沒有從那個場景里清醒過來,而是任由那些負面的情緒攫住心思,你就逃不出循環了。而我也可以安安穩穩地守在你身邊,只要你不自盡,我就可以跟大個子一樣,有無窮無盡的食物。這裏總是僧多粥少,大多數都是跟我一樣吃不飽的小不點。自打鑄造者到來之後,他一直沒有自盡,一次又一次地循環自己的痛苦,大個子也就越來越大,最後大到3以捕食同類與它對應的外來者為了,所以,剩下的都被大個子吃掉了。」
「別說了!你這個怪物!你這個沒有人性的畜生!」永歡突然嘶吼起來,衝出去就要跟阿松拚命,幸虧被九厥攔下來。
「我也是啊。」敖熾撇撇嘴,「好像是睡了一覺,但很快就醒過來了,一睜眼就看到這個怪東西站在我的胳膊上。啊,不止它,還有他!」他指著甲乙憤憤道,「這小子看見我,連聲謝謝都沒有,還說我睡覺流口水!」
思索片刻,也顧不了許多了,它說莫回頭,那我就向前走唄!
「不知道,也許會撐破整個燼彎,走到外頭的世界也不一定。」藍魚坦白道,「到了那個時候,它本身的力量也會變異,極有可能直接穿透燼彎的外殼,也就是那個匣子,屆時連開啟的咒語都不再需要,便能把外頭所有的人挨個拉進循環粒。」
「你們都知道定言身上發生的事了?」我問,「可你們幾個是怎麼聚集到隱芳廬來的?為什麼你們能在一起,我就要被撇到湖那邊的草地上去?!」
可我怎麼能讓她有事呢,在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之後,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如何停止定言的循環,從根源上切斷大個子的一切危險性。
不論是天意如此,還是她步步為營,這場毫無硝煙、甚至連敵對兩方都只在最後的時刻才正面相對的戰役,野豬阿松贏了。她用了超出我想象的耐力與隱忍、狠毒與決絕,把一位曾經的天神關進了藍鮫的燼彎。
同時,我還要接受一個事實就是,這個長腳的怪魚,是迄今為止唯一一種把自己的腳當作感測器,把我的頭頂當作接收器的奇葩,我說我要知道真相,這個傢伙就「噌噌」跳到我的頭頂,給了我它能給的所有真相……
「你們呢?」我問敖熾他們。
所以,我在發獃,因為即便是我,當那麼多的愛恨喜惡曲折離奇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一股腦兒涌過來時,我也需要時間來消化整理。
「就算你有再多幫手,也不頂用的。」藍魚很不忍心地告訴我真話,「燼彎里的精靈,是藍鮫的魂魄,除非現在有一隻活著的藍鮫出現,只要借它的手,哪怕用一根繡花針,也能讓大個子消失。」
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連甲乙這個面癱君都「啊」了一聲。
不止他,旁邊還站了一二三四……五個人!
藍魚也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就在我身邊無聊地蹦過來蹦過去。
我從未像現在這般,這麼深切地憎恨月老——阿松的話,清晰得就像剛剛才對我說完一樣,燼彎里透出的光,彷彿還在我眼裡閃爍,那些關於愛與被愛的奇特的俗氣的以及悲傷的故事,每一段還都那麼深刻地印在我的腦子裡,如同當它們逐一上演時,我就是離「舞台」最近的觀眾。
藍魚點頭:「現在已經不可能有人比大個子更厲害了,即便是你陷入循環,我拚命進食,也追不上大個子變強的速度。只要沒有人能料理大個子,燼彎就會一直保持同樣的場景。」
幸福來得太猛烈,莫回頭莫回頭,果然阿,莫回頭時因為有更好的東西在前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