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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濤篇 第一章

馬濤篇

第一章

話說我小時候那陣兒,北大關河的兩岸,有一種幾乎每條河上都有的現象,就是河兩岸的小孩兒彼此叫號尋釁,隔著河互扔磚頭,或者隔岸叫罵。夏天的時候都去河裡游泳,河岸這邊的游到河對岸了,你可千萬別上岸上嘚瑟去,嘚瑟的後果肯定是讓河對面的一頓狂砸。要麼就是對岸知道你不是河這邊的,不等你到岸邊上,已經一通磚頭、瓦片、石頭子兒、膠泥瓣兒地把你砸回去。這原本一般都是小孩兒之間的一種遊戲,無傷大雅,天邊飄來五個字兒——那都不叫事,明白一點的人都不會因為這個翻臉。可還就是有那麼個渾不懍的貨,因為這種孩子間屁大的小事兒護犢子,從而鬧出了一場血案。引發這場事兒的渾蛋家長叫「老古董」,按咱老天津方言講,這「古」念二聲,「懂」念輕聲。老古董自己家裡一直條件不太好,家住在河北大街好像叫作「葷油鋪衚衕」,時間太久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反正是個什麼「鋪」的衚衕。老古董因為家裡條件不好,年過四十才煩門托竅找了一位滄州農業戶口的女人得以成家。一年後老來得子,奉若掌上明珠。老古董兩口子原本就沒什麼文化,處世為人一切以自己的主觀意念為出發點,遇事兒的處理方法完全出於本能,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及後果,對自己的孩子更是寵愛有加,把孩子喂得是肥頭大耳、腦滿腸肥!
老城裡,西頭,各方勢力暗流涌動,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一時間城裡原來各個城角佔據一方的人物,彼此之間穿穿梭梭,各方頭面聚聚合合。過了兩個多月,老啞巴的傷情基本痊癒可以出院了,這根火柴棍兒算是點著了,雙方也都已經準備就緒,都聚攏在各自的大旗之下,老城裡的扛旗之人乃西北角的「馬濤」。那時馬濤已經三十多歲了,已經過了玩兒鬧的最佳年齡段,但在城裡一帶的威望、資質、閱歷,仍在那一段時期里是無人能及。要說人家馬濤玩的就是造型,平常看不見這位大哥和誰混在一起,但周圍的甭管是街坊四鄰還是玩玩鬧鬧的,見了面無不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濤哥」,可謂人緣極好。從來沒看見過馬濤在家門口和誰翻過臉,或者跟誰打過架,但口口相傳的都是人家馬濤「隔著門縫吹喇叭——名聲在外」!
老古董肆意妄為地收拾馬忠,他的這種行為激怒了在一旁圍觀看熱鬧的人群,這裏面就有看著不公的愛管閑事兒的人出手相勸,但老古董那蠻橫不講理的勁頭當時也挺嚇人,過來好言相勸的,都挨了老古董的一頓臭罵:「去你媽的,你們都知道什麼?我要是再晚來一點兒,我兒子就讓這小王八蛋給淹死了!誰都別你媽管啊,今兒個兒誰管我就跟誰來!」懾于老古董的淫|威,在場的人們大多不敢吱聲了,只是有幾個大娘在小聲嘀咕著。老古董心裏的怒火,終於在馬忠半死不活的狀況下罷手了。老古董領著他兒子要走的時候,還不忘撂下狠話:「以後別再讓我在河這邊看見你,看見了我就直接給你個小毛孩子踹河裡去!」說完他氣鼓鼓地領上他那個肥頭大耳的兒子,一步三搖地推著自己的自行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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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咱這紹過老古董不是什麼大耍兒,在圈子裡沒有任何名氣,可是與之每日把酒言歡的小八有名氣啊!這小八每天除了牌桌就是酒桌,要說小八混的圈子,老古董是參与不進去的,第一老古董歲數已經太大了,第二老古董也不是這裏的蟲兒,鴨子嘴不該往鳥食罐兒里扎。之所以小八每天帶著老古董玩兒,二人之間純粹是各取所需。老古董需要小八的名望和勢力保護他,而小八每天喝酒打牌開銷較大,以他自己口袋裡的銀子,那是入不敷出。老古董每天在運輸場車隊跟車,他有順手牽羊的習慣,不時從車上運輸的貨物里偷些零七八碎兒,然後找下家換幾個零花錢。自打認識了小八,老古董這份外快也就都孝敬小八了。小八看在老古董這點兒零碎銀子的面子上,倒也對他多方維護,也比較給老古董面子,倆人臭味相投,標榜為平生知己。馬濤尋找老古董多日無果,卻間接地通過他在紅橋發展的人脈先找到了小八。小八得知此事,要替老古董出頭。勤儉道的賈老四認為馬忠在紅橋一帶吃的虧,這是他賈老四的地盤,因此他又出面找小八,竟把這事兒越弄越複雜,參与的人越來越多,眼看著又要發展成一場不好了結的羅圈架。
自己的兒子在水裡讓馬忠連洇再灌地被弄得那樣,這無異於往老他古董心口窩上扎刀子啊!老古董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全然不顧及自己當大人家長的面子和尊嚴,抓著馬忠的頭髮不撒手地一通暴擂,不知道抽了多少耳刮子,直打得馬忠口鼻出血暈頭轉向。從老古董嘴裏的叫罵聲中,馬忠才明白了原來是被他幾乎灌蒙的孩子家大人來了。短暫的發矇之後,馬忠也已經從剛才的驚嚇中反應了過來,他平時有他哥馬濤罩著,在這一帶可以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太歲,當時已經初見玩兒鬧的苗頭了,哪能讓這點陣勢唬住?一開頭的蒙圈勁兒一過,立馬就開始不含糊了,眼看著就要跟老古董還手,但無奈,馬忠再怎麼不含糊他也是個十幾歲力不全的孩子,何況還讓老古董正抓著頭髮呢!馬忠想往老古董的臉上搗了幾個直擊,可老古董抓著他頭髮把胳膊一伸直了,馬忠就根本搗不著他。老古董一看馬忠根本就不怕他,心裏更是火冒三丈,抓著馬忠頭髮的手一扭腕子,將馬忠的身子轉了過去,正好面向河水。老古董抬腿一腳踹在馬忠的腰上,眼前就是河堤的岸坡,馬忠被老古董這一腳踹得剎不住閘,直接撲向了河坡,一個大趴虎摔在河裡。老古董忙緊跟在後,趁著馬忠還沒抬起頭來,一腳踩在馬忠的后腰上,再一次抓住馬忠的頭髮往水裡按,過了十幾秒鐘,又把馬忠的頭提了起來,反覆了幾次,他一邊洇著馬忠,一邊渾蛋地回頭問他那已經嚇傻眼了的寶貝兒子:「他是這樣洇你的嗎?他是這樣洇你的嗎?」
如果說馬濤只空有一身武功,單挑誰都不怕,就被城裡的各大勢力奉為扛旗之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九九藏書關鍵是這位濤哥曾經有過多次單拳可敵四手、餓虎戰勝群狼的光輝業績。早年間,馬濤在丁字沽被大老肥、二肥哥兒倆和金強、大豬四人團團圍住,他在無法脫身的情況下,赤手空拳,以一敵四,非但沒有吃虧,還將二肥手中利刃奪下,追得那四個人在自己的家門口落荒而逃。他又單槍匹馬從零號路到三號路一路叫號,被眾多老紅橋的大耍兒堵在了勤儉道。馬濤與紅橋老耍兒賈玉弟賈老四抽死簽,賈老四先一弓腿,先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一刀。馬濤一抬腿在自己的腿肚子上用刀旋下一塊肉。這一回合馬濤贏了,但賈老四依舊不服,再一次將左手放在了邊道上,右手手起刀落,直接插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背上,並不著急將刀拔出,反而一臉微笑地對著馬濤說了一句:「兄弟,你老哥哥用自己的手給你試試刀刃,還行!夠鋒、夠利,下面就看弟弟你的了!」眾人在一邊都對馬濤投去挑釁的目光。賈老四面不改色地從手背上拔下刀子,扔給馬濤。馬濤微微一笑,沒撿那把刀,低下頭看了看,看見路邊有一塊磚頭,抬腳將賈老四扔過來的那把刀踢在一旁,伸手撿起那塊磚頭,將自己的一隻左手墊在便道牙子上,抬頭對賈老四說:「大哥,刀子有尖兒有刃兒,進去得快,快來的也利索,那有什麼可對付的?看兄弟我給你來個出彩兒的,周圍在場的老少爺們兒們上眼看好了!」話畢,右手揮起板兒磚,一下一下地砸向自己的左手,每砸一下,馬濤都大笑一聲。一開始圍觀的眾人也跟著起鬨,在旁邊一下一下地給他數著數。可是砸了那麼十來下,但見馬濤的手背已經血肉翻飛,爛肉鮮血與砸掉的磚沫混合在了一起,鮮紅色的一堆,只隱隱約約地可見手背上露出的三根白骨,而馬濤依舊談笑風生地與賈老四對著話茬子。賈老四被馬濤的這把骨頭征服,大喊:「有簽兒!是把耍兒!夠杠兒!行啦兄弟,老哥我今天開眼了!」
老古董是走了,再看馬忠可慘了,小臉兒煞白,雙目通紅,不住地一邊咳嗽一邊嘔吐,看他肚子鼓鼓的是喝了不少水,一隻手支在地上,屁股坐在水裡,目光茫然地愣著神兒。緩了大約十幾分鐘,一邊的大爺、大娘們紛紛上前扶起馬忠。馬忠的衣服還在河對岸,他緩了一會兒,又惦記著下水游過河去穿衣服回家。一見馬忠搖搖晃晃地又要下水,熱心的大娘們急忙阻攔著他,怕他再下水之後出事兒,一個住在岸邊的大娘從家裡拿出一條毛巾被給馬忠披在身上,讓他從不遠的橋上繞過去,別從水裡游過去了。馬忠此時已經傻傻地不知所措了,順從地披著毛巾被緩緩地往橋頭走去。他拿上衣服回了家,卻沒敢跟家裡說這件事兒,只是一直在發獃愣神兒,還不時地咳嗽。等到晚上了家裡人都回來,馬忠他家大人就感覺馬忠狀態不對,晚飯也沒吃,追問之下馬忠才將此事全盤托出。馬濤雖然挺疼他這個老兄弟,但他覺得孩子之間打打架,雖然老古董的參与也讓馬濤氣不忿兒,可畢竟馬忠是一個大小夥子,受些磕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一轉過天來,馬忠開始發燒,並且一口口地往外咯血,還伴九_九_藏_書隨著昏迷說胡話。這才引起家裡人的注意,急忙送醫院救治,到了醫院一檢查,這才查出馬忠被老古董按在水裡太久,致使河水嗆進肺里,造成了肺黏膜出血,這樣才把馬濤惹急了。安排好馬忠住院,馬濤開始四處找老古董尋仇。前面咱說過,馬忠在家裡是最小的老兄弟,馬濤和他的倆妹妹都極為寵愛這個弟弟,更別說他的爹娘了,這回老古董算是把馬濤惹毛了,馬濤在馬忠面前發誓,要給他弟找補回來這次吃的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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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的兒子因家裡溺愛,所以在他周圍的孩子當中也是說一不二,相當驕橫。這一天,老古董的兒子又領著一群和他一塊兒玩的孩子,到河邊洗澡游泳。河的對岸是馬濤的弟弟,在水裡正泡著呢。馬濤家裡哥兒四個,他行大,在他和他弟弟之間,還有兩個妹妹,所以馬濤與他弟弟之間年齡跨度較大。那時馬濤的弟弟應該是十四五歲,也是因為他弟弟比他小得太多,因此馬濤對他弟弟也是相當疼愛。馬濤的弟弟叫馬忠,馬忠當時在河裡游得正歡實,不料老古董的兒子帶了幾個小孩來到河對面,依舊是開始隔岸相罵,並開始往河這邊扔磚頭、瓦塊。小孩子原本就沒輕沒重,越罵越上火,越罵越起急。馬忠也不是什麼好小子,他也是一群半大孩子里的孩子頭兒,正在初出茅廬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兩撥小孩罵來罵去罵急了,馬忠領頭就開始往河對岸游過去,對面的孩子們也不含糊,在老古董兒子的帶領下水中迎敵。
說話這會兒,馬濤是三十多歲,當年在二窯和西監都待過。原本馬濤在小時就好練武,剛上小學時也就幾歲的光景,就在鼓樓北(原衙門口)小花園裡學武術,尤其在二窯期間。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耳聞,二窯一向以拳擊而聞名,在二窯里勞過改的,但凡是年輕力壯精力旺盛又好動愛玩的,一般都會練那麼幾下,當然這也得看你下的功夫深不深。拳擊也就是咱老天津衛所說的「搗皮拳兒」,在二窯幾年待下來,馬濤的拳術日漸精湛,直拳、擺拳、勾拳,攻擊拳拳到肉,防守滴水不漏。出來后又拜在河北金鐘河的八極名家「皮雲清」門下,苦學八極技法。這麼說吧,但凡是跟打拳、摔跤、武術有關的,馬濤都會一一嘗試。成天在新開河邊與一幫愛好者抖皮條、舉石鎖、玩兒墩子、攀杠子。可以說他從十幾歲到當時三十幾歲就一直沒閑著,他自己講話了「一天不練渾身發緊,兩天不練大煙犯癮,三天不練腳下無根」。在跟河北的皮師傅學八極的同時,這位皮師傅也教會了馬濤很多道上的「理兒」,這讓馬濤受益匪淺,在打打鬧鬧的同時,更學著去講理、講面兒。馬濤大我十幾歲,他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如果說趕上茬口兒,雙方交手還都玩得特別規矩,幾乎沒有群毆,一般都是單挑,提前講好了玩兒拳還是摔跤,是玩兒攮子還是玩兒刀子,然後才開始比畫,一方學藝不精功夫不到喊服停手,另一方也會立即住手,不管兩方之間有多大的仇,比畫起來絕對規矩,那時玩兒鬧的名聲,也不像現在那麼狼九九藏書藉。
自打老古董在酒桌上認識了小八,老古董不惜委身求全,不顧自己年長,對小八言聽計從,溜腚溝子、舔屁|眼子,把小八視為撐腰拔橫的倚仗。小八自然也待他不薄,一來二去倆人感覺相見恨晚,每日把酒言歡,老古董聽著小八酒後的狂言,更覺得自己跟對了人,在自己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兒有了靠山,說話有了底氣,辦事兒有了主心骨兒,更是對小八奉為神明,所以他才敢在街面上驕橫一時飛揚跋扈。即使這樣,老古董依舊不是玩兒鬧,也就只能算作《水滸傳》里「牛二」那樣的人物,頂多是個地痞。馬濤卻一直認為自己有能力在不長的時間內把老古董挖出來,但有一節,馬濤費盡了周折,一直在玩兒鬧的圈子裡找老古董,不知名不知姓要在一個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地方挖出一個無名無望的市儈混子,也是有一定的難度,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偶然的機會讓老古董徹底暴露在了馬濤面前,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番馬濤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血雨腥風。
賈老四被馬濤的這把錚錚鐵骨折服了,不光賈玉弟賈老四,所有在場之人都被滅了氣焰,再沒有搶尖兒、拔橫兒的人物出現。馬濤此時一舉那隻血乎流爛的左手,在人群里轉了一圈:「哥們兒弟兄們!今兒個怎麼說?事兒有事兒在,我城裡馬濤在此現眼了,怎麼著?還有看不過去眼的嗎?弟弟我還有一隻右手哪,還有想留下的嗎?如果沒有別人上前了,那哥兒幾個我這隻手怎麼說?」賈老四急忙應答:「兄弟,沒說的,沒說的,既然小老弟你那麼有腰兒,在場的也沒人,都佩服你這樣的,你老哥我是勤儉橋橋頭賈老四,今兒個事兒在這呢,弟弟你也甭客氣,有嘛想法你就說,你老哥我給你托屜,三防院先看傷,日後我必有一份心意奉上,以後紅橋一帶你就常來常往,一路綠燈,再敢有擋道的老弟你提一句我賈老四應該管用,倒是以後你老哥我要是哪天叨擾到了城裡,還望兄弟你不記前仇啊,至少也不會鑿你老哥哥吧?」馬濤一歪腦袋臉上掛著燦燦的微笑:「哎!來日方長,我就高攀了喊聲大哥,大哥您看我今兒個是怎麼個走法兒?是橫著走,還是豎著走?」賈老四立馬給了馬濤答覆:「弟弟,一聽你這回話,你就是道兒上的人,還怎麼走?這要是擱以前,你哥哥我八抬大轎抬你走,現在不然了,咱沒有八抬大轎了,但你老哥我也不會虧了你!」賈老四一回頭喊了一聲:「金強!把你的車開來,先把我弟拉醫院去。」又轉著圈跟他那些兄弟們說,「哥兒幾個給讓開一條大道,我城裡的老兄弟今兒個在咱這兒挂彩了,真心的沒瓢,夠杠兒,你們哥兒幾個誰也別往後靠,有一位是一位,都掏錢先給我兄弟看傷去,再有什麼場面上的事兒我另外再告訴你們,甭你媽都乾瞪眼兒啦,掏錢吧!」大家紛紛解囊籌錢,不消片刻,金強開來了一輛上海轎兒,賈老四親自給馬濤開了車門兒,倆人一前一後上車,去到三防院,該怎麼看傷怎麼看傷。此後馬濤便在紅橋丁字沽一帶,有了自己的一片勢力範圍和人脈。這次是馬濤獨自打拚出紅橋一帶的「領土」,下邊咱還得說,read.99csw.com馬濤從三條石一路滴血殺至河北西下窪,搏命幫事兒后自己扛下所有禍端,在紅橋與河北交界一帶留下的傳奇,正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揚名立萬趁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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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馬濤除了辦自己的事兒以外,就是在河北大街一帶尋找老古董。真得說是大海撈針一般難尋難找,為什麼?要想解釋這個問題,那咱還得細緻地說一說這個老古董。你說老古董混吧?橫吧?歹毒吧?都佔全了,但他並不是玩兒鬧,他之所以蠻橫不講理,完全是他的那種性格和成長環境使然。老古董一直因為家庭條件不好、成家不順而被人恥笑,在他自己的單位,同樣也是因為這狗脾氣而吃不開,所以老古董便開始有意地培養自己對家人以外的人敵視,蠻橫、囂張、狂妄的表象之下,掩蓋著他那顆卑微的、脆弱的、敏感的、躁動的心,一句話那就是外強中乾。別看他對外是這樣,但是對內,對他這個家,老古董絕對是全力以赴地顧家、護家,因為他知道他這輩子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後代實屬不易,所以他每天風雨兼程不辭辛苦地上班養家。那時候老古董在運輸場上班,每天跟著一輛大解放半掛卡車當裝卸工,奔波勞苦自然不在話下,也是因為實在是每天上班的工作太累,漸漸地老古董養成了喝大酒的習慣,以緩解每天裝卸沉重貨物帶來的勞累,一來二去地就在酒桌上認識了一位玩兒鬧,那是在河北大街三條石一帶比較有名氣的「小八」。
十幾個河邊長大的野孩子分成兩撥,彼此誰也不服對方,一心要在河中比試一下哪一方的水性好,哪一方的游泳技術高,於是就看到一個個被夏天的太陽曬得黢黑的一幫小不點兒們,你往水裡洇我的腦袋,我往水裡拽你的大腿。河中水花四濺,野孩子們猶如一條條活泥鰍般,在水裡上下翻飛,有扎猛子的,有被拽掉褲衩漏出半拉屁股的,有被水嗆得「啃兒咔兒」咳嗽的,一時間難分勝負。不偏不巧,老古董騎著一輛自行車,恰好從河邊經過,一下子讓他看個滿眼兒。老古董見孩子們在水裡打得難解難分的,原本想拾樂兒看看熱鬧的,把車往道邊一停,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旱煙葉子和捲煙紙,蹲在河邊一臉傻笑地一邊看著,一邊卷著手裡的煙捲,剛把煙捲好叼在嘴裏點著了,一抬頭猛然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肥胖得在水裡如同一隻被退了毛的白條豬一樣的身影——那是他的寶貝兒子,正被馬忠玩命地按著腦袋往水裡洇。老古董當時驚得海口大開,剛剛卷好的煙捲,也從他被驚嚇得張大的嘴裏掉在地上,護犢子的本能讓他什麼也顧不上了,站起身來甩掉腳上的拖鞋,來不及脫掉自己的大褲衩子,三步並做兩步,一邊罵街一邊往水裡跑。老古董幾步到了這幫孩子中間,扒拉開正在激戰猶酣的幾個小孩,一把就把馬忠的頭髮抓住了,嘴裏罵著大街,一隻手拽著馬忠的頭髮就往河岸上拖。上了河堤,老古董掄起手來,反正幾個嘴巴子,把馬忠打得頓時找不著北了,剩下的孩子一看有大人來了,都怕自己的家長知道自己在河裡游泳了,頓時作鳥獸散四下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