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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濤篇 第四章

馬濤篇

第四章

咱們用大量篇幅介紹馬濤成名的經過,發生這兩件事兒的時候,馬濤剛剛二十幾歲。從此之後,在紅橋一帶,馬濤和賈老四的患難之交日漸密切。那時的馬濤空有一身的本領,能打能拼,但還不夠老成,逐漸得到了賈老四的真傳。賈老四也愛惜馬濤是個人才,對他循循善誘,又給馬濤介紹了幾位在圈子裡有地位、有號召力的老耍兒。一時之間,馬濤在紅橋的名號如日當空。河北貨場一戰也使得他在河北區成了風雲人物,在貨場工友的口口相傳下,當然也不排除有些添油加醋、捕風捉影地誇大其詞,反正只要是在河北工友所到之處,便將此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坊間將馬濤和賈老四在貨場找老古董報仇一事傳得神乎其神。那個年代資訊閉塞,一沒電腦,二沒電視,平時難得有什麼娛樂,老百姓們都指著下班飯後的互傳小道消息為樂,其實現在仔細想一想,這就是所謂的時勢造英雄。馬濤在紅橋河北兩戰成名,又得了賈老四的真傳,在圈子裡的處世為人交朋友,哪怕是行為坐卧舉止談吐上,都有了明顯的改變,越來越有大哥的風範。而馬濤在紅橋河北一帶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名聲,同時也漸漸地流傳到了他的家門口——老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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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從小樹林外邊黑壓壓地來了一大片人,我們這些人也密密匝匝地集中在馬濤身後。馬濤坐在吉普車的機蓋上,緩緩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我趕緊走到馬濤身邊,掏出火柴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根,狠狠地抽了一口。我要說當時不緊張那是瞎話,拿著煙的手都在發抖,長那麼大,我還是頭一次見這個陣勢。
轉過天來,我叫了石榴和寶傑,開上寶傑他二伯的后三,一路打聽著找到了那家農資商店,把他店裡所有的鎬把兒都買了,湊了三十來根九*九*藏*書。遵照馬濤的布置,城裡的各方各自準備趁手的傢伙,還有一條就是去的人必須每人都穿白色汗衫,以免到時打亂了誤傷自己人。經過十來天的時間,一切準備就緒。在動手的前一天,我們小哥兒幾個再一次聚會到了李斌家的小屋,幾個人激動興奮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紛紛亮出自己要帶著的傢伙,說著一嘴的豪言壯語,絲毫不見有怯戰之意,過年都沒見他們那麼高興過。六月二十九日,這一天註定要成為在那個年代載入城裡玩兒鬧史冊的一天,甭管那天到底是輸是贏,最後將是什麼結局,都將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隨著探風的一聲「來啦」,三三兩兩坐在地上的弟兄們,立即向馬濤的吉普車圍攏過來。馬濤把手裡的煙往地上一扔,嘴裏口風硬硬地說了一句:「慌什麼,都你媽穩住嘍!」說完從車上跳了下來,腦袋在肩膀上晃了兩圈,可以聽見他的頸椎「咔吧,咔吧」響了兩聲,然後又將十個手指在手裡往裡掰著,手指關節也「咔吧,咔吧」地響了幾下,這才開口問了一聲:「到哪兒了?來了多少人?」探風的小不點兒說:「西頭的已經到老橋了,來的人不少,看得見頭看不見尾!」馬濤嘴裏低聲罵了一句:「靠!管頭不顧屁股,辦事兒不利啊!」隨後馬濤再次站在了吉普車的車門與車座之間,環顧四周看了看眾人,大聲說道:「我不提別的就一條,抱著團打,盡量別散開!」他又把那兩個開后三的叫到身邊,小聲跟他倆交代著什麼,那兩個人一個勁兒地點頭,其中一個后三司機打開自己的后斗,我一眼看過去,原來車斗里除了有幾十根鎬把兒和白蠟杆子,還有幾乎滿滿一車的板兒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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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給各位說一段大戰之前的小插曲,比畫的時間已經定了下來,六月二十九read.99csw.com日下午兩點。城裡的和西頭的都在全力以赴備戰,因為這是一場決定以後雙方勢力及江湖地位的惡戰。老蔫兒不住城裡,他家在十月影院,那是河北區,作為一個外區的朋友,卻自始至終跟在我的身邊。就在一場鏖戰即將打響的前一天,我把老蔫兒介紹給了馬濤。老蔫兒從我嘴裏多次聽過馬濤的大名,他一見馬濤,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大哥」,隨後老蔫兒摘下挎在自己身上的軍挎包,打開了挎包翻蓋,「劈里扒拉」往桌子上一倒,從挎包里倒出了幾把軍用匕首和軍刺,在澡堂門口伏擊老啞巴,也有他老蔫兒一份,他惦記著跟我們一起去打這場群架。馬濤卻一直覺得這事兒如果讓外區之人助陣,會叫西頭的人笑話看不起,所以對老蔫兒跟著一塊去的要求不太感冒。最後在我和老蔫兒的再三請求下,馬濤才認可了讓老蔫兒作為接應,在長江道與青年路的交口伺機而動。老蔫兒還說到那天他可以找戰友借來幾輛輕騎。馬濤聽后覺得高興,就讓老蔫兒和寶傑再領幾個人,一起作為機動梯隊,負責運輸鎬把兒、板兒磚,並且準備往外救人或看情況在直接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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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濤是扛旗的,他一句話,按西頭說的來,就等於定死了這場群架的時間地點。在這兒之後的幾天時間,城裡的各方各面的人蠢蠢欲動,大街小巷裡經常可見來來往往仨一群倆一夥的,相互竄乎著聚攏著,全是那時玩兒鬧標配的打扮,以前各霸一方各佔一角的小股勢力紛至沓來。要說以前還都彼此地看不起看不慣對方的,現在也都見面彼此打個招呼相互敬煙,暫先撂下以往的過節兒不服,心照不宣地都選擇了一致對外同仇敵愾。
簡單地說,六月中旬,有人來回傳話,城裡對決西頭的事兒,初定在六月底。地點——青年路灣兜中九*九*藏*書學對面的小樹林,也就是現在的25中學對面的長虹公園後門一帶。那時候還沒修津河,津河在那會兒還是一道小河溝,往北走就是烈士路和老橋。小樹林里一早有不少晨練的人,一到了晚上那就是搞瞎扒的聖地。挨著灣兜中學灣兜小學的旁邊,是老西市大街一條窄窄的入口。一開始城裡的一方有人對定在那裡比畫提出了反對意見,因為那裡本身就是西頭的地盤,定在那裡等於是我們城裡的送上門去,對我方極為不利,要比畫就該在西頭和老城裡之間,進可攻退可守,打順了手直接攻進西關街,萬一戰況不利,還可以退進城廂,西頭的人再厲害,也不敢追進來。馬濤卻不那麼認為,用他的話說,定事兒不光是比畫,還要比勇氣和魄力,他們西頭的不會不懂規矩,定事兒應該定在雙方都比較生疏的地方,他們要是一定要把這場事兒定在他們自己的地頭上,說明他們在氣勢上已經輸給了咱們城裡的一籌,他們不敢出來,那咱就打進去,在他們家門口子來個虎口拔牙,咱們一旦贏了,周邊各個地方的玩兒鬧都會對咱城裡的高看一眼,即使敗了,咱有勇氣打上門去,哪怕沒有得手,面子上也不會難看!
一個還算涼爽的晚上,馬濤把各方面的能在自己圈子裡主事兒的十幾位人頭兒,聚到了南門外一個小飯館里,擺上兩桌酒飯,算是開始了戰前總動員。我捅的婁子,肯定少不了我,在座的還有南馬路的鐵蛋、小發、高勇,東北角的小剛剛、二福,西北角的卓平、小克、花脖兒,西南角的三元、小童,鼓樓的狗少和戴六,高朋滿座交杯換盞觥籌交錯。席間馬濤開始了一番布置和安排,細節咱在此就不一一細說了,反正給我的任務就是去西姜井鐵道橋對過的農資物品商店,買回30根鎬把兒。
六月二十九日,一個陰雲密布的午後,城裡各路人馬紛紛到齊,集中在了城廂禮堂九_九_藏_書的大院兒,大概有那麼一百七八十號人,三輛后三,一輛吉普,還有幾輛輕騎黑老虎,其餘的都是自行車。馬濤之前已經把人分配好了,只是那三輛后三除了寶傑開了的那輛之外,另外兩輛卻不知道是誰開來的,開車的我不認識,但看那意思跟馬濤挺熟的,后三上的帆布棚子蓋得嚴嚴實實,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麼情況,也來不及過去打聽了,只聽馬濤的一聲令下,一百多口子人浩浩蕩蕩地開拔。大隊人馬一路向西,經過西馬路奔西南角,插入南大道。一路之上,過往行人紛紛側目觀瞧,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隊伍到達長江道與青年路交口之時,馬濤示意留下老蔫兒等預備隊,便領著我們進入了青年路旁的小樹林里。馬濤坐在他的座駕吉普車上,一條腿蹬在車子前面的駕駛台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腦袋微微上揚,一副傲視群雄的樣子。他的這滿不在乎的神情,無意中也給我們這些人放鬆了緊張的神經,時間還早,還沒見西頭的人過來。我們這一幫人,仨一群倆一夥聚在一起,開始分析預判著這場事兒的結果。我們目前僅知道等對方的人來到之後,只管聽馬濤的招呼,便開始湧上去比畫,但是說到具體的安排,還真沒有人知道。馬濤把前前後後的活兒都交給了馬忠他們小哥兒幾個辦理,尤其那兩輛神秘的后三,一直沒有打開過車上的帆布帘子,裏面也不知道有什麼玩意兒,弄得我們一頭霧水。時間過得挺快,不消片刻,馬濤派出去的兩個小不點兒在一通輕騎的馬達聲中風風火火地來到樹林里,一下車便對著馬濤的吉普車大喊著:「來了,來啦!」
雖然馬濤在自己的家門口,依舊對街坊鄰居三老四少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客客氣氣,但逐漸地家門口子的人們對他馬濤的態度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跟他說話的語氣,包括看他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種敬畏客氣,甚至可以說是一https://read•99csw•com種信賴,比他歲數小的混混兒們,也都為自己家門口出了這麼一位名聲在外的大哥,而感到無比自豪,時不時地將馬濤放在嘴邊,在外一提馬濤頓感底氣十足。後來馬濤又有過幾次輝煌的戰績,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只說在馬濤出名之後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的親弟弟馬忠也開始了在城裡的玩兒鬧生涯,有自己親哥哥的名聲擺在那兒,馬忠身邊自然少不了一大批年紀相仿的小兄弟圍著他轉,日久天長,這哥兒幾個也成了城裡的一方小勢力。後來因為馬忠他們在老城裡的勢力範圍日漸擴大,影響到了城裡別的小幫小派的利益和面子,造成了幾次小範圍的衝突。每當馬忠在城裡有什麼擺不平的事兒,都是他哥馬濤出面來調停,甭管老耍兒還是小玩兒鬧,沒有人不買馬濤的賬,一旦聽說馬忠是馬濤的親弟弟,都會高看一眼網開一面。到了我跟老啞巴這時候,馬濤在紅橋和河北已經是可以吃以前的老本的年紀了,而在城裡東西南北四角一提馬濤,更是威名遠揚不可一世。李斌他們幾人將老啞巴要踏平城裡的原話放了出來,馬忠聞風而動躍躍欲試,後來又聽說城裡的和西頭的定下了一場事兒,雙方要一決高下。在老城裡各幫各派的攛掇下,馬忠就跟他哥開了口。一開始馬濤並沒有答應出頭扛旗,但架不住一天到頭有人來找他,家裡的門檻子都被踢破了,幾次三番的有各種人出面宴請,盛名之下無虛士,再加之後來馬濤知道了這是我惹的禍,他和我有一層關係,因為馬濤在天明中學畢業,我的爺爺曾經就是他的班主任,因為都在家門口住,所以我爺爺對馬濤也算極為照顧,儘管在馬濤眼裡,我們小哥兒幾個還是四六不懂的小毛孩子,可怎麼說也是他的小兄弟,捅了這麼大的婁子,他不能袖手旁觀。而今老城裡的大小玩兒鬧,一致推舉他馬濤出頭扛旗,跟西頭死磕一次,馬濤也就當仁不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