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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濤篇 第五章

馬濤篇

第五章

事前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老啞巴會用帶火的傢伙,因為在以往那個年頭,群毆打群架幾乎沒有人使用火槍,很容易傷及自己人,甭管火槍里壓的是滾珠還是鐵砂子,噴出去一打一大片,通常情況下,單個尋仇才會使用火槍。再以馬濤的來說,打架用鎬把兒、白蠟杆子都屬於不入流,當年可都是玩兒拳、玩兒跤,在這場事兒里動用鎬把兒和板兒磚,已經是他馬濤順應形勢發展的妥協了,因為你不動用傢伙對方也會使用,但一上來就用上火槍了,馬濤對此並沒有任何準備,但他是藝高人膽大,此時並不驚慌。我在他身邊可沉不住氣了,一股邪火直衝腦門兒,就在老啞巴用火槍頂在了馬濤的腦門兒的一瞬間,我飛速從腰裡拔出老蔫兒給我的軍用匕首,在老啞巴還沒來得及注意到我的情況下,一個箭步跨到了老啞巴的側身,將匕首頂在了老啞巴的脖子上。小石榴也在旁邊大叫道:「老啞巴,澡堂門口伏擊你也有我一份!你真要是把耍兒,冤有頭債有主你噴我。」
老蔫兒和寶傑他們幾個在外圍接應的人,已經估計了這場事兒慘烈狀況,正準備伺機而動,突然看到有部隊出來了,並且急行軍的速度往小樹林跑。老蔫兒在部隊待過,看出大事不好,急忙發動自己的輕騎黑老虎,對幾個和他一起等待後援的哥兒們一句:「都跟我走!」伴隨一陣「轟隆隆」發動機的轟鳴聲,幾輛輕騎一擰油門,一路狂奔趕往小樹林。這期間老蔫兒一個沒留神,沒有發現寶傑看到有大兵出現了,意識到這事兒已經鬧大了,他的苦膽都嚇破了,駕駛著他二伯的那輛后三,一溜兒黑煙往反方向奪路而逃。咱撂下寶傑那個玩意兒不說,我也實在懶得說他這掉了腰子沒胯骨軸兒的貨。再說老蔫兒他們幾人,眨眼間就把大兵們遠遠地拋在身後,人腿總比不了輕騎的發動機快。老蔫兒到了小樹林邊的橋頭,一拐把進了小樹林里,在形成混戰的人中找到馬濤。馬濤此時正在把他那條大銅扣腰帶掄得「呼呼」帶風,老蔫兒幾步躥到了馬濤跟前,壓低聲音對馬濤說了一句:「驚動大院里的部隊了,趕緊撤!」
馬濤被老啞巴的火槍頂住了腦門子,一臉不屑地說:「你以為你帶著這玩意兒就能降服一切了是嗎?我給你看點真玩意兒!」說完馬濤一抬手,把手舉到了老啞巴的側上方。老啞巴不知是計,眼光跟著馬濤的手往上看,當他看到馬濤舉著的手慢慢張開,而手中不見任何東西,他才恍然大悟上當了!但說時遲那時快,在老啞巴還沒有將眼光收回的一瞬間,馬濤的另一隻手已經伸到了老啞巴舉槍的兩條胳膊之間,左右一擺將老啞巴的兩隻手撥開,隨後那隻舉起來的手也劈了下來,給老啞巴來了一個大切脖兒。馬濤手底下有多狠,老啞巴挨了這一下,當時就被一口氣兒憋住了,噎了半天喘不上這口氣,嗓子眼兒一陣痙攣,嗓子眼兒的神經密布,承受不住外力的刺|激,老啞巴一陣劇烈的咳嗽,這口氣怎麼也喘不勻了,但是手裡的火槍卻依然在手中緊緊地握著,只要他手裡的火槍還在,危險就不能解除,一旦他緩過勁兒來,照樣會危及馬濤,可也不能上前去搶,一旦搶奪起來,導致火槍走火,周圍至少倒下好幾個人。
當時的小樹林後面有一道高牆,牆裡頭是駐軍,現在的長虹公園裡的地下傢具城,以前就是地下軍事工事,據當時的傳說是那個地下工事裏面是個導彈基地,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聽到小樹林中的群毆之聲,有幾個大兵爬上瞭望哨,見到大牆外有一夥子人在鬧事兒,那可不能不管!部隊大院的大門位置在現在的長江道上,其實這塊地界兒的大致方位到了現在也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八十年代以後沒有駐軍了。大兵們從大院里跑步出來,向左一轉,過了長江道橋,再向左轉,沿著青年路一直向前,得跑到現在的長虹公園的東門,也就是現在的西市大街和青年路交口的位置,才能抵達小樹林一座小橋的橋口,這座橋是唯一一座連接青年路和小樹林的橋,從部隊大院正門繞過來可不近。
還是那句話,說時遲那時快,從城裡的和西頭的在小樹林打起來,到我說了這麼半天,也不過是幾個回合。雙方打得興起,卻沒意識到有一個近乎致命的失誤——定這場群架的地點選錯了。
暫先放下老三他倆九九藏書不提,咱再說回小樹林,李斌這一下挨得不輕,這一刀好像捅到了他的腰椎神經,此時他就一直站在那兒原地不能動,眼看著腰上的窟窿眼兒流血不止,李斌只能用自己的手一直捂著,卻止不住這一股股的鮮血從腰間流出,褲子和腳下已經讓血水浸透了!李斌心裏發慌,對著河坡上正打得興起的老三大喊。李斌和老三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關係十分緊密。老三聽到了李斌的呼救,不敢戀戰就往回跑,來到李斌的跟前,讓李斌扶著他的肩膀,一步一步往馬濤的吉普車挪動,好不容易到了汽車跟前,打開車門扶著李斌上了汽車。
馬濤坐在吉普車機蓋上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一臉輕蔑地看著老啞巴。老啞巴此時也已經看出了馬濤應該就是城裡的扛旗之人,因為在我們這一幫人里只有馬濤高高地坐在汽車上,非常顯眼,周圍的人全都圍在他的身邊,更襯托出馬濤的地位和居高臨下的氣勢。老啞巴將目光轉移到了扛旗之人身上,但沒等他開口,馬濤來了個先聲奪人:「你是老啞巴?西頭老啞巴?我聽出來了,今兒個你是豁命來的,你這條命幾斤幾兩?你打算今天怎麼收場?」老啞巴也一臉不屑地問:「你算哪根屌毛?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在這兒論?報上你的名號,也讓我認識認識你。」馬濤的臉上略有怒色:「我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我先告訴你我叫馬濤,無名、無號、無勢、無力,可我今天就想藉著辦你的機會,在西頭立個名號!記住了啊,我叫馬濤,甭論別的了,氣不忿兒就開始吧!」話音一落,馬濤從車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了老啞巴的三輪車前,往下一貓腰,幾乎跟老啞巴臉貼著臉地問他:「怎麼著,你動得了嗎?你要是動不了別說我欺負你這個殘廢,那我今天就不跟你伸手了,你讓你的弟兄們上來。」老啞巴徹底被馬濤激怒了,只見他一伸手,快速從三輪車的棉墊子底下掏出兩把火槍,咬牙切齒地狠狠地頂在了馬濤的腦門兒上。
此時的老啞巴已經喪失了抵抗能力,看著他捂住臉齜牙咧嘴地怪叫,我不再理會他了,扭過頭來觀察一下此時的態勢,哎喲!城裡的人數不佔優勢,已經形成敵眾我寡的局面了,幾乎每個穿白色汗衫的人周圍都有兩三人在跟他比畫,看得出來已經有人吃虧了,被打翻在地還不了手。馬濤也讓幾個對手圍住了,他手裡的板帶連接著銅扣舞得密不透風,雖說到沒見馬濤吃虧,但已經被對手形成圍攻之勢,時間長了難免會有破綻,弄不好還得挂彩!我幾步躥到馬濤附近,手裡的匕首在那幾個對頭身上毫無章法地亂捅、亂刺。當事者迷,已經都亂了套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捅了幾個,但自己的身上同時也挨了幾下,當時可顧不上這麼多了,也沒覺得哪兒疼、哪兒有傷,只是發瘋一般地跟對方亂打。
老啞巴的一聲哀號,驚醒了還在原地傻愣愣的同夥們,不知道個中所以然的他們又一次開始往上沖。兩輛后三開始發動,在現場就是一通連撞帶抹,試圖將兩撥人從中分開。老蔫兒他們幾輛摩托也跟著一起東撞西抹,兩輛后三並排殿後,壓住陣腳往小樹林外邊撤。老啞巴那些死黨們不知其中有計,以為西頭的佔了上風,志得意滿地開始「宜將剩勇追窮寇」,追出也就十幾米,前邊的馬濤一揮手,有人將兩輛並排而行的后三的帆布篷撩開,我這才算看明白,兩輛車上一輛是磚頭一輛是白灰!裝磚頭的車上有兩個人,裝石灰的車上是一個人,兩輛車一邊向後撤退一邊開始了事先計劃好了的操作:只見白灰車上屹立一條漢子,上半身赤條條的,露出兩膀子文身,臉上戴著一個大口罩,眼罩大風鏡,手持一把短把小鐵杴開始一杴一杴地撩撥著白灰,將白灰撩得高高的然後白灰又撒落下來,一時間遮天蔽日滿世界嗆人刺鼻的白灰飛飛揚揚,幾乎將那撥人罩在了濃濃密密的白灰霧霾里。幾乎是在同時,城裡這邊的人在馬濤指揮下,撿起另外一輛后三里的磚頭,冰雹一般扔向來人。西頭眾人猝不及防,亂成了一團,再也不敢追了。我們趁此機會開始往老橋方向狂奔猛跑,拐到西關街上,又馬不停蹄地衝著西門臉兒扎了下去。
眨眼間西頭的人已經到了跟前,在距離我們十來米的地方站住了。雙方一列陣,就看得出來,九_九_藏_書他們遠比我們人多,看上去不如我們整齊,我們按馬濤的要求一人一件白色汗衫,怕到時一開戰誤傷到自己人,而且我們這邊人頭兒比較整齊,除了幾個老一伐兒的略顯年紀較大,其餘大都年齡相仿,而且都比較精壯,顯得那麼有組織、有規模。對方雖然在人數上遠遠要多於我們,但是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個個手握肩扛著各種傢伙,顯得比較雜亂。
石榴也緊緊地挨著我站著,手中緊緊攥著老蔫兒給的軍刺。馬濤側頭看了一眼石榴,被他的緊張給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小石榴的三齊頭,雖然沒有說話,但已經足以讓石榴舒緩一下緊張的情緒了。馬濤又一次回頭看看他的這幫哥們兒弟兄,喊了一聲馬忠。馬忠心領神會地問大夥:「還有手裡沒有傢伙的嗎?往我這兒領鎬把兒來。」有的覺得手裡的傢伙不趁手或者嫌自己的傢伙太短一會兒怕要被那邊的人拿長傢伙降住,便有幾個人走過去找馬忠領了鎬把兒。
下面咱就再說說石榴,小石榴提著軍刺把老啞巴的三輪車夫從車座上捅了下來,他算是跟這個倒霉蛋兒杠上了。石榴人比較單薄,他小細脖兒水蛇腰,往那叉著腳一站真跟個簡易圓規似的,要是論滾在一塊兒的話,石榴不會是任何人的對手,能讓石榴在歷次打架中沒吃過什麼虧始終屹立不倒的原因,就是他的聰明和那一股子與生俱來的機靈勁兒。石榴也深深地知道自己跟任何一個對手滾在一起,他都占不了便宜,所以他在歷次的打鬥中都會堅守一個不讓對方近身的原則,此時的石榴亦是如此。只見他在三輪車夫的面前輾轉騰挪,貓躥、狗閃、兔滾、鷹翻、蛤蟆蹦、駱駝縱全用上了。可以說這個小石榴不是在和車夫打架,更像是對車夫的一種挑逗和愚弄。車夫光著個膀子,下身穿一條油漬麻花藍色滌卡褲子,一條幾乎已經糟了的紅色布腰帶,把自己的褲子卡在肉嘟嘟的肚腩上,露出酒盅般大小的肚臍眼兒,褲腰在腰帶上翻翻著,褲腿往上卷卷著,腳下一雙灑鞋趿拉著,「踢里踏拉」一直追著石榴打。車夫手裡拿著一塊扁鐵打成的短刀,有那麼五十厘米左右長,追在石榴後邊連砍再剁。石榴利用小樹林里的樹木當作自己的掩體,步伐輕快靈活,忽東忽西,跑位飄忽不定地跟車夫周旋。我想甭管誰跟石榴打一架,都得越打越冒火,他那種打法根本就是勾人火去的,跟條泥鰍似的讓你逮不著摸不到,瞅冷子他就給你來一下,然後你還就再也抓不著他了。石榴本身勁兒也小,也知道下手的輕重深淺,他手裡拿著一把軍刺,並不下狠手,只拿著軍刺尖兒在你身上點卯,這你受得了嗎?石榴在前面跑,車夫在後面一個勁兒地追,追了一陣,車夫累得氣喘吁吁,不得不放緩腳步,想歇一會兒喘口氣。偏偏在這個時候,石榴又一次返回頭來,照著車夫的屁股上捅一個小眼兒,再一次把車夫的火給激了起來,跳起來嘴裏罵著大街,吹鬍子瞪眼地要跟石榴拚命,石榴扭頭又跑。車夫氣急了,追不上你我那手裡的傢伙飛你個壞小子,想到此處,車夫一甩手將手裡的那把刀奔著石榴就飛過去了。這下石榴沒有預料到,正往前跑著,車夫飛過來的刀子就到了,正砸在石榴的腿肚子上。石榴一個踉蹌撲倒在地,轉頭看見車夫趕了上來,此時要想再次起身已經來不及了,在他沒有站穩之前肯定會被車夫從後面一把抱住,那可別想再脫身了。不過石榴就是石榴,他並不急於起來,而是在地上一個翻身,雙手在身子兩側支撐地面,雙腳對著車夫,兔子蹬鷹似的一通亂踹。車夫怕讓這小毛孩子踹到襠部,不停變換方向尋找下手的機會。石榴在地上跟個陀螺似的,身子不住地打轉,兩腳始終對準了車夫,一見車夫要往自己身上撲,石榴就把自己手裡的軍刺對著車夫舉起來,弄得車夫不敢貿然上前,只好拿自己的兩隻腳狠狠地踢向石榴。石榴是連閃帶踢帶踹,氣得車夫咬牙憤恨,實在不解氣、不解恨就低頭在地上找他的那把飛出去的刀,等他轉身去撿地上的刀,石榴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在車夫屁股後邊狠狠踹了一腳,氣得車夫三屍神暴跳,太陽穴冒火,七竅生煙。石榴這個鬼難拿的玩意兒,讓車夫恨得咬牙切齒,又一次跌跌撞撞地跑起來追打。追不到幾十米這車夫就read.99csw.com徹底沒體力再追了,雙手拄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差把舌頭吐出來了。身形精瘦、體態輕盈的石榴倒是面不改色、氣不長出,繞回身來又從後邊給了車夫一刀,反覆這麼幾次,把這個車夫折磨得快要崩潰了。
開口罵大荸薺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老啞巴,儘管老啞巴嘴裏沒牙了,口齒不清撒氣漏風,但也真真兒傳到了大荸薺的耳中。老啞巴聲嘶力竭地大叫道:「今兒個在場的有一位是一位,有一個算一個,不管你遠的近的,誰也別跟我嗡兒嗡兒,今天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全須全尾兒地回去,你們誰跟城裡的有什麼三親六故,我老啞巴也不難為你們,你們該撤的就撤,可有一條,別你媽在這兒攪動軍心。」大荸薺讓老啞巴這一頓搶白,弄得上不來下不去,感覺挺沒面子,愣了一下,一扭臉向著他們的人群里喊了一聲:「尹路、寶偉,咱撤。」大荸薺和他帶來的兩個弟兄走出人群,收起傢伙悻悻地回頭走了。老啞巴狠狠咧了大荸薺一眼,衝著大荸薺狗熊般的背影喊道:「大荸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自今天開始,咱倆徹底掰了。」大荸薺沒再理會老啞巴,頭也不回地出了小樹林。
馬濤一聽也是心裏一驚,立馬告訴老蔫兒,讓所有的自己人都停手,撤到吉普車周圍。老蔫兒率先找著我后就大聲嚷嚷著所有城裡的都別動手了,他這一嗓子出口后,弄得所有在場的人都不得要領、不知所措。老蔫兒又喊了一句:「城裡的都過來!」此時馬濤已經上了吉普車,在看到自己人都已經差不多集結在了他的汽車周圍后,高聲叫道:「城裡的都跟在車後面撤。」說完便發動了吉普車,帶領眾人衝出了小樹林。西頭那些人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有點兒發愣。老啞巴已經被再次放到了三輪車上,兩手捂著已經被火槍噴得血乎流爛的臉,尖叫道:「別放了他們,他們要跑。」西頭那些人這才醒過神兒來,便在後面死死地追趕。說話這會兒,馬濤的吉普已經開到了橋口,緊緊跟在他吉普後面的是那兩輛后三,當城裡的人都齊刷刷地跟著吉普車撤退時,兩輛后三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放下李斌再說馬濤,以馬濤的身手他的膂力,往常打架輕易不肯動用傢伙,但是此時參戰的人多,容不得有任何閃失,他只好解下腰裡的腰帶。馬濤的這條腰帶是他以前練功時所系的一條厚牛皮板帶改制而成,特意定做的扣環銅頭,加重加量的,得有一斤重,皮帶上釘滿了一顆顆的鉚釘。這條腰帶已經跟隨了馬濤將近二十年了,平時就在腰間既為腰帶也是裝飾。一旦與人動起手來,這條褲腰帶對於馬濤來說就是一把得心應手、屢試不爽的傢伙,馬濤以前練過,使用軟兵器並不外行,對於他來說這條腰帶跟七節鞭、流星錘是一個道理和用法,當下將腰帶挽了兩圈扣在手上,這樣一不會讓別人從自己的手裡搶走,二來皮帶上的鉚釘可以在出拳的時候起到指虎的作用,一拳下去就是幾個窟窿眼兒,而且皮帶的銅頭更是掄起來呼呼帶風,挨著這個銅頭,輕者皮開肉綻,重者骨斷筋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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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應了那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老啞巴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得出來他此時恨不得生吞了我。我當然不能往後縮了,也迎著他惡狠狠的目光不眨眼地盯著他,按當時的話來說,這叫對上眼神兒了!兩方人馬均已到齊,城裡的有一百多人,西頭的來了二百多人,雙方總共不下三四百號,當中就有不少的人彼此都認識。打群架就怕這個,越是上百人的架越打不起來。連我都能認出西頭一方之中,有黃河道的長力、小維維,相連衚衕的吉慶、長慶、小老頭、南頭窯的瞎老高、大球子,李斌和老三他們認識得更多,不方便上前說話,彼此只用眼神兒打個招呼。不過這場事兒和以往不同,已經不是個人恩怨了,關係到西頭的和城裡的名聲、地位,大多數人自認為不夠分量,開口也沒用。可是畢竟還有在自己那撥人里說得上話的,便想借自己的地位,站出來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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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過了這一槍,看準了老啞巴坐在地上向前伸著的腿,對準了他綁著繃帶的腳掌,那腳是我捅的,我知道傷口在哪兒,飛起一腳狠狠地踢了上去。老啞巴發出一聲怪叫,雙手抱住了這隻腳。我又是一腳,踢在了他的另一隻腿上。老啞巴的雙腳再一次被鮮血把厚厚的紗布染透,嘴裏將我八輩祖宗挨個罵了一個遍,馬忠掄鎬把兒打在他胳膊上的這一下也夠嗆。眼看著老啞巴已經無力可支,但今天也絕不能就這樣輕饒了他。馬濤從地上撿起那把老啞巴甩開的火槍,在手裡顛了一顛,說道:「火藥填得夠足的!他剛才怎麼說的?今兒個來了他就不惦著全須全尾兒地回去是嗎?」我說:「沒錯!濤哥,剛才他有這麼一說!」馬濤把火槍遞到我的手裡,同時問我:「那你看這事兒怎麼辦?」我說:「那就成全他吧!」這句話說完,我拎著槍往後退了幾步,說心裡話,當時也是僵在那兒了,我往後退幾步,實在是從心裏不想再把老啞巴傷得太重了,畢竟他現在的腳傷還沒完全恢復好,我當時有些心軟,也怕以後傳出去被人說我們欺負老啞巴下不了地走不了路,那可不露臉,所以我退了幾步站定腳跟,喊了一聲:「老啞巴你要是現在說聲『服了』,我放你一馬,要是還有心氣兒,你就把眼護好了!」
李斌讓這一刀捅得在原地晃了兩晃,在對方將刮刀拔|出|來的同時,李斌的腰間流出鮮血,染紅了軍褲的褲腰。手持刮刀的人並未罷手,又一刀捅向李斌,這時候老三趕到了,掄起鋼絲鎖,給那個人的後腦勺兒來了一下。拿刮刀的那位身子打了一個激靈,緊接著扔掉刮刀,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老三下手也夠黑的,又用鋼絲鎖往對方腦袋上打了好幾下,那位挨不住了,抱頭往小樹林跑,老三不依不饒,仍在後邊窮追猛打。挨打的那位一時還不了手,只得雙手護住頭部,貓著腰抱頭鼠竄,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小河邊上,身後老三已經追了過來。老三是個矬胖墩子,腿短腰粗的,倆人真要跑起來,老三根本跑不過人家。那位也是倒霉,往什麼地方跑不好,居然跑到了河邊。老三一看這就要追不上了,急中生智地就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那位一個踉蹌剎不住腳步了,順著河坡就滾河裡去了。河裡的水倒不太深,淤泥卻不淺,那人兩條腿陷在淤泥里一步一步掙紮上岸。剛到了岸就又被老三一頓鋼絲鎖給抽了回去,再次往岸上來又讓老三打了一頓,如此往複了幾次,倆人一直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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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西城風雲 完)
雙方均已站定,拉開了架勢,相隔十幾米相互打量,審視著自己的對頭,都沒有說話。這時對方人群閃開一條道,夾道中一輛三輪車駛了過來,來到兩軍陣前,一個急速掉頭,穩穩地停住了。三輪上坐著我們的死敵老啞巴,看得出來,老啞巴被我和石榴捅穿的腳還沒有完全好利索,腳上依然纏著白白的繃帶,可能是在養病期間極少見到陽光的緣故,在對面坐在三輪上顯得面色格外蒼白憔悴。老啞巴的嘴裏被老蔫兒弄得沒剩幾顆牙了,兩腮癟陷,更襯托出他一臉的兇相。
老啞巴夠杠兒,氣性也大,嘴裏大呼:「你丫的,你今天不弄死我,你就是花果山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我罵了聲:「去你媽的!」一抬火槍瞄準了老啞巴的腦袋,老啞巴的兩手也已經把自己的雙眼用胳膊擋住了。我摟動了火槍的扳機,只聽一聲槍響,再看老啞巴的上身衣服全都飛了、花了,尼龍港衫燒得焦煳一片,露著肉的地界兒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一個個小窟窿眼兒,不停地往外滲著血絲。
在我和馬濤對付老啞巴的同時,雙方人馬已經戰在了一起,城裡的和西頭的不下三百餘人,在小樹林中相互扭打肉搏著,棍棒亂掄,揮刀亂捅,手裡的傢伙都往對頭身上招呼。李斌被西頭的兩個人圍在當中,對方那兩個人一個手拿一把古巴刀,一個手持一把三角刮刀。李斌手握一把鎬把兒跟這倆人一通亂戰,他手裡的鎬把兒比較長,對付兩個手拿短刃的還能應付一會兒,但時間不長,漸漸地李斌就感覺到了力不從心,一點點地漏出破綻,被對方一刀砍在了胳膊肘上,頓時白花花的肉就翻了起來,並且從那大油般白白的九_九_藏_書肉里開始滲出血珠兒。李斌見血就急眼,豁出命去跟這二位死磕上了,鎬把兒舉過頭頂用盡全身力氣就往下夯。那個砍李斌一刀的人橫舉古巴刀往上搪。古巴刀不是古巴產的刀,雖然叫這個名,但也是國產的,以前社會主義陣營支援古巴革命,讓兵工廠造了一批軍刀,也有一些流到了民間,成了混混兒頑主手上的利器。不過鎬把兒比小孩胳膊還粗,鉚足了勁兒砸下來,用古巴刀可擋不住。李斌的鎬把兒摟頭蓋臉地劈了下來,連對方橫擋著的刀帶他手中的鎬把兒,一起砸在了對方的肩膀頭上,眼看著對方一根鎖骨已經從肩膀的肉里支了出來,而此時李斌的后腰也被另外一人捅了一刮刀。
我正在站在老啞巴的側面,覺得應該用我手裡的匕首去傷老啞巴拿槍的手,迫使其撒手!我心中這麼一閃念,還沒等有所行動,石榴的機靈再一次起到了事倍功半的效果。老啞巴因為腳傷一直沒好利索,所以他一直都坐在三輪上,當他和馬濤對峙時就身體往前錯,坐在了三輪車斗的後部,拿槍頂馬濤腦門兒時也是在三輪車的後部,兩條腿耷拉在三輪的車斗外面。三輪前面車座上始終坐著一個專門蹬車的人,此時已經動起手來了,一看到老啞巴被馬濤劈一掌,雙槍卻不曾放手。小石榴靈機一動,奔著坐在三輪上的那個車夫就去了,一把軍刺就捅在了那個車夫的腰眼兒上。他使得勁兒不大,刺得也不深,卻把那車夫嚇了一跳,「哎呀」一聲驚叫,立即從三輪車座上跳了下來。老啞巴還坐在三輪車後面,因為沒人在前面平衡重量,三輪車就一下子前輪離地向後翻了過去,老啞巴被馬濤的那一掌劈得還沒緩過勁兒來,人就讓翻倒的三輪扣在了地上,他思想上沒有一點兒準備,摔在地上的同時,出於保護他那雙還沒有好利索的腳丫子的本能,不自覺地雙手去支撐身體,這樣他手裡的火槍就撒手了。其中一隻火槍被甩得稍微遠點,我一看急忙上前一步把火槍踢開,我是奔著馬濤的腳下去的,直接把槍踢到他的腳下,隨後我又去彎腰撿另外一把。但這把槍卻沒有離開老啞巴的身邊,他距離那把槍比我要近,在我剛剛貓下腰的時候,老啞巴已經再次把槍握在了手裡。老啞巴已經急眼了,在抓起火槍的一瞬間就將火槍再次舉起,槍口距離他跟前的馬濤只有不到兩米。就在老啞巴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馬忠的鎬把兒就狠狠地掄了過來,一下子正掄在老啞巴的胳膊上。老啞巴手裡的火槍再次撒手,但在撒手的同時他已經扣下了扳機,火槍在沒有落地的情況下就打響了,槍管里的壓力將槍膛里的火藥和鐵砂子一併噴出,形成一個火球,出膛后又迅速擴散開來,周圍的人或多或少地都被一粒粒的鐵砂子打中,好在只是傷及了不太礙事的地方,並沒有打中要害。
小樹林一場惡戰,在此落下了帷幕。雙方互有損失,幾乎打了一個平手,吃的虧都不小。如果非要分出個高下,那還是城裡的略佔上風,因為在馬濤的指揮下,撤退的時候隊伍沒散,西頭的則亂成了一鍋粥。在那一年之中,這是一場最大的戰役了。一個多月以後,1983年8月8號,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搜捕運動,參与小樹林一戰的各路人馬也都在裏面聚首了,由於兩勞及註銷戶口的一系列政策,使得我們當中的一些人天各一方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有緣分再次見面的時候,早已經物是人非。天意弄人,人惹天怒,世事無常,求得誰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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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頭的一個看上去黑黑壯壯、敦敦實實的一腦袋自來捲兒留著八字鬍的首先站了出來,此人小名叫「寶琪」,外號「大荸薺」。大荸薺認識我們這邊的薛磊和朱靜,並且在一起共過事兒,平時關係走得挺近。大荸薺邁步走到雙方中間,開口招呼朱靜和薛磊:「怎麼著哥兒倆,這不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嗎,我還以為是跟誰呢,這裏面要是有你們倆,我可得給咱兩邊說道說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冤讎易解不宜結,都抬一抬手就過去得了!什麼城裡的、西頭的,還不都是在道兒上混的,東南西北皆兄弟,五湖四海交朋友!怎麼著大夥,我大荸薺出面給你們說這場和怎麼樣?」大荸薺這話還沒落地,就在他的身後炸響一聲怒吼:「大荸薺,你說你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