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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重臨險境再蒙匪友救難 難拒盛意又獲黑道贈物

第十回 重臨險境再蒙匪友救難 難拒盛意又獲黑道贈物

「老疙瘩你看這怎麼辦啊?眼看快過年了,這有人到官府一送信兒,誰也好不了。」
「好漢爺,不知道。」
張作霖他娘揉揉眼睛:「這,哎喲,想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是不是海城萬龍燒鍋的東家,您叫李春田哪。」
正在這危難的時候,突然從外邊來了二十多人,有翻牆跳進來的,有從正門衝進來的,每人手裡都提著冒煙的傢伙,來到院里把包括蘭大眼皮、馮大鷹在內的團練公所全部人手給包圍了,來人把手槍一舉:「別動,手舉起來。」蘭大眼皮他們一瞅,登時目瞪口呆,「啊?」趕緊把手舉起來,就見為首的是個黑大個兒,連鬢絡腮的鬍子,手裡提著雙傢伙,好像凶神附體一般。到了院里就說:「你們聽著,老子是青麻坎三界溝的,我們總瓢把子就是杜立三,你們哪個敢動?扒了你們的皮。」大伙兒誰不知道杜立三這個活閻王。所以這些人腿肚子往前邊轉了,「撲通撲通」跪下了:「爺爺饒命,好漢爺爺饒命。」
東西很快全都卸了下來,張作霖把水也燒好了,把大伙兒讓進屋,有說有笑的,這幫人還挺懂禮貌,非要見嬸娘,張作霖沒辦法,領到母親跟前,這幫人又作揖,又磕頭:「嬸您好,大娘您好。」張作霖他娘一看,這都什麼人啊,一個個神頭鬼臉的,心裡頭就明白八九了。張作霖他們又寒暄了一陣,湯二虎起身告辭,張作霖也沒挽留,送到堡子外頭,張作霖可有點兒不樂意了:「我說湯大哥,你們給我送東西,我感恩不盡,我說你們放槍幹什麼?這不是家喻戶曉,誰家都知道了。再知道你們給我送的東西,也就明白我跟你們是怎麼回事了,倘若被官府得知……」
「哎呀,託福,吃喝倒是不愁啊,哎,就是不太順心啊。」
昨天晚上天黑之後,他們進了海城,這麼多的人不敢住店,興師動眾太惹人注意,所以他們就到萬龍燒鍋找東家,東家姓李,叫李春田,李春田出來一接待,一瞅這些人這模樣,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哎,各位,找我有事?」
湯二虎吩咐:「快,把東西卸下來,抬屋去。」
就在這個事已經辦完了該走的時候,杜老判剛要離開萬龍燒鍋,有料水的來給送信兒了,料水的就是放哨的,對湯二虎說:「團練公所那兒抓住個人。我們看這人挺眼熟,好像您那個好朋友老疙瘩張作霖,他還上咱們三界溝去過呢,不知道為什麼叫團練公所的人給逮著了,都要被打死了。」湯二虎一聽,眼睛就瞪圓了:「真的?我說老疙瘩怎麼又跑海城來了,這個忙我可得幫。」這邊跟杜老判一請示,杜老判本來就喜愛張作霖,巴不得張作霖能加入他這一夥,就放出話來:「好了,你領人去看看,回來到我這兒。」湯二虎領著人就來到了團練公所院內。
正在這時候,鄭翠平、張是非過來了,湯三虎和張作霖的談話這二位都聽見了,一聽這話鋒不對,兩個人過來打圓場。鄭翠平就說:「我說老疙瘩,請你不要誤解了,我們愛惜你不?」
「老疙瘩,快過去,見過你二伯父,這是你爹的好朋友。」
張作霖是個孝子,不像那歪脖子橫得跟活驢似的,在父母面前什麼話都說,到了時候,脖子一梗梗,一點兒理都不講。張作霖不這樣,他知道娘不容易,體會老人的心,本來當老人的都是望子成龍,做不了闊事,當不了官,起碼也別走下道。在那個年月要一提起鬍子強盜就嚇人,讓官府抓住后是要被扒光了膀子後邊插著亡命的招子,真砍腦袋,往往株連九族,誰不害怕。
就在這天晚上,張作霖難以入睡,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娘更睡不著,沉著個臉就問他:「老疙瘩,你要睡不著,娘有幾句話問你?」
「哎呀我的媽呀,你跟鬍子交上了,這可夠戧了,看這意思抖落不掉了。」
張作霖一瞅,好傢夥!躺箱、立櫃、轉椅,什麼都有,後邊還滿滿登登地裝了七八箱子東西。湯二虎叫人把箱子蓋掀開,往裡邊一看,全部是狐毫貂髾這樣九-九-藏-書的好東西。湯二虎一笑:「沒多有少啊,瓜子不飽是人心。兄弟,你笑納吧,這是我們弟兄的一片心,咱不說報答那話,那就見外了。」
湯二虎、張是非等人救了張作霖之後,湯二虎深知,這些團練的團兵都是為吃口飽飯,跑這兒來混時光來了,不至於壞到骨頭裡。要說壞就是當頭兒的最壞,一個蘭大眼皮,另外一個馮大鷹,這倆小子不能饒,跟張是非一商議:「首惡必辦,這倆小子怎麼辦?」
湯二虎他們上海城來幹什麼呢?原來張作霖到三界溝送信兒剛走,杜立三他爹杜老判,也就是杜寶增領著湯二虎從遼陽回來了。做了撥買賣,挺順手,發了筆大財。等回來就帶了三十幾個弟兄趕奔海城來營救鄭翠平。
到了屋裡,張作霖把油燈弄得再亮堂一點兒,這才看清為首這個人,白臉膛,留著兩撇胡,一看不像歹人,就後邊那三個年輕的也是文質彬彬的,看那樣像是念書的。到屋裡頭幾個人手腳都沒地方放,都挺拘謹的。張作霖審視一番放下心來,開始熱情款待:「坐。老先生,我怎麼不認識你啊?」
後來,好不容易把傷養好了,也能下地了,張作霖還有點兒后怕。他娘這才敢問:「老疙瘩,你從海城回來氣色也不正,滿身都是傷,誰把你打的?」
「我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弟妹,特別是老疙瘩,我求你來了,老疙瘩,無論如何你也得幫幫忙啊,快過來,你們仨過來,這是你兄弟,給你兄弟磕頭。」這三個人還真聽話,撩衣服,趴到地上就給張作霖磕頭。
「那娘以前問過你,你為什麼不說?」
老百姓都嚇得沒脈了,又是一次關門閉戶,路靜人稀。張作霖披著衣服到街上一看,又是湯二虎,張是非也來了,連監獄里那個難友鄭翠平也來了,又拉來三車東西。湯二虎見面就說:「老疙瘩,快過年了,老爺子不放心,給你送幾個豬肉半子,另外大米、白面,你看油鹽醬醋全套的,還有大蝦,好好過年吧。」
「哎,這主意挺好,動手。」地上跪著的這二位一聽,這招可夠損的,連忙哭爹喊娘:「饒命,好漢爺爺饒命。」
湯二虎把火也壓壓,張作霖也往後撤了一步,東西留下,人馬立即開走。雙方弄得挺不愉快。張作霖瞅著這些東西發愁了,這時候邢立亭、邢立亭他爹、王大發,這些好朋友都來了,沒人睡得著,就問張作霖:「那幫人走了?」
這一天天擦黑之後,突然外邊響起槍聲來,「啪啪」,二道溝的老百姓一聽,我的媽,怎麼了,來鬍子了?還是要打仗?嚇得家家關門閉戶,把被子蒙到腦袋上,就哆嗦開了。張作霖也聽見槍聲了,也一愣,心說怎麼了?是我犯事了官府派人來抓我了吧?他正胡思亂想呢,就聽門前有人說話:「老疙瘩在這兒住嗎?老疙瘩,在屋呢嗎?」張作霖一聽這聲音非常熟悉,就安慰家人:「娘啊,別害怕,姐,都別怕,我看看去。」
張作霖就接著勸他娘:「您放心,兒我不糊塗,起碼來說有您在著我絕不失身為賊,這您放心了不?再者說娘啊,您別把這幫賊看得那麼可怕,那不像傳說那樣,什麼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一點兒也不講道理,那瞪眼就宰人,姦淫燒殺什麼都干,不完全是那樣。就拿這幫人來說吧,非常講義氣,殺富濟貧,也不是一點兒好事也不幹。據兒我觀察,我看比那官府強得多,那官府的人倒是念書的,表面上是父母官,是給老百姓做事的,實質上是那麼回事嗎?虎狼橫行啊,爬到人身上喝血,張著大嘴吃人的肉,他們一點兒道理都不講啊。兒我攤上這些事,您還不知道嗎?官府那就是害人的坑。娘您還記得有這麼兩句話嗎,大盜亦有道,讀書成不肖,意思是說江洋大盜裡頭也有有道德的,也干好事,讀書的人也有不是東西的,別看他們滿嘴說的詩詞歌賦,張嘴滔滔不絕,全是文詞,可他們說人話不做人事啊。這樣的敗類還少嗎?所以娘呢,您看事情得兩面看。但是不read•99csw•com管怎麼說,我肯定不當賊就得了,好吧?」
湯二虎不明白怎麼回事,被張作霖叫到一邊去。張作霖說:「大哥,咱是朋友還是冤家?」
「娘啊,我還沒問呢,不認識。」轉頭對來人說,「快到屋吧,把車趕進院,大門關上。」
「都是。」
張作霖扒到牆頭一看,一輛車,帶篷的,有一匹大白馬駕轅,青騾子拉著長套,這車挺闊氣。門口呢,站著四個人,看不清五官。張作霖把門打開了,上下打量打量說話的這位,能有個四十五六歲,穿得挺闊氣,後邊跟著三個年輕人,也不認得:「幾位,你們找錯人了吧?」
「對呀,老疙瘩,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前者你是有那麼個話,說進堡子別放槍,我這人你不知道,說出去就忘了。剛才一進堡子就看到頭前兒那家有幾隻雞,大伙兒尋思把那雞打死,給你們家送來,燉小雞吃,也是我管束不嚴,所以放了一頓槍,我還覺著沒啥呢,敢情兄弟你擔心了,好,下不為例。」
卻不料這一問,李春田甩開大鼻涕開始哭了,這一哭大伙兒更蒙了。張作霖一想,人不傷心不落淚,我這二大爺是攤上事了:「大爺,您別難過,有事慢慢說,凡是我能辦到的我一定儘力而為。」
原來李春田是兄弟倆,親大哥名叫李春和,李春和可了不起,在營口住,當時是營口鹽務局的局董,在那年月鹽可了不得,要賣私鹽都犯大罪,那是國家的專利東西。李春和家裡頭好幾座鹽攤,專門給官府做鹽,可以說是家財萬貫,在營口跺一腳,地皮都顫三顫。這個李春和人也不錯,不像一般有錢人那樣忘乎所以、臉往上看,並且對待窮苦人也還過得去。
「哎喲,兄弟,怪我,因為弟兄們一進街啊,眼看著要見著你,特別高興,前街有幾隻狗,有幾個弟兄要吃狗肉,就這麼放了幾槍,讓我給罵了,往後下不為例,你放心得了。」
「把他們下巴給摘下來,別讓他們在這兒啰唆。」
也該他們家出事,臘月二十那天,李春和帶倆跟班的到遼河邊上去練太極拳,老頭兒身子骨倍兒棒,天天到這兒遛彎兒來。當時正練著,突然從身後蹦出四個人來,有拿繩子的,有拿麻袋的,連腦袋再上身給套上了,然後按在地上給捆上架起來就走。河裡邊有冰排,幾個人把李春和架到冰排上,一支就多遠,就這麼把人給綁走了。等那倆跟班的反應過來到了近前,人就沒影了,登時把他們嚇得魂不附體,回去就報告了。事情很明白:這是被鬍子給綁票了。哪兒的鬍子不知道,那陣兒遼南那一帶亂透了,像附近那些鬍子,太平山的,有個金壽山金三爺,沒人惹得起。八角檯子有個張景惠,遼西巨匪杜立三、杜寶增、杜寶興、杜寶善、杜寶萬。另外還有個大匪頭叫馮麟閣,土匪團體多了去了。所以不知道是誰乾的?家裡人亂作一團,趕緊請人,營口街面上有個人叫活人董三,他這種人跟土匪也認識,跟官面也認識,凡是發生了黑白兩道的事就得去找他,他兩方面都能給聯絡調停,起個拉縴的作用,所以人稱活人董三。
「青麻坎三界溝的。聽說過杜立三嗎?」
手下的人得令之後,因為業務熟練,瞬間就把兩個人的下巴挂鉤給摘下去了,兩人光嘎巴,說不了話了。就這樣,把他倆頭朝下腳朝上,塞到坑裡就給活埋了。
就這樣李家人把這三爺給請出來了,董三一看機會來了,心裏很高興,因為又能發筆小財了,但他嘴上卻說,我今年已經六十七了,腰酸腿疼,眼看快過年了,不樂意出門。其實這叫「勒他脖子」,等紅包遞上去了,他也能出門了。經過這董三的辛苦奔波,最後把底兒摸清了,回來告訴老李家,綁票的非是旁人,正是遼西巨匪杜立三!
「是啊,大伙兒熱情唄。」張作霖嘴上說得輕鬆,心裏卻在埋怨,娘啊,您就甭再問了,我要跟您說了實情得把您嚇死。
這些團兵嚇得都拉褲子裡頭了,我的個媽,誰惹得起。
「因為我們老九*九*藏*書爺子知道你是個好人,同情你的遭遇,特別是你到三界溝給報的信兒,我才有了今天,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好了,這才派弟兄們給你送這給你送那,沒別的意思,你呢也不必多想。當然了,這幫人都是幹什麼的你還不清楚嗎?天是王大,他是王二,就你告訴他,他有時候不聽,這就是鬍子底,招惹得兄弟你不高興了,往後呢,咱就不這麼辦就得了,兄弟,你看好不好?」
「我姐姐不要出門子嗎,朋友知道了大伙兒攤的份子,給我姐姐買的東西。」
「是啊,那錯不了,我就是張作霖。」
張作霖蹬上鞋打開屋門來到院子里,那院牆並不高,張作霖就手扒牆頭往外一探身,一瞅黑糊糊的一片人,能有二十幾個,後邊還有好幾輛大車,車上裝得滿滿的都是東西。他一看為首的是湯二虎,湯二虎後邊是張是非。張作霖心說,這幫爹怎麼找到我家來了,這要幹什麼?就趕緊把大門打開了:「大哥,八哥。」
「是。」
杜老判住下之後,讓湯二虎、張是非上外邊跑外交去,他們第二天早上起來先到海城縣的縣衙門,把一個姓杜的師爺給找來了,這個師爺是管刑事的師爺,就是案子、犯人什麼事都經他手,這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找到萬龍燒鍋之後,這才明白,鬧了半天是土匪。杜老判跟他協商:「你放明白點兒,有個叫鄭翠平的是我孩子,我們三界溝的人,能不能高抬貴手把他放了?放了之後有你的好處,不放,你掂量著辦。」
「那幫人是不是都是鬍子?」
師爺也不傻,心說我們彈丸之地的海城縣惹得起三界溝嗎?奉天派來大隊人馬都叫他打得稀里嘩啦,因此滿口應承。應承了,他不敢放人,放了對上面他怎麼交代呢?後來雙方協商,想個辦法。還是杜師爺有文化有辦法,他說:「這麼辦,我可以把監獄那些弟兄們支走,你們去劫牢反獄,我們不攔著也就算了。不然的話,縣太爺知道了,也不好交代。」杜老判一聽,也只好如此,昨天晚上他們就下傢伙了,把鄭翠平從監獄救出去了,用專車送回了三界溝。
張作霖他娘就問:「這些年不見,您混得挺好?」
「走了。」
「噢,他們買這麼多?」
「兒大不由爺,娘也不能老守著你,你好自為之吧。」
「哎,你怎麼這麼說話?朋友怎麼說?冤家怎麼講?」
張作霖這次猜錯了,來的人不是湯二虎。車停住之後,從車上下來幾個人,戴著大皮帽子,圍著皮袍子,外面天寒地凍,他們就「咣咣」砸門,張作霖沒辦法,披著衣服到了外邊了:「誰啊?」
張作霖一聽,不是湯二虎他們,沒聽過這個聲音,覺著有點兒耳生:「是啊,你哪位?」
「我說大哥,你們這是往火坑裡推我,給我送東西,我感恩不盡,讓我過年給我送這麼多的油鹽米面我當然高興,可是話說回來,沒這麼送的,上回咱們說得清清楚楚,咱偷偷地,可你們又放槍又放炮的幹什麼?十里地以外都能聽見啊,要不知道內情的還尋思這兒打仗了呢,尋思日本鬼子打來了呢。鄉親們倘若有人嘴快,報了官,我怎麼解釋啊?兄弟我不怕死,我死了好幾回,又活過來了,我還有娘呢,我不敢說是孝子,我娘生養我一場,我一點兒孝都沒盡到,我娘再為了我挨了刀,我是人嗎?當然你們不怕了,拍拍屁股回三界溝了,官府敢找你們去嗎?可是他敢找我啊,這不往火坑裡推我嗎?怎麼能叫我接受得了呢?」
「是嘛,這拉的什麼?」
「老兄弟,你怎麼了?」
「都是鬍子吧?」
「哎,對嘍,還得說我弟妹啊,還是老人啊,都認識。」
湯二虎指著他們的鼻子:「你們看見沒有?他們兩個就是你們的榜樣,你們誰膽敢冒壞,我就挨個把你們栽到坑裡頭。」
張作霖他娘一看,也傻眼了:「老疙瘩,這是誰啊?」
誰敢去啊!湯二虎一想賊不走空,帶著人在團練公所一劃拉,沒有個值錢的東西,就把張作霖那顆槍還有子彈又給搜了出來。湯二虎給張read.99csw•com作霖,張作霖一擺手:「不,這槍我是借的,我借八哥的,現在完璧歸趙。帶到我身上出來惹禍,一點兒用都沒有。」就這樣,張是非把槍收回去了。
「這位是寨主的爹老寨主,明人不做暗事,我們到這兒辦事來了,打算借你們家住一宿,願意嗎?」
「哎呀,就找你來的。」
張作霖心說:「湯二虎啊,你們想得也太簡單了,我敢要你們的東西嗎?顯而易見你們這都是搶來的,我要收了你們這贓物,我跟土匪還有什麼區別呀?」但表面不能帶出來,趕緊把他們讓到家裡頭,手下人也把車趕到了院裡頭。
「唉,多謝。這東西我不能收,你們從哪兒拉來的還拉回去,我心領了。」「哎呀,」張是非說,「老兄弟,你要這麼說就不對了,你不撅我們嗎?我們奉老寨主所差給你送來的,你讓我們拉回去,我們怎麼交代啊?這麼地吧,你這回收了,下回我們不送了,不就得了嗎。」
馮大鷹發話了:「嗯,我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子是賊骨頭。去,把烙鐵給我燒紅了,今天我給他燙燙皮子。」他伸手把張作霖前身的衣服撕開了,要拿烙鐵烙肚皮。張作霖一皺眉,完了,我受了洋罪了,這還不如給我一刀。那邊燒著烙鐵,這塊兒接著問,張作霖把眼一閉,一句話也不說。
後來張作霖想了個招:「這麼些東西,咱家也吃不了,反正小堡子不大,挨家送,用東西堵他們的嘴。」
「哎,兄弟,嘿嘿,一別數日啊,怎麼樣,你傷好沒?」
「哎呀,老疙瘩,你不認得我,情有可原,你娘能認識我。我攀個大說,弟妹,你還認識我不?」
「哎,這是不是張作霖的家?」
「唉,聽說過。」
「好了,大哥您挂念了。這,這是?」
「是。」
「孩子,你可不能走瞎道啊,咱家就是窮死也不能出去搶人啊,雖然咱家祖祖輩輩沒有做闊事的,可是也沒有說當土匪的,難道說到了你這輩上就改換了門庭?孩子,你要真走了歪歪道,娘死了我也閉不上眼啊。你看看這幫人,吹鬍子瞪眼的,哪像正經人啊。」
等東西往下一卸,張作霖這次可翻臉了:「慢著!湯大哥,你請到這邊來,我有幾句話說。」
眼看到了臘月二十六,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唉,你這孩子,要說幹什麼吧攔不住,要說不幹也請不動,那就聽你的吧。」
「娘啊,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亂世出英雄,江湖有豪傑啊。娘您別看他們的外表,他們乾的事情往往是光明磊落,俠肝義膽,也是扶困濟危哪,兒要沒有他們的幫助哪能有今天?」
「願意,願意。」李春田是買賣人,惹不起鬍子,一聽杜立三他爹都來了,這可得罪不起,因此趕緊給收拾房子,杜老判領著人住到這兒了。鬍子戒備森嚴,不敢掉以輕心,把燒鍋的人全看了起來,怕他們到官府去報信兒。實際上李春田心裏明白,再傻也不敢幹那事,報官?官兵來了把這三十幾個人都給收拾了,杜立三還不得報復,那我還想活嗎?燒鍋還要不要了?九族都得被殺光啊,所以不敢幹那傻事。相反,招待得非常殷勤。
張作霖馬不停蹄跑回家,也忘了給姐姐買嫁妝,什麼箱子柜子,全扔到九霄雲外了,真是死裡逃生,到家一頭扎到炕上就起不來了,原本就打得不輕,再加害怕,眼看人要虛脫了。
「愛惜。」
「我怕您害怕。」
「誰說不是啊,全堡子的人都知道了。」張作霖也是一肚子氣。
娘倆兒正嘮著呢,門前又來了挂車,只聽來人說:「就這兒。」
這陣勢可把張作霖給鬧蒙了:「哎,起來,不敢當。我說二大爺,怎麼回事?」
「好吧,老疙瘩,你聽我詳細地跟你說說,我們家攤事了。」
這幫人走了,張作霖看著這些禮品干著急沒辦法,連夜找到邢立亭爺倆兒、王大發、吳獸醫,把這東西全歸置進屋裡了。張作霖把這八隻箱子藏了起來,裡邊的東西一件也不敢用,用了非惹麻煩不可。好容易把這事熬過去了,到了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九-九-藏-書又出事了——這槍響的,「啪啪」,家門口是一陣大亂。
「哎呀。我們要求見張老疙瘩啊,快開開門吧,都把我們凍死了。」
「我明白。」湯二虎懂得,張作霖怕吃瓜落,因此當眾宣布,「你們聽著,我們跟這小子毫無關係,今兒個這小子是撿著了,我們把他給救了。你們可都聽清啊,如果哪個小子膽敢給官府通風報信,要在這位的身上打主意,你可小心著我湯二虎的厲害。」
張是非說:「那還不好辦嗎,解決了得了。我瞅這院也挺寬敞,就在牆根兒底下挖倆坑,把他倆腦袋朝下,埋到裡頭栽上吧。」
「不,湯大哥,也別下不為例了,我請你們今後再別登我的家門,我受不了啊。我要說你們成心陷害我,我冤屈好人。你們的這個做法讓我懷疑,是逼著我到三界溝啊,非要我吃你們這碗飯是怎麼的。」
「唉。」張作霖早就知道這個萬龍燒鍋,每次到海城,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萬龍燒鍋遠近馳名,那是頭一號大買賣。
「不敢,不敢……」
「那麼這麼晚了到我們家想必是有事?」張作霖他娘也是個明白人。
「兒啊,這麼說你偏向著土匪,那你跟土匪也差不多少,我看我有你這兒子還不如沒有,我跟你操不起這份心啊,我看這年咱也甭過了。」
「啊,都是在外邊交的朋友。」
當張作霖告辭走了之後,湯二虎把後事料理料理,保護著杜老判也回了三界溝,一場風波過去了。
「我有話說。」張作霖這次是一臉嚴肅。
「啊,你聽說我,前者呢咱們分手得太匆忙了,我就光問問你上海城幹什麼,你不說你姐姐,我大妹子要出門子嗎,所以我把這事跟我們老寨主說了,老寨主挺後悔,要知道這樣,給你拿幾吊,你看一轉身你走了。就這樣,我們回去之後,跟大家一商議,這不嘛,給你送來三車東西,傢具你甭買了,車上都給你拉來了,你看看怎麼樣,滿意不?」
湯二虎就問:「你上海城來怎麼回事?」張作霖就把姐姐要出門子,怎麼買嫁妝,這些事講了一遍。
屋裡張作霖他娘不放心,也以為那土匪又來了,老太太到院子里來:「老疙瘩,誰啊?」
「娘您說吧。」
「借問一聲張老疙瘩在這兒住嗎?」
「啊?你就是張老疙瘩?」
張作霖睜眼一看,來人正是湯二虎。湯二虎後頭跟著的是張是非、鑽天燕子、過江龍、心好、天不怕,都認得。張作霖心說我的爹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光天化日你們這膽子有多大呀?湯二虎把雙槍交到單手,大步流星來到樹前,把張作霖的繩解開了,把外衣脫下來,先給張作霖披上。張作霖一看,趕緊低低的聲音對他說:「大哥,別暴露我的身份啊。」
張作霖就帶著這幾個人挨家送大米、白面,送豬肉半子,誰見這東西不高興啊,明知道是怎麼回事,誰也不往外說,跟官府說了也沒有什麼好處,而且張作霖這人還不錯,吃著人家嘴就短,所以大伙兒分了東西誰也不報官了。
「娘,好辦,我看頭年就這麼地了,等春暖花開,再讓他們夫妻完婚吧,我這陣兒不願出門。」
湯二虎一笑:「知道我們幹什麼的嗎?」
「哎,我遇上仇人了,娘,你不必問了。」眼看天越來越冷,已經到臘月了,他娘就問:「你姐姐出門的事怎麼辦啊?房子都收拾好了,就等著傢具了,你也沒買來,你看看什麼時候再買去?」
「這事不準往外張揚,啊?如果你們覺著有不明白的事,上三界溝找我去!」
「哎呀,」湯二虎也有點兒不樂意了,「哎,老疙瘩,我說你這人真行啊,翻臉無情啊。我覺著你夠朋友,跟你不見外,你看你說這話這刺耳勁兒,怎麼地,我們三界溝非你不可,告訴你,有你不多,無你不少。就因為咱們投緣,你對我好,我對你好,這感情處到這份兒上了,你把好心當了驢肝肺,你這怎麼說的,要知現在何必當初。我們有禮送不出啊?」
張作霖一聽,又來了,我說湯二虎你真不是個人哪,我非翻臉不可。你們幹什麼這麼三番五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