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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酬故交張作霖深入匪營 獲賞識杜立三大生敵意

第十一回 酬故交張作霖深入匪營 獲賞識杜立三大生敵意

張作霖一聽,頓時皺起眉頭來,剛才還跟娘說來著,今後不跟土匪打交道,娘就擔心這個事,心想這事我哪管得了,再說這麼大的事,我敢接嗎?因此張作霖把腦袋一撥碌:「二大爺,我可不是駁您的面子,您找錯人了,我跟土匪不認識,根本沒打過什麼交道。您那是道聽途說,我怎麼能跟他們攪在一塊兒去。二大爺,您乾脆另請旁人吧,我實在無能為力。」
「哪能呢?你不往心裏去就行。哎,此地並非講話之所,走,往裡去吧,我們老爺子,大寨主,幾位當家的都在,可謂群雄大聚會啊,走走走。」眾星捧月一般,把張作霖讓到裡邊。張作霖還真沒深入過,往裡邊一走,這一看,都說三界溝別有天地,一點兒都不假:河道縱橫,堤壩交錯,明堡暗堡,明哨暗哨,星羅棋布,地形相當複雜,真乃易守難攻之地。難怪杜家的人在這兒一占就是幾十年,官府也不能把他們如之何,這簡直是天地之外別有洞天。
「唉。」
「噢,就這麼個事啊,哈哈,李春田這小子真會彎門子啊,既然對你們家有恩惠,算了,這撥買賣算我們沒做,你們說呢?」
張作霖受人之託,必辦忠心之事。出了小黑山二道溝,在馬後胯上掃了一鞭子,「啪」,一溜煙趕奔三界溝。一邊走,張作霖一邊想,嘿,人這一輩子我也看透了,往往事與願違啊,明明奔東走,我就想上東,也不知怎麼地,到最後還非上西不可。明明想打狗,還非打雞不可。你看看,我們娘倆兒正說呢,跟土匪一刀兩斷,中間又冒出這麼一件事來,您說能不管嗎?也不知道見著湯大哥之後,這事情如何?這個事可不簡單,估摸著那幫人夠意思,不能駁自己的面子,可是綁票就是人家的專門業務之一,我這一插手就等於破壞人家的生意。管它成與敗呢,我得快去。
「好吧,我試試看。」
「有什麼事只管說?是不是過不去年了,有困難,放心,用多少一句話。」
「我看著辦啊,算了。作霖你放心,對你好就是對我好,對你們家好就是對三界溝的人瞧得起。我現在就派人用車子把李春和送回營口,賠禮道歉,兩萬兩銀子不要了。你看怎麼樣?」張作霖實在沒想到這杜老判辦事這麼咔嚓,心說那可是兩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到手的買賣不要了,張作霖立即趴地上,給杜老判磕仨頭,然後謝過所有的人。杜老判讓湯二虎辦這個事:「去,馬上把人給送回去,不準虧待啊。」
這幫人慣於大說大叫,離著老遠就把手舉起來了:「兄弟,真沒想到你能來,我的好兄弟。」張作霖起身相迎,跟大家打過招呼。
可把這幫人樂壞了:「哎呀,當家的真有你的,好,太風趣了,太有意思了。」
「娘,這事您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哪能反對呢?娘,既然您要願意的話,我辦辦看,可不一定行。」
最後老頭兒沒辦法,就翻臉了:「好!張作霖,算我沒說行不?算我沒來行不?你講話,我找錯人了。不過,我也得說幾句,老疙瘩,也許你小你不記得,可是你娘沒糊塗。想當年的時候,你爺爺在世,他到了關東住哪兒了,就住在海城西小窪村,那時候生活不得過,怎麼辦呢?到海城高坎一帶謀飯吃去,就在我們萬龍燒鍋當木匠,其實我們的木匠有的是,看他可憐把他收下了,那時候我爹還在世呢,對他百般地照顧。家裡邊有個為難著災,借個十兩八兩的,我們沒駁過他面子。以後,這些賬一筆勾銷,不要了。咱們兩家多年的交情,唉,你爺爺那事咱不說。咱說你爹,張有財活著的時候,我可不是扒短啊,在賭場里經常叫人給打躺下起不來,經常欠人家錢,你們家揭不開鍋,你娘去過沒?弟妹,你還記得不?你光求我求了幾回,我讓你白跑沒?當然錢不多,十兩、八兩、三十兩、二九_九_藏_書十兩,我給過沒?給過吧,人得憑良心。交朋友得禮尚往來啊,什麼時候用朋友,馬高鐙短的時候,現在我家有難了,眼看人要掉腦袋,要叫人家撕票,我迫不得已求到你們門下了,你們一個不行,百個不行,說什麼也不行。該著我們老李家缺了德了,錯翻了眼皮了!孩子,起來,咱走。」
張作霖能說個什麼,自然同意。
張作霖趕緊過去,一抱拳:「大哥,大當家的,一向可好?小可,張老疙瘩給您行禮了。」
院里站著不少彪形大漢,一看湯二虎他們來了,紛紛點頭致意。張作霖心說我不怎麼認字,就愛聽書,那說書先生經常講什麼佔山為王,落草為寇,聚義分贓大廳什麼模樣什麼模樣的。今兒個真見著了,這跟那說書先生描繪的是一般不二,甚至比那還厲害。嘿,身臨其境,真好玩啊。張作霖這心裡頭正瞎琢磨,湯二虎把棉門帘子掀開:「請。」把張作霖讓到屋裡頭,頓覺這屋裡頭是熱氣撲臉,溫暖如春,外面卻早已是數九隆冬,滴水成冰了。靠著四個犄角,有四個巨型的大炭火盆,燒得正旺,火苗直往上躥。張作霖再往上邊一看,一拉溜有十幾張桌子,後邊都有高交椅,矇著全虎皮、全熊皮,這玩意兒坐著它肯定暖和,上面老少坐著那麼幾位。在他們的背後,站著十幾條大漢,都挎著雙傢伙,張作霖知道這些都是貼身保鏢。為首的是個老者,大個兒,紫紅臉膛,濃眉大眼,兩撇胡,六十歲掛零,兩眼倍兒亮,張作霖認識,跟這老頭兒見過不是一次了,正是杜立三他爹杜寶增,人送綽號杜老判,判就是判官的判,人們之所以習慣叫杜老判,就因為他長得魁梧,也胖,也狠,見著他就好像見著判官了,非要追魂索命不可。湯二虎緊走兩步,一抱拳:「我說當家的您看誰來了?」
杜老判把手下骨幹分子全都招上來,挨個地給張作霖做了介紹,別看張作霖念書不多,但腦子好使。在杜立三身後站著個三十歲左右的白胖子,一對小肉包眼睛,一看就知道此人乃足智多謀之人,他就是杜立三的左右手——幫帶宋慶廉,也是杜立三的軍師。對這個人張作霖很是留意。
他這就帶上仨侄兒,連夜趕到二道溝,這才見著張作霖。
「大哥,您怎麼說這話啊,小弟也有難言之隱,一時錯怪大哥,還望各位高抬貴手,別計較此事。」
大家當然同意了:「好啊,那你就說吧,怎麼能助酒興,叫大家喝得痛快,是越高興越好。」
「哎,這才叫好孩子呢。我告訴你啊,男子漢大丈夫,辦什麼事,水蘿蔔就酒嘎嘣脆,撂地摔三截,別瞻前顧後,吞吞吐吐,我就煩那號人,這才叫痛快呢。來人,重新上酒,好好喝。」
杜立三並沒有站起來,也就是微微欠了欠身:「啊,免。聽我們老爺子經常提到閣下,閣下是個後起之秀,為朋友兩肋插刀,很講義氣,杜某就喜歡這樣的英雄。既然來到鄙寨,我非常高興,不必客氣,請坐吧。」
張作霖一聽,這不難為人嗎,那是文人的事,我沒念過書啊。就咱這模樣,還跑這兒詩詞歌賦,吟詩作對,這不笑話嗎?但是張作霖生來性格倔犟,知道杜立三叫自己難看,已然這樣了,你怎麼說我怎麼聽著吧。張作霖一點頭:「行,我同意,這個方法太妙了。」
張作霖心說,行,人生這一世啊什麼事都能遇上,這大大小小的也是一個鴻門宴啊。
「唉,好吧。既然您老人家問到這兒了,我不得不講,遠在我父親和我祖父那輩,我家交了個朋友,叫李春田,大概您還記得吧,就是海城萬龍燒鍋的那個東家?」
看這情形張作霖他娘也實在沒轍了,就扭回頭問張作霖:「老疙瘩,你看看你能想著辦法不?」
張作霖臨行之時,告訴他娘:「眼看快過年了,娘啊您別擔心,我盡量爭read•99csw.com取回家過年,倘若在路上耽誤了,或者這個事我沒辦利索,也許就多耽誤幾天,你們就自己過吧,千萬別挂念我。」
「試試可不行啊,還有三天哪,眼看就初一了,無論如何你得給我辦到了,老疙瘩,我全指著你呢。」
「深交沒有,因為那陣兒我們家過得挺累,我祖父在人家當木匠,雖然如此,人家對我們家可不錯啊,有個馬高鐙短,缺個十兩八兩的,人家沒少周濟咱。這李春田有個哥哥叫李春和,就是營口的鹽稅局的局董,聽說讓您手下的人……我也不懂這詞,是綁票給綁來了,聽說要兩萬兩銀子,初一就得把錢給交去。如其不然,就悶秧子撕票,不知道有沒有這事?」
「哎,你們就在旁邊聽著,我跟老疙瘩倆對。我說老疙瘩,你樂意不?」
「唉,我知道。」娘這邊交代好了,張作霖轉頭對李春田說,「二大爺,你們聽信兒吧。」
「好,老疙瘩,你聽著啊,如果誰答不上來,罰酒三杯,怎麼樣?來,先把酒倒上,把酒全滿上了。」杜立三略加思索,清了清嗓音:「各位聽我的啊,現在可要吟詩了啊,先聽這頭一首,說月長念個脹。」
張作霖急得趕緊辯解:「老人家,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剛才說的的確是實情。」
時間已經到了年根兒底下,因為這數目相當巨大,不是那麼容易湊的。全家人翻箱子倒櫃,求親靠友,擇借騰挪,才湊成一萬五千兩。那也就他們家,換個普通人家,一百五十兩也能把人給逼死。但說什麼這兩萬兩湊不夠數了。把家裡人急得直蹦。萬龍燒鍋的老東家李春田當然也加入到籌款隊伍中來,他一聽大哥叫人綁票了,三個侄子、嫂子都哭得跟淚人似的,他干著急,除了火冒三丈一點轍都沒有。
大伙兒一聽這好啊:「少當家的,你說得太好了,我們同意。不過,我們沒喝過什麼墨水,這事不好辦哪。」
「既然那樣,別走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又趕上過年,今年我就留你在這兒過個年,大伙兒痛快痛快,你們說怎麼樣?」
「老人家,無事不登三寶殿。另外呢,快過年了,我這會兒來給您拜個早年。」
杜老判他們一皺眉:「我說小三子,你解釋清楚這什麼話這是?」
杜老判一聽:「嗯?老疙瘩,噢,你就為這事來的,這事辦完了你轉身就走。怎麼?在我們三界溝多待一會兒,對你有什麼不利嗎?你覺著我們這個地方不配你在這兒多待會兒嗎?」
本來張作霖不是為吃飯,而是受人之託來求人情來了。但是一看人家這番熱情,這一肚子話現在愣是沒機會說。張作霖只好先把這件事壓在心底,等一會兒得閑了再懇求杜老判。時間不大,酒宴排下,杜老判一高興,把八大炮手、大頭目也全都招來,說是人多熱鬧。一百多人團團圍坐舉杯祝賀,熱情地給張作霖接風。這幫山大王,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不拘小節,一看到酒和肉就高談闊論,說什麼的都有,把分金大廳的房蓋都要掀起來了。相比之下,張作霖非常拘謹,甚至有點兒靦腆。杜老判見狀突然問:「我說老疙瘩,方才你講話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大概你不是來入夥的吧,是有事吧?」張作霖心裏長舒一口氣,趕緊見縫插針:「老人家,您猜對了。」
湯二虎給了張作霖一拳:「我說兄弟啊,上次因為哥哥粗野,把你給得罪了。我瞅你那小臉沉著,不樂意了,我認為你不能理我了呢,嘿,沒想到你還真來了,我太高興了。」
李春田一聽有門了,趕緊把眼淚擦擦:「老疙瘩你准行啊,你要不行我就不找你來了。」
那仨兄弟一聽,趕緊點頭:「大哥,您看著辦吧。」
老李家一聽,簡直嚇呆了,兩萬兩幾乎要搞到傾家蕩產的地步了,但還是決定儘快想辦法湊錢,人命最要緊!
張作霖不敢駁人家https://read.99csw•com面子,這幫人也是紅臉漢子,我要給得罪了,不但事情白辦了,我這條命還得搭在這兒。人家現在說話算數,得罪不起。心說娘啊,您就在家跟我姐姐他們過年吧,甭等我了。儘管我不願意在這兒待著,我也得待。張作霖當時一樂,很是痛快:「好,既然各位老前輩願意挽留我,我何嘗不樂意啊,我就是怕我娘惦記,行,我就留下。」
「兒啊,你還是早點回來。」他娘的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等到他把事情的始末原委給張作霖和他娘講完了,把眼淚擦擦:「老疙瘩,我知道你跟青麻坎的人有交情,老疙瘩你給說個好話吧。」
「為了爭取時間呢,這玩意兒道還不近。我這有牲口,把那白馬給你卸下來,那馬腳力挺快,你騎著馬去。」
李春田傾其所有,把自家的全部家產三千兩銀子拿了出來,但還是不夠兩萬兩,眼看這人沒救了。李春田就整日整夜琢磨,愁得頭髮都掉了一大把,忽然眼睛一亮,他突然想起張作霖來。對,張作霖認識青麻坎的人,跟他們關係還不錯,青麻坎的人大鬧團練公所,救過張作霖,這事我知道。因為那老寨主就住在我們燒鍋,他們說話我聽見了,這事得求張老疙瘩!李春田跟老李家人一說,老李家人都高興:「你快去一趟吧,備下一輛快車啊。」
「剛才我說到半截,因為那個李春田對我們家有恩,他哥哥李春和被您手下的人綁了票了,他能不著急嗎?他就求到我們家去了,提起當初對我們家的恩惠。當時我娘跟我呢全沒詞,按理說我沒這資格管這麼大的事,我也不配。可是,拿人心比自心,人家求到門前了,您說怎麼辦哪?後來我奉母命,厚著臉皮來見您老人家,您還真在家,我算沒白來。懇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咱可把話說清楚啊,老李家絕不打賴,不是不給錢,兩萬兩銀子分文不欠,但是年根末底了,銀錢不湊手,這兩萬兩的數目實在湊不齊,打算讓您容期緩限緩到正月十五,到那時把錢如數給送到。我呢,為這事來的,不知道老當家的能不能容期緩限?」
「二大爺,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跟那些土匪沒什麼交情。」
在座的人都聽杜老判的,唯獨他兒杜立三,一張臉沉下來了,火撞腦門子,心說爹啊,你老糊塗了,兩萬兩啊,到手的錢哪,叫張作霖幾句話就給弄黃了。再者一說了,張作霖算個什麼東西?小個兒不高,一對小眼睛,一肚子大糞,一腦袋高粱花,土裡土氣的,你怎麼那麼看重他啊。這可好,白高興了,你知道為了綁這個票,咱們下了多大的工夫,弟兄們跟蹤了有三個多月,好不容易買賣得了手了,到嘴的肥肉還得吐出去。看來這張作霖真是我們三界溝的喪門星,早晚倒霉得倒在他身上。但是他爹做了主,拍了板了,他當兒子的不好說話,只是暗氣暗憋,他用眼睛瞪著張作霖,張作霖覺察出來了,心說壞了,這杜立三怎麼瞅我這麼不順眼呢,打我進屋那會兒他那臉就沉沉著,皮笑肉不笑,可能剛才我提這事衝著他肺管子了,瞅他腦筋都蹦起多高來,要沒人都能把我吃了。張作霖一想,得了,見好就收,事辦完了,我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李春田長舒一口氣,趕緊把話變軟和:「唉,這還行,您怎能叫我出去這個門哪。弟妹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啊。我大哥那條命在你手心攥著呢,弟妹,我給您跪下了……」李春田又是一番老淚縱橫。
因此張作霖趕緊吃了幾口,把筷子放下了:「老人家,各位,多謝盛情款待,又賞給我作霖一個面子,只要我有三寸氣在,不忘大恩,這老李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後我一定加倍報答。眼看快過年了,我娘還著急等我回去,就這樣,我告辭了,各位,我可走了。」
杜立三繼續說:「爹,叔,各位弟兄,還有https://read.99csw.com張老疙瘩,咱關上門沒外人,無話不說,外界的人管咱叫什麼?叫土匪,叫紅鬍子,山大王。沒見過咱的人呢,認為紅鬍子一定是靛臉朱眉,齜牙咧嘴,都好像那鬼判差不多少。實質上咱不也是人嘛,咱今兒個也改變一下,咱們也辦點兒文人的事,我提議咱們吟詩作對,以助酒興,咱們也學學什麼叫詩詞,哪個叫歌賦,大家同意不?」
都打過招呼之後,張作霖也坐下了。杜老判特別的高興,心裏的興奮也表露無遺,那麼大的年紀,卻是手舞足蹈:「老疙瘩,你知道你這一來我有多高興嗎?咱爺倆兒就是投緣。各位,我學過相書啊,我專會給人相面。你們看見沒?老疙瘩個兒頭雖然不高,五短的身材,但是精神,你瞅這對眼睛,這叫狐狸眼睛。你們不要以為這是貶他,一雙狐眼是機警過人,這樣的人才有出息呢。不信,你們看著吧,哈哈。哎,二虎啊,告訴手下,做幾桌豐盛的酒席,給作霖接風。」
「是。」
杜立三又問張作霖:「你同意不?」
這事了結了。日後李春和、李春田,全部老李家的人,拿張作霖當神仙,不惜萬貫家財資助張作霖,原因就在這兒,此為後話。
一回生二回熟,張作霖二赴賊穴,很快就到了三界溝地界。哨兵發現了他,也認出了他,小土匪過來:「哎喲,這不是張爺嗎?哎呀,張爺您怎麼又來了?快請下馬吧。」張作霖下了馬,跟弟兄們打過招呼,大家陪著往裡邊走。拐彎抹角到了哨卡,先讓張作霖進屋坐著,有人到裡邊送信,也就是半小時左右,外邊來幫人,為首的正是湯二虎湯玉麟,後邊跟的是張是非,鄭翠平領一伙人也到了,能有二十多號人。
大院子佔地能有三畝左右,院牆高有兩丈上下,全用巨石和大磚砌成,牆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四角都帶大炮樓。如果把鐵門關上,裡頭堵上,沒有重武器,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這院里雖然沒鋪上方磚,但是非常平整,也非常漂亮。往裡頭再走一段,又進了個二道院,正中閃出七間大廳,這一間房能有老百姓住的七間房那麼大,大廳上高掛著一塊匾,上書三個鎦金大字——「分金廳」。
「說嘛。」
「噢,對,有這麼個人。怎麼跟你們家還有交情?」
「是。」
杜老判也樂了:「小三子,你在哪兒學的這詞啊,我聽著還挺順耳。」
董三還告訴老李家,自己見著他們的人了,那頭兒提出條件來,現在快過年了,弟兄們打算換換裝,打算磨磨嘴巴頭,銀錢不算富裕,綁你們老爺子李春和,多了不要,紋銀兩萬兩,限定大年初一中午十二點,送到鯰魚口,少一兩銀子,過一點兒時間,人就撕票悶秧子,把人給廢了。你再送錢,人家不要了。
杜立三左一杯右一盞就灌開張作霖了,張作霖心裏明白,大家都挺喜歡他,唯獨當家的杜立三跟自己不對付,怎麼瞅自己怎麼不順眼。這杜立三想出一個計策來,想要難為難為張作霖,叫他在眾人的面前出醜。因此,他提出來了,要助酒興:「我出個主意啊!」
「好吧,那你就把馬給我卸下來吧。」
「不不,老爺子,您想錯了,我個人一不缺錢,二沒有什麼困難。不過,他……」
「哈哈哈,小子,你他媽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一點兒都不假,有,你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張作霖也沒詞了,這是一條紅臉漢子,屬於茅房拉屎臉朝外的人,最講義氣。張作霖心說不是自己怕,是怕娘生氣,所以才不敢答應。這陣兒聽人家一扒短,張作霖心如刀絞一般,扭回頭看他娘,見他娘一聽這些陳年往事臉也紅了,他娘不自覺就跟上去:「他大哥,您留步,咱再商議商議。」
「啊,不必。這屋裡沒外人啊,咱們都是一家人,這是我兒子,這是我仨兄弟,這是幾個崽子,你有什麼可背言的啊,說吧。」
「好吧,我儘力read.99csw.com而為。你先回去聽我的信兒吧。」
張作霖跟著往裡走,約莫能有十幾里地的光景,傳說中的青麻坎——杜立三的老巢就到了,老杜家就是靠這兒發的家。再看,進了街,靠著旁邊一座大院套,那街上出來進去的全是青麻坎的土匪,一會兒走了一幫,一會兒回來一幫,身上都帶著冒煙的傢伙,簡直就是個自成一統的小社會。再看那大院套門前站著四個崗,他們一看湯二虎、鄭翠平來了,有人喊了一嗓子:「立正!」張作霖一聽這還軍隊禮數呢,「稍息。」湯二虎就像沒聽見一樣,直接就對張作霖說:「往裡請往裡請。」這就進了院子。
「同意,樂意,不能走,在這兒過年。」這幫人說話吐吐沫是個釘。
「哎,念過書的人都知道,月字邊擱個長短的長,這倆字合起來念個脹,對吧?說月半念個胖,月字邊擱一半的半,這個字念胖。說月長念個脹,月半念個胖,我老婆揣個大肚子滿院晃,不知道她是脹還是胖。」
杜立三說完了,斜著眼角看張作霖:「老疙瘩,該你的了,你也得合著我這意思,說這幾句話,大同小異,說不上來罰酒三杯,你可得喝了。」
爺兒四個到外邊趕緊把白馬給卸下來,沒地方找鞍子,先找麻袋給鋪上,把鞭子也給了張作霖。
樹要皮,人要臉,做人就怕一扒短。李春田說的都是事實。
「你拉倒吧,還瞞著我呢,當著真人別說假話。作霖哪,我全掃聽清楚了,我告訴你,就你在團練公所出事那天,那老寨主,就那老賊就住到我們燒鍋,他們說話我都聽見了,一聽說你在團練公所攤事了,老頭兒真急了,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張嘴作霖長,閉嘴作霖短,說什麼也得把你救了,後來我一掃聽,真把你給救了。你們要沒有交情,他能救你嗎?就沖這一手,孩兒啊,沒問題。不過呢,二大爺不叫你為難,人家弟兄要過個年,缺少銀子花,我給。不過這錢就湊不上數,要容期緩限,哪怕過了正月十五呢,我如數送到,分文不欠。你呢,就給捎個信兒去,能容期緩限我就求之不得了,不是不給錢。」
「是不是一會兒吃完飯咱爺倆兒找個背靜的地方我跟您談談?」張作霖怕這個人情求得有點過了,當眾搞得彼此下不來台。
「會說話。哈哈,來,老疙瘩,我給你介紹介紹。」說著話,一回身,給他介紹另外三個上年紀的,是杜寶增的親兄弟,老二杜寶興,老三杜寶善,老四杜寶萬,老杜家的四虎。張作霖一看,一個個威風凜凜,身上都帶著傢伙。張作霖對他們都以長者相稱,過來見禮,這幾個人也熱情地打過招呼。然後杜老判一轉身,把他領到一個人的面前,「作霖,你們哥倆兒今後得多親多近,立三,我不常跟你說嘛,這就是我最喜歡的小子,叫張作霖,這就是我親兒子杜立三,你們哥倆兒見見吧。」
張作霖不由得仔細觀看杜立三,因為他的名望極大,遠近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一提起遼西巨匪杜立三來,讓人又畏又敬,今天他就在自己面前。只見杜立三平頂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比自己高了一大截,長的模樣像他爹,紫紅的臉膛,濃眉毛、大眼睛、獅子鼻、方海口,多少有兩撇小黑胡。頭上戴著絳紫色的軟包巾,身上穿著絳紫色的軟袍,腰裡系著帶子。下邊是天藍色的綢褲,青邊的靴子。外邊又披著一件威風凜凜的大皮襖。腰上戴著德國大鏡面二十響插梭盒子槍,雙傢伙。杜立三臉沉著,似笑非笑,令人望而生畏。
杜老判正跟幾個弟兄還有他兒子一大幫人商議三界溝的事,沒想到張作霖能來,杜老判仔細一看:「哎喲,孩兒唉,這是哪陣香風把你給刮來了,哈哈。」他站起身來,來到張作霖近前,抓住他的手,一番搖晃,又捶打張作霖的後背,這是親熱的表示:「你怎麼來了?」
接下來李春田把嘴唇子都磨薄了,張作霖始終是執意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