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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高坎豪賭老疙瘩贏錢索債 矮檐低頭張作霖被擒認栽

第十六回 高坎豪賭老疙瘩贏錢索債 矮檐低頭張作霖被擒認栽

張作霖卻不鬆口:「我說張爺,不仗義吧,你開這麼大的寶局,沒錢你就開啊?哎,你認為到你這兒來的都是窮酸嗎?萬一要起了豹子怎麼辦?」
張作霖到了門前一看,好氣派,這大院套前後左右能有十幾間房子,爺倆兒下馬的下馬,下驢的下驢。牽著牲口往裡一走,值班的夥計看到了:「哎喲,二位大爺!」他不認得張作霖,但認得郭兆志:「哎呀,這不是郭大爺嗎?」
「托您的福,日子混得還算不錯。」
張作霖可不是三斧子劈不開的柳木軸,死腦瓜骨,不是那種人,他心想既然張大虎主動讓步,我何樂而不為,畢竟死到臨頭啊。張作霖就喊:「可以,有你這句話什麼我都答應。」
「張老疙瘩,就是會劁豬騸馬的那個獸醫。」
壓寶這幾個人也都是本地的,個個人五人六的,張作霖一屁股就坐到天門了,把帽子摘了往桌上一放,郭兆志在後頭只是看著。這個風聲已經傳出去了,說當年的張老疙瘩又回來了,現在跟過去大不一樣了,不少人過來看熱鬧打招呼。所以,周圍還站著二十多個扒眼的。
「對,我小名叫二來子,郭兆志是也。」
張作霖歪歪扭扭的字寫得也不怎麼地,還凈白字,有人在旁邊給他提醒,他在一塊白布上寫上了:張大虎欠張作霖的錢已經如數還清,分文不欠,賬已了結,以此為憑。名字簽上了,手印兒也按上了。張大虎往懷裡一揣:「哎,老疙瘩,你可看清楚,這叫白紙畫黑道,有你的指紋,有你的手印,我不怕你訛我,你要訛我,我到官府一報案,可打你個誣陷罪,對不對呢?今天的事就叫它過去。」
「到銀號提去,拿車拉。」
其實曹大頭是給張大虎送信兒去了:「東家不好了,張作霖回來了。」
張作霖卻沒同意,小聲對郭兆志說:「待著,走,沒那麼便宜他。二叔,你別管,咱倆幹什麼來了?咱倆不是賭氣來的嗎?我不是來給你報仇的嗎?贏倆錢這算個什麼,你要膽小你先走。」
「我喝口水,你到外頭給我準備準備,不怕大,越過癮越好,你給我找幾個人來,看看家趁人值的那樣的,要窮嗖嗖的,爺爺不陪著。」
「哈哈,到十天怎麼樣,十天他不還錢,你要住不了你就走你的。」
「啪!」一翻寶盒,三!
「知道,知道。」
郭兆志卻心裏沒底兒了,他一看周圍沒人了,跟張作霖說:「老疙瘩,是非之地不可久待啊,我想張大虎說的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萬一他用穩軍計把咱們爺倆兒給穩到這兒,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晚上再沖咱們下了傢伙。」
「我說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欠你的錢你不要了,你給我出個手續,你說已經還清了,我馬上放你,你看怎麼樣?要這個條件不答應,對不起,我馬上要填土了。」
「走了,我跟他們說話你沒聽見啊?」
「聽見了。」
張大虎的手下把張作霖拽了上來,張大虎還是不放心:「我說老疙瘩,你說的話可算數?」
張作霖說:「各位有認識我的,有不認識的,認識的咱是老朋友,不認識的咱們交個朋友,上這屋看熱鬧的來了,不讓你們白來,這把我要再壓正了,贏了,在這的有一頭算一頭,每人給紋銀二十兩。」
「可倒是啊,雙拳難敵四手,好漢可架不住人多。」
張大虎也輸紅了眼,這回親自做寶,心裏說話:張作霖壓了兩把「三」,這第三把說什麼他也不能壓「三」,我呀還做「三」。做完了往正中央一放。這下全寶局好幾百人都跑這兒看熱鬧來了,人摞人,人壓人,都瞪著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哼一聲,就在這兒看著。
「對,是,要不我怎麼把你給架來了呢?」
就在張作霖剛睡著的時候門開了,從外頭躥進來十幾個彪形大漢,手裡頭拿著麻袋,沒等張作霖明白過來,連腦袋帶屁股就給套上了,底下也套了一條,再拿個大口袋一裝,夾起來就走了。剩下的人翻屋裡的東西,把張作霖那把密雷艮,五十發子彈,還有剩下的https://read.99csw.com錢,所有的東西是全部給捲走了。十幾個人連夜之間把張作霖抬到高坎的郊外,郊外那兒還有幾個人,有的拎著鐵鍬,有的拎著鎬,鬧了半天樹林裡頭已經挖了很深的一個大坑,是井筒子形的。「撲通」張作霖就被扔地上了。張大虎就在這兒等著,原來他真要下毒手了。
「我都迷糊了,我聽個屁啊,走了,怎麼走的?」
張作霖明白怎麼回事,雖然是在麻袋裡頭,但嘴能說話,耳朵也能聽見,他心說好漢可不吃眼前虧。張作霖就喊開了:「哎,哪位朋友?能不能容我說句話,把話說清楚了,我死而無憾。誰要不讓我說話,我罵誰八輩的祖宗,敢不敢叫我說一句話,我說一句。」這些人不能做主,轉過臉來看著張大虎,等著他的意見。張大虎夾著洋煙,瞪著怪眼看著,尋思了一會兒,發話了:「把麻袋打開,把他先放出來,讓他做個明白鬼!」
張作霖一開始沒壓,那董大頭做完了寶之後,別人「啪啪」往上壓注,也就是個三吊錢、五吊錢、十吊八吊的,有一份壓了三兩銀子,就算是最大的注了。有輸有贏,不在話下。張作霖看了幾把之後,裡頭又開始做寶了,張作霖把這一千兩銀票掏出來了,在手攥著,那寶做好了之後,端寶盒的往案子正中央一放,風磨銅的寶盒鋥明刷亮,底下風磨銅的大牌都刺人的眼睛,這玩意兒做不了鬼,做寶的人在裡邊做,先把點做好了,把蓋扣上,端出來,眾目睽睽大伙兒看著,那玩意兒怎麼做假啊?另外,壓寶講究以一贏三,我壓一兩得贏三兩,輸就是輸一兩。
「咳咳……」完了,張大虎一算,這一把得把房子、地全賣了,買賣也得典出去,家裡都空了也還不起。這麼多人看熱鬧,能翻得了口嗎,「去,搬銀子,把銀子全都搬來!」張大虎發狠了,手下人利用三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湊了一萬,還差好幾萬呢。
「嘿嘿,二叔呀,我看您這個人屬蛤蟆的,上不了陣啊!」
這下可把郭兆志樂壞了,心說:行,眨眼的工夫我跟老疙瘩發了財了,這三千兩銀子要用到家裡去,足夠蓋十五間大瓦房,置一百畝好地,拴三掛大車,還他媽有富餘,花不了啊。他就拽張作霖一下,那意思是咱適可而止吧,走吧,這就算出奇了。
「是嗎?好他媽小子,跑到太歲頭上動土來了,我看看去,帶著銀子。」
「哎呀,差的數目還挺懸殊,那差好幾萬兩呢,最近他要上營口去一趟,您放心,錢有的是,他湊不齊,求親靠友也能把錢給您如數還上。」
「那當然了,郭大爺做買賣能次得了嗎?手頭有富餘錢了,今兒個來開開心。」
這「三」字剛一出口,張大虎那塊兒趴下了,他做的是幾他自己知道。一萬五千兩翻三番!這邊「叭」一掀蓋,張大虎當時就昏過去了,不省人事。四個保鏢費了好大勁把他推醒了,拍打前胸,捶打後背:「東家,東家……」
「哎,你放心吧,這銀子丟了我他媽也不活成了。」二來子走了。
張作霖一笑:「可以,不過我還有個條件,我的馬,我的槍,我的傢伙,你得給我。」
張作霖依舊鎮靜:「給錢。」
郭兆志一看張作霖有傷感的意思:「老疙瘩,怎麼了?你有點兒怕了?」
人們過來就把張作霖頭朝下腳朝上塞到坑裡了,這坑很深,張作霖個兒再小點兒,往裡一栽,沒影了。人們把鐵鍬抄起來,就要填土。張大虎再一琢磨:「慢著。」畢竟人命關天:「等等。我說張作霖,你聽見我說話了不?」
「怎麼沒活著?」
「哎。」裡邊這個董大頭把寶盒拿進去就動開腦筋了,手直哆嗦,這寶做不了了。東家在這兒呢,「東家,實在慚愧,我說這寶您做得了?」
「當然算數,吐吐沫是個釘。」
「我不能走,你呢先回你們家,找地方挖坑,把這銀子埋起來,先別花啊,留著將來有用。」
「噢,他還活著?」
「噢,好,那麼想玩兒什麼?」
https://read.99csw.com作霖看了看,略加思索,等別人壓完了,張作霖把這四千兩銀子「咣當」放到末門上了,「壓三!」等張作霖這句話也說完了,那董大頭在簾後頭「嘩嘩」地尿褲子,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幾,心說這下完了。張大虎在旁邊看著,臉也變了。
「錢張羅得怎麼樣了?」
打張大虎這個寶局開張到現在,也沒遇上過這麼大的數,這邊張作霖卻「啪」,就都給壓上了。那二來子嚇得好懸沒暈了,他在後頭拽了張作霖兩下:「老疙瘩,留點兒,留點兒呀。你哪能這一下都杵上?」
「敢?我他媽借他個膽子,二叔你放心吧,該吃吃該喝喝,你別忘了我腰裡頭帶著傢伙呢。」
「行,不過這五天真難熬啊,我得怎麼過啊。」
「歡迎,裡邊請。」
郭兆志也不好意思了:「別價呀,我捨命陪君子,我能走嗎?我是替你擔心,一瞅那張大虎都要吃人了,你要再贏他,他非要耍橫不可。」
「壓寶啊,壓寶多痛快。」
這邊幹了還不夠,又到別的地方去摟錢去,把麻將、紙牌、色子那兒的利錢全都給摟了過來,也沒湊上這個數。曹大頭衝著張作霖一看,面露難色:「張爺,實在慚愧,咱這買賣剛開,活動的錢還不多,還差一千一百兩,我現在就給您去打點去。」
「您交給我們吧,放心。」說著話,夥計把張作霖和郭兆志往裡讓。
「好吧,大人辦大事,大筆寫大字,我就容你十天。」
「那是自然哪,您現在發了大財了,自然得找幾位相稱的人物。」曹大腦袋樂呵呵地出去了,做了所有的準備。半小時之後曹大腦袋回來了:「我說張爺,水喝好沒?外邊準備好了。」
剩下張作霖一個人。他已經給對方下了最後通牒了,但到了第三天還是沒信兒,張作霖心說好啊,你把我撴這兒了,明兒早我堵門罵你去,不給錢,我賣了你的別墅,不然的話我放火給你燒了。這幾天的緊張等待,張作霖也有點兒疲乏了,二來子這一走,剩他一個人怪膩歪的,他就躺下了,把這槍壓到枕頭底下,迷迷糊糊,心裏盤算著張大虎想幹什麼,你還想對我下毒手嗎?我借你個膽子。你有家有業,在高坎這兒住著,諒你也不能糊塗到這種地步,他就這麼睡著了。
爺倆兒繼續前進。張作霖後來還到太平山去拜會過金壽山金三爺,借槍借馬,為了血洗高坎。沒這茬兒就不能去借東西。
「嗯,什麼都干,凡是掙錢的買賣,在我眼底下沒有放得過去的。」
張作霖沒理他,卻對張大虎說道:「本錢一千,贏的三千,這四千沒動,做寶,我還壓。」
可是這一千兩銀子壓上不要緊,揭板這一揭,口中喊道:「三!」
張大虎面露難色:「兄弟,實在對不起,今天太邪行了,老哥哥我事先沒有準備,在外埠啊我還有買賣,我這錢一時周轉不過來呀,這麼辦行不行,我先還你一萬,餘下的最多十天我如數還清,你看怎麼樣?」
「不,直接趕奔張大虎的寶局。」
張作霖悄悄瞅著,寶盒端出來了,大伙兒壓注,張作霖一算計:我壓末門。想著就在末門這邊把一千兩銀票摔上去,全壓上。看熱鬧的人沒見過這陣勢,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多少錢啊?」「大概是十兩。」「一百兩?」「不對,一千兩!」「啊!」
張大虎勉勉強強陪著張作霖坐了一會兒,借口張羅銀子他走了,把張作霖和郭兆志就安排住到寶局,那寶局前前後後有十幾間房子。
「拽上來,拽上來。」
這傢伙也來了勁了,把銀子「啪」給賠上,摞得跟小山頭兒差不多少了。郭兆志一看行,就到街上雜貨鋪買了幾條麻袋,往裡裝銀子,這回他可也急了:「老疙瘩,走吧,這就算報仇出了氣了,再不走,就不好辦了。」
「一定是買賣不錯了?」
「太好了,裡邊請。」曹大頭先把張作霖爺倆兒讓進客房,夥計這邊把茶水給沏上點心給擺上。曹大頭上一眼下一眼不住地打量張作霖,看看郭兆志,郭九_九_藏_書兆志他認出來了,知道他經常上這兒來賭錢來:「這位朋友大概姓郭?」
「好嘞,您住到我這兒,吃喝我包下了。各位,我這寶局黃了,哪天開張再請眾位光臨。」
「哎喲,張大爺,不錯,到這兒拜望幾個朋友,順便開開心。聽說張大爺最近混得也不錯?」
「好吧,那聽你的,我總覺著殺人不過頭點地,別把事情弄大發了。」
這一把共贏一萬二千兩,張大虎臉綠了:「哎,老闆,」說話的味都變了,「你手氣,真不錯,好,方才我說了,輸多少咱賠多少,盤點銀子!」恨得咬牙切齒但是還得裝大度。
人群里興奮開了:「哎呀,太好了,你肯定能贏。」看一眼就給二十兩,誰不高興,都盼張作霖贏。張作霖這一萬五千兩銀子就在手裡操著,等寶做好了往案子上一放,張作霖一回頭,告訴郭兆志:「搬銀子,押三!」
「你認為就這麼便宜把他張大虎放了嗎?不能啊,這小子作惡多端,我不把他收拾個六門到底,不讓他傾家蕩產,我絕不讓步,不能走。」
張作霖回去了,一琢磨,二來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告訴郭兆志:「你把這一千兩銀票給我留下,再給我留點兒銀子,剩下的東西放到驢背上,你趕緊走,你先回家,我送你一程。帶這麼多的錢路上你可多加小心啊。」
這寶局裡的大寶案子,擦得是溜光鋥亮,轉圈都是椅子,分出門、末門、天門,共三個門,也就是壓一、二、三三個點,正面有簾,做寶的人在簾裏面坐著,這人姓董,叫董大頭,但這位雖然也叫大頭,並非說他腦袋大,人家說他那意思是聰明鬼道,他也是張大虎的左膀右臂,做寶做了很多年了,經他的手給張大虎賺老了錢。方才曹大頭已經叮囑過他:「注意啊,今兒個肥豬拱門,就看咱這手氣如何了,如果你這寶要做正了,你我都得發筆大財。」
「哎,我知道,我過去老來,我這錢都扔到這兒了。」
就在這天的晚上,二來子郭兆志睡不著了,那麼老些錢就在麻袋裡裝著,就在窗邊放著。錢就是是非的母子,很可能招來飛災橫禍。這二來子跟張作霖說:「老疙瘩,我晚上睡不著覺,光做噩夢,我這兩天眼皮一個勁兒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禍呀,我這右眼皮就跳起來沒完了,我說老疙瘩咱們走吧,那錢別要了。那麼多錢咱們怎麼花啊,就這點兒錢足夠咱們活後半輩子的,咱們爺倆兒買了房子,置了地,剩下的錢存到銀號裡頭,咱們折跟頭花,拿大頂花都花不了啊。適可而止吧,啊?叔叔求你了,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沒關係,咱爺們兒有錢,隨便做。」
「好!這才叫大丈夫呢。那麼這次到高坎是做買賣啊還是怎麼地?」
張大虎真有點兒騎虎難下了,索性乾脆行動:「埋,把他種到裡頭。」
「我們的牲口拴在院里,飽草飽料給喂上。」
「好久不見了,您哪兒去了?」
「嗯?哎呀,我瞅著面熟得很,一時想不起來了。」
郭兆志就是這麼倒的霉,都跟張作霖說了,不然的話張作霖能陪著他回來找碴兒嗎?爺倆兒心裏跟明鏡一樣,有人接待著進了屋。張作霖一看,眼前高朋滿座,吵吵喊喊的把房蓋都鼓到天上去了。裡頭有個大管事的,叫曹大頭,這腦袋比別人大個兩號,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個煙鬼,灰滔滔的臉,高顴骨,深眼窩子,能有四十掛零,他是這兒的大管事。張大虎有時來,有時不來,把這賭局就交給他了。負責接待的夥計到了他近前一咬耳朵,他愣住了,抬頭一看正跟張作霖打對眼光。曹大頭見小伙兒挺精神,心說你這就叫肥豬拱門,看這意思,沉甸甸的褥套里凈是乾貨,又要發筆大財。
「咱倆是找個店房先住下?」
「哎哎,老疙瘩,你跟我也走吧?」
張作霖一笑:「我說張大爺,行啊,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筆寫不出倆張來,說不定咱們還有點兒親戚呢,你對你親戚下此毒手,還不起銀子沒關係,你說句話啊,打個欠條也可以九_九_藏_書。我張作霖是茅房拉屎臉朝外的人,我闖江湖沒白闖,只要你給我一句話也行,你不應該把我撴到這兒了。我說姓張的,我早就料到你對我要下毒手,爺爺不怕,怕也不來。我知道,我二進高坎,我想碰你張大虎,我這叫太歲頭上動土,火神廟點燈。再過二十年,老子還是好漢一條啊,你隨便來吧。不過,姓張的你別忘了,我也有三親六故,我們來倆人吧,走了一個,送信請人去了,你可掂量掂量,你要把我置於死地,我那些好朋友也不能饒了你,你隨便吧。」
「好,把繩子給他解開,馬上讓他寫。」
「你就放心吧。」張作霖倒是談笑自然。
「哈哈,起來活動活動,上驢!」
「三」就是末門,張作霖正好壓對了,一千兩贏三千兩,一看結果,做寶的董大頭在裏面竟從椅子上栽到地上去了,腦瓜子嗡嗡直響,心說:我的媽,今兒個可遇上橫茬了。腦袋上的汗也下來了。管事的曹大頭這會兒也犯傻了。講輸講贏給錢,「啪啪啪」,馬上盤點銀子。
張大虎帶著四個保鏢來了,進來之後,眾人閃開道路,他一直來到張作霖面前,剛開始還真沒認出來,後來才看出來了,跟當初那模樣沒什麼大變化,心裏氣恨但是嘴上熱情:「喲,老疙瘩,哈哈,上這兒玩兒來了?」
到了第十天張大虎依舊沒有露面,別說找不著張大虎,連那個管事的曹大頭也沒影了,做寶的董大頭也不見面了,就剩寶局一個看門的小夥計,你問他還問不出來什麼玩意兒。張作霖也納悶了。這天,他別著槍離開寶局,就找到艷陽別墅,他知道這是張大虎家外的一個家,他那小老婆香水精就住在這兒。報了名之後,有人給接進去了,這個宅子跟大花園一樣,那個香水精親自接待張作霖,她一見著張作霖就眉飛色舞,眉目傳情,妖里妖氣,她想對張作霖使用美人計。張作霖根本不吃這一套,正顏厲色好像是尊泥菩薩,嚇得香水精也不敢靠近他了。
「可不是嗎,混闊了,今兒個跑咱那兒去玩兒去了,這一寶讓他給壓正了,咱就賠了三千兩,我看這很不順當,銀子湊不齊,我跟您打個招呼。」
這爺倆兒這一天來到高坎,張作霖一句話不說,在馬上頗有所感,心說:我在高坎住了好幾年,受的那個罪一言難盡,這塊兒我可有恩人。滾子泡有我一個孫乾娘孫寡婦,高坎街裡頭有我一個老乾爹,老常頭兒,不知老人家健在不健在。沒有這二位,我沒有今天,這次得閑我得去看看,給留倆兒錢。
張作霖卻異常冷靜:「少說這些話,你就看吧。」
「嗯,走。」
「我告訴你啊,十天期限,現在過了一半了,我可沒那麼大的耐性。」
「行,是現在玩兒啊,還是歇一會兒?」
「東家可忙壞了,東一趟西一趟給您老張羅錢呢。」
張大虎的寶局裡頭五花八門,想斗紙牌有紙牌,想推牌九有牌九,想擲色子有色子,想打麻將有麻將,想壓花紅寶有花紅寶,應有盡有。一年四季,在這個寶局裡頭傾家蕩產的人數不勝數,輸了錢,揭不開蓋,鋌而走險的也大有人在。另外,有不少人就為了賭博,做下的壞事數也數不清。
郭兆志也來勁了,把胸脯一拔:「嗯,是我。」
「對,郭大爺。」轉頭對張作霖說,「老疙瘩,幾年不見,在哪行發財啊?」
「咳,江湖這套你不懂,他們不就缺錢花嗎?給他們點兒不就走了嗎。」
「哈哈,幾年前你們高坎鎮上出了個小要飯的,叫老疙瘩,我姓張,想起來沒?」
張作霖叫她轉告張大虎:「我再等三天,銀子給我拿不來,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張作霖二話沒說,把衣服收拾收拾出了榆樹林。身後的張大虎一琢磨:你還能怎麼地,這就是給你個下馬威,叫你知道知道我張大虎非是等閑之輩,你想報復,我就殺你個全家滿門。
「東家,銀子不夠。」
「託福,彼此彼此。老疙瘩手氣不錯啊,聽說你這一注就贏了三千,放心,贏多少錢我都給,照樣支付,賭局嘛九九藏書,講輸講贏,我把銀子帶來了,過數!」「啪啪啪」,三千兩銀子給足了。
張大虎就因為開寶局子成了高坎的首富,買房子置地,三妻四妾。張大虎肥了,官府的人上上下下也肥了。另外張大虎這小子就是本地的一霸,輸打贏要,你輸乾淨了,什麼說的沒有,贏錢了,小來小去的行,要贏大發了,你離不開寶局。換句話說,這錢你拿不走。另外這寶局裡頭帶大煙館、白麵館,除了毒品之外還有十幾個妓|女陪睡覺,陪吃喝,陪玩樂。晚了不樂意走,在這兒就睡。總而言之,是千方百計地把你的錢刮乾淨了,才能達到目的,不然絕不罷休。
「哪個張作霖?」
「好好,我一定如實轉告,他上營口還沒回來,大概也就是一半天吧,把錢湊齊了給您送去,您不必來了。」
「唉,好嘞。」郭兆志活動完上了驢。
「你真行,老疙瘩,我服你了,要我一個人哪,我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兩個人把老洋炮撿起來,一溜煙走了。張作霖轉回身來,一看郭兆志,好懸沒樂了,這位嘴吐白沫,在那兒躺著,人事不省。張作霖心說這位膽子可真夠大的,晃動晃動他,好半天郭兆志才明白過來:「哎呀,嚇死我了,老疙瘩,咱倆還活著呢?」
「我說那倆劫道的呢?」
「是,怪我慮事不周,您說得對,不過您容期緩限,十天我指定把錢給湊齊,怎麼樣?」
不過,這人我瞅著怎麼有點兒眼熟呢?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曹大頭衝著張作霖一齜牙,張作霖認出他來了,知道這小子也是本地的無賴。張作霖一抱拳:「閣下,還認識我嗎?」
「哎。」董大頭一想,頭點出的是三,讓張作霖給壓正了,這把出幾呢?肯定張作霖得挪挪窩,不是壓出門就是壓天門,我呀,還照樣做三,把錢就贏回來了。對,做了個三之後,扣好了,有人把寶盒端到案子上,往正中央一放,躊躇滿志,「壓吧各位。」
其實張作霖另有打算,他這個時候已經給自己的命運作了安排了,非得當鬍子不可,當鬍子沒錢行嗎?買槍、買馬、買子彈,什麼事都離不開錢,所以叫二來子帶著這筆巨金先走了。張作霖提著槍護送出二十幾里地到了官道上,回頭看看沒有盯梢的這才放下心,千叮嚀,萬囑咐,告訴二來子:「早了別走,晚了別走,早早地住,早早地回家。」
「不,張作霖,咱水賊過河甭用狗刨,我不是官府,我不追問你那槍從哪兒來的,我也不問你那子彈從哪兒來的,我張大虎要是個歹人,我現在把你扭送到官府,就憑這一條把你問成土匪,你還出得了監獄嗎?我不能幹那缺德損陰的事,給自己得留條後路。但是,這玩意兒不能給你,這陣兒你正在氣頭上,誰知道你能幹出什麼事來啊,我還留在我身邊做保險呢。別的話也別說,馬也不能給,走吧,算你撿個便宜。」
有人把麻袋口袋撤掉,把張作霖拿繩子捆起來,四人架著,讓他站起來了。朦朧的月光,張作霖攏目光一看,認出張大虎來了。張大虎把大牙一齜:「張老疙瘩,這可對不起呀,我讓你做個明白鬼,聽說你是海城西小窪村的人,你從那兒生的。沒想到吧,你死在高坎的南邊榆樹林,看見這坑沒?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休怪我張大虎心黑手狠,這是叫你逼得我實在不得不如此了。」
「怎麼了?」
「看望幾個朋友,順便取個樂子,到這兒玩兒幾把。」
「做點兒買賣。」
順著高坎大街一拐彎,頭一家大院套,就是寶局。那陣兒開賭局需要官准立案,到時候交稅。官府不干涉,這叫民局。
「我想別的事呢。」
「今兒個他媽倒霉,做的點兒不正。」
轉眼五天過去了,張大虎蹤影不見。張作霖把管事的那曹大頭找著了:「哎,我說你們東家呢?」
「哎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今非昔比了,這一說老疙瘩你發了大財了?」
「你放心。」張作霖把一部分錢擱起來,絕大部分的錢,一萬五千兩用麻袋裝著掐在手裡,嘴裏放出話來:「做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