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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扇敞開的門……

第八章 一扇敞開的門……

「我很清楚地記得埃德溫的房門敞開著,裏面的燈光灑在雪地上。我聽到了喧囂聲,很吵鬧的聲音;我的胳膊和腿都很疼痛,好像有人在打我;我還聽到哈爾曼小姐在喊我,或者是在尖叫……這些我都記得。但是在這之前的東西,我毫無印象了。」
「……每年冬天,他都會出現……他在玻璃窗戶後面窺探我們,而且總是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另外,他總是轉瞬即逝,和他的出現一樣突然;我們很難看清楚。」
「我知道。但是一般來說,受威脅的是曼斯菲爾德家族的成員……」
我站了起來,朝著爐火走了幾步,然後又走到她的面前:「可是,您當時為什麼嚇成那個樣子?您給我留下的印象是因為看到我而恐懼……」
走廊里的時鐘敲響了九下之後,我走進了「工作間」。我看到斯比勒坐在黑暗當中,她的位置和昨天一樣--坐在一把桃木質地的高靠背椅上。那把椅子很漂亮,是奇彭達勒設計的哥特式風格。斯比勒正在給一件兒童外套的扣子繡花邊。她看見我走進房間,勉強地一笑,然後又低頭忙她的活計了。達菲內坐在房間的一角閱讀書籍,她會心地瞟了我一眼。在金色的爐火的背景之下,這兩個姐妹優雅的側影形成了動人的美景。這幅畫面散發出一種安詳從容的感覺,和籠罩著曼斯菲爾德家族的危機感格格不入。我坐在一台織機旁邊的凳子上,假裝對那個古老的工具很感興趣。
「你知道這個房子所遭受的威脅,對吧?您也知道那個在聖誕節期間在這裏出沒的東西?」
斯比勒昨天晚上就是在夢遊,而我竟然沒有想明白,真是夠蠢的!昨天晚上,她的臉上毫無表情,而且步態怪異;我當時就應該想到是夢遊。
「他感到不安,這可以理解。可是,他的妹妹請私人偵探來保護他有什麼不好?卡特琳娜為什麼不願意他知道?」
她抬起美麗而明亮的眼睛看著我,https://read.99csw.com她的眼神里毫無責備之意。她穿著一件絲綢上衣,纖細的脖頸輕微地顫抖著。我知道她的恐懼並沒有消退,但是恐懼並不是令她激動的唯一原因。
他聳了一下肩膀: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別忘了女家庭教師的證詞。她看到您在和一個人搏鬥,那個人肯定就是殺死埃德溫的兇手!我們來考慮一下……兇手剛剛殘忍地襲擊了埃德溫;他準備逃走。可是他突然發現您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並不知道您在夢遊,他以為身份暴露了,以為要完蛋了。他朝您撲了過去,想要阻止您說話。但是又發生另一件他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他看到女家庭教師出現在對面的走廊窗戶後面。他不顧一切地逃走了。唯一的問題,」我無可奈何地說,「就是他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警方認為『夢遊』只是一個借口,」斯比勒又說,「他們認為這是我的詭計,為了讓我的出現合情合理……」
「但是那天晚上,他攻擊您的時候,您總應該看清楚了吧?」
這個傢伙肯定想要戲耍我一番;我決定不給他機會,我要讓他放棄「貓捉老鼠」的把戲。我非常友好地和他搭話,主動地簡要介紹了我的任務和角色,這下子他沒有戲可唱了。我還告訴他說我是在最後關頭替代了原定的偵探,但是我沒有透露原因和其他細節。讓他去猜測好了。
「這兩件毛衣讓我想起了那次你丟的那件……你後來找到那件毛衣了嗎?」
「在面臨危險的時候,匹國特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策略。而且他自己已經採取了行動。所以,如果有人採取了不同的策略,我猜他不會開心的。卡特琳娜肯定是這麼想的,我也傾向於這種判斷。」
他看起來很激動,語調透出一種惱怒。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我後來明白了)。他的太陽穴上的青筋亂跳,他的鷹鉤鼻子,還有冷淡而嚴謹的態度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暗想:從職業的角度來考慮,薩姆勒·匹國特的這個合伙人肯定很能幹。
「您讓我感到害怕,是的……不過,那不是您的過錯……您九_九_藏_書戴著一頂怪模怪樣的帽子;您的臉上全是雪……而且,在見到您之前,我聽到鈴鐺的聲音……鈴聲肯定是來掛在馬匹脖子上的鈴鐺,不過……嗯,我看您已經明白了。在一瞬間,我以為您是……『混亂之王』。」
「沒有,一直沒有找到。肯定是有人把那件毛衣偷走了。還有尼古拉斯的寬袖外套,肯定是同一個小偷乾的……」
「您知道我是知情人!」
「達菲內,求你了,」斯比勒的聲音微不可聞,「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埃德溫。可是,說這個幹什麼?對了……我們在說毛衣的事情。第二天晚上,我跑到這裏想要放鬆一下,一整天的盤問搞得我心煩意亂。可是,我就是找不到那件毛衣。這並不算是什麼大事,可還是讓我很詫異。接著,尼古拉斯說他的外套不見了,他記得把外套留在了這個房間里。不過他不敢肯定。」
「聽著……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的情況,晚上十點到客廳里來。我不能向您透露更多的東西。您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我當然不是說這個……她應該先和我商議一下再去找您,或者是您的同伴。我一聽到她的方案就覺得荒唐可笑--裝作是戀人!想想看她的歲數和您的歲數……真是胡鬧!她突然有了一個年輕的未婚夫!這……這顯得……嗯,就說是過於誇張吧。她向我透露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對她說的。可是已經太晚了……」

01

「您還沒有告訴我您對於『混亂之王』的看法,」一陣沉默之後,達菲內發話了,「我看您對此很感興趣……」
「是的,今天下午匹國特小姐告訴我了。」
「其實,他們的態度也可以理解,」達菲內說,「埃德溫剛剛被刺死了,而兇手和兇器都不見蹤影。正常情況下,逃走的兇犯都會留下腳印,」她又轉向斯比勒說,「可是現場只有你一個人的腳印。幸好你在離塔樓的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如果你再多走幾步……我不敢想象事情會如何收場。」
「不知道。她擔心匹國特會生氣。她沒有告訴匹九_九_藏_書國特就證明了這一點。」
「您真的這麼以為?」他冷笑著說,「要是我在您的位置上,我就不會這麼自信。不過這都不重要。」
達菲內的離去,或者說是我和斯比勒面對面的情境使得我的心怦怦亂跳。同時,我注意到斯比勒蒼白的臉上也是同樣的信號。我們之間的距離被一下子拉近了,我們都對此心照不宣。我向她承認說,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兩個人去年在阿勒達格格的一條小街上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她鄭重地點了一下頭,說她也記得我。
「據我所知,一直沒有找到。不過和剛剛發生的謀殺比起來,丟一兩件衣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斯比勒的臉突然漲得通紅: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
「在我的印象中,您曾經請求我的幫助……」我捧起了她的手。
一陣沉默。為了緩解氣氛,我問斯比勒她在做什麼--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到她手上的活計。她向我解釋說這件小外套是準備送給倫敦貧困街區里的孩子的;她平時的主要活動就是在這個房間里做這一類針線活兒。那些舊衣服都是信徒捐給教堂的,斯比勒把它們縫補好,然後和救世軍一起把衣服分發給貧窮的孩子們。在臨近節日這段時間,她們的工作量自然也增大了。斯比勒起身找來兩件毛衣,她說是準備送給一個赤貧家庭里的一對雙胞胎。達菲內介面說:
「他後來找到外套了嗎?」我問。
這時,斯比勒坐回了那把高靠背椅。她的眼神矇矓,語調輕柔而縹緲:
「那麼,他的對策是什麼?我不明白。如果他要破解這個謎團,只有私人偵探能幫上忙……等一等!我明白了:朱盧斯·莫剛斯通教授是一個喬裝改扮的警察,對嗎?」
「我記得。你們在說匹國特。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你們的嗓門很高。」
「您是說請私人偵探?」
「您什麼都不記得了?」
「斯托克先生,我們對於『混亂之王』九九藏書是深信不疑的,」斯比勒語調平淡地說,「至於那個慘白的面孔,我只能告訴您那很嚇人……」
「斯托克先生,您快要猜中了。不過您猜得並不准確。朱盧斯·莫剛斯通教授確實是受雇於匹國特先生,但是他的調查方式和您的方式相差十萬八千里……」

02

佛布猶豫不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然後才說:
「匹國特先生並不知道他妹妹的計劃,是嗎?」我問。
「我當時就坐在這裏,同樣的位置上。我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在那件毛衣上……我累了,開始數不清楚針腳了。尼古拉斯剛剛從倫敦回來,他進來問我打算什麼時候再進城……他離開的時候遇到了埃德溫。埃德溫告訴我……我記不清楚他說的內容了。」
儘管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埃德格·佛布還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他神秘兮兮地低聲說:
「多麼荒唐的主意!」他抿著薄薄的嘴唇說。
「我的姐姐有時會夢遊。」達菲內插|進來說。
我皺起眉頭,請求她們介紹一下丟衣服的事情。
晚餐的氣氛異常沉悶,沒有人說話,只有刀叉碰撞瓷器的輕響。斯比勒和達菲內最先起身離開了飯桌。達菲內看似隨意地說她們要去「工作間」,有事的話可以在那裡找到她們。但是她的眼睛很堅定地看著我,顯然這番話是說給我聽的。飯後我們品嘗了一點兒主人的私釀,查爾斯·曼斯菲爾德隨口預測說可能又要下雪了。匹國特、佛布、朱盧斯·莫剛斯通和我都默然不語。很快,匹國特起身走掉了。這個洋洋得意的傢伙總是讓我起雞皮疙瘩,他總是裝模作樣地擺出很和善的保護者的姿態。但是這些都無法掩蓋他的焦慮不安。朱盧斯·莫剛斯通教授很快也離開了,他一直保持著神秘而矜持的態度。過了一會兒,曼斯菲爾德也走了,客廳里只剩下我和埃德格·佛布兩個人。他的嘴角一直掛著惱人的嘲諷的微笑,這讓我很不舒服。他點上一支雪茄,心滿意足地吸了一口;只有他知道我的處境多麼艱難,而他現在看笑話的心態表露無遺。
「啊!是這樣…九-九-藏-書…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人都接受了我這個『未婚夫』。」我雖然心裏完全沒底,還是裝出非常自信的神態。
「這……這個故事實在是讓人很難相信,」我回答說。我在心裏暗自稱讚小「螞蚱」,她的這個問題巧妙地把話題轉到了我最想要談論的題目上,「這個故事太匪夷所思,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我要承認:我通常不相信鬼魂之類的東西。不過,你們是怎麼想的?你們昨天晚上還親眼看到了那個蒼白的面孔……那個面孔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並沒有抽回她的手,我輕輕地撫摸著那雙白皙的手,然後輕輕地把它們舉到我的唇邊。突然,門吱嘎地一響。我驚跳了起來,轉身看到薩姆勒·匹國特威嚴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有一個警察甚至試驗不帶助跑地跳過三米遠,」達菲內又說,「斯比勒所留下的腳印證明她當時的步子很正常。那個警察真的跳過了三米的距離,但是他往回跳的時候就遇到了困難。他從塔樓的門口跳回雪地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滑倒;他無法留下清晰的腳印,而且他的腳尖方向是背向塔樓的門口;斯比勒的腳印很清晰,方向是朝向塔樓的門口……他們這麼試驗一下並不過分,我們都親眼看到他的試驗……您可以理解,他們認為斯比勒通過一個遠跳離開了犯罪現場。」
「您在……但是……」
「但是為什麼會生氣?她完全是為了她的兄長的安危著想,這是值得嘉獎的善意之舉!」
「我知道。最讓警方感到困惑的也是這一點……他們不相信我是在睡夢中……」
「他很快就會成為這個家族的一員……」
「只有他的外形還像是個人樣,」達菲內說,「他的臉像是隨便捏出來的,一片慘白……」
斯比勒放下了手上的活計,我注意到她的雙手都在輕輕地顫抖。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簡短地說:
達菲內突然站起來,離開了房間。她借口說不喜歡那本書,要去換一本。
「但是您穿過了院子!」
「在埃德溫遇害的那天,我的姐姐就是在織補一件類似的毛衣,」達菲內解釋說,「可是第二天毛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