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型的女孩，最棒了。對吧？」我對結城說。我竭力露出笑容，臉部像得了痙攣似的。

「那你，有什麼興趣愛好？」

我思考著，用哪個詞可以表達出我心中異樣的感受。

「立川同學，你平時自己做飯嗎？」

道理上講得通。但是……但是什麼呢？但是我總覺得有些異樣。這人為什麼如此……

我用手推開教授的胳膊肘，無可奈何地嘗試如何接近這個沉默的二年級生。

「你參加了什麼興趣小組了嗎？」

我剛說完這句話，立川明美那長長的指甲就映入了我的眼帘。實在難以想象，這隻塗著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握著一把菜刀，會是一幅怎樣的畫面。

「是嗎？」

結城一下子提高了嗓門，我不禁愕然，立川明美也愣住了，連結城自己都有些驚慌失措。

誰？明美？

接著我們又沉默著喝啤酒，教授又捅捅我的腰。

「啊，我得回去了。」

我被他的氣勢震住了，點了點頭，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思考著，該用怎樣一個詞來表達這種感覺。

「人家有什麼不好？長得漂亮吧？胸部豐|滿，兩腿纖細，作為一個健康的大學二年級男生，對異性究竟還有什麼更高的要求？」

「我叫立川，立川明美，二年級的。」她報上姓名。

「我父母都不在了。」

立川明美說著，未經許可便拉過我的手，貼近她的胸部。她的胸部令人意外地豐|滿htｔｐs://read•９9ｃｓw.ｃｏｍ。

「有意思嗎？」

結城抬起低垂著的視線，幾乎是怒目而視地看著我。

「那是什麼問題？」

「啊？」

和姐姐一起生活。姐姐討厭別人來自己家。而且是病態性的。對結城來說，立川明美來自己家那是不能接受的。

「是的，」但立川明美笑嘻嘻地點點頭，「其實，明美是個非常家庭型的人，燉煮一類的料理也許是我最拿手的。」

「我對吃的東西不太關心。」結城就是對同年級學生說話，也用很有禮貌的語調。「有什麼就做什麼，有什麼就吃什麼。」

我們在兩個挨著的坐墊上坐下，互相為對方斟滿了第一杯酒，接下來便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默默地喝酒。坐在結城另一邊的教授有些急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腰。

「那麼，在乾著什麼勤工儉學的工作嗎？」

結城耷拉著腦袋回答。

「不是這個問題。」

「是的。」

「這是什麼？」教授用筷子挾起炸雞肉塊，歪著腦袋，用只有我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問。「是鴨肉嗎？」

結城微微斜過臉來。我很想為這張臉配上假髮、抹上口紅，看看會有什麼效果。我們正說著，在結城和我之間擠進一條細腿。那是一條沒穿長筒絲|襪的纖細的腿，塗著粉紅色的腳趾甲油，戴著銀色的腳鐲。我自下往上看去，看到這條腿的主人的那張柴郡貓似的九九藏書臉，正微微地笑著。

教授忍著沒笑。

「你姐姐？」

「啊，和姐姐一起呀。」我說，「你和姐姐長得像嗎？」

「你是說討厭……」

「是的，啊，不是。」

「這些愛好很好。」我說。

「是的，啊，不是？」我問。

我並不想和立川明美交談什麼，如果她是想和結城聊天，我不準備打擾他們。其實結誠長著一張很討女人喜歡的臉，但生性遲鈍的我剛才沒有注意到一點，他和立川明美站在一起，精彩得足以用來裝飾少女漫畫的封面。最重要的是，如果立川明美和結城就此接近，那教授一定很滿意，而我也不必再受和班裡學生一起去喝酒的懲罰了。我想，不管怎麼樣，先為他們找一個共同的話題再說。

「那好，那好，那好。」立川明美說，「那讓我們談些什麼吧。我還從沒和前輩一起好好說過話兒呢。」

「啊？」

「還有，結城君。」

「哦，病態性的。」

「你是在東北出身的吧？你父親是做什麼工作的？」

「是嗎？」立川明美轉過臉問結城。

眼睛幾乎一直看著另一個方向的結城，以及快靠在結城身上的立川明美，引得班裡好幾個男學生偷偷往這邊張望。

立川明美把臉湊了過來，問道。我強忍著想要捏住鼻子的衝動。夏奈兒的伊戈斯特香水，如果用量適當的話，應該是很棒的香味。

可能直到地球上只剩下九九藏書我和她兩個人，我們也成不了朋友。

「啊，是啊。」結城說。

結城小聲地賠著不是。他的態度顯得那麼誠懇，反而讓我欲罷不能。

「女朋友，戀人，來幫忙做飯的女孩，已經有了？」

「哎，哎，結城君你喜歡吃什麼？義大利菜？啊，可能不對。那是西班牙菜？嗯，一定是。你好像喜歡西班牙風格的。」

「對不起。」

對了，這人為什麼如此膽怯？

「啊。」

「她討厭別人闖到我家來。」

「討論課怎麼樣？」

「沒有。」

「我姐姐不喜歡。」

他似乎不想再多作說明。這和傲慢、和冷淡不同。自動販賣機不會說「歡迎光臨」、「謝謝」，但你不能說自動販賣機很傲慢很冷淡，它們做不到這種程度，如此而已。所以，結城這個男孩的不幸，在於不幸生而為人，而不是一台自動販賣機。

「啊，是立川同學呀，二年級的。」我說，臉上露出搞不懂為什麼她要來這兒自報姓名的神情。

急不可耐的教授乾咳了一聲，插了進來：

「對不起。」我說，我確實是發自內心地向立川明美道歉。

「明天一早，還要去打工。」

「啊呀，是嗎？」

咦，明美，你要回去了嗎？

結城臉色窘迫地端起了酒杯，而那位無情無義的教授早轉到另一邊，向三年級學生高談闊論地討論課上的議題。立川明美開始吃起放在她面前的油豆腐和炸雞肉什麼的，邊吃九_九_藏_書邊對我發表對各個菜的評價；我迎合著她的話，模稜兩可地點著頭。十分鐘后，一直故作鎮靜的立川明美堅持不下去了。

「那麼在空余時間都做些什麼事兒？」

立川明美的臉上頓時放出光芒，幾乎與此同時，結城用嚴厲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是嗎？」

「結城君，」

「啊？」

「那你是一個人生活嗎？所以你的興趣才是打掃洗衣做飯吧？」

立川明美第一個站出來扭轉局面。

「不，談不上來聊什麼。」我裝作把臉轉向教授，用自由泳的技術要領進行呼吸，「對吧，教授？」

她臉上的笑容沒能完全掩藏住沮喪的神情。立川明美抬起手腕看看表，站起身來。

我雖然叫不出她的名字，但她的臉我還是有印象的。飄逸的波浪式長發，兩隻大眼睛在笑臉的襯托下像是星光在閃爍。如果給她的笑臉配上落英繽紛的背景，完全可以裝飾在任何少女漫畫的封面上。

「死了。很久以前。」

「你，」我挪了挪屁股，填補了立川明美騰出的空間，「太那個了。太過分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你太過分了。」

二年級的女生們招呼說，立川明美朝她們點點頭，又向教授輕輕行了個禮，轉身出了店門。在她身後，不少男生都用依依不捨的眼神目送她離去。

「是啊，就該這樣。在吃的方面挑三揀四的，那好像缺乏男人味，明美好像也不喜歡那樣的男人。」

「你們九*九*藏*書在聊什麼？」

「啊，請，當然可以。」我說。她似乎看著我，在揣摩著。

結城不動感情地說。

「啊，是啊。」

「絕對很好。實用，不花錢，能打發時間。」

也許是覺得我這個拚命想套近乎的前輩有些太過分了，結城想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給了我答案：

「大掃除，洗衣服，做飯。」

「不是一個人，我和姐姐住在一起。」

「突然提起這話，那怎麼行，對吧？討厭，前輩，你說什麼呀。」立川明美裝出破涕為笑的表情，在我手腕處狠狠拍了一巴掌。

「這兒，可以嗎？」

多數人進行的迫害，使少數人緊密地團結在了一起。雖然這麼說有些形容不當，但討論課結束后大家去小酒館，在班裡沒有朋友的結城，和遭到班裡學生露骨的疏遠的我，很自然地比鄰坐在了一起。

「啊，你已經有其他女孩了？」

「可不是嗎。」

「是的。」

我用只有教授聽得見的聲音，令人不快地嘖了嘖嘴，接著問結城：

「討厭，病態性的。」

這次他連看都沒看我。

「各種各樣的事兒。」

「這可不行。」

「也不是這個問題。」

結城看了我一眼，搖搖頭。他像是屬於那種喝多少酒臉上也沒反應的體質，一瓶啤酒喝乾了，依然面不改色。

「絕對是雞肉。」我輕聲地回答，接著對他們兩人說：「那麼，你常去結城君那兒幫幫他吧，他要自己做飯肯定很夠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