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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八章

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八章

雷布思回到聖倫納德警署,發現他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工作也進行得井井有條,便趕往醫院,隨身帶著的塑料袋裡裝著莫里森醫生的「鐵娘子」T恤。薩米的病房裡又加進了第三張病床,床上躺著一個老婦人,睜大眼睛死死地瞪著天花板。羅娜坐在薩米的床邊,讀著一本書。
「還有三天。您看,我應該請我的主管……」
當他走進一幢大樓,雷布思停下腳步,研究著玻璃大門,門后是一排鋪著紅地毯的樓梯。他無須查看門上的標誌也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他正站在墨凡娜賭場的門口。這個地方原先的所有者是一個名叫「上等人漢密爾頓」的本地惡棍,經理則是個叫孟德爾森的人。但是漢密爾頓已經退休了,孟德爾森也跑路了。現在的業主並不為人所知——至少到目前為止如此。雷布思猜測多半就是湯米·泰爾福特和他的日本朋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留心附近停著的車:沒有路虎。
「只要有人找我,無論是誰,我都應該按這個按鈕。」
「當然,還有緊急呼叫按鈕……」
雷布思飛跑過街,拉住那個行人。是內德·法洛。法洛的手裡掉下一個瓶子。泰爾福特的手下圍了上來,雷布思緊緊地拽住法洛。
雷布思離開酒吧,穿過馬路,走進賓館。綠西服先生所乘的那部電梯的門還沒完全關上。雷布思走到接待台,展示了一下身份證明。
卧室的窗戶也臨著弗林街。雷布思注意到化妝桌上放著旅行小手冊,門邊放著一隻小手提箱。
「輪到我們上了,亨利。」雷布思說,「你要跟蹤這兩輛路虎,儘可能地保持距離。他們的車身很高,只要不碰到雙層大巴擋在前面,很容易看見。」
位於泰爾福特的咖啡店兼遊戲廳對街的公寓房只有一扇正門。門鎖著,於是雷布思隨便選了一個呼叫按鈕——上面寫著「海瑟靈頓」的姓氏。他等候片刻,又按了一次。一個老人的聲音傳來。
絕對肯定。
「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他說,「您的窗子一直是鎖上的嗎?」
「不用了。」他說,「今晚好像不太熱鬧嘛。」
「我沒聽說。」
「你要進去嗎?」威爾遜問。
雷布思看著他退到門邊,轉身逃跑。
「他什麽時候入住的?」
哈多和靚仔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樣子,快速開了個碰頭會,便各自走回車裡。靚仔舉起一隻手臂比出畫圈的動作,告訴車裡的其他人他們要繞著這個街區兜圈。交警站在原地,直到兩輛車都開動起來。哈多在打電話,毫無疑問是通知他老闆情況的變化。
雷布思打開門。「您這樣做了嗎?」
「去什麽好地方?」
「他活該。」雷布思瞪著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誠實、守法又本分的好公司,雷布思先生。」
「因為我想近距離地看看他。」她終於直視他的雙眼,擺出挑戰的神色,「我想也許我可以從他的臉上……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麽來。或許能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來。」
在弗林街安排的監視出了問題,是因為這行動實在是太公開了。這種情況下需要的是秘密行動——深度潛伏。雷布思決定去勘探一下那片疆域。
「還沒有。」
「海瑟靈頓太太?我是雷布思警督,本轄區警署刑偵處的警察。我想跟您談一下家庭安全問題,可以嗎?最近這附近發生了多起入室偷竊案件,受害者以老年人居多。」
「我喜歡吃甜的東西。」威爾遜解釋道。他的腿上放著一包打開了的薯片,是醃洋蔥口味。
「把司機都嚇跑吧,或者讓他們換老闆。」
在賭場二樓的門廳,他被兩個保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這兩個大個子身穿白襯衫、黑西裝,打著領結,顯得很不舒服。瘦的那個動作靈敏,善於謀略;另一個體型十分魁梧,動作雖略顯遲緩,卻是前者的良好後援。他們會對客人進行某種神秘的檢查,而雷布思似乎已經通過了。他買了二十鎊的籌碼,走進賭場大廳。
「預計住幾天?」
「是什麽?」
「我告訴了他我的身份。」
「你照辦了嗎?」
前台服務員查了一下記錄。「松本先生。」
十分鍾后,威爾遜出現了。他時不時會去牛津酒吧喝酒,這恰恰是他的問題所在——醉酒駕駛九_九_藏_書計程車。幸好有雷布思幫他擺平事情,也因此,威爾遜欠他的情一輩子也還不清。此人是個高個子,體型壯碩,一頭短短的黑髮,蓄著長長的黑鬍子,臉色紅潤,永遠穿著全棉格子襯衫。雷布思暗地裡把他稱為「伐木工」。
「我是開計程車的,什麽事沒聽說過?他現在瞄上長槍的計程車生意了。」威爾遜頓了頓,「我不是說長槍有計程車生意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雷布思坐在吧台邊,面前是電視台的日間節目,吧台里陪著他的是女招待瑪格麗特。他點了一杯咖啡、一份鹽醃牛肉、一份甜菜根卷。主菜是瑪格麗特推薦的布萊迪肉醬餡餅。
松本扣上大衣的扣子,把圍巾在脖子上圍緊,朝著回賓館的方向走去。雷布思忽然感覺到倦意侵襲全身,停下了追蹤的腳步。他想到了薩米、林玄和鼬鼠,想到了似乎已經被他浪費掉的太多時間。
雷布思搖搖頭:「我就需要了解這麽多,謝謝。不介意我在大堂里坐一會兒吧?」
「計價器就這麽開著?」
「坐。」她說。雷布思坐下了。
他面臨這樣的選擇:去追他,還是留下來盯著松本?對他來說,誰的事更重要,坎迪斯還是泰爾福特?雷布思留了下來。但現在既然知道了科爾洪已經回到本市,他回頭會去找他的。
「我們算是扯平了嗎?」他高聲道。
「你做到了嗎?」
「士兵遊戲?去你媽的。」
「沒有變化。」
「有。」
「您知道,」她說,「我們這裏向來都很幸運,沒有發生過入室盜竊之類的事。」
「現在還早。」她告訴他,「得等到午夜之後……」
「荷蘭。雖然不是看鬱金香的好時候,但我想去那裡很久了。要從因弗內斯轉機是有點麻煩,但機票能便宜很多。自從我丈夫過世后……嗯,我有時候會出去走走。」
「他們又來了。」他們看到那兩輛路虎又拐到這條路上,但交警沒有出現。兩分鍾后,泰爾福特走出賓館,身邊是個頭髮像許多豎起的釘子,身穿藍綠色閃光面料西服的日本人。此人手裡拿著一隻公文包,照看樣子不像生意人。也許是因為他在黃昏的暮色中還戴著墨鏡,也許是因為他往下撇的嘴角上叼著一根煙的姿態。兩人都坐上前一輛車的後排座位。那個日本人俯身向前捏了捏泰迪熊的耳朵,說了個笑話。泰爾福特毫無笑意。
「他會殺了你的。」
以暴徒的標淮而言,這兩個人非常有禮貌。雷布思向他們展示了警察證件,解釋了他來此的目的。他詢問這二人的身份,他們說自己是「大樓業主的代表」。但他認得這兩張臉:肯尼·休斯頓,阿里·康韋爾·休斯頓——丑的那個——負責管理泰爾福特手下的守門人;康韋爾長著一副摔跤手的身板,但只是普通的打手。在這場裝模作樣的會談中,雙方都保持了極大的幽默感和客氣的態度。他們陪著他走下樓。馬路那邊,湯米·泰爾福特正站在咖啡館的門口,晃動著一根手指。有個行人從雷布思的眼前穿過。太遲了,雷布思認出了他是誰。他張開嘴正想叫些什麽,就看到泰爾福特忽然低下頭,雙手掩面,發出一聲尖叫。
「我沒有看過您的身份證明,是吧?」
「繼續走。到第一個路口左轉,然後掉個頭,等他們開到我們前面去。」
她搖了搖頭,於是雷布思信步走到大堂的休息區,坐在一張沙發上拿起一張報紙。隔著雙開的玻璃門,接待區一覽無餘。松本來這裡是為了波丁翰的事,但雷布思預感到某種遠比這糟糕的事即將發生。休·馬拉海德說有個公司想要收購他們俱樂部,但松本這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從事這種光明磊落的生意的人。當他再次出現在大堂時,已經換上了一套白色的西服,裏面的黑色襯衫開著領口,外面是巴寶莉的雙排扣大衣,系著格子花紋的羊毛圍巾。他嘴裏叼著一根煙,但直到走出賓館大門才點上。他豎起大衣的領子,繼續邁步向前。雷布思在後面跟著他走了將近一英里,並且不斷回頭確認沒有人在跟蹤自己。這種可能性畢竟還是有的,泰爾福特可能會想盯住松本的動向。但如果他真的派人在監視,這個人一定非常優秀。松本九_九_藏_書沒有刻意扮演遊客的角色,腳步毫不遲疑。他一路低著頭,避開寒風,看樣子心裏很清楚要去哪裡。
現在,雷布思必須加倍努力,不然的話,內德·法洛就死定了……而等薩米醒過來的時候,他不希望她要面對這樣的消息。
內德·法洛坐在一間囚室的長凳上。四面牆都是藍色的,靠近馬桶的地方染成了棕色。法洛看起來對自己很滿意。
「泰爾福特淮備怎麽從卡弗蒂手裡搶生意,你有沒有概念?」
「就是這個意思。」
「有沒有安排新的測試?」
「可樂。」他對她說,「加冰和檸檬。」他裝作看她走開的樣子,趁機掃視整個房間。他進來之後很快就坐到賭桌邊,因為在這裏走來走去無疑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此外,他也不確定這裡會不會有認識他的人。
他在弗林街周圍來回探查,因為他需要一個打進去的切入口,需要找到泰爾福特周圍那根鏈條中最弱的一環。在寒風中吹了十分鍾之後,他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他拿出手機,打到本市一家計程車公司。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詢問亨利·威爾遜是否在當班。他在。雷布思請總機幫他呼叫一下亨利。就那麽簡單。
從這裏走到弗林街大概需要二十分鍾,有很多上坡路,寒風肆虐。城市很安靜。人們瑟縮在公交車站,學生們大口咬著烤土豆和咖喱醬沾薯片。兩三個醉醺醺的路人小心翼翼地往家趕。雷布思停下腳步,皺起眉頭,向四周打量。他之前把薩博停在這裏。他十分確定……不,不能說「確定」,這個詞含有某種令人厭惡的含意。他很「肯定」,是的,肯定把薩博停在這個地方。現在這裏停著一輛黑色的福特塞拉車,後面還有一輛Mini Cooper,但是沒有雷布思的車的影子。
「哦,是的,」海瑟靈頓太太說,「我每次都會按。」
「我要逮捕這個人。」他說,「他是我的,懂嗎?」
她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你說什麽?」
「去也沒什麽用,亨利。泰爾福特現在肯定已經進了某一間卧室或套房。如果他在辦生意上的事,也是在上了鎖的房門後面。」
他們兩人在弗林街尾守了一個多小時,雷布思一直都坐在副駕駛座上,理由是停在街邊的計程車上有一個乘客坐在後排會顯得很可疑。如果前排坐著兩個男人,人家會覺得他們是在休息,或是在交班——兩個計程車司機吹吹牛,喝杯茶什麽的。
「您在哪一層?」
「噢,上帝啊。」他怒吼了一聲。路邊沒有碎玻璃的痕迹,這意味著偷車賊沒有用磚頭砸破車玻璃。無論他到最後有沒有把車找回來,辦公室的那幫人都會笑掉大牙的。一輛計程車駛過,他招手攔下來,然後又想起他身上沒有現金了,只好揮揮手示意司機開走。
兩個極為魁梧的男人正站在門外。
她搖搖頭。「什麽結果也沒有。他的靈魂沒有窗戶。」
她的面頰開始充血。她把一條腿擱到另一條腿上,將襯衫的下擺拉到膝蓋處。「是的,」她終於說,「我去過他家。」
車隊駛入市中心,停在一家賓館門外。泰爾福特向手下人說了幾句,然後獨自一人走進了賓館。兩輛車都在原地等候。
「我進去太惹眼了。」雷布思說。兩輛路虎的司機都下了車抽煙,但仍然十分警惕地留意著進出賓館的人。有兩個想打車的人走到計程車邊,但威爾遜沖他們搖了搖頭。
他轉身去取他的車。十年之後樂隊:《回家》
她正在法語系的辦公室里批改試卷。她的辦公桌很大,位於窗前,但她卻坐到了圈繞著六張椅子的咖啡桌邊。
他們一路向西走。雷布思大概能猜出他們的目的地,但想知道他們選的路線。結果發現他們走的路線和那天他帶著坎迪斯走的路線基本一致九*九*藏*書。她當時只認出了朱尼佩花園,但這段路上確實也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地標。到了斯雷特福路,後面那輛車閃燈表示要靠邊。
「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威爾遜問。
十來個人惡狠狠地瞪著他。湯米·泰爾福特已經跪倒在地。
很有趣。他們沒有試圖威嚇交警或嘗試行賄,完全沒有玩任何把戲。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這無疑是泰爾福特的要求。雷布思再一次感慨,換做卡弗蒂的手下,一定無法那麽迅速地遵照執行。
「我要的第一件事是趕緊把暖氣開大。」威爾遜照辦。「第二件事是,我需要用你的計程車作個掩護。」
「好極了。」雷布思表示同意。他在想著那個日本商人——看起來完全沒有商人的樣子。酒足飯飽之後,雷布思從牛津酒吧步行前往那個賓館,坐在街對面一家價格高昂的酒吧里監視著賓館門口的動向,同時打電話消磨時間。等到電池完全耗盡之時,他已經跟霍根、比爾·普萊德、希歐涵·克拉克、羅娜和佩興斯都通過電話,還淮備打到托菲肯警察局問問有沒有人認識斯雷特福路上的那棟樓。兩個小時緩緩地流逝。他打破了自己慢速喝飲料的紀錄——只喝了兩杯可樂。酒吧里人不算多,大家似乎都不在意。背景音樂在不斷循環播放。《精神病殺手》放到第三次的時候,兩輛路虎停到了賓館門外。泰爾福特和那個日本人握了握手,微一鞠躬。泰爾福特和他的手下駕車離去。
「我得提醒您一件事:有假冒的公職人員。一些人找上門來,告訴您這樣或那樣的身份,您一定要記得查看他們的身份證明,不滿意就不要開門。」
「我收到你的口信了。」他對她說。
雷布思從手裡的紙杯里喝了一口,趕緊又拿開了。裏面起碼倒了半袋糖。
「他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了。」她邊說邊點著頭,「絕對已經到了臨界點。」她又望向雷布思,「他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淮備去度假?」公寓里沒人的話,他也許可以把監視設備搬進來。
「名字呢?」
「卧室有沒有窗戶?」
「本來我可以賺上一票的。」他低聲抱怨道。雷布思遞給他一顆薄荷糖,威爾遜哼了一聲接受了。
兩輛路虎一前一後地開出弗林街,后一輛車上載著三名泰爾福特的「士兵」。雷布思在中間看見了靚仔。另外兩人則是新近招募入夥的,衣冠楚楚,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百分百的生意人裝扮。
雷布思看了看前門邊的牆,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大按鈕。他原來以為這是樓梯燈的開關之類的。
終於,雷布思看到兩輛路虎開進了弗林街。前面一輛的司機是肖恩·哈多——在泰爾福特手下負責理財。他下了車,走進遊戲廳。雷布思看到那輛車的副駕駛座上放著一隻巨大的黃色泰迪熊。哈多很快又走了出來,泰爾福特走在他旁邊。泰爾福特已經從醫院回來了,雙手都纏著繃帶,臉上東一塊西一塊地貼著紗布,好像剛颳了一次特別不順利的鬍子。但他似乎不淮備讓硫酸襲擊一類的小事情影響到做生意這樣的正事。哈多為他打開車門,泰爾福特上了車。
「那就這樣了?她就這麽躺著?」
玩了一小時十五分鍾后,他在考慮是不是要去兌張支票,再換些籌碼。只用一個多小時他就輸了二十鎊,與此同時,他那已經被各種事務充滿的腦子裡不斷地湧現出坎迪斯的模樣。他暫時離開了賭桌,走到一排老虎機旁邊,但那些閃光的小燈和各種按鈕把他擊敗了。他搖了三把都一無所獲,時間也耗盡了。又輸了兩鎊——這一次才花了兩三分鍾。怪不得夜總會和酒吧里都愛裝老虎機,湯米·泰爾福特選對了生財之道。他的服務員又走到他身邊,問他要不要再來一杯可樂。
哈多下車走進一家賣報紙和雜貨的商店,跟坎迪斯描述的情況一致。在辦公事的行程中,泰爾福特居然會允許手下人停車,這實在很奇怪。另外,這也印證了坎迪斯的說法,他read.99csw.com對這棟房子很感興趣——為什麽?這是一棟普普通通的磚瓦大樓。也許是個倉庫?雷布思可以理解湯米·泰爾福特對倉庫房感興趣的理由。哈多在商店裡待了三分鍾——雷布思在計算時間。沒有其他人走出來,所以可以判斷他不需要排隊付錢。他回到車裡,小型車隊繼續前進。他們正前往朱尼佩花園,然後是波丁翰高爾夫鄉村俱樂部。已經沒有繼續跟蹤的必要了,往城外走越遠,計程車就越顯得可疑。雷布思告訴亨利可以掉頭了。
他讓計程車司機把他送到牛津酒吧門口,正要走,威爾遜把車窗打開了。
「謝謝。」她轉身離去。賭場里不淮許服務坐和客人交談,以免把賭徒們的注意力從賭桌邊吸引走。烏克蘭。雷布思懷疑她會不會也是塔拉維茨進口來的,就像坎迪斯……有些事彷彿漸漸地清晰起來。松本在這裏如魚得水,可見賭場的人是認識他的。職員們對他都小心翼翼,因為他有背景,有泰爾福特做靠山。泰爾福特想把他哄得高高興興的——這對雷布思來說雖然談不上是重大收穫,但也算有小成。
「他有什麽反應嗎?」
他開車回到弗林街附近,把車停在一段路之外,步行靠近。泰爾福特毫無疑問已經將這個地區嚴密地防衛了起來。把公寓房出租給老年人也許是個善舉,但他顯然充分利用了這一點。雷布思想知道,在同樣的情況下,卡弗蒂有沒有這個智慧,想到利用緊急呼叫按鈕這一招。他估計不會。卡弗蒂也不笨,但他在大多數情況下部是按照本能行事。雷布思很懷疑湯米·泰爾福特一生中有沒有輕舉妄動過。
「我在夏天會開點兒窗。」海瑟靈頓太太說,「需要擦窗戶的時候也會開,但是擦完之後我一定會鎖上。」
「把你們的老闆送去醫院吧。」雷布思說,「我會把這個人帶去聖倫納德警署……」
「我在為聖誕節存錢呢。」威爾遜抱怨道。雷布思瞪了他一眼,讓這個大個子把話咽了回去,歎口氣,從自己座位旁邊掏出一張報紙。「那你幫我挑幾匹能贏的馬吧。」他說著,翻到了賽馬的版面。
「你的英語說得很好。」
過了一會兒,雷布思點的飲料也送來了。可樂並不是適合豪賭的飲品。他剛剛又贏了兩手,感覺好了一點。他站起身接過飲料,賭桌上自然而然地在下一局中跳過了他。
「在卧室里。」
海瑟靈頓太太已經等候在門廊邊。她個子很小,看起來弱不禁風,但雙眼仍然炯炯有神,動作也毫不遲疑。她的公寓很小,收拾得十分整潔,一架兩格式的電子壁爐放在起居室用以取暖。雷布思信步走到窗邊,發現外面正對著遊戲廳,正是安排監視的完美地點。他裝出檢查她窗戶的樣子。
「你跟他說了些什麽?」
「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吧,那個人已經死了。」
「泰爾福特沒有跟你們公司接觸過?」
這個房間一度是這棟喬治王朝風格的建築裏面的畫室。屋裡有兩扇巨大的凸窗,二十英尺高的奶油色牆壁頂上裝飾著華麗的飛簷,連接著粉色的天花板。現在這個房間里擺上了各種賭桌:二十一點、股子遊戲、輪盤。女服務員在桌邊來回穿梭,一程一程地送上客人點的酒水。室內幾乎沒有什麽聲音,賭徒們對他們的遊戲相當認真。在雷布思看來,這地方算不上生意興隆,但客戶群來自五湖四海,完全稱得上是個小聯合國。松本的大衣已經收入衣帽間,他現在正坐在輪盤桌邊。雷布思選了張坐著兩個客人的二十一點賭桌,在桌邊坐下,向他們點頭致意。坐莊的小夥子——很年輕,但相當自信——衝著他微微一笑。雷布思贏了第一把,輸了第二把和第三把,然後第四把又贏了。在他右耳後面,忽然有人緊貼著他說話。
「好極了。」雷布思說。威爾遜回頭望向賓館的方向。一名交謦正在與哈多和靚仔交談。她拿出了筆記本。他們兩個指著手錶,試圖哄她手下留情。塗著雙黃線的路邊是全時段禁停的。
「見他的鬼去吧。」他對自己說,然後推開玻璃門,走上樓梯。
「為什麽?」
「剛進門的那位客人,我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法洛聳聳肩。「我被捕了嗎?」
「原來那就是湯米·泰爾福特啊九_九_藏_書?」
「我當然知道我做了什麽。」
「你是哪裡人?」他問那個女服務員,「我不太熟悉你的口音。」
「我們要不要跟蹤他們?」威爾遜問。他看到雷布思的表情,於是發動了引擎。
他無須擔心。這裏他唯一認識的人就是松本,所以他搓著雙手看著賭場經理推到他面前的籌碼。雷布思手裡拿到十八點,莊家拿到了二十。雷布思從來都不擅長賭博。他以前賭過足球比賽,有時候賭賭馬,買過極少數的幾次樂透彩票。但是他對老虎機不感興趣,辦公室里組織的打牌活動也吸引不了他。要輸錢,他有其他方法。
「我們怎麽辦?」威爾遜問。
這時,有個人走進了賭場。雷布思認識他:科爾洪博士。他一進門就看見了雷布思,立即顯出驚恐的表情。科爾洪向大學謊稱生病,假期一延再延,沒有留下緊急聯繫地址;科爾洪知道雷布思會把坎迪斯送去德利尼克家。
「有。」她將雙臂交叉在胸前,「他的原話是:『我親愛的女士,請你滾開。』」
「你在他家門外等過他。你們倆有沒有好好談一下?」
「下一次再說,亨利。」雷布思推開門,走進酒吧。
「硫酸?」雷布思邊說邊在囚室里踱步,「硫酸?你做研究做昏頭了吧!」
松本輸錢了,爆出一句聽起來像是葬話的喊叫,音量超出了這個賭場所偏好的範圍。那個瘦得像猴子的保安探頭進來張望了一下,但松本沒有理會。猴子先生看見了吵鬧的是誰,便迅速退了回去。松本大笑了起來。他也許不怎麽懂英語,但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有勢力。他向身邊的人說了一大串日語,邊說邊點著頭,試圖作眼神交流。一名女服務員給他端上一大杯加冰的威士忌,他給了她兩個籌碼作為小費。經理請大家下注,松本又安靜了下來,重新投入到賭局中。
「你聽說過他?」
他可待不了那麽久。但是松本給了他一個驚喜——他舉起雙手,又說了一串日語,點著頭,咧嘴笑著,收拾起了面前的籌碼。他兌換了籌碼,走出賭場。雷布思等了三十秒,尾隨他而去。路過保安身邊的時候,他輕聲地說了句晚安,感覺到他們倆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背後,直到他走下樓梯。
她又查了一下登記信息:「昨天。」
「喝點什麽嗎,先生?」
「感謝上帝,您快請進。」
有湯米·泰爾福特這種房東,這沒什麽意外的。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這似乎已經變成了某種儀式,某種病床邊的祈禱儀式。感覺幾乎能算得上……他心裏想到的字眼是「舒服」。他握了握羅娜的手,在床邊坐了二十分鍾,幾乎沒有開過口。之後,他去找柯斯汀·米德。
「請問是哪位?」
雷布思笑起來:「確實沒有。」他掏出證件給她看,「有的時候,假證件也可能做得非常逼真。如果您不確定,就不要開門,先報警。」他打量了一下周圍,「你有電話嗎?」
「能不能也帶我去?」雷布思微笑,「這扇窗也沒問題。我再去檢查一下大門,看看需不需要加幾把鎖。」他們走進狹窄的門廊。
「要捎你一程嗎?」雷布思坐進副駕駛座時,威爾遜說道。
「如果我不開門怎麽看得到他們的身份證明?」
「我知道你去找過他,柯斯汀。」
「你最好認清現實,小子。我要把你隔離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我當時不在那裡……」但他不願意想這個可能性。他望著法洛,望著薩米的男朋友。此人剛剛正面襲擊了泰爾福特,而雷布思很清楚這種襲擊根本沒有用。
「二樓。」遙控鎖嗡的響了一聲,雷布思推門而入。
「讓他們從信箱里塞進來。」
「我可以看看嗎?」
雷布思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髮。「她怎麽樣?」
「是的,因為當時我已經明白了。不是指他是不是林茲特克,而是別的東西。」
「我是從烏克蘭來的。」
「你是說,就坐在這兒?」
「亨利,你的引擎出毛病啦。你的車今天下午幹不了活了。」
「就是去過個長周末。」她說。
一位女服務員傾身過來,清晰地展現出乳|溝。
「剛。」
他的公寓在雅頓街,雖然也不算是很遠,但是如果說他是那隻駱駝,他一定要十分小心地留意任何一根稻草了。
「你們公司怎麽樣,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