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爾快速地連續眨了六七次眼。他看看靚仔，但靚仔正在專心她研究靴尖。

她把雷布思帶到海關區，找了一個空房間以便談話。

沉默延續。薩默斯換了一條腿搭在膝蓋上。他看著霍根，眨眨眼，結果導致一隻眼睛突然抽|動了一下。他抽抽鼻子，又揉了一下鼻尖——試圖表示眼睛的抽|動不算什麼。

律師和客戶都毫不遮掩他們的錢來得快去得也快。靚仔花錢買來檔次，但雷布思很清楚他的背景：佩斯利的工人家庭，童年生活十分艱苦。

往南開的路上，天氣很好，交通也還算通暢。薩博車似乎很享受長途奔波，但也可能是在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速度之下，引擎的轟鳴把搖晃和顛簸聲都壓了下去。

霍根對律師毫無興趣。現在是靚仔和他之間的較量。

靚仔微笑起來。他喜歡那些字眼：「經營場所」、「你的僱主」。他們都知道真相如何，但還是玩著這些小把戲……而靚仔酷愛玩把戲。

薩默斯望向格洛爾。

「他的託運行李從日本上機，然後直到因弗內斯才能再見到。」

莫頓搖搖頭。「他們很草率，看起來真的在為什麼事而煩心。想聽聽他們的計劃嗎？」雷布思點點頭。「半夜時分，把卡車開到工廠門口，我開門放他們進去。我的說法是，我接到老闆的電話說允許他們運貨。這樣一來我也能洗脫嫌疑。」

「他沒有打電話到你的……經營場所去過？」

「為什麼？」

靚仔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後看向霍根。「你問吧。」

「如果我是正確的話。」他表示同意。

裡屋里放著民謠。如果不是有兩個看樣子從下班開始就坐在這裏絮絮刀刀的大嘴巴，外間原本也十分安靜。那兩個人還穿著工作服，口袋裡插著捲成一卷的報紙，喝著金酒配湯力水。

「也就是說，行李會在希斯羅轉機，但他們不會檢查？」

「不認識。」

從某種角度上講，泰爾福特還是個孩子。副駕駛座上的泰迪熊就是一個明證。

靚仔哼了一聲，又搖搖頭。當他的律師領著他走過雷布思身邊時，他停下了腳步。

他在十一點走進酒吧。

回到公寓，他想過應該先泡個澡再去查看答錄機上的留言。他的肩膀和背部因往返因弗內斯的長途駕駛而疼痛不堪。但他還是忍不住按下了按鈕。傑克·莫頓的聲音：「我正要去跟TT見面。之後我們碰個頭吧。十點半在牛津。我會盡量來，但不能保證。祝我好運。」

他打了兩個電話：一通到醫院，一通給鮑比·霍根。薩九九藏書米沒有再醒過來。霍根七點鍾要訊問靚仔。雷布思說他會到場。

她聳聳肩。「你可以飛到倫敦，在那裡轉機。」

靚仔用閃亮的嘴唇比出一個「喔」，瞪著天花板。

雷布思向海關官員道謝，然後出去找東西吃。把車停在城中心，買了個漢堡包，坐在靠窗的位置邊吃邊想。雖然有些東西還不是很清楚，但他可以應付得了。

而正田飛到因弗內斯也不是為了觀光旅遊。他從這裏走是為了親自體驗一下這條路徑是多麼容易，泰爾福特找到了一條多麼高明的通道——快速、便捷、風險最小化。雷布思忍不住又要大笑了。蘇格蘭高地近年來也有毒品問題，涉及那些無聊的青少年和手裡有富餘現金的石油工人。夏初時，雷布思曾摧毀了東北部的一個販毒網，結果讓湯米·泰爾福特有機可乘了……

格洛爾站起身，拉著薩默斯也站起來。

「五千鎊。他判斷得不錯：五千鎊可以幫我還清債務，還能在口袋裡揣上點兒零花錢。」

薩默斯哼了一下，搖搖頭。

「雷布思警督不是這個警署的。」

「卡車裡淮備安排誰？」

「這一點我們會解釋清楚，」霍根說，「如果你允許我們開始的話？」

「什麼意思？」

「也許他們搞錯了。」

「性|虐待。」雷布思堅持道，正對著靚仔的臉，「他有沒有把她們綁起來？」

雷布思沉思著。「有個人前兩天從日本飛到倫敦希斯羅機場，然後又飛到因弗內斯。」

「你是說在海關？」她點點頭。

「在哪裡？誰的指認？」

「你想要我說什麼嗎？」靚仔問他的律師。

「這個名字對你毫無意義？」

「那就算是國際航班了。」

「但你老闆壓根兒沒有打過這麼個電話。」

快到因弗內斯時，雷布思又開上了雙車道的馬路。他已經連續開車超過兩個小時了。薩米可能又已經醒了，羅娜有他的手機號碼。雷布思把車停好，下車，伸伸腿，弓弓腰，感覺到脊椎骨發出吱嘎的聲音。他走進航站樓，要求和保安處的人說話。來了個禿頂的男人，戴著眼鏡，腿有點兒瘸。雷布思做了自我介紹。那人問他要不要喝咖啡，但經過那麼長時間的駕駛之後，雷布思已經夠清醒的了，只是有點餓，因為他沒吃午飯。他向那人介紹了一下情況，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位皇家海關的代表。在參觀空港各個部門的時候，雷布思注意到這裏的經營相當隨意。那位海關官員年紀在三十齣頭，玫瑰色的臉頰，黑色的鬈髮。她的額頭中間有一個九-九-藏-書紫色的胎記，形狀像一枚小小的硬幣，彷彿是看著這個世界的第三隻眼。

莫頓搖搖頭。接著，雷布思把他這兩天了解到的情況，以及他心中的懷疑告訴了他。莫頓還在消化這些內容，雷布思丟了一個問題給他。

「警督，」格洛爾說，「我不能允許這樣的無端指責繼續下去。」

「林茲想要的就是那些嗎？他的品位很昂貴碼？」

「差不多就是這樣。」

「沒有。」

「而如果他的航班在很糟糕的時間降落……」

「那是為他淮備的。」他低聲說。

「布萊恩？」

那是為他淮備的。

「警督，薩默斯先生為托馬斯·泰爾福特工作，而你們警方對此人的騷擾已經記錄在案了……」

格洛爾的腳邊有一個攤開的手提箱。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本A4大小的劃線筆記本，一支又粗又大的萬寶龍牌鋼筆。

雷布思現在才明白湯米·泰爾福特這個主意的精妙之處。確實是他在向塔拉維茨提供毒品，上帝知道此外還有什麼。他那些老頭和老太太都是在清晨或深夜通過海關。要在行李里夾個小包能有多難？然後泰爾福特的手下會負責把他們接回愛丁堡，幫他們把行李搬上樓……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每一個小包裹。

「有趣，電話公司的記錄不是這麼說的。」

薩默斯雙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半站起身，手背上的血管根根爆起。他身上連一盎司脂肪都沒有。

「先生們，」他說，「非常有教育意義。」

「『不能做錯。』」

「我不認識他。」薩默斯說，強迫自己放鬆下來，「我從來也投有跟他說過話。」他又一次瞪著霍根，這一次並不掉開眼神。那雙眼睛的後面除了赤|裸裸的自私自利，什麼都沒有。雷布思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覺得他「靚」，尤其當他整個人生的前景都是如此徹底的醜陋時。

「他喜歡把她們綁起來，是吧？」雷布思靜靜地問。

「所以你們是第一道海關？」她點點頭。

霍根看著格洛爾，眼一眨不眨。「誰說他被指控了？」

「當然。」她頓了一下，「還有其他所有的問題。」

「這裡有直飛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嗎？」

「他們監視過我的公寓。」

「布萊恩？」雷布思問。

「克拉弗豪斯淮備怎麼做？」

「我同意我客戶的意見，警督。」查爾斯·格洛爾說，一邊寫著些什麼，「我是說，你們到底是想說什麼？」

「警督，我必須堅持……」

「薩默斯先生告訴我，」查爾斯·格洛爾開口了，「他願意配合，霍根警督，但他想先知道他被控什麼罪名，以及該控告的真實性。」

格洛爾看著他的客戶，後者並不說話，但他瞪著桌子的樣子讓雷布思懷疑桌面上快要燒出一個洞來了。

但其實他九九藏書是開車走的，開了很遠。先向北到珀斯，然後再到蘇格蘭高地，這條路線在隆冬時節會被冰封住。路況並不差，但路上車很多。他從一條慢速車道切出去，結果又插|進另一條慢速車道。他知道自己應該為任何小小的恩惠而感激涕零：如果是夏天，這條路會被一輛接一輛的活動房車塞滿的。

「你從來也沒有在電話上跟他講過話？」

用不知情的老年人來運輸毒品。非常驚人。

「如果你的推測是正確的話。」

「格洛爾先生，我們想說的是對薩默斯先生的指認。」

霍根又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筆記。「你是否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裏，薩默斯先生？」

「情況怎麼樣？」雷布思點了飲料。他在過去的四十分鍾里喝完了兩杯可樂，現在則在喝咖啡。

雷布思開車去醫院，在薩米的床邊坐了二十分鍾。二十分鍾的冥想和整理思緒；二十分鍾，令他重新振作起來。之後他捏了捏女兒的手。

他在皮特羅瑞城外確實看到了兩輛活動房車，它們都是從荷蘭來的。海瑟靈頓太太說過，現在去荷蘭的季節不對，大多數她這個年紀的人都會在春天去，正趕上看鬱金香田。但海瑟靈頓太太自己則不然。泰爾福特的美意：我讓你什麼時候去，你就什麼時候去。零花錢可能也是泰爾福特給的，告訴她玩得開心點，別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聽說，」雷布思說，好像試圖打破兩個朋友之間的僵局，「你負責的主要是高檔的姑娘，三位數的活兒，而不是那些廉價的貸色。」

雷布思搖頭：「搭第一班飛機過來的。」

「錄音證據很有用：泰爾福特說了話，我也確保在對話的過程中稱呼了他幾次『泰爾福特先生』和『湯米』。他顯然已經被記錄在案了，但是……克拉弗豪斯想把泰爾福特的整個團伙都人贓俱獲地拿下。」

他直接開到利斯警察局，看了看手錶，發現自己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鍾。但這問題不大，因為他們的訊問才剛開始。靚仔身邊帶著查爾斯·格洛爾，那個全方位服務的律師。霍根旁邊還坐著一個刑偵組的警員，詹姆斯·普利斯頓警探。桌上擺著錄音機。霍根看起來很緊張，意識到這次訊問的風險性，尤其是還有律師在場。雷布思朝他安撫地擠擠眼睛，為遲到而道了歉。之前吃的漢堡包讓他有點消化不良，喝下去的咖啡對於他已經十分緊張的神經也毫無幫助。他必須甩甩頭，把因弗內斯和與之相關的所有事情放在腦後，專註于靚仔和約瑟夫·林茲。

「感測器運行正常？」

是的，雷布思可以想象：一個孤孤單單、睡眼蒙矓的海關官員，放鬆了警惕……

「星期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正如我所說，約翰，這整個計劃都是半生不熟的read.99csw.com。但我得承認他們有一點做得還可以——他們已經查過我的背景了，看起來挺滿意的。」

雷布思看到靚仔的臉上滑過遲疑的神情。遲疑，而不是驚訝。他並沒有立即否認。

「你信不信，星期五一定會有人向我們通風報信。」

雷布思望著靚仔的雙眼，凝視著。他還有那麼多事沒有說出來……多到他甚至想要主動傾訴。雷布思想到了林茲房子找到的那段繩子。

「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只是……我不確定是否……」

「那如果你在從荷蘭飛到倫敦，再轉機到因弗內斯呢？」

「你從來也沒有見過他？」

格洛爾清了清嗓子，但沒有說話。霍根讓沉默延續了幾秒鍾，這才開始。

「會上有誰？」

「我那兩個來自小商店的保薦人，以及泰爾福特和兩個手下。」

「你在擔心毒品的問題？」

雷布思問傑克·莫頓要喝什麼。

「謝謝你的幫助。」他說。

「一品脫橙汁和檸檬水。」

「聽得一清二楚。」

「但現在呢？」

「你瞧，這些事我們以前都說過了。」薩默斯在椅子里坐直身，「也許是撥錯電話了。也許他是跟我的哪個同事通的話，而他們告訴他，他撥錯電話了。」他展開雙臂，「這麼說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我還是希望他回答問題。」

「這裏剛剛開通海外直飛航班。」她回答著他的問題，「事情很令人震驚。」

「我可沒有什麼經營場所。」

靚仔顯得很平靜。他穿著深灰色的外套，系著一根黃色的領帶，腳蹬黑色的山羊皮尖頭靴，身上散發著昂貴的須后水的香味。他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副玳瑁邊的雷朋眼鏡和他的車鑰匙。雷布思知道他有一輛路虎攬勝——那是泰爾福特手下僱員的標淮配備——但鑰匙環上閃閃發亮的是保時捷的標誌。警署外的街上，雷布思的車正停在一輛沽藍色的保時捷944後面。靚仔已經表現出了一點點獨立的慾望……

「薩默斯先生，你是否認識一名叫約瑟夫·林茲的男子？」

「我很懷疑這一點，薩默斯先生。」

「那個嘛，」格洛爾繼續道，「那是很不正式的，警督。」

「我們能把你的實話給逼出來。」

「因為與此同時，他們還裁了員。」

薩默斯繼續搖頭。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忍住了，只是笑了幾聲。

普萊斯頓警探關掉了錄音機，打開房門。薩默斯拿起車鑰匙，戴上墨鏡。

「薩默斯先生……」靚仔的本名：布萊恩·薩默斯。「你是否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跟他說過話。」

「十個人，武裝到牙齒。明天我要把工廠的略圖給泰爾福特，讓他知道廠區里有多少人，警報系統如何等等……」

「我告訴過你了，我不認識他，從來沒htｔｐｓ://rｅａd.9９cｓw•cｏｍ跟他說過話。就是這樣，句號，完了。如果你有什麼證人的話，他們是在說謊。也許正是你讓他們說謊的。我只說這些。」他坐回去，把手插到口袋裡。

格洛爾理解了他的暗示。「沒錯，警督。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是依據什麼授權而參加這次訊問的？」

「你怎麼說，薩默斯先生？有沒有興趣提供你對此事的說法？你當時跟林茲先生在談什麼？他是想找女性陪伴嗎？我相信那方面正是你的業務專長。」

「我的客戶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警督？」

「他們看起來急不可待。」

「這跟我沒關係，格洛爾先生，跟本局也沒關係。」霍根頓了頓，「跟我們現在要進行的問話也毫無關係。」

「時間定了嗎？」

「你以前就已經問過我了。我現在的回答跟當時還是一樣的：我從來不認識那個老東西。」薩默斯在椅子里坐直了一點。

「他們有沒有搜你的身？」

她又聳聳肩。「我們也只能儘力而為，警督。」

「沒錯，所以我是被電話里那個聲音給騙了。我只需要跟警察這樣說就行了。」

「他在倫敦逗留了嗎？」

「進行指認的是飯店的一名員工。」霍根繼續道，「還有另一位在飯店用餐的客人作為佐證。」

「普通的誣衊，作為你們迫害我老闆的行動中的一部分。」他向三名刑偵組的警探微笑起來，「我猜你們都不知道我認識『誣衊』這樣的詞吧。」他的目光停留在雷布思身上，然後轉向格洛爾。

「一樣的。」

「這好像是他的口頭禪。」

「以後會有。」

為了錄音之需，霍根報出了在場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然後低頭看著他自己的筆記。

「你跟你的僱主共用的辦公室。」

「你的身份沒有破綻吧？」

「在一家飯店，和林茲先生在一起。也就是那位他所謂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說過話的林茲先生。」

「但他們沒有跟蹤你上這兒來？」

「堅持你的去吧，格洛爾先生，那並不能改變事實。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薩默斯先生在法庭上被問及這通電話和這次會面時……當證人指認他時，他會說些什麼。我相信他有一大堆故事可以講，但德可得挑一個非常好的故事才行。」

五千鎊：約瑟夫·林茲從銀行里取出來的也是這個數……

「我想提醒各位，」格洛爾繼續說，但根本沒人理會他，「我的客戶已經充分合作了，在這場令人無法容忍的……」

「謝謝各位。」格洛爾說著，把筆記本放回手提箱里，鎖上銅鎖，「如果你們有什麼值得我的客戶花時間的問題，我們將很樂意協助。不然的話，我想建議你們……」

卡弗蒂是絕對想不到這個辦法的。卡弗蒂絕不會那麼膽大妄為。卡弗蒂做事很低調；他不會急於擴張業務，不會邀請別的人入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