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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杜松樹 第八章

第二篇 杜松樹

第八章

「你是說舒國慶?」辛十牙從看到舒國慶開始就在心底里產生的那種無法名狀的怪異之感終於清晰地被證實了。
「其實比起介一,我更愛小敏,她無論外貌還是性格愛好都和我太像了,可這正是我擔憂的,我不想讓她像我,像我一樣沒有幸福,可結果她還是遭受了不幸。」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情緒也激動起來,原本泛著塑料光澤的臉頰皮膚居然詭異地紅了起來。
舒國慶這次沒有太大的驚訝,可能他覺得對方既然已經知道了舒敏,自然是因為那件事情。
從客廳玻璃窗流溢進來的淡黃色的陽光穿過了兩人,將一個母親低矮的影子投射在冰涼的地磚之上。她就那樣謙卑地跪在辛十牙面前,如同跪立在神佛之下的虔誠的教眾,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畫一般。
「是啊,不過他喝得爛醉,只是說他怕私生女的事被曝光。原來舒敏是龍古的女兒啊,嘖嘖,真是像八卦周刊說的一樣複雜呢。」樓曲萌感嘆了幾句。
「請您放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把介一帶回來,還有您的女兒舒敏。」
「那是自然,我們現在就去找舒介一的家人。」辛十牙加快了步伐。天色還早,他希望可以儘快找到舒敏。
「我身體不好,請見諒,快坐下吧。」女主人表示著歉意。
辛十牙忽然覺得脊背有些發涼,當舒國慶和樓曲萌還在互相致謝告別的時候,辛十牙抬起頭找到了令他不適的原因。
「這個男人就是舒國慶的好友,也是舒敏的生父,他叫龍古。」
「還真不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難怪舒介一比較內向怪異,有這樣的父親,任誰也不會高興了。」樓曲萌感嘆著說。
舒介一的父親舒國慶看上去比實際年齡似乎要蒼老許多,整個人黑而消瘦,兩頰高聳如被打磨過的花崗石,眼睛細長得好像永遠睡不醒似的,他的鼻頭有些肥厚,下巴幾乎沒有,嘴唇下面幾乎直接和喉嚨連到一起去了,一說話便露出因為抽煙過度而布滿黑黃牙垢的牙齒,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衣、灰色長褲和黑色皮鞋,雖然簡樸卻收拾得非常乾淨。但是辛十牙從他那雙細長的雙眼裡看到了一些與穿著外貌並不是太相稱的東西。
辛十牙搖搖頭:「不必了,打擾您休息應該是我道歉才對,我喜歡站著問問題。」
辛十牙呆了幾秒,他走到書桌前拿出了那張寫滿名字和名字之間紐帶的稿紙,那上面有繪里、涼笑、介一、夏少元的名字,現在,他又寫下了龍澤的名字。
那女人微微笑了下,只不過她似乎臉部浮腫過於厲害,以至於笑容有些怪異,如同製作好的木偶靠著細線拉扯出來的一樣。
「老實告訴你們,其實我也五年沒見到她了,那件事情出來后,不知道她是覺得很丟人還是怎麼了,我罵了她兩句,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離家出走了,然後再無音訊。」舒國慶的樣子不像撒謊。其實來這裏之前辛十牙就去X中學查過舒敏的檔案,她的確是在五年前就自己退學了,而且再也沒人見過她。
「比如說虛偽啊,完全靠做倒插門啊,根本就不關心自己子女的死活啊,好像還說龍古去年曾經向市政府提議收購一大片樹林,對了,就是發現涼笑屍體的那片杜松樹林,說他其實是為了掩蓋自己女兒的事情,不過後來計劃沒有付諸實施。」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辛十牙有些奇怪女人的反常。
過了許久,她才抬起頭來,辛十牙看到她兩眼流出清淚,哆嗦著嘴唇。
「幹什麼啊,這樣看著人家?」
「其實九-九-藏-書我更怕他被你打死。好了,別廢話,抓緊時間。」辛十牙將手機扔給樓曲萌,「我現在就去他家樓下,大概半小時后你就可以打電話約他出來了。」
辛十牙沒有想到女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辛十牙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更有意思的是,原來舒國慶和董事長龍古以前還是同一所學校的校友,而且是一起下鄉插隊同時返城的知青。龍古娶了現在的妻子進入龍慶製藥后,很快念及舊情,將舒國慶也招進集團,可是卻一直沒有繼續照顧他,所以二十多年來舒國慶一直都是個財會部的小會計而已。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個龍慶我雖然不熟,不過也略有耳聞,是個比較大的集團企業了,一個老員工,還是負責財會的,家裡卻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寒酸,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總之去查一下,反正不要放過任何有價值的事情就是了。」辛十牙似乎很自信,樓曲萌看著他的臉,也忍不住相信了。
那女人就一直保持著同一姿勢看著舒國慶,彷彿從未動過一下。
舒國慶妻子的臉從近處看更加可怕,皮膚就好像充了氣的橡膠囊一樣四處鼓脹起來,呈暗黑色的眼袋幾乎將眼睛擠壓得快看不到了,半閉著的嘴唇有些乾涸。當她看到辛十牙的時候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很安詳,她彷彿知道他會來一樣。
「可是我覺得有關。」辛十牙終於扔掉了有耐心的笑臉,緊逼過去。舒國慶終於意識到這個小個子並不是可以輕易對付過去的,他開始流汗了。他請兩人走出客廳來到自己居住的房子樓下的一個角落裡,理由是他怕談話的內容被房間里卧床的妻子聽見。
聊了許久,辛十牙覺得再也問不出什麼了,舒國慶的樣子雖然誠懇,可是他始終覺得這個相貌略帶猥瑣的男人似乎在刻意隱瞞著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他女兒的事情?」辛十牙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剛才和您先生交談過,不知道後來在窗台上往外看的時候對我還有沒有印象?我是調查您兒子失蹤案的,希望可以和您談一下。」辛十牙禮貌地說。
「那就這樣吧,打擾您多時很不好意思,一旦有了介一的下落還希望您第一時間聯繫警方。」樓曲萌朝舒國慶鞠了個躬,舒國慶露出很高興的笑容,眼神閃爍不定,在樓曲萌的胸口晃悠著,這一切辛十牙都在一邊冷眼看著。
「龍古好像也有個兒子,和舒介一、莫繪里是同班同學吧?」辛十牙好像想了起來。
「您一定會很奇怪,甚至以為我根本就被病痛折磨得神經不正常了,但是請相信我,我在房間里聽到您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您絕對是一個善良、有正義感而且一定可以將我兒子帶回來的人。我對聲音的判斷已經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失誤過,包括龍古。其實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是在撒謊,但是我沒有選擇,我只能愛上他,就像我的女兒看見那個夏老師一樣。舒敏見到夏少元的那刻起就註定要跟著他,哪怕被他拋棄、被他背叛,她沒有其他的選擇,這是我們這種人的宿命。所以我不希望介一也變成這樣,算我懇求您,把介一帶回來,讓我在臨死之前能和他在一起。」
似乎拼圖都湊齊了,只是差如何將它們拼到一起去而已。
「舒國慶的電話還記得吧,打個電話給他,約他出來吃飯聊天,盡量拖住他,發揮你的優勢出來。」辛十牙終於咧開嘴巴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然後把手機遞給樓曲萌。
「他很噁心,剛才握手的時候不停九九藏書地摸來摸去,你忍心讓我陪他吃飯,不怕我吃虧嗎?」樓曲萌撒嬌地拉著辛十牙的雙手。
「而且,五年前夏少元指導過的小學五年級學生里,龍澤也是其中之一。」樓曲萌繼續補充道。
「查他的工作幹什麼,有幫助?」樓曲萌依然賭氣地反問。
龍慶製藥的確是非常有名的公司,而且似乎有很多不同的業務,主要是以製藥為主,大多是神經患者康復用藥,也有些其他的投資,甚至還包括文化產業。龍慶目前的董事長叫龍古,公司似乎是從他經手后才改了這個比較響亮的名號。龍古是入贅到現在的妻子家的,有一個兒子,他從岳父手裡接手了這家藥廠。龍古很有能力,將藥廠管理得非常好,而舒國慶很早就一直在公司里負責財會,可是職位一直不高,薪金也很少,他在五年前還因為工作失誤被降職。因為妻子得了嚴重的慢性腎病,更是讓負擔兒子學費和妻子醫藥費的舒國慶捉襟見肘。
「我覺得她和兒子的失蹤案無關,所以也沒必要說。」
「我進入藥廠的時候,龍古是藥物研發的帶頭人,那時候我是一名記者,專門為省里一些優秀的科學技術人員寫一些表揚文章。我和他第一次見面就不可救藥地相愛了,後來便走到了一起,而我不知道其實他當時已經和老廠長的女兒有了婚約,他害怕這事被他妻子知道後會毀了他的前程。可是我不覺得他欺騙了我,因為這都是我自願的。但是在那個時代,未婚先孕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非常可怕的,一個人在社會上的所有標籤都不自覺地被別人以道德準繩來衡量著,這就是所謂的作風問題。如果一個人是壞人,他未必作風有問題,但如果一個人作風有問題,那他就一定是壞人——多麼可笑的判定標準啊。」雖然她說的時候微笑著,但辛十牙卻笑不出來。
「原來你要我色|誘那個老傢伙?這樣你好一個人去向她妻子詢問是吧?」樓曲萌斜著眼睛一臉不願意地質問。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您保守這個秘密多年,今天要說給我這個陌生人聽。」辛十牙奇怪地問。
「是的,叫龍澤,是個很高大帥氣的高中生咧。」樓曲萌伸出手指抵在下巴上做思考狀。
「可是我問過來為您做筆錄的探員,好像您對自己有個女兒,介一有個姐姐的事實卻忘記提起了,所以我特意來了解一些關於舒敏的事情。」辛十牙微笑著提醒。
舒國慶的舉動讓辛十牙覺得,舒敏可能並不是那麼容易見到了。
「我們想見見她,請問您可以幫我們嗎?」樓曲萌柔聲問道。
辛十牙又問了一些關於舒敏的事情,可是收穫甚小,只知道她是個外表清秀但性格卻非常孤僻的女孩子,擅長烹飪和寫作,平時除了上課就是看書,和夏少元的認識也十分偶然。那天介一的父母都有事情,於是舒敏提早回家做飯,卻遇見了送介一回家的夏少元,由於有相同的愛好,加上介一有些帶著玩笑地撮合姐姐和老師,於是兩個人即使相差五歲也相愛了。不過X中學向來以校風嚴厲著稱,事情不知道被何人披露出來后舒敏立即被勸退,而幾乎與此同時夏少元也辭職了,兩人就這樣消失了半年。半年後夏少元回到X中學應聘,可是舒敏再也沒出現過。
舒國慶環視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這才壓低聲音敘述起來。
辛十牙忽然盯著樓曲萌,後者被看得很不好意思。
辛十牙從路雪那裡還得知,那個與夏少元相愛的女孩叫舒敏。
辛十牙站在原https://read•99csw•com地低下頭看著,卻並沒有走上前去扶起那女人,而是用無比堅定而有力的話語回應她。
回到公寓后,辛十牙覺得非常疲憊,而等候他的樓曲萌卻滿臉怒容。
舒國慶有些木訥起來,接著是短暫的失語,他低下了頭,彷彿在想些什麼,大概幾秒后才又抬起頭。
「也不完全是,一開始介一的失蹤就讓人懷疑,這樣一來他和夏少元之間也就不只是師生那麼簡單的關係了,現在要查的只是他姐姐的近況。不過我很懷疑,簡單的師生戀怎麼會給夏少元帶來那樣嚴重的生理反應?」辛十牙說。
「那麼請問,舒敏真正的父親是?」
「我覺得這個叫龍古的男人好像對舒國慶的態度很怪異,既提拔、維護他,卻又打擊他。」
「知道就好,記得拖住他。」辛十牙很直接。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雙腿緊閉,兩隻手很工整地平放在大腿之上。
據舒國慶的舊同事抱怨,舒國慶其實喜歡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且賭博成性,又逢賭必輸,所以他們一直懷疑舒國慶動過公司賬目,不過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加上他與董事長的關係,大家也不好明說。但是他的開銷與收入的確不成正比倒是有目共睹,舒國慶住的二手房是他去年才搬進來的,因為以前的已經被舒國慶賣掉了。
「請問,您的女兒舒敏和您還有聯繫嗎?」辛十牙開門見山。
眼看著要高考,兒子卻突然失蹤,外面還風傳他殺了人,自然是對父母不小的打擊吧。
「您找誰?」
「舒敏比介一大四歲,也是在X中學讀書,不過因為一些事情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舒國慶尖尖如梭子般的臉龐流露出一絲憂傷。
「今天很累吧,辛苦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拜託。」辛十牙無比愛憐地看著樓曲萌。雖然被烈日烤得有些頭暈,不過樓曲萌還是興奮地雙手緊握在胸前拚命點頭。
樓曲萌馬上蔫了下來。
「但是龍古卻做了個令我憎恨他一輩子的決定,為了事情不被暴露而又能和我經常見面,他自作主張地讓我嫁給了舒國慶,作為回報,他將舒國慶招進企業並讓他做了會計,雖然大家都知道舒國慶素來名聲不是太好,但他為了堵住舒國慶的嘴也裝作不知道。龍古還向我許諾,讓我把舒敏生下來,說以後一定給女兒和我一個名分。我愚蠢地相信了,因為我也懼怕那些可怕的道德枷鎖。但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幾年,龍古成了董事長后也徹底忘記了我,忘記了已經被病痛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可是他不應該將女兒也忘記,從生下舒敏到她離家出走,十五年來他只是定期給一筆錢,而這些錢也被舒國慶花在了女人和賭桌上。平心而論,舒國慶對我很好,幾乎是捧在手心裏過日子,他和龍古之間的落差讓我慢慢死心,我決定做他的妻子算了,於是後來生下了介一。可是兒子出生后他開始變了,他天天說兒子可能也是龍古的,說我還和龍古不清不楚。他雖然不敢打我,但每天用言語攻擊我,我懶得理他,可是兒子和女兒卻被他弄得性格孤僻乖張。五年前舒敏走了,現在介一又走了,我已經無法獨自支撐了,我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活著的念想,所以我懇求您一定把介一帶回來,那孩子是很善良的,根本不像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我真的很怕他也跟著姐姐的腳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雖然情緒激動,但是介一的母親依然保持著坐姿沒有失態,只是聲音有些顫抖。
「他https://read.99csw.com根本不是小敏的生父,他不過是個卑微下流的小人,小敏喊他父親都會玷污她自己。」
照片並不大,不過保存得很好,裏面只有一對青年男女的半身像,雖然是黑白的,卻並不影響相片將兩個年輕人當年的風采完整地保存下來。男的的臉有著很西方人的稜角,線條分明,五官整齊而溫柔,眼神之間總有些儒雅之氣。看上去有些面熟,辛十牙卻叫不出名字。而旁邊的女青年額頭留著劉海,是當年最時髦的髮型,頭髮烏黑而有光澤,鵝蛋臉上的雙眼很有神,兩邊向上翹起的嘴角讓嘴唇猶如一個碟子一樣盛滿了幸福感。
「這下子好像又畫了一個圈回到原點了啊。」樓曲萌說。
這恐怕是辛十牙聽過的最莫名其妙的答案了,如果說什麼長相、身份之類的還說得過去,這和自己的聲音有關係嗎?
那應該是介一和舒敏的母親吧,她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丈夫?
「既然夏少元不肯說,就只有問另外一個當事人,介一的姐姐,對嗎?」
「我天天都帶著。」女人將照片遞給辛十牙。辛十牙小心地接過來,照片還帶著女人身體的餘溫。
舒國慶愣了一下,似乎沒有像回答其他問題一樣立即回答,而是有些警覺地看了看辛十牙。
半小時后,辛十牙來到了舒國慶住的那棟住宅樓,果然,沒多久,舒國慶就穿著整齊一臉笑容地從門口走出來。辛十牙將身體轉過去,用餘光看著他走遠才走進樓梯。
「您的確不明白,實際上連我也不明白,或許小敏就不應該生下來,一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不要她的孩子就該早點死去。這世界上所有人的命運從出生起就註定好了,有人會被愛、被呵護,有人會被憎恨、被遺棄。」
辛十牙皺著眉頭,轉過臉看著樓曲萌。
「如果你再穿少些他會更友善。」辛十牙嘲笑道。
敲了很久,門裡面才有回應,沉重的鐵門後傳來了緩慢而遲鈍的腳步聲,接著門打開一條細縫,露出半張臉來。果然,正是那個之前在窗戶里死死盯著舒國慶的女人。
辛十牙這才發現,照片上的男人和龍慶製藥里隨處可見的董事長龍古照片上的樣子頗為相似,雖然人到中年略有發福和老態,但整體來說的確是龍古。
「嗯,我記得,請進吧。」那女人點了點頭,關上門,接著響起一陣金屬碰撞聲,然後大門再次打開。
其實那件讓他降職甚至差點把他開除的工作失誤只是個借口,在龍慶集團,經過辛十牙的詢問,有人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其實是舒國慶的作風有問題,為了臉面好看才以工作失誤為由對他進行了處罰。
樓曲萌很不情願地答應下來。辛十牙滿意地站起來朝外走去,走了幾步似乎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衝著樓曲萌大聲喊起來:「記得最多只能讓他摸摸手啊。」
「看樣子還需要再來一次,不過在這之前先去查一下龍慶集團。」辛十牙似乎沒有察覺到樓曲萌在生氣,自顧自地說。
「要找到您兒子我希望先了解一些事情。」辛十牙盡量注意自己的措辭不要刺|激對方,但舒國慶還是有些厭煩地揮了揮手。
「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你總算回來了。」
介一母親的臉慢慢飛揚起一種難以言狀的快樂神采,剛才的病痛似乎也一掃而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安逸的樣子。她將手伸進睡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老照片。
辛十牙很奇怪,女人跟照片上這個男人非常般配,她為什麼居然和舒國慶這樣的男人走到了一起,還生育了一對子女。
辛十牙走了進九*九*藏*書來。舒國慶的妻子披著一件綠色的外套,裏面是點綴著紅色花瓣的白色睡衣睡褲,腳上是一雙拖鞋。她似乎很虛弱,走了沒幾步就一隻手按著腰部緩緩地坐在沙發上。
「那個孩子太可憐了,其實是我鼓勵她和自己的愛人去選擇自己的幸福的,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可是我也有五年多沒和她聯繫了,或許她已經找到了真愛,或許她已經死了,可是不管如何也比待在這個家裡強得多。」舒國慶妻子的話讓辛十牙有些茫然,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很慢、很輕,卻非常有力量,字字入耳。辛十牙很奇怪,這個女人雖然看上去面目醜陋,可是說話卻很文雅,甚至略帶著一些文藝腔。
舒國慶一直在樓下向他們招手,辛十牙也回頭望去,當然他不是在看舒國慶,而是在看舒國慶頭頂上的那個女人。
「是因為和一位年輕老師的戀情曝光嗎?」辛十牙繼續追問,在旁邊的樓曲萌覺得他有些過於激進了。
「他說了什麼?」辛十牙依舊閉著眼應付道。
那個女人四方大臉,眼睛有些浮腫,眼袋低垂下來,頭髮蓬鬆凌亂,嘴唇發白,似乎是趴在窗台上,可是那雙單眼皮的眼睛卻異常駭人,就如同受傷的野獸。辛十牙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辛十牙,不過她很快又將視線對準正握著樓曲萌的手滔滔不絕地說話的舒國慶。
女人說完忽然站了起來,然後艱難地跪在地上,她彎下腰,雙手交疊放在前面,額頭觸碰在手背上。
「因為您的聲音。」
「我兒子失蹤這麼多天了,還沒有找到嗎?」得知樓曲萌是警察時,舒國慶首先開口質問道。他的確很著急,以至於短短的幾個字說起來都打哆嗦。辛十牙沒有看到介一的母親,她因為兒子失蹤而病倒在床了。
「可能一開始念及舊情,後來發現舒國慶實在太過分了,所以小懲大誡吧。」
說完之後,辛十牙轉身打開門,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舒國慶的家。他沒有回頭,因為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那種對他來說無比陌生的感情實際上也是他一直所期盼、所夢想得到的。走出大樓后,辛十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恢復了過來。
介一的母親雙手按在因為說話過快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上,她抬起頭帶著優雅的笑容看著辛十牙。
「那個老色狼,我真的很想把他揍一頓,我實在忍得難受,所以乾脆就灌酒給他喝,結果沒想到他酒量又不大,喝醉了更加毛手毛腳,不過沒想到,他居然斷斷續續地說了不少龍古的壞話呢。」樓曲萌撇著嘴抱怨起來。
「對了,舒先生在何處工作?」辛十牙忽然漫不經心地問。
樓曲萌開心地笑了起來,差點連手裡的手機都沒抓住。
「嗯,因為忽然想走一走,所以沒有坐車,結果沒想到幾乎快爬回來了。」辛十牙將自己一下子扔進柔軟的沙發上,像貓一樣將身體縮了起來,打算閉上眼睛休息。
樓曲萌有些生氣,轉過臉不再搭理辛十牙。
在三人談話的時候,有個女人的臉一直對著他們,辛十牙知道那個窗口就是舒國慶的家。
「是個很友善的人呢。」樓曲萌笑著說。
「您的話我不是太理解,和自己的親生父母在一起對孩子應該是有好處的吧。」
「龍慶集團,我是老員工了,負責財會。」舒國慶的語氣里有些小小的炫耀。辛十牙笑了一下,向舒國慶告辭。
無法找到舒敏就不能知道五年前夏少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要不然就只能直接審訊莫繪里,而懷孕墮胎也算不上犯罪吧,如果她咬緊嘴不說出那個男人,恐怕誰都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