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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杜松樹 第十七章

第二篇 杜松樹

第十七章

「我從地獄回來了啊,龍古先生。」
夏少元像是看見了神跡的教眾信徒,他跪了下來,身體像弓一樣朝後彎曲著,雙手則像張開的爪子一樣拚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
「姐姐,都結束了,斧子給我吧。」
龍古放下麵包片,雙手交叉,手肘抵在桌上擋在臉前。
大家都靜默下來,龍古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光頭手上的東西。米媛的眼神則驚恐地在那斧子和丈夫之間移動著,惴惴不安如同受驚的兔子。夏少元一直低著頭,彷彿一切都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裏雖然不像原始森林那麼危險,但是也說不定會有海蛇什麼的,另外海島上有些地方是陡峭的岩壁,如果好奇心太重,一不小心就從這裏消失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這混蛋,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龍古指著木屋前呆立著的少女,對辛十牙吼道。
「我說過了,杜松樹可以使死去的人復活。」
「這應該是辛十牙先生的眼鏡片吧,我們這裏沒有人戴這種東西,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龍古終於開口說道。他沒有從座位上站起來,而是示意光頭把東西拿到他面前。龍古推開餐盤把斧子放在桌上,手裡握著鏡片煞有介事地觀察起來。
「辛十牙先生也許是累了,剛才不過是龍澤同學的胡鬧把戲,你沒必要和她一起來配合戲弄我們,不如先回去洗澡用餐,也許你還應該好好休息一下,畢竟海島度假的時間還長。」龍古招呼大家返回酒店。
龍澤獃獃地站著,他的口裡充滿了檸檬的酸澀味,就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了一樣,他獃獃地朝木屋走去,莫繪里立即從背後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攔住了他。
「你什麼也不會看到,沒有死人能復活!」龍古朝木屋沖了過去,他走上台階想拔出斧子。
「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她現在像個瘋子,只要接近她就會被攻擊,我雖然能奪下斧子,不過可能會傷害到她。」樓曲萌轉動了下關節,準備上了。
「五年前的事你們應該都沒有忘記吧,在島上失蹤多年的十五歲女孩舒敏應該早就化成了幽靈,不過也許是因為幸運或者什麼別的原因,她的屍骨躺在了某棵杜松樹下,結果她再次復活了,她手持利斧在月色幽暗的小島上出沒,尋找著她依然留戀的人,包括愛她的、她所愛的,以及背叛過、利用過她的人。」辛十牙猶如朗讀一般大聲說著。
這時候一個員工模樣留著光頭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微微低著頭,謙恭地走到離餐桌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龍古擺了擺手,光頭將九-九-藏-書東西拿了下去。
「好多年了,仔細看的話,還真是你,姐姐應該還記得你聲音的味道,是酸酸的檸檬吧。」
「我說了不會的!」樓曲萌雙手在木桌上重重地捶了下去,餐桌劇烈地震動起來。
樓曲萌走到他身後,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辛十牙差點沒站穩。
「你這傢伙,嚇死我了!」樓曲萌跑過去抱起了辛十牙。
「放我下來啊,太難看了!」辛十牙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樓曲萌雙手緊緊握著餐具,因為低著頭,垂下來的長發將她的臉完全遮蔽住了,她的身體微微顫動著。
「您說非常奇怪的事?」見到辛十牙活著,米媛也稍稍平復了一些。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龍古的臉上露出了不無厭煩的表情,他轉過頭,看到辛十牙從不遠處的杜松樹之間悠閑地走了過來,不過他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的,就好像在地上打過滾一樣,非常狼狽。
龍澤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莫繪里則坐在他旁邊。
「姐,姐姐,舒敏姐,是我啊,我是龍澤啊!」龍澤哭了起來,他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胸膛,咧著嘴,雖然痛苦卻懷著多年壓抑被釋放的感覺。
龍古嚇了一跳,倒退著從木屋樓梯上走下來。
所有人突然都沉默下來,樓曲萌也停止了享用美食,睜著大眼睛盯著龍古。
「有事嗎?」龍古放下餐具,用餐巾抹了抹嘴。
「不要啊!」莫繪里在身後尖叫起來,幾乎是同時,龍古也驚恐地想阻攔住兒子。
「當然,見到死者復活還不算奇怪嗎?」辛十牙非常興奮地笑起來,她轉過頭看著莫繪里,「杜松樹復活的傳說倒的確是真的。」
「哦,我們早上巡查杜松樹林的時候發現了些東西。」他的臉色有些不大自然,說話吞吞吐吐。
莫繪里發出了駭人的嘶喊。
「不用,又不是昨晚那樣危險,而且有個人可以幫我們。」辛十牙朝木屋喊道,「出來吧,你不拿掉她的斧子,我們接近不了她。」
「還有,把鏡片給我,帶著他的東西或許能更快些。」樓曲萌從光頭那裡要走了鏡片。
「是啊,是啊,姐姐,舒敏姐!」龍澤掙開莫繪里的手朝舒敏跑去。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送回給你!」辛十牙也不甘示弱地還擊。
「怎麼會這樣,這島上居然會出現這麼惡劣的事。」龍古說。
「龍澤!姐姐想著你呢。」少女張開了懷抱,她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利斧,龍澤還沒反應過來,斧子便像一道白光朝著他脖子砍去。
「她和五年前不一樣了九_九_藏_書。」辛十牙走到躺在地上的龍澤面前靜靜地說。龍澤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女,他下顎顫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莫繪里看到龍澤沒事,激動之下暈了過去。
龍澤和夏少元雙眼圓睜著,眨也不眨地看著木門,幾乎是同時,木門裡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搶在龍古之前握住了斧子。
「我可沒有開玩笑,昨天真的差點去地獄了,不過我卻看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兩個人的話,說不定把對方也弄丟了,還是一個人方便些。」樓曲萌這樣說著。
「你也應該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唔?他,他沒下來嗎?這傢伙是出了名的早起啊,他經常指著我的鼻子教訓我說什麼睡覺是浪費生命,只要滿足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就好,多睡一分鐘都是非常愚蠢的,更別說賴床睡懶覺了,羅唆的程度快趕上我媽了。」樓曲萌嘴裏憤憤不平地抱怨著。
「是一片眼鏡片。」光頭解釋道,「我們在離木屋不遠的樹下發現了斧子,它被橫著插在樹榦上,上面還掛著這個單片眼鏡,我覺得這兩樣東西應該都不是島上的,所以拿了過來。」
「太荒唐了,你是不是童話故事看太多了?」龍古鬆開了抱著妻子的手,朝那棵樹走去。
「這都是你乾的好事!」龍古憤怒地指著辛十牙喊了起來。
「啊,都結束了吧,應該是。」辛十牙抬起頭,海島的早晨悄無聲息地來了,辛十牙終於笑了起來,整齊的兩排牙齒閃閃發亮。
話雖然強硬,但樓曲萌的聲音卻哽咽起來,㈤⒐⒉不爭氣的眼淚早在眼眶裡轉動著。
「可是我剛才下樓時本想順便提醒他吃早點,卻發現房間是空的啊。」龍澤在一旁插嘴說。
「我說什麼來著?死者真的復活了啊!」辛十牙一隻手按在原本帶著鏡片的眼鏡上,他得意地看著落敗了的龍古,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手剛剛握住閃亮的斧柄,木屋的大門突然開了,不過只是開了三分之一,木門發出的嘎吱聲像剪刀一樣,彷彿將木屋前的龍古和其餘人的世界分割開了。米媛朝後退卻著,雙手從背後抱著一棵杜松樹,她想要喊,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嘎嘎嘎的喘息聲。
「那是當然,怎麼可以為了找那傢伙錯過這麼豐富的早餐。」
「把鏡片給我。」莫繪里奇怪地走到樓曲萌面前。樓曲萌愣了一下,不解地望著她。
樓曲萌搖了搖手,腦袋也搖晃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
「不會的,不會了姐姐,姐姐不需要斧子來保護自己,有我就可以了。」https://read.99csw.com男孩動作輕柔地從少女手上接過斧子,並且牽著她的手走了下來。
「舒敏真的能復活嗎?真的嗎?」夏少元突然踉蹌著走了過去,他大張著嘴,伸出雙手抓著辛十牙的肩膀。
「真是危險,差點就被砍死了。」辛十牙放下斧子轉身朝樹林深處走去,還一邊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龍古也只有拉著米媛不情願地跟著。
一股無形的壓力傳遞過來,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悶熱的風。
「辛十牙先生你終於出現了,大家找了你很久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龍古微笑著張開懷抱朝辛十牙走去,他擁抱了一下辛十牙。
眾人分成四個方向喊著辛十牙的名字四散開去,但是大家半小時后回到原地卻一無所獲。不要說人,半點線索也未曾發現。
「瘋了,你們都瘋了!」龍古揮了揮手,「都回去吧,我會通知警方來搜查整個島嶼。」
「沒什麼好疑惑的,把鏡片給我吧。」莫繪里伸出了手,莫繪里將鏡片放在她手裡。
「啊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豐盛的早餐!」樓曲萌原本惺忪的睡眼一下子放起光來,她立即坐到餐桌邊上。
舒介一將斧子遞給辛十牙,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龍澤,龍澤的眼裡充滿憤怒和絕望。
海島的早晨就像一副動態的風景畫,因為睡得較早,所以大多數人起得也很早。夏少元臉色依舊難看,他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神情痛苦,龍古坐在一邊只當做沒有看見。早餐已經預備完畢,比起昨晚的海鮮大餐,早點非常簡單但也很豐富,說它簡單是因為大部分只是進行了簡單的處理而已,食物非常新鮮,包括水果蔬菜沙拉、烤魚以及帶有果粒的麵包和煎雞蛋。
斧子剛要砍到發獃的龍澤的脖子,樓曲萌衝過去抱著他滾到了一邊。
「警官小姐,我也不希望您的朋友有事,不過我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比較好。當然,我會盡我所能先找到他。」龍古想安撫樓曲萌。
所有人都產生了好奇心,他們放下食物看了過去。光頭再次走出去,過了一會兒進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把非常精巧的斧子,斧子大概四十公分左右,非常輕便,也很鋒利,應該是那種野外旅遊或者生存攜帶的專業工具,不過斧刃上有一些幹掉的似乎是血跡的紅色液體。光頭還拿出了一個類似玻璃的圓形物體。
米媛坐在一旁,似乎在詢問龍澤和莫繪里是否住得適應,龍古則好奇地看著正在大口吃著烤魚的樓曲萌。
「一定是的!我認識那斧子!是幽靈,是幽靈來複仇了https://read.99csw.com,否則辛十牙先生怎麼會突然失蹤了?屍體都不見了!我們都會死的!她是來向我們復讎來了!」米媛雙眼失神地喊道。龍古大力搖晃著妻子,試圖讓她清醒些。
「不會的,那傢伙怎麼可能出事呢,哈哈哈哈。」樓曲萌突然發出了笑聲,她抬頭大聲地笑著,就好像聽到了最有趣的笑話,只是雙手還緊緊握著餐具。
「他沒有屍骨,就用鏡片代替吧。」莫繪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龍澤的話得到了響應。龍澤和繪里一組,龍古和妻子一組,夏少元與光頭一起,樓曲萌則堅持一個人去找。
「又不是第一次了。」龍澤看著遠方低聲自語,龍古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龍澤沒有再說下去。
「請問,和您同來的辛十牙先生呢?」
莫繪里站在人群外冷眼看著,就如同自己也是一棵杜松樹,她今天穿著一身玫瑰紅色的短裙,頭髮扎在腦後。
「龍澤,龍澤,姐姐在這裏啊,你要去哪兒呢?」砍空了的少女依然表情不變,帶著迷人的微笑朝龍澤招手。
「都結束了?」樓曲萌聳動著肩膀問辛十牙。
他發出如同動物一樣的哀嚎,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
龍古搖起了頭。
舒介一又看著夏少元,他依舊像瘋子一樣對著木屋跪拜著,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只有他才知道的話。
「那斧子,一定是她回來了……」米媛臉色慘白,右手揪著胸前的衣服,左手撐在樹榦上,龍古立即走過去扶住了她的身體。
「吃完早餐,大家一起去找找辛十牙先生吧,小島不大,所有人一起來找應該很快會就有結果的,只要他還在島上。」龍古站起身來用手撫平了胸前的衣服褶皺,她走出門的時候看了看樓曲萌。
「將死者的屍骨埋在杜松樹下,他就會復活了。」莫繪里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那棵留有痕迹的杜松樹前,她小心地捧著鏡片,扒開泥土將鏡片插了進去。
前面就是木屋,辛十牙停了下來。他走上台階,舉起斧子使勁地朝木屋門前的扶手欄杆砍去,斧子插在了上面。
但大家沒有離開,龍古看著樓曲萌和龍澤,他們都看著他的身後。
「你這是什麼意思?」龍古問。
「別胡說!什麼屍體不屍體的!」樓曲萌立即反駁道,「他絕不會死的!」
「哦?這就奇怪了,他也不是那種喜歡晨練的人啊,你說他一大早端著一本書看我倒相信。」
「什麼東西,說吧。」
「我親眼所見,童話是真的,杜松樹下死去的人,都會活過來。」莫繪里的語氣堅定而鎮靜,就像是在敘述一個眾人皆知的常識一九九藏書般。
在那個光頭員工的帶領下,所有人來到了發現斧子的杜松樹下,這裏大概離木屋幾百米遠,樹上的斧子的砍痕清晰可見。
辛十牙沒有回擊龍古的奚落,而是走到光頭面前要過了那把斧子,他接過斧子小心地舉起來看了看。
「那好吧,既然您如此堅持,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希望您不要在眾人面前變成笑柄。」
「是介一嗎?如果交出斧子,會有人傷害我嗎?」
「這個,不如去問問那對年輕情侶如何?」辛十牙笑嘻嘻地看著龍澤和莫繪里,龍澤避開了辛十牙的視線。
「我們分開來找吧。」龍澤建議道。
門打開了,握著斧子的人走了出來,已經褪色的藍色短裙、黑色及肩的長發、瘦削蒼白的臉以及無神猶如雕刻出來的眼睛。
「舒敏姐!」龍澤跑上了樓梯。
「不要多想,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希望是吧,吃過早飯我們去找找辛十牙先生吧。」
「爸爸,你們——都在這裏啊,夏老師也是。」少女開口了,聲音低弱卻很清楚,清爽動聽,像夏日里的涼風。
「不,我可以向大家證明。」辛十牙固執地拒絕了。龍古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姿態,但他明顯有些不悅。
「來了,來了,她來報仇了!」米媛則將身體縮成了球狀,捂住耳朵逃避著。
「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這傢伙有恐高症,絕不可能爬上懸崖岩壁之類的地方。」
「他是個運動白痴,即使是百米跑連女生也跑不過,小時候就經常摔跤什麼的,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他一定是去散步,結果將眼鏡摔掉了,現在或許正傻乎乎地站在哪兒等我們去接他,一定是的。」樓曲萌喃喃自語著,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米媛拚命地拉扯著丈夫,龍古不耐煩地掙脫了她。
「不要太過分了!」龍古終於發怒了,「你不過是我的客人,說難聽點,要不是你手裡的所謂的證據威脅到我的妻兒,我根本不會允許你上島!不過是數年前的陳年舊事而已,你到底要裝神弄鬼到幾時?老實告訴你吧,就算你能離開這個島將所謂的真相公之於眾,我也能將那些東西徹底抹殺、蒸發乾凈,什麼也不會剩下!」龍古有力地揮動著大手,如同一位將軍揮舞著鋒利的軍刀,他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古怪扭曲起來。
木門徹底打開了,一個和龍澤差不多年紀,但看上去卻陰沉得多的男孩走了出來,他走到了少女面前。
「你在胡說什麼!」龍古吼道,「龍澤,去管管你的同學!」龍古命令兒子,但龍澤只是走過去扶起了莫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