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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之羊——祥子 第三章

邪惡之羊——祥子

第三章

「事情怎麼樣?」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了,但曲木太太仍不死心地詢問。
「畜生,你還算是個人?你也身為父親,前些日子還會在某本雜誌上寫過孩子受傷時的事情吧?三天三夜沒睡覺照顧病中的孩子,並寫道如果父母親沒有疼惜孩子的心情就……你也疼愛自己的孩子吧?那就應該能多少體會我的心情……啊!你連自己的孩子都……」
「跟你此刻所想的一樣。」
「而且剛原兒子不見時,正是解僱多惠之時。洗衣店老闆說他沒聽說朝廣去美國旅行之事。我想可能是怕他毆打兒子之事外傳,有損聲譽,所以才辭退多惠。」
垂頭喪氣的曲木過了一段時間,才把話筒放下。最後的懇求也被拒絕了。在靜默中,來人皆可聽到對方掛斷電話的聲響,讓人覺得這聲音使得鐘擺的聲音更大了。
「大概是犯人命令阿玲這麼說的吧!——或許是想偽裝成兇惡的樣子也說不定。」
「曲木阿玲?」
憤怒的聲音變成嘟噥發牢騷的低語,曲木失望地垂下肩膀。
這時候,門開了,所有的人都回頭望。穿著「polo」牌紅色襯衫的龐然軀體,站立在狹隘的房間里。
多惠並沒有向洗衣店老闆夫婦提到辭職的理由,但由她來道別時的印象,似乎拿到相當巨額的資遣金,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被辭退的原因,看樣子是單方面的解僱。
翌晨九點半,兩人在祥子的醫院會合。祥子穿著純白無袖的套裝,看起來清爽怡人,她靜坐在星期日,沒有客人的候診室里,等待著遲到了三十分鐘的軍平。
「大夫。」白頭巾突然插嘴叫道。
「為什麼阿玲要說這些謊話?」曲木太太以恐慌的眼神問道。
「是的——總之剛原和曲木之間有著特殊關係已是事實了。昨天剛原也會提到曲木兩度挪用公款之事,像剛原這麼吝嗇的人,部屬貪污一次就該將之革職了。饒恕曲木第一次的貪污,想必是有什麼把柄落於曲木手中。——阿祥,你知道剛原美代子的生辰?」
曲木在放下話筒之前,房子角落裡預置直通電信局的電話響了起來。一個刑警立刻奔到那裡。
跟剛原宅邸後門相對的是一間洗衣店。這家店的老闆雖是個男人,話卻很多,沒有詢問軍平是否是警察,就劈哩叭啦對他說了一堆事。
她那年輕時必是豐|滿的肌肉,如今正如同套上的圍裙般多餘地懸垂著,滿是九九藏書油垢的頭髮也表現出窮困生活造成的憔悴。曲木太太雖擺出不認識他們的樣子,但祥子說明來意,拿出兩百萬之後,旋郎笑容滿面說道:
起身的曲木好像想到什麼似地回頭對剛原說:「董事長,謝謝您。如今您聽到犯人講的話了吧?他說一定會送還阿玲的——」曲木邊說邊以手擦眼淚。
「再查證吧!現在該出發了。」
「好了,我跟你同樣是身為父親的人,不過,這筆錢還算是借給你的,可別忘了你說過要用一生來償還的話,這一次真的要改過自新了!」
「的確,其中似乎另有文章呢。可是,這件事與阿玲被綁架有何關連?」
「什麼?在練馬。除了知道練馬外,其餘一概不知嗎?」
「你是指美代子或許是剛原與曲木澄代所生之子?」
這樣教導曲木的白頭巾,已經看了好幾次壁鍾了。
「請等一下,犯人馬上要打電話過來了。」
「所以,我認為澄代大概是運氣不佳,產下雙胞胎,而剛原為保障自己的不檢點不會影響將來的生活,所以才強迫將澄代和阿玲推給屬下曲木,當時,剛原認為強迫曲木接收兩個孩子似乎太殘忍,因此才決定留下一個孩子!——若是異卵雙胞胎生下的孩子,面貌差別很大,故毋須擔心為他人發現。而且昨天,美代子返家時,剛原太太並沒有很高興,而剛原在提到曲木阿玲時,直稱呼她為『那孩子』呢!」
「萬一屢是沒辦法的話,就以兩百萬做外封,裏面以報紙偽裝。總之,目的是要引出犯人來。我們安心等候正午他們的電話吧!」
白頭巾並非真的這麼想,大概只是要安慰曲木太太吧,他似乎是個面噁心善的人。
反偵測好像是失敗了。倒轉錄音帶,從頭聽起。電話鈴聲——接著是曲木「喂!」的聲音。
不知是孩子們開始玩起西部牛仔的遊戲了?巷子里傳來玩具槍「砰!砰!」作響的聲音。曲木搗住兩耳,他想起犯人在電話里發射的槍聲。
「果真是七年前的四月六日生的。」
轉瞬間,一小時過去了,在外面巡邏的刑警陸續回到屋裡,沒有任何斬獲。除了等待犯人的指示外,別無他法。
白頭巾使了個眼色,曲木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向話筒。僅只猶豫了一秒鐘,立即拿起它。
「董事長。再請求他一次試試看……董事長夫人嗎?是我啦。只要再讓我跟社長說一次話九*九*藏*書……拜託你。只要再一次……董事長嗎?求求你。借我三千萬圓,不,一千萬圓也可以……這一次我一定會改過自新的……就算要用一生來償還也願意,甚至我的性命也可以給你。」
震驚于剛原突然的改變而茫然呆立的曲木,以顫抖的手打開剛原遞過來的背包拉鏈。一堆一萬圓鈔票捆紮而成的錢澳落到地上。屈身欲拾起這些錢的曲木順勢跪在剛原的腳側。
「抱歉。剛才我在剛原宅邸的附近跟警察玩捉迷藏遊戲。不過,可被我查探到很多情報。」
剛原夫婦相處不睦,剛原每夜留連於酒家舞廳,妻子房繪似乎自去年開始經常出入男性酒吧。吵嘴是家常便飯了,妻子房繪溺愛兒子朝廣,而丈夫銀三則和其對抗般盲目地寵愛女兒一人。
怯懦的臉孔似乎郎將嚎哭出聲時,聽到祥子帶來兩百萬圓之事,臉上倏地被希望之火點亮了。他緊握著鈔票,不停地低頭拜謝。
「啊!剛剛才了解了剛原與曲木夫婦之間的微妙關係。在多惠之前擔任剛原家女傭一職是個名叫澄代的女人,長得很像曲木太太。洗衣店老闆說她現在是位於車站前超級商店老闆的太太,所以一定是曲木太太沒錯。聽說八年前,澄代為嫁給曲木而辭掉女傭的工作,而辭職之時,也恰好是剛原房繪帶著到瑞士待產半年後生下來的嬰兒美代子回家的時候。」
「別再多說了,我比你更了解他的做法。」
「嗯?」正當剛原回頭時,電話鈴響了,鈔票又再度從曲木的手中掉落,刑警們瞬間已各就各位。其中一人拿起竊聽器的話筒,裏面的錄音帶開始轉動。軍平也屏息以待。
兩人去拜訪時,曲木仍因到剛原家借錢而不在。白頭巾也在刑警群之中。白頭巾瞪視著進屋的軍平,曲木的太太則面露兇惡地瞪著祥子,而後別開臉去。
「知道啊!」祥子從箱里拿出病歷表。
跟軍平的想像吻合。住在剛原家數年,名為飾口多惠的女傭,半個月前突然辭職了。多惠跟這家洗衣店的老闆娘十分熟稔,好像經常向老闆娘抱怨剛原家一些不為人知的內情。
不知是否用手帕搗住話筒,對方陰沉的聲音給人中間隔著窗帘般陰暗的感覺。大概是為了掩飾音調的抑揚頓挫吧!犯人機械式快速的宣讀令人生畏。錄音帶里最後是少女的呼叫聲音:「爸爸,來救我。」
「沒有用的,我已九*九*藏*書對董事長不存奢望,我們跟他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大家沉默地守著電話。黑色的電話吸收了眾人緊張的沉默,給人一種連它也膨脹起來的感覺。
十點三分——鐘擺的聲音毫不客氣地侵入瀰漫著緊張的氣氛之中。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連軍平也忘了涌流的汗珠。
「四月十日,間這個做什麼?」
曲木居住的地方雖名為美麗庄,但卻是個連屋頂都破舊不堪的公寓。他們居住在衚衕里的一樓,路面和室內僅以薄薄一片門隔開。兩間房間皆散亂得無立足之地,牆角溢滿垃圾臭味的房間里,令人感到縱使夏天強烈的陽光也難透射進來。
還有十三分鐘——
此時,曲木回來了。沮喪地弓著背脊,比昨天更凄慘的樣子。
然後急忙招呼兩人入坐,推開警察們,挪出空間給他們,並且端出麥茶招待。
「絕處逢生大概就是這樣吧。當此一萬圓也湊不出來的時刻,竟有兩百萬圓——實在很慚愧,如今我們的處境,連兩萬圓也借不到的。」
曲木由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拭眼淚。
「根本沒講話,一直被擋于門外。」
「喂,是,是的,錢已經準備好了。阿玲沒事吧?……是,是的……好……一點鐘在上野的太陽廳……知道了。請讓我跟阿玲講話……阿玲嗎?我是爸爸呀,已經沒問題了,不要擔心,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我稍微懂一點占星術——如果是四月十日生的話,就是牡羊座。這星期,守護神的火星正接近牡羊座。所以縱使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也終將平安解決,最近是牡羊座運氣最好的時刻,阿玲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的生日是四月十六日,所以也是牡羊星座。意即,我的運勢也是由禍轉福羅!昨天被這個人打斷一根牙齒,本以為是惹外之災,巧遇大夫願意免費補上人工齒。這顆折斷的牙齒本有毛病無論如何今年非得拔了。這麼一來,我卻因禍得福了。這個占星術真准。阿玲也絕對會平安歸來的。」
驕縱長大的朝廣,正如軍平的想像,開的是愛快羅密歐的車,高中時代就與飛車黨、不良份子來往,甚至會趁父母不在家時,糾集狐群狗黨到家裡舉行宴會。這種孩子不聽話是當然的,但由於他過度強烈的戀母情結,以致事事與父親對抗,據稱在多惠辭職前十天左右,因為暴露出驚人的內幕而被他父親毆打。
「真是九_九_藏_書奇怪的指示啊!一點鐘?——快點走吧!來不及了。」
「董事長——」
過了十分鐘左右!曲木太太首先忍耐不住,「一直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啊!你再去求董事長看看——不然,孩子真的會……」
「盡量拖延說話的時間,欺騙他們贖金已備齊兩千萬,再等一些時日,就可全額奉上。」
「犯人是如此粗暴的人?」
「他媽的,你回去,給我走!我們已經跟你這種壞心腸的人斷絕關係了。快走,你快給我滾!」
「素不相識的人都有這麼深厚的同情心,而剛原那傢伙——真是個無血無淚的魔鬼。」
當他掏出手帕時,由口袋裡掉出一封信落到榻榻米上。信封上有著像是左撇子般拙劣的簽名。軍平發覺后拾起遞給曲木,曲木慌忙塞進口袋裡。
「阿玲的生日是在什麼時候?」祥子若無其事地詢問曲木太太。
「不,或許是阿玲說謊——因為根據女警所言,雖然阿玲描繪被毆打得流出好多鼻血,但卻不見她臉上、衣服上有任何血跡。」
「庄造,你要撥給誰?」
——原來是剛原。曲木的臉頰扭曲了。
白頭巾的聲音使得眾人如同被喚醒般一齊仰望壁鍾。
「真是謝謝你,這些錢我一定會歸還。」
「正是!」
「大概是害怕自己使女傭懷孕的醜聞暴露,像他那種暴發戶,是十分好面子的。而曲木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不好提及這件醜事吧,而且經過七年的相處,也已經培養出視阿玲如己出的感情,曲木如今更是處於懼怕為來人知道阿玲不是自己親生孩子的立場。」
「軍平,你有什麼想法?」
「曲木——對不起。」剛原用一種不符合他那目中無人的聲調說。
「嗯——啊!真糟糕,墨水浸濕了,只知道是十號生的!」
有一段時間沉默,似乎正傾聽對方說話的曲木突然改變語氣:
鐘擺的搖晃漸漸變得慌張。
「那,我走了。希望孩子——不,是你女兒平安歸來。」
「啊!是你,如今你還有什麼臉……」兩個刑警阻止了正要衝向剛原的曲木。
「可是,再盡全力去求他試試看,他也許會……」
祥子、軍平互相交換領悟出什麼了的眼神。四月六日和十日,如果以金錢賄賂醫院,必然能將雙胞胎的生日錯開。此時,軍平注意到祥子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難道說她剛剛所言是謊話,牡羊座的運氣實際上並不好?
「不,不,不只是醫read.99csw•com生你一個人的責任呢!」
「是我!」犯人開始講話了。「錢準備好了?——嗯!——告訴你付款方式。現在立刻動身前往上野火車站西側的三山大樓七樓太陽廳,那裡正舉行魔術表演秀,一點鐘的時候,名叫米契麻川的魔術師將表演將有化無的節目。最後,米契會請舉手的觀眾拿著想使之治失的東西上舞台,當場把東西化為烏有。你坐到第一排,當這段節目開始時,舉手上台,將三千萬圓交給他。錢必須裝在丸八超級市場用的紙袋裡。舉手的事由你太太來做。錢交給米契后,這件事就算結束,一定會把孩子還給你們。」
由白頭巾口中得知犯人似乎是兩個人。而目前對這兩個人的線索,僅有阿玲在節慶日時在警察局對女警所說的短短几句話而已。
為避免鄰居知道這件事,窗戶緊閉,房裡就如同蒸氣浴般燠熱。軍平以腕臂擦拭流下的汗水。祥子立即遞過白色手絹。潔白的手絹使軍平憶起七年前祥子滿是空白的便箋,感到此時拭汗如同擦拭淚水一般。
十點半過後,曲木也似乎忍耐不住了。發出「嗯!嗯」的呻|吟聲吐出腹中高漲的怒氣之後,像只野獸般飛奔到電話機旁,手指抖索著撥號。
「可是——如果阿玲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為何剛原不肯借三千萬圓給曲木夫婦?」
聽到犯人們以獵槍毆打阿玲時,祥子雙手捂唇驚叫。
房間中央的矮腳餐桌上煞有其事地擺著電話和盜聽裝置。聽曲木太太說,昨夜兇手第二次打電話聯絡,再度警告若不在正午前湊足贖金就要殺死阿玲。
時鐘的鐘擺也開始擺盪著阿玲生命的最後悸動。
「阿玲,我是媽媽,你還好?」曲木的妻子即刻抓緊話筒問道。但好像對方已掛斷電話了。
「我帶來這些錢——剛剛在電話里讓你憤怒了……我因為太專註于工作了,所以不講人情。可是,我也是做父親的人,能夠體會你此刻的心情——原諒我吧!」
軍平和祥子面面相覬。「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疼惜?」曲木對著話筒說了好幾遍這句話。為了避免被警察聽到,故必得以委婉的方法道出心中的疑惑:阿玲不是你的孩子?
「由昨天我們所見,剛原和曲木之間,必定有著無法公開的隱情。」
「知、知道了。」曲木太太也附和著曲木,不停地點頭拜謝。
「可是,目前被綁架的阿玲與美代年齡相同呢!」
「董事長,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