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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衣裳——稍子 第一章

濕衣裳——稍子

第一章

「這毛衣重得脫不掉吧,啊,這位先生也流汗了呢。」
高藤搖一搖酒杯,一口氣幹掉后,阿稍回來了。老闆娘抬頭瞄了她一眼,軍平敏感地覺得她眼中有些陰影,而比這更陰翳的是阿稍閉上眼的神色。她茫然呆坐著,「球繪呢?」阿稍沒回答,再次倒靠軍平肩膀上。
夾雜著雪雹的雨水,濕潤了銀座大街道后的小巷。酒吧、俱樂部的各色霓虹燈和繽紛的招牌將呆板的大廈粉飾得多姿多采,但卻給人沒有活力的感覺,是因為參日的寒惹和夜晚的雨?
「是呀!今晚也是幾點鐘過後才來上班,真沒時間觀念……奇怪,怎麼不見她人影?……紅子,不好意思想麻煩你,可以替我去找她?」
「車裡挺熱的呢!我流了汗,所以……」
說著說著立即掏出手帕擦著軍平的額頭,拭去他額上的汗水,香水和絹絲的觸感拂過他臉龐。
此時恰巧音樂停了,高藤和老闆娘的對話傳到軍平耳朵。原來剛才那位黑衣女子名為「阿明」,好像跟這間店的常客,國會議員堂本龍三有親密的關係。前些時候,軍平會在報上看過堂本涉嫌接受某建設公司賄賂一案,而今晨的早報還刊登,經查證他確實收受有關高速公路建設將近一億圓的金額,近日內將被逮捕的消息。高藤因為擔心如果阿明與堂本的來往涉及金錢關係的話,警察可能也會搜查至阿明身上來吧!所以才問,「她沒事吧?」
高藤半開玩笑地皺著眉頭傻笑,立即就被放開軍平的阿綠和紅子左右夾read•99csw.com擁于中間,三人親密地談笑起來了。
「哇,高藤醫師你也有這麼純樸的學弟?啊!阿稍,睡著了?真糟糕啊!」
「不習慣這種場合……」
「不,不,我可是清白的。連這個都是用乾淨的錢買的。」
「嗯!我正想這星期內要去一越,雖是慣用右手的人,很少以左手為主力,不過還是要注意……大概是年紀也大了,又肥胖的關係吧!唉!穿這洋裝不太好意思。」
雨奪去了色彩,東京街頭,不知何時已被淋得脂粉斑剝,顯得有些落魄。
「聽說受堂本先生資助照顧的女人在銀座一帶就不下二十名呢!受資助的不只阿明一人,而且阿明應該不會儍到明知是貪污的錢卻收受吧!我正想今晚好好跟她談談。思!高藤醫師,這一方面你沒麻煩吧?身為醫師的人,也會有許多貪污的管道呢!」
軍平還未應答,她的頭已經依近。她的柔細髮絲似能緩和軍平眉頭的緊張一般輕柔包圍過來。
「討厭啦!高藤先生,——啊!對了,紅子,有沒有看到球繪?」
軍平聽到是要去俱樂部,終於放心了。今天下午,半年不見的高藤來電話,「要帶你去一個很不錯的地方!服裝?去那種地方穿什麼都可以。」聽他講這句話之後,軍平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啊?哦!只曾經被高藤學長帶到新宿的某一傢俱樂部去過一次……」女孩又面露微笑,搖了搖頭。
「球繪,在休息室……死了……」細如遊絲的聲音由九九藏書她的紅唇吐出。
高藤是軍平大學時代空手道社團里的學長,目前在澀谷開設一家大規模的內科醫院。因為覺得軍平許多方面很像他那隻死去的愛犬,故而十分疼愛他。
「有這麼美貌的姊姊,如果我是外科大夫的話,就免費為他治療。」
幾乎所有的雅座里皆有客人和女人,室內被微喑的氣氛和高級場所特有的秘密喧鬧所包圍。軍平和高藤坐進角落的一個雅座的同時,兩個女人來到他們眼前。她們自我介紹后,軍平馬上記住她們的名字。穿著鮮綠色禮服的是阿綠,艷紅衣服的是紅子。紅子起身離去,說要找一個人陪伴軍平,不久,她的後面跟來一個女人。
「——『稍』字是平假名的寫法?」
高藤回過頭來,「喂!軍平,你愈來愈進入情況了嘛?」
「不覺得臭?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洗澡了……」
「喔!這店裡只有老闆娘一人不用香水?」高藤豎起大拇指,「我會告訴過你們我討厭香水吧?」
隨著高藤進門后,馬上聽到一聲,「啊!高藤醫師。」的寒喧,穿著淡紫色禮服的女人脫下高藤的外套,嘀咕著,「濕了,」
阿稍仍以微笑回答他的唐突問題,不同的是,這次的微笑摻入些許寂寞。
今年四十歲的高藤,會對畢業四年仍無固定職業的軍平提起要幫他覓職之事,但為軍平拒絕後,也不再勉強,還說軍平的這種脾氣頗像丹,因而更加喜歡他了。高藤會告訴軍平,丹是只腦筋好,力氣又大的狗兒,但卻喜歡隨便躺卧獃九_九_藏_書獃地打著瞌睡,縱使看到別的狗盜食自己的食物,也只是懶洋洋,動也不動地晤著圓滾滾的眼睛望著而已。
「啊,你倒是親切!」老闆娘轉動眼珠看了軍平一眼,而後望向阿稍的睡容,「我看到這女孩就覺得她可憐。為了弟弟患腦腫瘍而到此賺取醫療費,根本不像是混跡于這種世界的女孩呢!」
軍平拿出香煙想要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女人默默地為他點火,她那如同她胸前垂掛的黑珍珠一般的瞳孔里,映著火焰。軍平楞楞望著她眼中的火焰搖晃終至熄滅。與其說她是個女人,倒不如說是女孩。她長發披肩,耳側戴著銀杏葉綴連而成的髮飾。這女孩幾次歪著頭微笑,每次都會使得銀杏葉搖晃著發出銅鈴般的叮噹聲。兩人沉默著——「別客氣呀!」她順著軍平的話喝了口酒,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嗯,而且還會特別照顧呢!」
「是本名?」
「啊!找球繪?我現在就去。」阿稍突然開口。
高藤按了七樓的鍵鈕,終於開口:
「沒有,她今晚不是休假?」
「不會,靠著很舒服……真想就這麼沉睡入夢鄉……」
計程車停在某棟大樓前,軍平好像被高藤押下車一般,又像是被強拉著乘上電梯的。
「一定要說?我害怕連真名都說出來的話,一切會變得更現實了。半個月之前,作夢都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工作……可是,我也不再是純情少女了。……可以靠在你肩膀?剛剛酒喝得過猛,有點頭暈。」
「這是阿稍,剛來上班半read•99csw.com個月,請多指教。啊!高藤醫師,你可別這樣喔!看到年輕女孩,眼神馬上就變了……年輕女孩就交給你身旁的年輕人吧!叫阿稍陪您的話,她可會哭出來呢!到底還很純情的,像你這種惹人厭的中年人,就由我們這些年長的來服務。」
「熟識的俱樂部啦!都是很不錯的女人。」
「謝謝你,紅子,我只喜歡自己身上的香味。」
「不是啦!我指的是我不習慣這種地方……對不起,你要說什麼?」
「老闆娘,要借用我的香水嗎?洋裝上灑些香水比較好。」
雖在微暗的燈光下,也可清楚地看到阿稍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不,她不是故意偎依軍平眉頭,而是昏倒了。軍平慌忙欲扶起她,手略微拂到她胸前的首飾,瞬間,粒粒黑珍珠急遽迸落,黑色光芒倏地散開,隨著細微的碰擊聲,彈灑至桌上、地面。
「三十分鐘前來了,可是,又跑哪兒去了?」
「一半是本名……本名是稍下面多一個子字,稍子。」
高藤察看她蒼白的手指,「該徹底檢查一下了。」
「是呀!老闆娘怎麼了?」紅子插嘴,「剛剛不是還穿和服的?」
高藤也曾以同樣的理由打電話約他去一個地方,告訴他穿什麼衣服去都無所謂,原來是到一個要脫掉衣服玩樂的地方。那一次,使得軍平好長一段時間受困於溺斃于肥皂泡沫的夢魘。
「被酒弄髒了……不知是否飲酒過量,最近左手常感麻痹……今晚也是,手捧的酒杯掉落了……」
走出電梯門,正面直射來青色陰https://read.99csw•com喑的光線,木雕門扉前面擺飾的枱燈上,刻著以枱燈顏色為名的「青色微笑」四字做裝飾。
不知何時蘇醒的她,起身離席而去,軍平如卸重擔般,頓覺輕鬆了不少。正悠哉地喝著酒時,一個穿得像喪服般黑色禮服的女子對高藤打招呼走過他身旁。高藤附耳老闆娘:「她沒事吧?竟然還在店裡露面?」低語問道。
軍平急忙找話題,女孩搖著頭,以指尖寫出「稍」字給他看。
「沒關係,就讓她睡吧!」軍平說道。
「雨灞會淋濕外層的衣服吧,裏面是不會濕的。」
高藤的笑聲使軍平清醒,正欲對此提出辯解時,瞥見桌旁有個身影,仰頭一看,一個穿著深紫色長禮服的女人佇立一旁,「歡迎光臨,醫師,你好啊!」她的聲音充滿活力。雖然看起來年齡比紅子、阿綠大,但卻給人有威嚴、出身好的華麗感覺。阿綠讓位給她,在高藤身旁坐定后,高藤介紹,「她是這間店的女老闆。這位是我在空手道社團的學弟。」
那女人含笑聽著,「這一位也濕了吧,」說畢方才注意到軍平套著一件厚重的毛衣。
「真奇怪,搭計程車來,應該不會淋濕才是。」
「貴姓?」
這間店裡可利用的空間全部運用了,所以寬廣得叫人覺得它不像一般大廈里的窄房子,裏面約設置有二十個雅座。
穿著淡黃底,上有白色小圓點襯托的晚禮服的女人,靜靜坐到軍平身旁,在酒里攙水後放在他眼前。然後只是微笑著靜坐不動。
「別談這個了。老闆娘,怎麼回事?今晚穿洋裝,難得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