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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偶的秘密

第十七章 人偶的秘密

這顯然是條紅鯡魚,他可不想去追趕它。他頗不舒服地懷疑著,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可能會常常聽到這句評價,一遍又一遍地聽到。但在這個時刻,他混亂的大腦里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和猜測,他甚至沒辦法順暢地把它們說出來。
馬奇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老天啊!」凱里喃喃說道。他把右拳狠狠砸向左手掌,這個動作意味著甚至更強烈的理解。
「哇哦,真的!」她說,而她的臉頰印上了明亮的粉紅色,「我確實希望你們兩個能夠下定決心!我希望——!」不連貫的字句從她的喉嚨里掙扎著跑出來。她還拿著凱里遞給她的鑲框照片,她把它在空中揮了揮,用一點暢快的笑聲和放鬆感結束了這個動作,「你還好吧,馬奇?」
「你是個叛徒!我確實要這麼說!」
「那個人偶,如果你記得的話——」凱里對著舞台點點頭——「被放在一個巨大的中空的圓柱形玻璃底座上。顯然是為了表明它跟舞台下面沒有任何聯繫。」
「聽著!」路易絲叫道。
就在此時路易絲·本頓出現在了樓台上。路易絲忽然停下,她原先因為害怕而急速的喘氣變成了一臉驚訝的表情,其中不乏一絲溺愛的意味。
路易絲舔了舔嘴唇。
「人偶的秘密,」凱里對她說,「可以用兩個詞來解釋。壓縮空氣。」
「我不知道。他們不肯告訴我,他們只是說『好了,好了』,就好像我是個孩子。」
「到底為什麼,」凱里說,同時試著冷靜下來,「為什麼你總要做出這樣的結論,而你明明知道你理論的前提明顯在邏輯上是錯誤的?」
「還有,當然了,」馬奇催促道,「關於里弗斯醫生的?」
「燒過的火柴!」馬奇叫道。
「你是說他們已經把兇手逮捕了?」她喘著氣問。
「我不知道,」馬奇承認說,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因為集中精力而皺了起來,「最可怕、最氣人的事,」她繼續說,還用指關節敲著她腦袋的側面,「就是你要解決一個問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答案是什麼!只有一點安慰,凱里。」
「但你沒有開門啊!」
「我要問的問題實在太厚臉皮了,我知道。但是,有隱藏的電線嗎?」
「但是——坦白說!」路易絲說,「現在不是討論它的時候,我知道。可是,這件事也一樣不可能!就是那個人偶,」她做了個演示性的手勢,「明明白白坐在舞台上!附近沒有同夥操縱!和任何地方都沒有聯繫!除了發條和那個叫什麼來著,不管叫什麼的,人偶裏面沒有任何東西。但它卻能像個活人一樣移動和發牌!」
「聽著!」他說,他搖著馬奇的身子,直搖到她的牙齒咯咯作響,之後只好立刻道https://read.99csw.com歉並且再次吻了她,「天殺的這裏到底是怎麼回事?警察在哪裡?你為什麼一個人?你為什麼不來開門?又是誰——」他被這麼一大堆問題嗆住了,甚至沒辦法把句子說完整,凱里最後用狂暴的動作指著舞台上那個棕色頭髮的身影。
「你,」他問道,「今天下午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嗎?」
就是在這個時候整個伊希斯劇院如弓弦一般「砰」的一聲振動起來。
「那麼——接下來?」路易絲費了很大勁才說出話來。她的嘴唇也在顫抖。
「沒有。半點兒都沒有。」
他發現同樣的念頭也進人了馬奇的腦海,而她本人可能也正被側翼的兩個鬼魂注視著。
「這實際上是鍾錶製造業一項精細工藝,用舞台下的一個鍵盤來控制不同程度的運動。你現在開始明白整件事的原理了嗎?」
「別迴避了,該死的!就是你說我試圖傷害你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可是。路易絲!」馬奇反駁道,並用頗為茫然的眼神注視著她,「你當時在那兒啊!你聽到了!就是喝茶的時候,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衝進來,把房子翻了個底朝天。他把里弗斯醫生叫到一旁,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問他問題,卻不讓我們聽見!」
他們那一分鐘的對話,後來再想起來,真像是一團胡言亂語。
「說到理智,」馬奇反唇相譏,「我剛剛想到昆特家族歷史上的一個章節,或許早已經被遺忘了。我指的是,當然了,就是阿拉貝拉·昆特太太的奇怪行為,她是你父親的表兄弟,安德魯·昆特的妻子——」
「這些爭辯、傾軋、憎恨、中傷還有……」
「完全一樣的。」馬奇微笑道。
在他看來,站在側翼的昆特和帕利澤家的鬼魂,肯定忽然都豎起了耳朵,屏息諳聽著。
「就這樣了。我想要給你的提示,路易絲,就是這些了。注意那些明顯讓詭計變難的東西——比如那個玻璃圓柱體——因為實際上是那些東西讓詭計變得容易的。魔術的第一項原則,當你開始去想它的時候……」在這裏凱里停了下來。
「指出這點可能都有點多餘,馬奇,我親愛的,你沒有解決它。」
「不介意。」
儘管她是那麼說的,但顯然她現在並不那麼關心這個假造的人偶是怎麼工作的了。她正側耳傾聽著,雙眼牢牢盯住天花板,因為模糊但有規律的嗡嗡聲——重型轟炸機的嗡嗡聲——正悄悄從耳邊閃過,和遠方的騷亂會合到了一起。它比他們前一天晚上聽到的單獨一架飛機的轟鳴聲更響。它環繞迴旋著,攪動著整個天空。
「沒有。」馬奇說。
「就這樣了嗎?」路易絲問。
「但你沒有來read•99csw.com開門!而凱里——」
他突然停住了。
「凱里·昆特!」她大叫,「你不會認為那是我吧?」
「是啊,」他含糊地承認,「我想真是這樣。」「而且,不管怎樣,他們似乎已經不需要這條信息了。看上去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自己猜出來了。」
「你說過,」馬奇緊挨著他的肩膀指出,「你說你為了吻我,不得不先去把自己灌醉。」
路易絲往後退了一步,把一隻手放在樓台的欄杆上。她的胸口緩緩地一起一伏。雖然那是個幻覺,一種精神高度緊張下的催眠狀態,似乎轟炸機的嗡嗡聲讓整間劇院都搖晃起來,掛燈吊杆抖動著,布景的拉繩顫動著,甚至連昆特和帕利澤的鬼魂也意識到了這些。
「沒有。」馬奇回答。
「不,我想不起來了,」馬奇承認,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伸出了手,「凱里,聽著!如果有人對你說『請你告訴我上個星期三的幾點幾分你在想什麼』,你就能想起來嗎?」
雖然馬奇被嚇得臉色發白,但這聲音對於她來說卻有著某種含義。
「哦,那個!」她說,「是的,我記得。傑克後來告訴我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它不是活人,」凱里安慰她,「那是科琳,以前名叫法蒂瑪。過去,她是個會玩惠斯特橋牌的人偶。」
「我想我告訴過你們,」她說,「我童年時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這裏和聖托馬斯大廳度過的。我記得法蒂瑪,因為她真是太不尋常了!我當時就想不出來她是怎麼工作的,現在一樣想不出來!」
「但你會不會碰巧想起來了,」凱里插話進來,「他們叫你想起來的事?他們認為可能解決整個案件的那條線索,如果你能想起來的話?」
「無稽之談,」凱里說,「我來告訴你她是怎麼工作的。」
埃布爾·帕利澤和切斯特·昆特的鬼魂可能都在這裏。他們可能就站在舞台側面,捋著鬍子,用幽靈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兩個後代。對凱里來說,這似乎是某種暗示之類的東西,標示著家族世仇就要結束了,兩個不幸的情侶終於結合,見證人就是當年引起紛爭的人偶。
「我親愛的凱里,我解決了!你不能否認,至少!你聽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這麼說了!」
「馬奇!兇手是誰?」
「行了!拜託!你們兩個!」
「那你說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科琳?」
「我猜到了密室的詭計,」馬奇簡潔地說,「一個姓帕利澤的比一個姓昆特的先猜到。」
路易絲完全被吸引了。她越過欄杆彎下身子,仔細觀察著下面那個人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很可笑。
「我想我不敢問你它是怎麼工作的。」
「你知道得很清楚九-九-藏-書我以為那就是你!都把我嚇死了!那是誰或是什麼東西?」
「你是什麼意思,你猜我喝醉了?我整個晚上一杯酒都沒喝!我清醒得就像……」他發狂地想要尋找一個參照物,可一個也找不到。他茫然而且頭暈目眩,清醒程度確實像是至少喝了一點酒。
目瞪口呆地,他盯著前方,可是在那昏暗、古怪的舞台上方的閣樓里,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解答的邊緣,不止是解答的邊緣,他已經想到了。
路易絲看上去吃了一驚。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又眯了起來。
「路易絲,」凱里沉重地說,「這真是提起它的最詭異的時間。但我想我們兩個都知道了。我們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了,我們知道那個詭計是如何實施的了。」
路易絲困惑地注視著他。
「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徹底的、絕對的好過。」
「不,」馬奇微笑道,「恐怕它是個職業機密。」
「有人藏在人偶裏面,操縱它嗎?」
死一般的沉寂。
「它是個人偶,」馬奇回答,「她叫科琳。」
「不,我親愛的馬奇。我只是在以我最大的能力跟你理論,在這個問題上顯然你的理智已經棄你而去了。」
「沒錯。」馬奇微笑道。
「把警官調走?為什麼?」
「因為他們找到兇手了。」馬奇回答。
「全都結束了,是不是?」凱里問道。
路易絲反應過來了,然後用一點點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聳了聳肩膀。
路易絲臉頰的粉紅漸漸褪去,只剩下藍色的眼睛還奇異地閃爍著。她的手指緊緊抓著那張照片。
「是的,」凱里說,「我想就是這個了。」他們都沉默地站著,聽著,就像同一時刻無數人所做的那樣。
馬奇很快地說道:「關於什麼的?」
「就是它,」馬奇說,「讓我想起了阿拉貝拉·昆特。昆特太太在教堂舉辦的惠斯特牌戲比賽上大獲成功,但卻是在她丈夫教她假洗牌和切牌之後——」
之後噪音又消失了,除了一陣集中的、遙遠的轟隆聲,像是大地的震動。他們這下意識到,這是一棟古老的磚石建築的易碎的殼;伸展台正在腳下咯咯作響;而有什麼東西,遠遠的,模糊不清的,已開始撕扯著他們的世界。伊希斯劇院的屋頂發出低沉的聲響,並且晃動了起來。在某處,電燈叮噹一聲掉了下來。
「哪些話?」
「但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忍受的,」凱里接著說,「甚至在我學會關於魔術的任何事之前就絕對不能忍受的,就是當被問到關於工作的事時,我們家族人的臉上那種狡猾、詭詐、心照不宣和模糊的笑容。對陌生人或許可以這樣,但在朋友之間還這樣讓我很惱火。
「或許我對工作沒有那麼用心,或許read.99csw.com我是對職業不尊重,對此我已經承認了。但那種笑容里附加的侮辱意味卻能讓我怒火中燒。我們不是神秘的瑜伽信徒,我不能像面對公眾那樣也對朋友隱瞞秘密。所以我才要給路易絲一點小提示……」
「是的,我知道!我是個叛徒!繼續啊,說出來啊!」
「當我的曾祖父發明她的時候,她叫法蒂瑪,玩惠斯特橋牌。我又做了一個,為了新的表演又對她做了些小改動以跟上時代,如果——如果新表演能夠開張的話。但主要原則還是一樣的。」凱里仔細觀察著科琳,自動裝置仍然不依靠電線或牽線工作,也沒有人躲在人偶裏面。他的眼光轉向凌亂的舞台、灑下縷縷光線的掛燈吊杆和大大的昏暗的劇場。
馬奇張開嘴唇想問個問題,其他人卻都一動不動。
「關於大廳里的櫥櫃——不管那是什麼意思——還有霍勒斯叔叔的電話不在場證明,還有戴圓頂禮帽的穿得像警察一樣的人……」
「那答案是什麼?」
「親愛的,你知道它們結束了!」馬奇叫道。而他們的擁抱變得那麼長,那麼豐富,那麼徹底,連下面那些嚴厲的靈魂或許都會想要看看死魂靈的秒錶,好奇他們到底擁抱了多久。
「他們難道沒給你點兒暗示嗎?」
「壓縮空氣?」她重複道。
路易絲·本頓的打斷讓他們突然清醒了過來。這時路易絲急忙跑向他們,一手拉著一個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又停頓了下來。
或者那是死一般的沉寂嗎?在背景里的某處,凱里感覺到了一些噪音,或是無法分辨開來的幾處噪音糾纏在一起構成的一陣喧嘩,它們是能夠撼動劇院牆壁的巨大振動,而非任何一種可以單獨定義的聲響。
「他把門打破了,對不對?」馬奇問道,「這次我開始認識到他的技術了。」
他們同時開始說話了。
「接下來,」凱里說,「我們攔一輛計程車,如果能找到的話。我們和你一起回你家去,而且我們得趕快了!」
「是的,路易絲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介意嗎?」
「什麼?」
路易絲猶豫了一下。她轉過身,尷尬地微笑著。
「傑克·里弗斯怎麼了?」她大叫。
「老天爺,」路易絲幾乎要尖叫出來了,「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會是說,」路易絲大聲說,「這就是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看見過的那個人偶?他們把人偶高高地放在一個圓柱形的、完全透明的玻璃底座上,這樣你就能夠確定它與舞台下面沒有任何聯繫。是同樣的那一個嗎?」
路易絲把那個仍然不知名姓的男人照片換到左手裡,再夾在胳膊下面,她用同樣故作輕鬆的姿態看了看她的腕表。
「你是在跟我吵架嗎,我親愛的凱里?」
九-九-藏-書「凱里!」她大聲叫喊,並且用手指指著他,好像突然恢復了久已失去的記憶。
「圓柱體確實是中空的,但那才是重點。在人偶內部,控制它的手臂、手指和頭部的,是有不同承重的管子。壓縮空氣,被分為二十種不同程度的力,從舞台下面被打到圓柱體裏面。釋放多大的力,它就移動相應的重量來舉起人偶的手臂。抽掉空氣,手臂就垂下來。再調整氣壓,又能得到另一種運動。」
「不!但他們知道是誰乾的了!所以他們可以監視著兇手,至於是不是監視我就不重要了。」馬奇又打了個冷戰,「我知道他們不會對我說謊,或者至少我認為他們不會。但是當你聽見門鈴響……然後有人把門打破,看起來就像是要追蹤你……!」
「哦?什麼安慰?」
「不,不,不!」馬奇用含糊的聲音說。「至少,」她修正道,「不全是認真的。」然後她快速地說下去,彷彿是要避免這個話頭可能引起的劇烈反應,「我猜你喝醉了,凱里·昆特?」
「以防萬一你們不知道,」路易絲說,故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他們正在攻擊東區——從碼頭過來的——今天下午就開始了。」
「目前,自然的,」馬奇高傲地說,「我沒法告訴你了。但這一點也不能改變事情的性質。」
「那個,」路易絲叫道,「是誰?看啊!」
「不,現在還聽不到。等到他們開始巡航吧。」馬奇舔了舔嘴唇。「就是這個?」她問道。
「是的,當然!」
「可是,我親愛的姑娘!有什麼可保密的呢?」
「我不敢回答!」馬奇喊著。雖然那種溫暖感人的心滿意足包裹著她的神經,馬奇還是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他們說會沒事的,當然了。總探長馬斯特斯說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所以他們把那個警官從這裏調走了。可是同樣……」
「大廳的櫥櫃!」凱里說。
她正越過鐵欄杆往下看。她看見的是在下面舞台上棕色頭髮的那個自動裝置。
凱里嚇了一跳。
凱里舉起一隻手,做了個準備高談闊論的手勢,然後深吸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
「但是其他的你什麼都聽不到!」馬奇反駁道。
「拜託!你弄疼我的胳膊了!」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馬奇陰暗地說,「有可能叫他發誓保密呢。」
「我必須要回家了,」她說,「我還有個約會,恐怕我完全忘了。」然後,她猛地抬起眼睛,「但這不是很愚蠢嗎?有個討厭的傢伙要來,我們都說不出有多討厭。但我腦海里想著的,在我走之前,」她開始笑了起來,「竟然全是那個讓人苦惱的人偶,以及它是怎麼工作的。」
在馬奇的臉上,出現了輕微的震驚和惱怒的表情,凱里的聲調則變得生氣而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