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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黃怒波:殘忍還是美好 父親受冤自殺

第一篇 黃怒波:殘忍還是美好

父親受冤自殺

早晨叫號,輪到黃家母子,才知道人死了。母親抱著黃玉弟哭,問怎麼死的。農場的人說,「反革命分子」自殺了。他指了個方向:「埋在那兒,喏,去那裡找吧。」順著指點,母子倆去了墳場。一眼望去,平地上密密麻麻的布著幾百個小土堆。人埋在地下,和筷子差不多高的小土堆就是墳頭了。墳頭上放著一塊青磚,上面寫著名字,供親人尋屍。這才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半年後,終於來人通知黃家母子看人。母親帶著黃玉弟去勞改農場,九*九*藏*書走了一天多還沒到。第二天一輛馬車車主讓灰頭土臉的母子倆搭上便車。天沒亮就出門,直到晚上才到農場。那裡有一個大棚子,坐滿了過來看親人的人。當時是冬天,風吹在身上,骨頭縫兒里都冒寒氣;沙子打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農場的人說第二天早晨才准看人。在四面空空的大棚子里,抱著孩子的女人們擠在一起。沒吃的,沒喝的,乾熬著過夜。
那不是夢。黃玉弟比黃怒波大三歲,清晰地記得父親被人帶走九*九*藏*書的那天發生的所有的事。屋子裡呼啦啦地衝進一群人,上來五六個人抓頭的抓頭、抓胳膊的抓胳膊,硬拽著他父親出去。他拉著父親不讓走,被撥到了一邊。掙扎中,父親的一隻鞋掉了。母親抓起鞋追出門。剛到門口,不知是誰一腳把她踹了回來,跌翻在地上,胸口印著一個大腳印。四歲的黃怒波嚇得差點哭背過氣去,卻沒人顧得上他。第二天,又來了十幾個人,在屋子裡翻東西,有什麼砸什麼,連衣服都給撕碎了。母親緊緊抱著黃九-九-藏-書玉弟和黃怒波,被趕在牆角縮著,看別人在自己家裡翻箱倒櫃,如入無人之境。事後清點,母親的兩個金戒指和銀手鏈都不見了。
黃父被人硬拽著離開后,就沒消息了。沒人告訴他們,在哪個地兒勞改。黃母堵在運輸公司,天天坐在那裡哭,沒人理。
當時黃家住在銀川郊區的三間土坯房。椽子上搭著席子草,席子草上糊著泥,抹平就是土坯房的屋頂。黃怒波的發小說,黃家有個箱子,鑽進去,外面的光線都漏進來了,因為箱子滿是窟窿。他九九藏書家就是窮到這個地步。
就這樣,黃母將代表她丈夫屍骨的青磚帶回了家。
悲劇緣於一次小口角。黃父性格耿直,與運輸公司的黨委書記不對付。書記找碴兒降他工資,黃父罵了書記,責問他憑什麼。三天後,黃父被定性為「現行反革命分子」。後來,黃玉弟遇到父親的兩位同事,他們說只要得罪了書記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幼年失怙的黃怒波,對父親印象寥寥:一次吃飯的時候他淘氣,他父親扇了他一巴掌;還有一次他靠著牆角迷糊睡過去之後,矇矇矓九-九-藏-書矓記得是父親抱他上炕睡覺。父親給他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五花大綁著被人拉走了。「這是夢還是真實的景象,我分不清了。」他說。
1956年,黃怒波出生於蘭州一個軍人家庭。他排行老幺,上面有兩個哥哥與一個姐姐。他的父親是副營級幹部,轉業至銀川的汽車運輸公司。黃怒波兩歲的時候,舉家搬至銀川。1960年,在寧夏「雙反運動」中,他的父親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同年自殺身亡。此後,這一家子孤兒寡母,靠著母親在建築工地里做活養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