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這一段睡眠怎麼樣?晚上還堅持喝牛奶嗎?」
「你看你看,又來了吧?我也很想你,想抱抱你,還想摸摸——,怎樣?」
「你們是站著說話腰不痛。」柳王明把面前的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火氣明顯是對著溫俊銘來的。
周建明回到住地,已經快八點了。
雖說是書記碰頭會,但市委十一個常委中五個正副書記,書記會統一了看法,常委們還能說什麼。柳王明的專橫拔扈,劉茂盛的轉向,彭常青的昏庸,溫俊銘的懦弱,在書記碰頭會上都有充分的表現,而李樹生在幹部問題上似乎在讓步。是他在市委核心層的地位開始動搖嗎?還是他運用的策略?還是另有隱情?周建明有些看不懂。以他對李樹生的了解,作為市委書記,李樹生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對付柳王明的挑戰。周建明認為,論才幹,論能力,論實力,李樹生都沒有必要給柳王明讓步,更不應該違背自己的意願,屈從柳王明的跋扈。不管外面如何議論,省委還沒宣布柳王明任職,你還是市委書記,你怕什麼。柳王明有後台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就是有,也完全相信黨的高級幹部會對黨的事業高度負責,絕不至於放棄黨性原則,而滿足和遷就柳王明個人的私慾。關於市直單位幾個班子的調整,周建明簡直氣得嘔血。事先也是你李樹生的意見,考察的結果,群眾的呼聲,也證明你對幹部的看法是公道的、準確的,可一到討論時,就不能堅持自己正確的意見,反而讓柳王明的歪理站住了腳。一個地方黨組織,在幹部使用上,不能伸張正義,不能堅持正確的用人導向,不但危及事業,也毀了自己的威信。就說哪個財政局的項靈,當個副局長已經是滿城風雨,還要提起來當局長,簡直是茅廁不臭攪起來臭。原來根據李樹生的想法,是考察兩個人選,鑒於柳王明堅持要把項靈作為考察對象,李樹生同意考察審計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李繼舟和項靈兩人。要論綜合素質,項靈遠不在李繼舟同一個檔次上。他是全國審計系統表彰的先進個人,勞動模範,以原則性強,業務精湛在全省審計系統數一數二。曾兩次借調到國家審計署參加全國一些大型審計活動,並出色的完成任務。受到過朱鎔基總理的接見。李繼舟是西北財經大學的畢業生,父親是大學教授,有良好家庭教養。主持審計局工作一年多來,各方面反映都很好。省審計廳兩次商調李繼舟,擬任廳綜合處長。李樹生說我們新陽註冊審計師才一個,李繼舟又德才兼備,我們自己要用,就留下來了。考慮李繼舟綜合素質,業務能力,特別是他作風正派,原則性強,在單位威信很高,憑他個人魅力足以推動工作,是個具有很強業務能力的專業幹部。財政局目前的局勢令人堪憂,如果讓項靈任局長,從班子到下面的幹部都不服氣,很難統得起來。在考察中,一些中層幹部公開說,項靈的主要特點是有「獻身」精神,這樣的形象,能領導好一個局的工作?書記碰頭會上,周建明提出說,根據考察的情況,全面衡量兩個考察對象的綜合素質,我們部務會認為:李繼舟是財政局長的最佳人選。說完這話,周建明考慮柳王明接受不了,又補充說,項靈從這次考察的情況看也不錯,只是民主推薦的人少了一些。加上她沒有主持過全面的工作,還看不出她全局的駕馭能力怎樣,這個同志再鍛煉一段還是很有潛力的。
周建明從他們的眼神交流中可以斷定,書記碰頭會之前,柳王明一定同劉茂盛有過詳細的方案。
這一連串的為什麼,使柳王明沒有了招架之功。李樹生成功地利用了一場意外的車禍,放大了市政府管理上的缺陷,自然把繩索套住了柳王明。同時也完全粉碎了柳王明藉機打倒陳德珊、削弱李樹生勢力的企圖。還幾次提出處理結果要當面向省委省政府領導彙報,表面上看起來是對領導的批示有個交待。客觀效果是強化了陵溪事件在領導頭腦中的印象,這是柳王明最害怕、最難接受的。但李樹生的做法都是桌面上說得過去的,柳王明只好「捏著鼻子喝一壺」。
「聽我的,心。醫生說每天睡覺之前喝一杯牛奶對胃、對睡眠都有好處,你要堅持,好嗎?」
「民政工作是黨和政府聯繫群眾的紐帶,直接為社會弱勢群體服務,大頭在農村。我個人認為,要選一個熟悉農村工作、對農民有深厚感情,願意做過細工作的同志來擔任。可以考慮從現有的縣區長中選一個同志。」說完,柳王明的眼光向著對面的劉茂盛。
司機到餐廳打招呼去了,讓給他做點晚餐。其實他一點也不想吃,天氣太熱沒有胃口,心裏窩火,堵得慌,也不想吃。他從來沒有開過這麼窩囊的會,四個議題有兩個差不多給柳王明推翻了,有一個雖沒推翻也給修改得面目全非了。
周建明住地離李樹生很近,幾年前他從一個縣委書記的崗位上調任新陽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就住進了這座賓館的四號樓。這是個小套房,離主樓有段距離,他覺得這樣好。主樓來往人多,見了熟人要寒暄幾句,有時候還要陪餐,耽誤時間不說,弄得筋疲力盡。周建明是個言語不多、更不喜歡客套的人。由於職業的原因,他每天要面對許多套近乎的人,每天都要繞過很多語言交流中的陷阱。他以自己的精明和智慧,很少在幹部問題上有過口誤,讓人抓住什麼把柄。這個四號樓雖然破舊了點,但圖個清靜。李樹生住在六號樓,那是一棟竣工不久新樓,離四號樓只隔一座人造假山,條件和設施當然比四號樓好得多。市委秘書長覺得兩棟樓內設施相差太多,很是過意不去。幾次要周建明搬到六號樓住,他都婉言謝絕。秘書長甚至搬來李樹生動員他過去住,他還是沒同意。他有自己的想法,就中國目前的政治體制,九九藏書市委書記和組織部長理當像「夫妻」一樣貼心。毫無疑問,他對李樹生的工作是支持的,而且在人格上、官品上、學識上對李樹生都是佩服的。他也感到李樹生對他是信任的,李樹生雖然當面沒有對他特別的關照,更沒許諾過他什麼,但省委組織部的同志告訴他,李樹生幾次到省委組織部推薦他任市委副書記,提議要省委考慮周建明的使用,說他當了多年的常委,無論是個人德才素質和任職資歷,都應當安排副書記,不能讓正派人吃虧。可李樹生從來沒當面給他說過這事。越是這樣,周建明越是敬重李樹生,越覺得要對他的工作支持,越不能給他添亂。所以,除了在工作上全力支持李樹生外,在處理兩人關係上儘可能藏而不露,不在個人問題上、私人關係上讓外界有什麼口舌。正是這些考慮,他沒有搬到李樹生一起住,在形式上同李樹生保持著距離。正是這種相互尊重和理解中結成的友誼,正是李樹生個人品德和學識水平形成的人格魅力,使周建明感到更應當在關鍵時候幫他一把,有責任提醒他。周建明覺得今天書記碰頭會開得很彆扭,很窩火。他有必要同李書記說說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李樹生不能軟,不能表現自己處在守勢,那樣柳王明將會更加肆無忌憚,社會輿論和那些倚牆觀望者就會一邊倒。就會挫傷大多數主持正義、期望公正幹部群眾的積極性,使他們對新陽失去信心。一個地方正義、正氣的損失,不是能用數字來衡量的。它的影響所及,也不僅僅是一個地區,而直接損害黨和政府的形象。作為組織部長,他了解目前幹部隊伍中的一些動態,可以說,有些幹部在駐足觀望,他們手裡握著兩張「船票」。一有風吹草動,他們會毫不留情的做出自己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處理任何問題都要考慮社會效果,考慮人心向背。
「我們始終認為項靈有培養前途,但安排在財政局任局長是不合適的。」周建明說的「不合適」,包括柳王明在內五位書記都聽得懂。不過沒有把她同柳王明的關係擺到桌面上來罷了。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組織部對項靈的考察,至少有幾點是要肯定的:一是她工作表現是不錯,這方面我們政府的同志可能有更多發言權。今年的預算拿出來最快,人大也非常滿意,各方面反映是好的,這是我交給項靈的任務,要她自己牽頭抓落實。過去每年人大會的報告,總是等財政預算盤子。今年財政收支形勢非常好,六月份順利完成了雙過半任務,增幅在全省排在第二,項靈跑上跑下,做了大量的工作。一個女同志,不容易。第二,她是學財政的,業務素質不錯,是科班出身。省財政廳廳長聽過她幾次彙報,見了我就誇項靈的業務能力。第三,你們也認為項靈是有培養前途的幹部,既然這樣,又為什麼不放到局長的崗位上培養呢?駕馭全局能力,要在一個從未當過一把手的幹部身上發現他的全局駕馭能力,那實在是形而上學。要一個從沒當過市長的人具備駕馭全市工作的能力?不是笑話?現在幹部是又多又少,多的是人數,少的是高素質、有培養前途的人選,尤其是女幹部。組織部門每年都強調要注意培養女幹部,這些都要落實在具體的日常的工作中。」
李樹生說這番話時,目光直逼柳王明。
「老柳,我們還是先聽事故調查組的同志彙報后,再來研究怎麼處理吧。」
李樹生接著說,「組織部的意見也不是沒有道理,『重公認』嘛。項靈得票只有六分之一。財政工作是經濟工作的綜合反映,財政收入取決於經濟發展,靠哪個人抓收入是抓不出來的。大家抓好各方面的工作,最後都會反應在財政增收上。財政局長人選充分考慮政府的意見也應該,但幹部標準應是一致的。當然,考察結果也沒有反映項靈擔任財政局長有什麼問題,我看就原則上同意,提請常委會再討論。」按正常情況看,李樹生是決不會拍板讓項靈當財政局長的。但這次他同意了,溫俊銘和周建明的意見是對的。所以,他先要肯定他們的觀點。
到今天下午的書記碰頭會上,周建明才完全明白了李樹生昨天一番話的含義。
「我贊成項靈在財政局轉正。財政工作很重要,從外面派個同志進去,要熟悉一段,適應一段。項靈一直在財政局工作,這段工作表現也不錯,考察中也沒有反映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如果讓項靈調出,李繼舟任財政局長,會弄得兩個人、兩個單位都要適應一段,弄不好會耽誤兩個單位的工作,那樣就兩敗俱傷。」劉茂盛看到了柳王明示意的目光后,說了這一席話。
「組織部的意見主要考慮是項靈在財政任副局長時間不長,擔心她的駕馭能力,是不是服眾?還有推薦的人不多,五十九人參加,項靈只得了九票,不到六分之一嘛!是不是這樣,建明同志。」李樹生接過柳王明的話說。
吃過飯,周建明回到房間,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電視台正在播齣電視劇《廉吏于成龍》。他眼睛在畫面上,下午書記碰頭會上的一幕幕從腦子裡浮現。
「她在房間看書,你別干擾她,再過兩星期就中考了。」
「大家有什麼意見都可以發表,老柳,你不要激動嘛,讓大家把話說完,幹部問題,大家討論透一些有好處,這個關要大家共同來把。」李樹生的話,聲音不大,不緊不慢,極有分量和威懾力。
「你怎樣了,我這段忙,也顧不上給你打電話,想你吶!真想摸摸你的臉,好嗎。」
「另外,組織部考察,李繼舟同志表現不錯,我們不能虧待了默默無聞、埋頭苦幹的同志。我提議李繼舟同志也作為審計局長人選提請常委會討論,大家看怎麼樣?」
「對,對,還是聽聽調查組的情況九九藏書好。」劉茂盛附和著。
後來才知道,她是新來的打字員蕭琴。後來周建明仔細看過蕭琴后,才感到蕭琴的美是那樣讓人難忘,讓他在深夜轉輾反側,甚至徹夜難眠。刻在他心裏那張瓜子臉,大大的眼睛透著聰慧和靈氣,眼毛又長又黑,鼻子小巧流暢,小嘴線條清晰而有力度,嘴角常常掛著微笑。凝脂般的臉蛋,淡紅的雙唇,獨特的氣質使蕭琴散發著獨特魅力。那是個金色秋天,蕭琴常常穿一件粉紅色大翻領外套,映襯著她白凈的臉,配著深顏色的直筒褲,高聳的胸脯和圓渾的臀,周身散發著青春少女的氣息,簡直就是一枚水靈鮮嫩的荔枝。工作的關係,周建明常常要同蕭琴打交道,他也更感到寫材料、打字的樂趣,常常自告奮勇地要求給蕭琴念材料,讓她邊聽邊打。一天晚上,為了趕一份上報文件,周建明坐在蕭琴對面,一字一句報給她打,把蕭琴急得冒汗,鼻尖上都掛著晶晶的汗珠子。周建明趁蕭琴不注意,伸出中指幫她颳去了汗珠,蕭琴抬頭朝他一笑,繼續埋頭打字。為了這,他激動了好幾天。在後來長時間的接觸中,蕭琴對於周建明,是一本引人入勝的書,是一杯濃烈的酒,讓他痴迷,讓他瘋狂,讓他一日不見,寢食不安。初看蕭琴,是她美貌的誘惑讓他無法抵擋。一經深人了解,蕭琴的聰明和氣質更是讓他佩服和崇拜。女人的臉蛋漂亮靠年輕,女人的氣質美則需要素養滋潤和歲月磨練。蕭琴小小年紀,為人處事,練達周全。微笑多,話語少,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給人什麼都明白的感覺。周建明儘管年齡比她大,可為人處事卻遠不如蕭琴老到,他甚至感到,除了多讀過幾本書外,其他很多方面比不上蕭琴。他有著強烈的自卑感,強烈的愛和強烈的自卑煎熬著周建明,他不敢面對蕭琴和她的父母,不敢面對社會輿論,不敢面對機關的同事。深夜人靜,周建明常常夜不能寐。他深愛著她,又沒有勇氣表白。他覺得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又覺得她是那樣可望而不可及。這樣矛盾的心裏折磨著他,使他十分的痛苦。
自然,由於充分準備,書記碰頭會上柳王明得到了他想要的大部分成果。項靈、朱春平分別列上了財政局長、民政局長人選。李繼舟算是搭車,成了審計局長人選。準備提請即將召開的市委常委會上討論。讓周建明弄不大明白的是哪個朱春平,是什麼時候同柳王明掛上了鉤。據周建明掌握的信息,說朱春平曾經專門跟蹤過市委領導的行蹤,然後向柳王明彙報。雖然還沒得到證實,但從柳王明力主他到民政局當局長的情形,看得出他們關係不一般。紀委兩個副書記的人選,是個平衡的結果。內部提拔了一個審理室主任,調了市政府法制辦主任到紀委任副書記,是政府辦公室主任王道廣的哥們,自然是王道廣推薦的。政府辦公室的同志反映,王道廣是柳王明的管家,這個法制辦主任算是王道廣肚子里的蛔蟲。柳王明在家,由王道廣牽頭,七八個人常常圍坐在柳王明家裡,或是議論市裡的一些重大決策在市民中的反映,或是把民間對時政的看法向柳王明報告,包括對市裡領導的議論,或是社會上對市委、市政府一些職能部門領導的反映。他們常常以民意代表的身份影響柳王明的觀點。柳王明很相信他們,也依靠他們去擴大自己的影響,宣傳自己的主張,收集他自己需要的一些社情動態。這些人的背後又有親戚、朋友、同學、上級、部下和各種利益、血緣、裙帶關係結成的網。柳王明也可以通過他們辦一些拿不到檯面上的私事,老家的親戚找個臨時工,小姨子、大侄子、外甥,拐彎抹角的、八杆子打不到邊的親戚朋友來找他搞什麼工程,你不好拒絕,又不能親自出面,只好讓這些人張羅。利用這個網路中的人,不聲不響地幫你辦好了。當然,這些人有什麼事,柳王明也必須認真去辦,這是一種相互利用、互為條件的關係。利益是維持這種關係的粘合劑。柳王明不在家時,這幫人隔三岔五集會、喝酒、打牌,同他們線上的人在一起活動,收集著他們要的社會信息,辦他們要辦的事。周建明猜想,朱春平是不是也加入了這個小圈圈?
書記碰頭會的四個議題,周建明認為最成功的是陵溪交通事故處理。看得出李樹生在書記碰頭會之前,就動了腦筋,為今天書記碰頭會作了鋪墊。
「傻丫頭,你怎麼讓我親得夠呢。好,你聽著,把臉給我,在這裏吻你一個。」周建明對著聽筒給了一個響吻。電話那邊傳來了戀戀不捨的一聲「再——見。」
「不,你等會放下電話,我還要說說話。知道我多麼想你嗎,親愛的。我不要你親夠,親夠了你就不親我了,是嗎?」
柳王明心裏「咯噔」一下,他的確給運管處寫過條子,批准一輛大巴營運線路。章致遠說當年營運線路招標已過,參加第二年招標要等九個月時間,汽車停在車庫太浪費。那個小司機,是田文革介紹給章致遠的,是他朋友的小孩,高中讀不下去,父母只好送他去學開車。因成績不及格,沒能拿到駕駛證。田文革要柳市長寫條子給市交警隊領導給他「通融」。他有點後悔自己在事故調查現場沒有注意掌握這些具體情況。
「花錢容易聚錢難。今年財政這個好形勢來得不容易。現在都在抓發展,哪項發展離得開錢?你們說哪個方面不在要錢?除了我這個當市長的外,哪個要錢都簡單,拿起筆來寫報告。可我怎麼辦?作為一個市長,一個財政局長的人選都作不了主,今後完成財政收入計劃我也不管了。李書記,你定吧。」柳王明的臉有些發紫,眼暈更黑了。
周建明長期睡眠不好,蕭琴聽說過,晚上睡覺前喝一杯牛奶,對改善睡眠有好處九_九_藏_書,所以常常在電話里叮囑他。
「我個人有個不成熟的意見,按照柳市長的思路,我贊成從縣裡找個同志來擔任民政局長。在大多數人的眼光中,民政局是個好單位。縣裡的同志長期在一線工作,很辛苦。安排到大家認為好一點的單位,對他們的工作是一種肯定,作為組織上也體現對他們的關心。具體人選嘛,我倒認為雲坊縣的朱春平比較合適,工作比較細,又熟悉農村工作,這個人最大特點是有愛民之心。論資歷,當過兩個縣的副書記,縣長也當了近兩年。」
「我們要認真總結,舉一反三,儆戒今後。從目前調查掌握的情況看,這樣的事故是可以避免的。這裏面可以看出我們管理上的許多漏洞。這使我想起了一個問題:以市場為取向的經濟體制改革到了一定的時候,如何配套深化政府機構改革,強化政府的公共管理職能和社會服務功能,已經迫在眉腱」
「這起交通事故,雖然純屬意外,但從事故的每一個環節上都可以發現我們工作上的問題,都暴露出我們在管理上的漏洞。」溫俊銘語調嚴厲起來,他要把剛剛討論幹部問題時柳王明嗆他的惡氣全部吐出來。他的觀點註釋了電話會上李樹生對問題的看法,也引起了柳王明的警覺。
前天下午,市委市政府召開了全市安全生產電視電話會,市裡四套班子的領導都參加了,會議通報了陵溪縣交通事故情況,柳王明、李樹生和省政府副省長都從不同的角度強調了抓好當前安全生產的重要性。了解內情的人都能聽得出來柳王明和李樹生講話的弦外之音。
書記碰頭會的結局也獨具匠心,李樹生並沒有直接研究處理結果,而是書記碰頭會通氣。顯然李樹生手裡握有柳王明在事故過程中的把柄,而又點到為止,把同柳王明有說不清經濟關係的欣達公司亮出來了,把個人擅自寫條子批准營運線路的事揭露出來,又留有餘地,沒有全部抖落乾淨。對政府在事故上的問題卻毫不含糊在電視電話會上給予批評。周建明看得出,李樹生是想借這件事警告柳王明,敲打他、牽制他,便於自己牢牢地控制主動權。
周建明有一個讓人羡慕的家。妻子漂亮賢惠,女兒聽話又會讀書。夫妻恩愛在新陽市的縣委書記和縣長當中是有名的。別看周建明在工作中嚴肅拘謹,但他骨子裡的另一面卻不乏浪漫柔情,對蕭琴關愛有加。結婚十多年,給人印象是年輕人初戀的感覺,如膠似漆,令人羡慕。周建明比蕭琴大八歲,有過轟轟烈烈的初戀。那時候,他是縣政府的辦公室秘書,二十五歲大學畢業,已經工作了兩年,蕭琴是剛剛分到機關的打字員。那年月,當秘書有寫不完的材料,他單身一人,無牽無掛,天天埋頭苦幹,就像一台材料機器,領導報告,典型經驗,情況反映,如此這般。他成了領導的嘴和腦。有了這個寫材料的「機器」,自然還要有一雙打材料的巧手,蕭琴有這樣一雙巧手。機關幹部一起開會,也常常說他們是「金童玉女」,最佳配對。一個會寫,一個會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縣政府大樓常常在午夜亮著的只有四盞燈,縣長和辦公室主任的,再是周建明和蕭琴的。縣政府的二樓是正副縣長和辦公室正副主任的辦公室。秘書辦公室在樓梯口,這種安排是獨巨匠心的,一來正副縣長加正副主任一十三個,二樓的東面就剩一間多,考慮周建是要寫材料的,怕干擾,就單獨安排了一間。二來這裏都是領導,前面安排個秘書,外面來找領導得有個擋駕的,不至於一下子就捅到領導那裡去。二樓西邊是辦公室的其它科室,財會、後勤、機要、保密、收發等,打字室在西樓的盡頭。蕭琴到機關上班時,周建明正加班加點,趕寫全縣三級幹部大會上縣長的總結講話。那天他寫了個通宵,拿出了初稿,看看手錶已經是早上七點多了,正收拾辦公桌上的稿紙、資料、報紙,把材料疊好,準備上班送給主任審查,再交打字室列印。這時樓梯響起了腳步聲,由遠而近,周建明希望是主任來了,趁早把材料交給他,算是卸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他側耳聽著腳步聲,這聲音像主任一樣沉穩,但節奏要快,待腳步聲快到門口時,就把門拉開,一個身材修長、眉目清秀的姑娘從門口走過,使他眼前一亮,一股少女特有的芳香撲面而來,她沖周建明一笑,使他一掃通宵的疲憊,甚至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少女的美貌,她就飄然而過,只留了個背影讓周建明慢慢回味。
調查組的同志把事故結果、事故原因、事故現場、技術鑒定、損失評估彙報完后,作為負責事故調查的市委副書記溫俊銘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書記碰頭會上,柳王明一開始就定調子說,「這是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是近五年來新陽最大、影響最壞、死傷人數最多的一起交通事故。如果不處分責任人,很難向老百姓交待。」
「發生在陵溪縣境內的」,周建明聽得出很有分寸和講究。
「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晚上還要向李書記彙報工作。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女兒,下次回家咱們吻個夠,好嗎?」
「我不這樣認為,一個領導幹部,在一個單位工作幾年,總共才不過三十幾個人參加推薦,得不到半數贊成,那就要考慮是否能提拔。我看你們的考察材料寫得不客觀。老湯蹲點的那個村遭災,他能解決農民的災后自救?那是市政府關心嘛,安排了經費,撥了物資,靠他能解決問題?認定幹部政績要實事求實。不能隨便下結論。」柳王明否決了湯占海任局長的意見,還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組織部,當然是朝周建明來的。
「車速過快、道路急彎、採石場占路、司機處置不當,是事故的表面原因。」
劉茂盛、彭常青儘管聽得明白,但涉及處分一個縣長的問題,對事故https://read.99csw.com情況又沒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沒有更多的發言權,也不敢貿然發表支持還是反對柳王明的意見。
柳王明講完后,電視電話會的畫面從分會場切換到了在陵溪縣主會場的李樹生,他的左手邊坐著副省長。周建明看見李樹生微眯著眼,嘴裏飄出縷縷青煙,挪了挪面前的話筒,不緊不慢地講了一通安全生產的重要性。突然話鋒一轉,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這起發生在陵溪縣境內的交通事故,教訓是深刻的,是慘痛的。什麼是人民的利益?生命財產安全是人民的最基本的、最大利益。我們為人民的利益想問題,首先要對人民的生命安全復責。」
市縣政法委、公安局、交警、交通、勞動、安全生產委員會、保險公司等單位的同志,彙報了事故現場勘察和調查取證的結果,交警的同志和把肇事現場草圖掛在牆壁上,讓書記們邊聽邊對照現場。
「當家理財是政府工作的重要職責,管事要管人。我看還是尊重政府領導的意見。」彭常青看看手錶,已經七點多鍾了,他肚子里早就「咕咕」地響,室內的空氣也有些悶,他對書記們在一個局長的安排上這樣較勁不太理解,想早點結束這個馬拉松式的碰頭會,於是,就心不在焉地表態。
周建明從心裏佩服李樹生的老到。
事發地點開採石頭,占路面三分之一,竟然沒有一個標誌。這些都是咄咄怪事?這不是管理問題?我們的職能部門到哪裡去了?那麼多穿制服的到哪裡去了?這些你們調查組要一件件查清楚,依照法律法規和黨的紀律條規,研究提出處理。處理結果一周內向市委常委會報告,我和王明同志將向省委省政府領導當面彙報。
從柳王明的口氣和神態,在座的幾位市委書記都明白他的后話,那就是要利用這起事故,處分陵溪縣長陳德珊,敲打李樹生派系的人馬。可是,柳王明犯了官場智斗的大忌:暴露意圖太早,事先設計謀划不周,因情況掌握不準而把自己的軟肋暴露給了對手。結果是沒打到對手反而自己受了傷。
柳王明的這些話,明白地告訴大家,事故原因就在陵溪縣,要不然為什麼讓陵溪縣「總結經驗教訓?」既然是陵溪的教訓,那當然政府是第一責任人。所以要「嚴肅處理」責任人,自然是要處理陳德珊。柳王明要各級黨委加強對安全生產的領導,要不就是「犯罪」,等於說安全生產事故所以發生,是黨委不重視的結果。
「沒什麼,今天開書記碰頭會,晚了點。我剛吃飯了。你好嗎,琴?」
「我今天給你發了幾個信息,你都沒回。我都急死了,不知你在哪裡。」
他準備出門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愛人蕭琴打來的。
「事故原因雖然還在調查之中,但對事故中的責任人我們決不姑息,無論牽扯到誰,都要嚴肅處理。陵溪縣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找出你們安全生產的薄弱環節,堅決防止再發生此類事故。各級黨委要加強領導,重視安全生產。任何忽視安全生產的行為,都是對人民的犯罪。」
書記們都表示贊成。
「李書記,我們看幹部不能完全以票取人,這樣會毀了很多幹部。組織部門這個觀念不轉變過來,會貽誤我們的事業。現在各方面改革都在深入,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關係調整,很多客觀真實的情況不是簡單用票能反映出來的。比如,企業改制重組,要置換職工身份,要打破『鐵飯碗』,讓職工下崗,減員增效。這時用得票多少去測評一個廠長經理的素質,去要求他能得到大多數人的擁護?能得出正確的結論?那才怪嘞!」
「傻丫頭,有什麼急得,我還會去哪去?今天開了一天的會。我們的女兒好嗎?」
「我和女兒都很想你,嗨—這日子——。」電話那頭聲音開始不對頭。
「財政局因為是我分管的,也是政府一個重要的職能部門。所以我要說說我的看法。」柳王明不等周建明的話說完,就接過話題。他兩手往轉椅扶手上一叉,身子朝椅背上靠過去,目光陰鷙地掃過在座的幾位。
顯然,李樹生從更高的層面上把事故的原因歸結到政府管理的缺位上。更主要的是,他為事故的處理和責任追究埋下了伏筆。
「建明啊,今天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不在,七點多還打過你房間,也沒人。怎麼啦親愛的?」
「你叫她接電話吧。」
他看得出來,在陵溪事故處理問題上,李樹生沒有給柳王明一點面子,把他逼到了牆角,所以這樣,當然也是要守住自己的陣容。陳德珊是新陽市老資格的縣長,以「誠實、剛烈、幹事、廉潔」而稱著。工作政績明顯,敢於直言,也容易傷人傷己。在他眼裡,對就對,錯就錯。腦子和嘴巴是直通的,嘴上說的就是心裏想的。他佩服的人可以五體投地,瞧不起的人,天王老子也不在乎。所以,他是個「撤」不下來又「提拔」不上去的幹部。他的稟性讓很多人稱道,但很少有人向他學習。他也是縣長中唯一敢於公開在會上同柳王明叫板的,李樹生幾次想提拔他,都被柳王明以各種理由給堵住了。李樹生也覺得陳德珊作為這樣層次的幹部,勇敢有為而謀略不足,很是惋惜。這次交通事故,給柳王明提供了口舌,一開始柳王明目標就很明確,直奔主題。所以,李樹生也殺雞用牛刀,親自到現場。本來這樣的交通事故,市長到了現場,常務副市長出面全權處理也是完全可以的。顯然,柳王明還是差了一把火,雖然第一個到達現場,卻沒有找到任何對自己有用的東西,而李樹生卻把事故的細微末節全部弄得一清二楚。
「那你說說,深層原因是什麼?」柳王明以不屑一顧的神態反詰溫俊銘。
李樹生指出,調查組的任務還沒完成,和事故發生有關的人和事還沒全部搞清楚,調查報告沒有提出處理意見,這不行。俊銘同志繼續牽頭抓落實,善https://read.99csw.com始善終。研究提出處理意見。事故發生在陵溪縣,按管轄範圍,該陵溪縣政府處理的,由陵溪縣政府決定。涉及市有關部門的由市政府處理。全部處理完后,由調查組向市委常委會作一次彙報。如果涉及市委管理的幹部處分,必須報市委常委討論決定。吃一塹,長一智。那麼我們應當從這件事中吸取什麼樣的教訓,政府如何加強社會管理和提供公共服務是重要的。事故暴露了我們工作中的問題值得我們深思:欣達公司買了汽車,可以不過戶就上路;一個未成年人竟然駕駛一輛滿載乘客的大巴,簡直是拿幾十條人命開玩笑;限載32人竟然坐上了39人;交通營運線路本來是公開拍賣,竟然有人批條子就行,誰這麼大的權力?這背後有沒有什麼交易?要查查清楚!
後面關於民政局長、檢察長和紀委副書記的安排就更是讓周建明感到憤怒。對於湯占海任局長的提議,柳王明則完全是另一個標準。老湯雖然沒有獲得過半數的推薦票,但這要具體分析。他轉業後來到民政局,分管辦公室,長時間在下面蹲點。因為管機關的經費、後勤,環境衛生,批評過不少幹部。有個幹部到北京出差,讓老湯審查報銷旅差費。老湯不審則已,一審就較真起來。查出了裏面夾帶了兩張前七個月的計程車發票,還在機關全體黨員組織生活會上,當面批評這位幹部。這樣的事倒退三十年是很正常的,而在今天就讓人大跌眼鏡了。甚至機關不少幹部都認為老湯有點過分了,太不會做人了。反而弄得老湯裡外不是人。還有,老湯長時間泡在農村扶貧點上,機關幹部一個月難得見上幾面。他失去一些推薦票是正常又不正常。就是失票,也證明老湯是個好乾部,證明他的原則性、事業心強,證明老湯該重用。
「基本堅持,有時也忘記。」
柳王明把目光朝他轉過來。
「我贊稱柳市長的意見,在查明原因的基礎上,依法嚴肅處理,不論涉及到誰。」
他在琢磨李樹生和柳王明兩人的心理,從今天的會議看,表面上看李樹生採取守勢,但暗中出手有力;柳王明則明火執仗,咄咄逼人,雖然背後有大量的活動和力量在支撐他的進攻行為,但手法是拙劣的,讓人一看就明白。使周建明看不懂的是,李樹生為什麼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給柳王明讓步。比如關於對縣級班子進行考察,為換屆工作做些準備,這本是市委的日常工作,也是必要的。柳王明以不影響縣級班子思想穩定為由給否定了。而李樹生在這樣重大的問題上並沒有堅持。這同他以往把握書記碰頭會的風格截然不同。同他在大事面前從不馬虎、從不退讓的風格不吻合。他覺得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如果李樹生真的要離開新陽,那當然省委領導會制止他調整下面班子,免得有離任前大動幹部之嫌。既然省委領導過問了這事,為什麼還要拿出來討論?要不就是事先柳王明在上面作了工作,反映了李樹生要調整幹部的想法,取得了省委領導的支持,所以有足夠的底氣來反對調整縣區班子。這兩種可能都基於一個事實,那就是李樹生可能離任和柳王明提任為新陽市委書記。因為在這個骨節眼上,縣級班子調整這樣的大事,作為未來的市委書記,柳王明必須抓在自己手裡。他不能讓李樹生留下一幫異己力量在自己的班底里,不能讓李樹生在自己的道上埋地雷,這個時候無論如何要阻止李樹生的行動。可這是市委的職能,要阻止這件事,除了同其它幾個書記結成同盟外,只有爭取省委領導的支持。柳王明正好趁這個機會摸摸省委的底,如果省委真有讓他當市委書記的想法,就一定會支持他的想法,周建明想找李樹生聊聊。了解李樹生的真實想法,也便於自己的想法同他的思路協調一致,知道如何支持書記的工作。周建明是個組織原則很強的人,支持一把手工作,維護班子團結和班長威信,既是義務,也是責任。但支持首先要明白和理解他的意圖。
「首先,肇事車原屬一家國有企業的,賣給了欣達公司。但至今未辦理過戶手續,其營運線路未經運管部門公開拍賣。定員32座,卻上了39位乘客。司機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在校學生,還沒取得正式駕駛執照。他的師傅因中午喝酒過量,一直在副駕駛位上睡覺。車速過快,到事故現場時遇上了急彎,還有採石場佔據路面等情況,司機處置不當而翻下懸崖。」
「女兒對你有意見,她說快兩個月沒見到老爸,差不多忘記你的模樣了。」
「我覺得應尊重組織部考察的意見。項靈當副局長的時間不長,再鍛煉一段是可以的。一下子就提起來當局長,特別是財政局這樣重要的部門,我不是很有底。」溫俊銘知道,完全是因為她同柳王明有不正當關係,才有項靈當局長的動議。這樣安排幹部太荒唐,即使要提拔也不宜放在財政局。他知道說出這樣的意見會讓柳王明太難堪,但他覺得柳王明這樣做十分無聊,太肆無忌憚了,簡直就不把市委放在眼裡,利用組織名義作為自己謀私「合法」的手段。項靈算什麼?不過同你柳王明上過床,不到兩年就從一個預算科長當上了局長。還有什麼幹部政策,還有什麼公道可言。
「時間不早了,我說點意見,你們幾位書記如果有什麼不同意見再補充。」李樹生看了看手錶說。「發生在陵溪的交通事故,調查組已經向書記碰頭會作了通報。主要是考慮這件事影響大,負面影響大。驚動了中央和省領導,這在我市歷史上是不多見的。國務院和省政府領導都有批示,要求我們查明原因,依法處理。市委領導要知道這件事。書記碰頭會不研究案件的處理。我看調查組作了大量細緻的工作,但事故只能說基本查清。還要繼續調查,徹底查清事故各種原因的基礎上,依法由有關部門做出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