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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不上不願意,只是我不該呆在大篷車裡。」
當小姐!
「拉皮條的是你自己。」
「有一個美人讓你升級了嘛。」
既然我是他的右臂,當然是我來開槍。他下達命令說一不二,我對他更是言聽計從,我與下令者的關係也就益發親密無問。不過,他總是面帶微笑。在團伙(壞蛋聯合組織)里,年輕小夥子和同性戀者最為膽大包天。他們往往鼓動干危險的勾當。他們扮演渾身長刺的亡命徒角色。再加上壯漢的強悍,年長者的智謀,大小頭目的權威,同夥的手足情誼和老傢伙們臨場坐鎮,他們就更加有恃無恐。但男子漢強壯的體魄也只屬於他們自己。他們的上天就是他們本身。他們明白自己的弱點,難免前怕狼后怕虎。我的情況獨特,我彷彿覺得,這幫男人,這幫硬漢子,倒是一團迷霧,有女人味,我仍沉湎於這團團迷霧之中,以便自我感覺更加堅如磐石。
「好吧,小傢伙。」①
「報紙登了。」
我不愛咬文嚼字,不會成為正規語言的俘虜,但我這一次還得求助於一個宗教的形象:這個屁股是一座迎候聖體的臨時祭壇。史蒂利達諾坐著,總是不失慵雅的風度。「我敲他們一傢伙。」他到處這麼說,他為這一賭局分撲克牌。我袖手旁觀,玩牌的諸位先生並沒有硬不讓我參賭,但我自己迴避了。出於關心,我來到史蒂利達諾身後。正當我俯身要坐下來之際,我在他領子上發現了一個虱子。史蒂利達諾很英俊,很強壯,在類似男人聚會時少不了他的席位。決定男子漢的威望同樣要看肌肉是否發達,看是否了解手槍的脾氣。在史蒂利達諾的衣領上,那隻虱子(幸虧在場的男人們沒看見),並非一個迷糊的小污點,它在動,在機警地、惶惶不安地轉移,彷彿跑遍並測量過屬於它自己的領地--毋寧說是它的天地。但虱子並不僅僅是在它自己家裡走動,而是在史蒂利達諾的領子上。這就表明,史蒂利達諾最終不過是從虱子窩出來的下九流,儘管他身上穿著絲綢襯衫,灑了科倫香水。我更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頭髮太長太臟,剪得亂七八糟,緊壓著脖子。
我在蘭布拉斯大街的那段日子,有兩個年輕掮客總在那裡搖來晃去,肩上還蹲著一隻經過馴養的小猴子。這樣容易找借口拉客:只要給猴子一個暗示,它就跳到那人的身上。其中一個掮客名叫佩德羅。他身材瘦削,是個小白臉。但他的腰肢柔軟,行動敏捷。特別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動人魂魄,眼睫毛濃密如林,成弧狀撲閃上揚。
我沒有加入遊行隊伍。我置身於看熱鬧的人群中,大家對此舉不無嘲諷,但心懷寬容,開開心而已。佩德羅大大方方地承認,他的眼睫毛是假的,卡洛琳一幫姐妹全有這種裝備。
談到我的衣著,我知道我穿得很樸素,甚至很卑賤。若要擺脫困境,惟一的辦法就是搞一身奇裝異服,荒誕絕倫。不過,我還是做了一個美夢,縫了一朵布玫瑰。我把它佩戴在我的read.99csw.com連衣裙上,與史蒂利達諾的葡萄串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驚恐萬狀,似乎看到我打扮成大包萊,菜葉不是綾羅綢緞,而是荒淫無恥的牛腸衣。
「花花腸子花衣裳,你是得包裝一下,讓。」
「沒有必要嘛,」他說,「你會有別的辦法勾引客人的。」
一天晚上,他被迫打了一架。當時夜幕即將降臨,我們正穿過卡門街。西班牙人有時喜歡渾身扭動,狀如波濤,有的姿態真有點不堪入目。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史蒂利達諾是不會弄錯的。但在暮色蒼茫中,史蒂利達諾無意中碰了一下三個男人,只見他們正在甜言蜜語,動手動腳,既放蕩無拘,又無精打采。史蒂利達諾從他們身邊過去,吆喝了他們幾句粗話。三個人看來是皮條客,個個身強力壯,反應敏捷,他們不甘示弱,也破口大罵起來。史蒂利達諾處境狼狽,便停下了腳步。三個人立刻圍了上來。
可是,史蒂利達諾由於拒絕我的歡愛而成了貞潔和冷淡無情的象徵。他是否經常吻抱妓|女我並不清楚。在我們床上,當他躺下的時候,總是害羞地用襯衫的一角巧妙地掩蓋著大腿之間的部位,我根本無法看到他的性器官是什麼樣子。甚至他好色的行為、純潔的容貌都在懲罰他。他成了冷飲代理商。我真想任黑人|獸|性最有力最高壓的蹂躪,以便我對史蒂利達諾的愛得以一脈相承,在我身上,性|欲的地位高於一切,因此我才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出盡了丑,丟盡了臉。
「你要我打扮成花枝招展的騷|女人不成?」我嘀咕著發牢騷。
「幹嗎說我呀?」
他的聲調極其霸道,不容分辯,但他的眼睛在微笑。賭徒們繼續賭牌。
「怎麼,夥計們,難道你們要同一個殘疾人打架?」
所有的眼睛都轉向(不過並沒有漏空賭牌)史蒂利達諾,他立刻扭轉脖子,終於看到了那醜類。
唉!克里奧拉的老闆非要我裝成純情小姐。
①我的衣物向來隨便亂放,但史蒂利達諾就不。到了晚上,他把他的東西擱到座椅上,長褲、上衣、襯衫疊放得整整齊齊,不容一點皺摺。他似乎用這種方式賦予他的衣物以生命,希望它們勞累一天後夜間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他有時候也想入非非。我以為已經發現了裂縫,我的溫柔體貼好像開始從裂縫處點點滴滴滲透進他那披堅執銳的甲殼裡面。他對黑夜冒險太沒有激|情,以至於我同他在一起行竊,不管是跟著他貼牆閃躲,小巷觀風,花園張望,還是翻柵欄,跳籬笆牆,都沒有真正如醉如痴的感覺。我至今沒有留下驚心動魄的回憶。在法國,同居伊一起偷盜,那才叫刻骨銘心,我將有深刻的披露。
「你把我們當做拉皮條的,你才敢這麼說話是不是?」
「好吧,小傢伙。」
說著,他向他們伸出那隻斷手。事情就了結得那麼簡單,那麼樸實無華,以致在我的眼裡,這種丟人現眼的拙劣表演非但沒有使我對史蒂利達諾感到噁心,反而肅然九-九-藏-書起敬。他退出糾紛,並沒有遭受噓聲侮辱,卻引起正直觀眾低聲抱怨,他們目睹了近在眼前的人生悲慘。史蒂利達諾慢慢後退,只用斷手護在胸前,以防不測。喪失的斷手同王室的標誌、判官之手一樣真實管用,行之有效。
一些過路男女一齊圍攏過來。我們被包圍得水泄不通。看來非打一架不可。一個小青年公開挑撥史蒂利達諾說:
在公共便池裡(史蒂利達諾從來不進去),男嫖客的慣用伎倆我心中有譜。他們手舞足蹈,像蛇一樣上下扭動,時左,時右,稍許向後。我把一個看樣子最有錢的傢伙帶了進去。
他本來只要認個錯就行了,但當著我的面,他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會判什麼罪?」
「我一看滿屋掛著的假行頭,花里胡哨,俗不可耐,心裏就感到一陣悲哀!我好像進入一間聖器(生氣)室,還要冠冕堂皇念一通悼辭。全是狗教士的酸臭味、聖香、尿臊、弔死鬼!我捫心自問,怎麼會落到這般田地,跟豬下水混在一起!」
我開了一個玩笑,問他哪個是猴子,是他本人還是他肩上的動物,他便同我吵起架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給了他一拳,他的眼睫毛竟然粘在我的手指節上,原來是假的。我恍然大悟,裝虛弄假無奇不有。
「正是。」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干他一傢伙。」
我們對此沒有多加評論。
「我說你就是你。」
隊伍來到碼頭后,向右拐朝兵營方向走去,她們在被毀的公共便池鐵柱和擋板的破銅爛鐵堆上安放了鮮花。
我情意綿綿,把頭靠在史蒂利達諾的肩上,手也漸漸摸向他的衣領,但我還來不及完成我的動作,史蒂利達諾就聳了聳肩,擺脫了我的撫摸,然而小蟲子卻繼續它的丈量行動。有一個皮加爾賭徒,據說與國際偷渡婦女集團有聯繫,他若有發現地說:
「難道我缺的是這些東西?我甚至可能還要求助於我的男人,幫我裁,幫我縫這些破爛。我還得戴上一個甚至好幾個髮結。」
「那怎麼啦?」
一天,我在帕拉勒洛大街的一問酒吧(這間酒吧是法國司法機關備過案的慣犯接頭場所,其中有皮條客、小偷、騙子、法國越獄逃犯等。這裏使用黑道行話,略帶馬賽口音和唱腔,比蒙馬爾特行話晚了幾年,當時在這裏已經通用。這裏不玩輪盤賭博,但賭英國牌和撲克)等待史蒂利達諾。他終於來了。巴黎流氓幫出面接待他,照常寒暄客氣了一番。他板著面孔,但眼帶笑意,一大屁股往一張粗陋的木椅草墊上一坐,椅子發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席位的喘氣聲痛快淋漓地表達了我對史蒂利達諾莊嚴屁股的一片敬意,其魅力不全是也不總是就在此曇花一現。但此時此地,其實不如說在他身上,其魅力正從不同方位不約而至,濟濟一堂,並散發出極盡溫柔體貼的浪潮和沉重如鉛的情意!賦予他的臀部一種波濤洶湧的聲勢和聲驚四座的分量。
「你會用?」
我經常同他一起來到卡里奧拉街閑逛九_九_藏_書。直到此付,他還沒有利用我掙錢的念頭。後來,我把在公共便池裡從男人們身上掙來的所有比塞塔通通交給了史蒂利達諾,他當即決定我就在克里奧拉繼續幹下去。
三個流氓合計了半天,準備大打出手,鬧它個天翻地覆。他們當然不想平息衝突不了了之,而是為投入鬥毆摩拳擦掌。其他西班牙人及其朋友們也為三個流氓撐腰打氣。史蒂利達諾感到大難臨頭。他也不在乎我在現場。只聽他說:
我豈不可以大胆地穿著金光閃閃的短裙,依偎在他那強健的肩頭,從卡門街到梅迪奧達街招搖過市,肆無忌憚地拉客?除了外國海員,誰也不會大驚小怪,但不論是史蒂利達諾還是我自己,我們都不會挑選裙子和髮型,因為這需要有鑒賞力。我們也許因此就拉倒了。但我與佩德羅畢竟有一段瓜葛,他穿衣打扮時無可奈何的唉聲嘆氣,我記得仍很清楚。
(有一次,我們關在一間小儲藏室里,等待夜幕的降臨,等待著B市信貸銀行辦公室人去樓空我們可以乘虛而入的時刻。居伊突然臉色一沉,露出神秘莫測模樣。他可不是尋常小夥子,不是隨便什麼地方擦個肩碰碰肘就可以遇見的,他是某種毀滅天使。他似笑非笑,甚至硬把笑聲咽回去,然後他雙眉緊鎖。在這個小同性戀者的內心,小流氓已不成氣候,一個果敢的大小夥子冒了出來,叫別人畏懼,而自己則肆無忌憚。如果有人膽敢阻撓他的行動,他不惜鋌而走險成為殺人犯。他笑了,但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笑裡藏刀,首先衝著我來。他愈是朝我看,我就愈加感到,他發現我的眼神里,也有一股同樣果敢的意願跟他作對。於是他板起了面孔。他的兩眼更顯苛刻,太陽穴金鼓齊鳴,臉上肌絞肉橫。我也不示弱,以蠻橫對蠻橫。炸藥庫一觸即發,就等我的一把火了。我窺視著他。如果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闖進一個人來,說不定我們惟恐對方先下手為強而吃虧,因而互相廝殺起來。)
醒來時還是那一套:
「你要不是孬種,就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你怎麼知道?」
我一聽到腸子腸衣就噁心,說起衣裳就聯想到腸衣,畜生肚子里裹包糞便的那層油膩膩的薄內衣。當時史蒂利達諾不幹,很可能他的朋友的想法傷害了他,男扮女裝像什麼話。
我們的房間小得可憐。也髒得出奇。臉盆上油污斑斑。在唐人區,誰也想不起來打掃自己的房間,擦拭用具,洗滌內衣,惟有襯衫例外,最常見的辦法是,只把襯衫領子洗擦乾淨。房租每星期算一次賬,史蒂利達諾按時為老闆娘送吻助興。而平時,老闆娘總是叫他先生。
「我們應有一枝手槍。」我對他說。
「是你把它們帶來的吧?」他一邊對我說,一邊把虱子捻死。
我的行為方式發生了某種變化,我的步伐更加堅實,自我證明我有所成,證明我在世俗世界地位上升。在史蒂利達諾身邊,我走起路來儼然像一位公爵大人的隨從。我是他的走狗,既read.99csw•com忠實又好妒忌。我的臉洋溢著自信和自豪。一天晚上,在蘭布拉斯大街上,我們碰見一位婦女和她的兒子。小夥子很漂亮,大約15歲光景。我一眼瞄著他的一頭金髮不放。我們超過他時,我又轉過身來看他。小夥子沒有吭聲。史蒂利達諾想知道我到底看什麼人,於是也迴轉過身來。就在史蒂利達諾和我同時瞟她的兒子的那一瞬間,婦人立刻把兒子拉過去緊靠著自己,或者說立刻過去抱住自己的兒子,似乎要保護兒子免受我們倆目光的危險攻擊,因為她不明我們的來歷。就怪史蒂利達諾這一回頭,致使母親突然感到背後似乎有暗箭難防的危險。
在佩德羅的房間里,我看了看各種各樣的衣裙,心情高興不起來。最後,他給我留下幾位女士的地址,她們不外乎是經營服裝的商人,說我可以在她們那裡買到合身的裙袍。
「願意當茨岡人嗎?」有一天他問我。
史蒂利達諾卻不時向妓|女們搜刮一點小錢。最常用的手法就是偷,乘她們購物付款不備之機,順便把零錢摸走,或者夜間乘她們坐浴盆洗澡的時候,悄悄掏了她們的錢包。他穿花街過柳巷,在唐人區和帕拉勒洛區遊盪,見了女人就打情賣俏,時而譏笑羞罵,時而又溫柔體貼,沒有正經的時候。每次回房間時,天都快亮了,只見他抱回一大摞花里胡哨的兒童畫報。有時不惜繞大圈子到深夜堅持營業的書報亭買幾本類似的小人書。他當時看的大都是些與現在流行的《塔爾奘歷險記》相仿的故事。主人公倒是畫得有皮有肉,叫人動情。藝術家精心炮製的騎士,肌肉發達健美,幾乎赤身裸體,即使有所穿戴,也是誨淫誨盜。讀著讀著,史蒂利達諾昏昏欲睡。他注意睡覺姿勢,盡量不靠著我的身體。床就那麼窄。息燈時,他總是老一套:
「如果我在燈紅酒綠的街上招搖過市,就是絕代佳人也會忌妒我吧?」我這樣想,「她大概正在嘀咕,到底是哪位淘氣的王子竟然會同一位衣衫藍縷的公主一起漫步?這位公主到底又是什麼人,竟然有一個這麼漂亮的情人?」
(我在安特衛普重新見到了史蒂利達諾,大約過了好長時間,我對他舊話重提,談起隱藏在他褲襠里的那串假葡萄。他順便告訴我說,有一位西班牙妓|女,就在她的裙子上別有一朵布做的玫瑰花,高度與假葡萄串不相上下。
「為了取代那朵已經丟失的花。」他對我如是說。)
同性戀者之間彼此都叫別人卡洛琳,他也不在乎了,成群結隊地走在一起,在一個毀壞了公共小便池舊地集合。1933年發生騷亂時,暴民們拔除了一處最骯髒也是最寶貴的去處。它靠近碼頭和兵營,成千上萬士兵的熱尿把便池的鐵板腐蝕得銹跡斑斑。當公共便池的死訊被證實后,卡洛琳姐妹們--不是全體,而是選派代表鄭重其事地組成代表團--個個披頭巾,罩面紗,穿絲裙,上套束腰上衣,來到現場獻上紅玫瑰花環,花環上矇著黑紗。遊行隊伍從帕拉勒九九藏書洛街出發,穿過聖保羅大街,下到蘭布拉斯大道,直到哥倫布塑像廣場。當時同性戀者可能有三十多人,時間是早上8點鐘,太陽剛剛升起。我看著他們過去。我在遠處用目光陪伴他們遊行。我知道,我應當屬於他們的行列,不僅因為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員,而且也因為他們尖尖的嗓音,他們的搖旗吶喊,他們的過激舉動,在我看來,無非是要衝破世俗蔑視的圍困。卡洛琳姐妹個個都身材高大。她們是恥辱女神的女兒。
「問我?」
「如果虱子繼續爬下去,它就要向他的袖子進發,甚至掉進他的杯里。那些傢伙會看見的……」
我撰寫的這部日記並不是一本消遣文學。隨著寫作的進展,往日生活紛至沓來向我出謀獻策,經過梳理形成脈絡,然後投入艱苦構思,篇章結構--章節,詞句,乃至全書--都得精心安排。越是推敲揣摩,我越感信心倍增。為道德大計著想,我下定決心調動我過去的苦難。我從中體驗到巨大的能量。
每當我提起這段生活,內心便激動不已,不由對它讚不絕口,但我還是要說,動人的話語在我思想深處所隱含的魅力遠遠超出它本身的意義。對我而言,也許它們所表達的苦難,也即是我親歷的苦難,這種苦難的本身就是奇迹的源泉。我要為這段生活平反昭雪,用生花妙筆把它寫出來,冠冕堂皇為其正名。我的勝利純屬口舌筆墨功夫,應當歸功於華麗的辭藻,但我依然要為苦難祝福,正是苦難迫使我作出如此的選擇。我當時本只能低三下四地生活,但有史蒂利達諾在身邊,我不再沉湎精神的糜爛。我憎恨精神墮落的種種標誌:身上東躲西藏的虱子,破衣爛衫和蓬頭垢面。也許,對史蒂利達諾而言,他本身的魅力就足以作威作福,不必有什麼膽大妄為之舉,但我還是願意跟他更光明正大地一起生活,儘管我在他的身影(陰暗如黑人的影子,但卻是我的寢宮)里,沐浴著千金小姐及其男友們羡慕的目光,心裏感到格外舒暢。當然,我有自知之明,我們倆不管是誰,都不過是可憐的小偷。我一再激勵他鋌而走險,越危險越干。
也就在同一天,史蒂利達諾告訴我,佩佩剛被捕,已被關進蒙特惠奇監獄。
「無期徒刑。」
「這是一個皺眉頭的髮結,」我內心不無調侃地自言自語。「是一個老眉頭(霉頭)。一個皺結,一個小倒霉蛋!別在什麼髮型上?別在假髮上還是我骯髒的鬈髮上?」
同史蒂利達諾在一起,總是形影不離,我也干點偷偷摸摸的勾當。我們認識一個巡夜警察,他經常給我們通風報信。多虧有他的幫助,我們才得以長期以盜竊為生。如果沒有史蒂利達諾在我身邊鼓氣壯膽,那麼小偷生活的膽大妄為及其絢麗光彩就毫無意義。我的生活困人而異,變得妙不可言,完全是因為我有一個漂亮的朋友,他的美源於豪華的觀念。我是一個小小奴僕,本該精心保管價值連城的珍寶,為它拂塵,擦亮,上蠟,而友誼的奇迹竟讓我獨獲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