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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計聊伏竄 寂寞感深情

第八章 無計聊伏竄 寂寞感深情

劉寶也急忙道,我也極力擔保沈先生忠直不二,沈先生儘管放心。只要沈先生放心,我也就放心了。
小武道,王妃,不,左姬真是有心之人。不過這樣的箏聲,配那樣的詩,似乎有點不大協調。下臣不懂得音樂,聽到耳中,只感到聲調激越,後來似乎又夾雜哀楚。不過《隰有萇楚》這首詩,據下臣看來,意境並不激越,只是羡慕草木的無知無識,悵惘無奈罷了。說到這裏,小武頓了一下,他覺得再說下去似乎有點不好,自己和左姬是尊卑上下的關係。古人還說交淺言深是取禍之道呢,自己有何必要去管人家的私事。
劉胥愕然道,趙先生不是說,這次來,起碼要呆上半年么?怎麼突然急著要走啊?
小武道,就照你說的辦。破胡,你退後。
小武道,廣陵國有天子所置的相、內史。也在大漢的律令管轄之下,難道有什麼例外不成。
但是劉寶等人的到來立即打破了這和諧。只聽得院門吱呀一聲被重重推開,劉寶和趙何齊領先走進,後面跟著十幾個甲卒,都持著戈戟。劉寶額頭上還包裹著絲帛,血跡隱隱洇了出來。他手提長劍,冷笑道,沈武聽著,大王命令我來收捕你這賊刑徒,識相一點,就快快束手就擒罷。這是大王的節信,我可不是開玩笑的。說著,他左手舉起一塊巴掌長的竹符。
小武再也挪不開腳步,他回過頭,對監工說,你看他妻子也是宮裡的弛刑 復作,不會撒謊的,大人何妨放了他,也算是積了陰德,他日一定有報答的。
趙何齊看著小武,意味深長地說,沈先生乃國之棟樑,剛才我已經極力向大王舉薦了。希望沈先生要對得起我的舉薦哦。
蓋公和郭破胡都驚疑地看著小武,不過他們都知道小武並非庸妄之人,是以見他扔下武器,並不來勸告阻攔。
趙何齊疑惑地說,你別耍什麼花樣,想拖延時間,那是萬萬沒希望的。要知道,這可是在王宮裡,時間拖得越長,越對你們不利。
小武沉吟不語,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安慰她,他本也不慣說安慰人的話。何況,這事涉及到王室的婚姻,他有什麼資格發言呢?他只有在心裏想,用什麼法子,可以避免劉麗都被那個姓趙的給搶去?

小武暗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能力管,只有空自憤怒。他憤怒這種完全違背律令的行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可奈何。唉!今上的眼光還真是不錯的,如果把帝位傳給這個劉胥,象這樣的倒行逆施,很快會踏上亡秦的覆轍。他正要無奈地走開,只聽得王奉世呻|吟而含糊地叫了一聲,沈先生,救……救我。
左姬道,當然好多了,蓋公醫術神奇,誰人不知?只是堅決不肯出任太醫令,實在太可惜了。要是在長安未央宮任職,恐怕要當八百石的官呢。
大家一起往門口望去,一個三十來歲的美麗女子正裊裊婷婷地走來,另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小侍從,一個抱著一架瑟,一個抱著一架箏,跟在她後面。這個美麗女子就是劉胥的寵妃左修。本來劉胥是一刻離不開她的,可是這次去長安,她正巧生病,時間等不及,劉胥只好帶著另外兩個侍妾先走了。
趙何齊得意地說,看來李女媭的祭禱巫山頗有效果,皇帝腦袋發了昏,才會對皇太子如此憎厭。想想看,一個儲君,被一個從趙國逃亡來的刑徒羞辱,而且不是一般的當眾羞辱,甚至在皇帝眼皮底下將太子的駕馬都射成刺蝟,這除了用喪心病狂能夠解釋之外,那就隱隱有皇帝縱容的因素了。皇帝居然還誇獎這種可怕的舉動,那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沈武心裏一陣大喜,沒想到這個討厭的人竟帶來了這麼不討厭的消息,更沒想到皇上竟然這麼快就大赦天下,這下公孫賀父子該失望了。不過,現在回家也是個幻想。難道皇上下詔赦免了我,公孫賀就會赦免我嗎?他們一定在到處找那份招供文書,也一定猜想那份文書被我帶走了,幸好我當時聰明,一看到朱安世的供狀,馬上意識到自己做為第二知情人,一定會凶多吉少。於是暗暗將那份文書藏匿於家,一旦有變,能順勢攜帶,偷偷跑去長安告發。現在公孫賀不敢以丞相的名義通緝我,但一定派出了不少舍人心腹到處暗中尋找我。我跑回家鄉,不是自投羅網嗎?於是小武淡淡地說,何必回豫章,青山處處皆可以埋葬忠骨,大王待我不薄,我這輩子一定要報效大王。現在有了赦書,我可以不躲藏在王宮,能明目張胆地出來為大王效命了。
那女子一下子撲倒王奉世身上,發出呼天搶地的嚎叫。她的聲音象絕望的母獸,哀毀斷腸,讓小武鼻子有點發酸,眼淚險些流了下來。他也是貧苦出身,自然有著兔死狐悲之感,他實在無法再看下去了,掩面就要離開。
劉寶哦了一聲,顯得有些失意,沈亭長自我期許很高啊,難道你真有什麼本事,能為父王效力嗎。他把「亭長」二字咬得很重。
廣陵王廿五年一月丙子朔辛卯廣陵宮司空長辟疆、丞前敢告宮土主、地下二千石、魂門亭長:廣陵石里男子王奉世有獄事,事已,復故郡鄉里,遣自執此文書移詣穴。廿五年獄計,承書從事,如律令。

一個侍從過來移走那架箏,換上瑟,那瑟長一米多,寬度相當於長度的三分之一,兩端髹有黑漆,繪有精緻的渦狀花紋,上繃著二十五根雪白細絲絞成的弦。左姬跪在瑟前,輕輕調了調弦柱,撫摸著那素弦,吟道,瑟兮僩兮,恂慄也。然後雙手一揚,左手勾曲,右手作撥挑狀,就要按下。卻聽得外面有人哈哈大笑,這麼熱鬧,也不叫我。
小武道,豈敢。唉,對於丞相來講,晚輩只不過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哪裡會有什麼真正的才能,達到得罪他的地步——剛才聽蓋公誦讀《緇衣》,真是三生有幸,晚輩對儒術也很有興趣,只是鄙縣狹小,簡書難得。剛才翁主說蓋公家在齊魯,這篇《緇衣》,晚輩的老師李順先生也曾教過晚輩,字句卻有部分和蓋公剛才所頌的有差異,可能晚輩接觸的是斷章殘片,多有闕誤的緣故罷。
劉胥喜道,好好,不過,趙先生和麗都的婚事……
蓋公詫異道,有什麼值得嫁女去交結的?難道大王和楚王有什麼圖謀不成?如果是這樣,老臣更要勸告大王,不要干這蠢事。以廣陵國和楚國的土地,加起來還不到大漢的百分之一。如果真的意圖不軌,我看只有滅族一途。
劉寶凝視著左姬的俏臉,意味深長地說,我看起碼還得一個月,長安路途遙遠,不是想趕回就能回的。父王畢竟不是象大雁那樣,長著一對翅膀嘛。
左姬跪直身子,道,我先告退了。王子、翁主、蓋公、沈先生,你們繼續罷。說著,侍從裝好箏、瑟和博山爐,她們幾個一徑出門去了。
小武道,豈敢,蓋公客氣了。晚輩當年所讀大多是律令,偶爾讀一些儒書,都是師父業餘傳授,晚輩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從哪裡搜羅來的斷章殘片,很多並不懂,只是胡亂記在肚裏。剛才聽蓋公念「子曰:苟有車,必見其軾;苟有衣,必見其敝」這句,這個「軾」字,晚輩記得當年師父傳授的本子是個「歇」字。晚生不知所以,敢問是什麼緣故呢?
甲卒們有點害怕,慢慢又湧上前去。小武冷笑道,王子,原來你的趙先生也不顧你的性命嘛。這些兵卒再上來,我就馬上割下你的首級。
小武不動聲色地笑道,趙何齊,你這麼恨我,不就是想娶到翁主,盼望有朝一日能封侯嗎?我有一個封侯捷徑,告訴你便是,你何苦這樣鬧得眾叛親離。你以為倘若劉寶有個三長兩短,大王就不難過嗎?就算礙著眼前要仰仗你的財力,不和你計較,總歸是有芥蒂的。到時說不定你們會赤族呢。
劉麗都道,據說那個中山王娶了無數個妻妾,生了一百二十六個子女,是不是真的啊?
這樣想著,趙何齊橫下心走近小武,小聲道,你現在該說了罷。
小武越來越奇怪,如果光聽箏聲,自己還不敢肯定這位左姬心裏所想,但是這首《詩經·檜風》里的詩,卻的的確確表明了她內心的悲傷。這個廣陵王最為寵愛的妃子,到底心中會有什麼樣的哀愁呢?
劉胥道,此人陰險狡詐,頗有心計,尤其擅長栽贓陷害,每當朝廷派遣二千石的官員到趙國,他表面上都裝得非常恭敬有禮,暗地裡卻派人調查他們的隱私,一旦和律令扯得上邊,他就指使人去長安告發。所以趙國雖然是個小國,所害死的二千石卻在天下郡國中排行第一。後來長安官員都把出任趙國相、內史、都尉一職視為畏途。即便是勉強不得已去就任,也都戰戰兢兢,不敢管事。這彭祖就代替朝廷官員治理政事,他喜歡做些小吏乾的勾當,比如時常帶著幾個隨從,深夜巡行亭里,逐捕盜賊,敲詐過往客商。後來商人們聽說彭祖為人陰險,行為有悖常格,都嚇得避開邯鄲,繞道而行了。
劉麗都道,好啊,我們打個賭,如果你想不出來,就得讓我射死他。
蓋公呵呵笑了,道,那是自然,古人有雲:雖有姬姜,無棄憔悴。可見「姬」是美妙的代名詞。況且,和老夫比,左姬還年輕得很呢。怎麼了,最近貴體如何?上次我給你開的那方子,可是每天煎來吃了?
劉寶轉過臉,得意洋洋地對劉麗都說,姐姐,你呆在暴室好好修養幾天。等我割下沈武的腦袋,給你當尿壺用。如果你不要,我就送給趙先生當尿壺。唉,其實都一樣,你們將來新婚,也要有尿壺的,就算是我送你們的新婚禮物罷。他額頭上的血跡還沒擦乾淨,一條細紅的線正順著額頭流到眼角,所以他帶著冷笑的表情說這番話,不可避免地顯得有點猙獰。
劉寶哈哈了兩聲,豈敢豈敢,姐姐請來的客人,我怎麼敢欺負。
劉寶道,的確隨詔書送來了父王的書信。父王已經動身回廣陵了,並說皇帝御體好了許多,心情也不錯,沒有象往年那樣譴斥列侯。而且加封我們廣陵國一萬五千戶的大縣呢。看來皇帝真的很喜歡父王啊。好了,剛才聽到左姬要鼓瑟,怎麼不鼓了。他轉身走到左修跟前,伸出手,放在瑟弦上,求王妃也賜我一曲罷。
小武道,這樣的秘密,我能當眾說嗎?萬一出點什麼差錯,我這顆腦袋是無所謂的,你們趙氏可是一族上千口人,都得身首異處。
劉麗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個趙王還真有點性格。難以想象他脫下黑色莊重的諸侯王禮服,穿上小吏的紅色服裝,在深夜裡帶著幾個隨從到處亂跑是什麼樣子,肯定滑稽的要命。太有趣了。
趙何齊稽首道,大王恕罪,臣突然想起家裡還有一樁生意要處理。這可是樁大買賣,可以賺很多錢。大王,我們日後辦事還需要大量錢財,絕不能隨便放棄時機的。
劉寶趕緊表態,趙先生高風亮節,令人仰視。臣非常贊同,願大王聽從趙先生的直諫。他邊說邊心裏冒火,媽的,這個王八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剛才差點死在他的手裡,不知沈武那小子跟他說了什麼,讓他突然變得這麼假仁假義,好像喝了一碗孟婆湯,一下子把齷齪的腸子全洗乾淨了。是了,難道這個姓read.99csw.com趙的豎子也曾對左姬有所不軌?媽的,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等著瞧罷。
小武道,麗都,你介紹我進去拜訪一下罷,這老丈看上去神清骨秀,應該很有些本事的。
監工道,久聞沈先生擅長刀筆,不如這文書就請沈先生幫他寫好,我們蓋上官印就是。來人,找副棺材來,盛了這屍體。棺材價錢為一百一十,沈先生也替他一併付了罷。
什麼準備?趙何齊有點感興趣了。周圍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等著小武揭開謎底。
劉胥不滿地說,麗都什麼時候同情起皇太子來了。我只覺得,如果真的射死了他,那才叫熱鬧呢。江充不但沒有回謝皇太子,反而盛氣凌人地說,臣忠心事職,不敢不奏上皇帝。而且還要依照律令,沒收太子的隨從車馬,以為懲戒。
蓋公眼裡射出一縷光芒,他直起了身子,興奮地說,先生果不簡單,能知道我讀的是《緇衣》篇。說來慚愧,這篇《緇衣》我一共搜集到三種寫本,每種都有些字句不一樣,有些字誰對誰錯,我還真是難以判斷。先生既然聽出我念誦的和你所讀的不同,敢問是哪些句子?
左姬臉上變了顏色,局促地說,我今天累了,先回去休息。大王大概很快就會回來罷。
蓋公頷首道,那就好,夫佳兵者,不祥之器,越是鋒利越是不祥。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用它。我當年若不是一時年輕氣盛,射傷了同門的一個師弟,哪至於躲藏在廣陵國數十載。倒不是我不敢出去,而是沒有臉面出去啊。自己犯下的錯誤,只能自己一生去品嘗。好吧,趙何齊的事,我們大家都來想想辦法。
一個獄吏抱著本帳冊走了出來,大聲道,前年王奉世欠大王三千五百錢,過期未還,故輸入宮司空為司寇,勞作二年。他妻子願意同時在作室勞動,以便儘快償清債務。現在除去他們在勞作期間償付的,還欠大王府庫一千二百錢。
侍者彎著腰,在左姬身邊擺上一個博山爐,爐蓋聳起,上面雕鏤著山水雲石圖案,侍者提起爐蓋,放入茅香、龍腦和蘇合等香料,點燃,院內逐漸飄著裊裊的香氣。左修端坐于箏前,纖指輕撥,一縷悅耳的箏聲立即從指底飄了出來。箏聲起初激越,如一隻黃鵠在雲中飛揚,充滿了自得和歡樂,突然順著雲層下滑,在一泓無際的清波上空留戀徘徊。接著彷彿波上颳起了大風,這黃鵠再也無從優雅。風迎面掃來,似乎要將它扇進水裡,它鼓翅勁飛,然而似乎總也不能飛出這狂風的包圍。這箏聲一會激烈,一會哀絕,一會高昂,一會低沉,伴著這箏聲,左姬臉頰上好像有了淚痕,忽的低聲吟唱了起來:
趙何齊將信將疑地說,好,我們都向前十步,在院子當中說話。你叫你那個兇狠的蠻子也退後十步。我讓我的甲卒也退後十步。這樣大家公平。
郭破胡看著這場景,既為這對夫婦悲傷,又感慨小武的仁厚,都說他刻薄寡恩,連親兄弟也出賣,怎麼不象那種人呢?看來一切都是謠傳,他說幫自己交納過逋債,這個自己沒親眼看到,但是剛才這一幕是絕對假不了的。看他臉上的凄惻,出於赤誠,也是絕對裝不出來的。他暗贊道,有這樣好的主人,跟著他實在不冤。後來又時常看到小武和蓋公在談些自己不懂的東西,對他更加敬佩。正因為自己不懂,才敬佩他的高深,欣喜這場景的和諧。
甲卒們看到劉寶在郭破胡手裡,投鼠忌器,本來也不願上前,聽到命令,巴不得能退卻,個個歡喜。劉寶跪在地下,扯著脖子喊,還……還有我呢,快放了我。他的眼睛驚恐地盯著環在脖子上的戟的鋒刃,但是不敢擅自把脖子移開。
小武道,朱安世這個人,你大概也知道罷?
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一個多月後,便到了新年。劉胥和劉霸在冬至日之前就去了長安,參加朝廷的祭祀大典,至今還沒回來。小武還只能躲在廣陵王宮裡,不敢出去,生怕被廣陵國相和內史屬吏發現系捕。他和郭破胡幾個天天在院子里練武習劍,劉麗都也時常來,和他們一起戲耍玩鬧。沒有劉胥在,大家都覺得很自由。小武所住的客舍,靠近廣陵國的少府官署,對面的院子住著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隔著圍牆看去,那老頭天天坐在一株車蓋般的大樟樹下看書。有一天,小武很奇怪地問劉麗都,這個人是誰啊?劉麗都說,這是我小時候的老師呢,到底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父王稱他為蓋公,大概姓蓋罷,說是從齊魯請來的大儒,教過我《論語》、《孝經》。這個院子是太史官署,父王一直讓他做主管令長,他也樂此不疲,每天只是讀書,頗為自得。
小武走到劉寶跟前,俯下身,在劉寶耳邊輕輕地說,當然會放了你。誰叫你這麼命好,是個王子。不過你別跟我耍花樣,剛才趙何齊已經聽從我了,你也不是沒有把柄在我手裡。唉,真是不巧,你對左姬做的事,不小心曾讓我看到。本來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著,可是你要來惹我,那我只好鋌而走險,被迫也管管了。你認為這件事,大王知道了,會對你怎麼樣呢?你自己看著辦罷。然後,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直起腰,說,破胡,放了王子,剛才的一切都是誤會。
劉麗都眼波流轉,笑靨如花,道,快說快說。她的縴手也緊抓著小武的脊背,身子緊貼著他的胸,嘴裏的熱氣呼在他的脖子里,讓他意亂神迷。
劉胥道,傳暴室令,帶兩個復作 女徒,將翁主軟禁起來。哼,都怪我平時對她過於寵愛,否則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劉胥道,你就知道獵奇,關心這些。——趙先生,你認為江充一定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你怎麼知道?劉麗都驚訝地說,你用什麼方法,怎麼如此自信?
這時使者在後面叫道,大王正在日華殿等待,請翁主和沈先生快去罷。晚了的話,大王怪罪臣,臣可擔當不起啊。
小武道,準備去見大王罷。估計他們回去報告,大王肯定要召見我了。
小武道,你放心,他不會再跟我搶了。我估計過幾天他就要找借口離開廣陵國,未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現在唯一麻煩的是你那個弟弟劉寶。
趙何齊坐在一邊,慢悠悠地喝著茶水,一言不發,好像這事和他無關。劉麗都瞥了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一抬腿踢翻了几案。我就是不嫁這個人,看看他多猥瑣。她尖叫道,就是他搞得雞飛狗跳,他自己卻象沒事的人一般,就沖他這份自私的嘴臉,我也絕不能嫁他。
你放開啊。今天怎麼這般膽大了?使者還在後面看著呢。劉麗都輕輕掙扎著,看著小武的眼睛,又迅即目光低垂,咬著嘴唇說,不喜歡你能被你這麼摟著嗎?你這個無賴。
小武心裏頗為惱怒,這小子也太看不起我了,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又不敢當面頂撞,只好淡淡地說,的確沒什麼本事,只是稍微懂得一些斷案。高皇帝曾說過:獄者,天下之重事也。恐怕也不能太把它不當一回事罷?
劉胥笑道,我開始也很驚訝,江充下令時,建章監任廣國也表示異議,不肯奉令。可是江充發怒道,如果違抗他的命令,將立即奏稟皇帝,將任廣國治以大逆無道罪。任廣國知道江充的能耐通天,近幾年當繡衣直指使者,已經處決了十幾位列侯。自己的爵位還不到列侯,豈敢不聽。他猶豫了一下,只好下令給建章宮衛卒,將太子的駟馬射成一個刺蝟。可惜,射士們武藝精良,竟然沒有一箭射中車廂。雖然那車也只是一輛前導車,太子真正乘坐的車還跟在後面。不過,那車裡的太子也是嚇出一頭冷汗了。
哼,這賊刑徒就這樣死了?那監工道,也不能便宜了他,他的屍體不能發回老家安葬,挖個坑,讓他帶著刑具埋了。他欠大王的債務還沒還清呢,死了就想賴帳,沒那麼便宜。
劉麗都怒甚,抓起一個漆盒,朝他擲了過去,劉寶,你少管我的事,你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真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你跟你那個臭阿母一個德性。
蓋公正色道,老臣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再說,如果我想出廣陵,區區幾個王宮侍衛也擋我不住。廣陵縣並不大,真要告密再方便不過,出東門不遠就是廣陵國相府和內史府,不過我和大王相處這麼久,還算有感情,我不想看到你們結局悲慘。特別是你和劉霸兩個,我都很喜歡。你雖然頑皮一點,可是本性很善良——我送給你的那張小弩,你沒有用來亂射殺人罷。
劉麗都低垂粉頸,目光飄散,撒嬌地說,告訴我,我就親你一下。
劉寶冷哼道,你這老不死的,當年我和劉霸他們一起聽你講《詩》,你就一直對我疾言厲色。哼,還不是看到劉霸是太子,才事事向著他,趨炎附勢,老而無恥,沒有比你更厲害的了。今天我可要出口怨氣。你再不閉嘴,我就說你廢格王命,將你當場格殺。——沈武,我不妨明白地告訴你,沒什麼大不了的原因,只不過因為你得罪了趙先生,就一定該死,如果你不服氣,進了牢房再跟獄吏哭訴去,我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理會你。來人,給我將他捕了。
劉寶聽到小武的一番話,登時面如土色,比剛才戟刃橫在頸邊更甚。剛才雖然害怕,可他畢竟還知道,小武並不敢輕易下令殺他,但是他強|奸左姬的事,如果傳了出去,即便大王肯饒他性命,長安也是絕不會放過他的。從名分上說,左姬相當於他的母親。強|奸母親,是不折不扣的亂|倫,按照長安廷尉府那幫官吏的說法就是「禽獸行,大逆不道」,會判處腰斬的。唉,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漂亮女子就神不守舍。左姬實在太過迷人了,雖然已經三十歲,可是肌膚還是那麼光滑,臉蛋還是那麼潔膩,更難得的是那雙纖纖玉手,彈琴鼓瑟,宛若仙音。父王真他媽的有艷福,這樣美妙的女子竟被他一人霸佔。還有,他那死去的王后也是那麼丰姿不凡,要不然也不能產出劉麗都這樣讓人看了喘不過氣來的絕色佳人,每當看到她窈窕的身材,胯|下就不由得要硬梆梆的。唉,這個女子,偏偏又是自己的姐姐。其實,就算是姐姐,又打什麼緊?反正強|奸庶母也是亂|倫,強|奸姐姐也是亂|倫。大漢立國以來,諸侯王的亂|倫都快差不多成了慣例,濟北王劉寬、梁王劉立、江都王劉建、廣川王劉齊,哪個沒有這樣干過。只是劉麗都好使刀劍,性情剛烈,自己沒有機會。只好把手伸向文弱的左姬了,她的性情一向溫順,搞了她,她也不敢聲張出去。難道她敢讓大王知道自己被我姦汙了嗎?難道她不想當王后嗎?自從王後去世之後,一直就沒有冊封新王后,多少人在覬覦這個位置,而只有左姬最得大王寵愛,最有希望。如果大王知道她被我搞過,怎麼會讓她當王后。天幸碰上這次大王去長安沒帶上她,給了我機會。不過怎麼會讓這個姓沈的小子知道的?是在顯陽殿,還是在清越殿不小心被他看到了。這小子真是好不奸詐,竟用這事來脅迫我。也罷,這次不是鬧著玩的,只有先穩住他,以後有機會再找他算帳了。
劉麗都心裏一驚,這該死的趙何齊怎麼又提起這個了。她急道,你趙家既然那麼有錢,何必偏要娶我。父王,我絕對不答應,我根本不喜歡他。
九-九-藏-書劉寶恍然道,不是姐姐提醒,我還真沒想到。的確,征和之中,就是說的這個年號啊。
領頭的監工卻認識小武,他還算客氣,哦,沈先生怎麼也來了這裏。是這樣的,這個該死的刑徒幹活不賣力。大王有令,這宮殿三月之前一定要完工,因為楚王要來廣陵做客,如果那時交付不了新的大殿,我們大王會很沒面子的。
他說完,一甩袖子揚長而去。劉麗都心煩意亂地說,討厭!本來高高興興的事,都讓這個小豎子給攪了。
趙何齊急切地說,既然如此,那快把朱安世的供狀給我。
蓋公笑道,你這小妮子,現在竟然有你肯聽從的人了。沈先生果然不凡,能讓翁主這麼心服口服,你不知道她在這裡有多霸道。
小武道,沒問題,拿刀筆來。你們宮司空大人的姓名呢?
小武向劉麗都一笑。
趙何齊舉起節信,大喝道,給我上。
劉麗都低聲道,蓋師父,這些事本來不該告訴你。你還是不要去勸諫了,我們另外想法子罷。
聽了這話,小武胸中一陣欣喜,兼著心神蕩漾。他暗嘆道,這個麗人畢竟還是喜歡自己的。當然,如果不喜歡,又何必跟自己那樣纏綿呢?而且那纏綿看來也是她此生的第一次,竟發生在肥牛亭那樣簡陋的地方,真是感慨。只恨自己身份卑微,又是個逃犯,真要娶她為妻那是千難萬難了。何況這王族一家時時想著謀反大業,憑他們的實力,謀反不能,滅族有份。他日終究逃不過陪他們同死。唉,真希望這世間有神仙之術,能被我學了來,偷偷帶了她乘風而去。但這也只能是幻想罷了。他腦中想起了大王潭的幽深,到底有沒有個匡俗仙人會乘鶴飛來飛去呢……他鎮鎮心神,掩飾自己的喜歡,對蓋公說,丈人謬獎,臣不過和翁主共患難了一回,可能翁主覺得特別可靠罷。好了,不說這些,飲酒。
劉胥喜道,趙先生胸懷如此寬廣,真是可喜可賀。本來寡人也並不想系捕沈武,使天下士人寒心。現在趙先生不計小怨,寡人求之不得。當年趙國的廉頗、藺相如左右輔翼,也不過如此啊。快去招沈先生,將麗都放出來。寡人要大排筵席,以為慶賀。
劉麗都道,不跟你拌嘴。你剛才說皇帝改元征和,難道真應了那段童謠:「征和之中。長安洶洶。老龍一怒大龍紅。渭水赤色無西東。小龍飛出天下同。」她不由得低聲吟誦起來。
趙何齊道,他們互相討論經義,覺得按照古代聖賢的標準,應該從諸子中選有德者為太子。而在他們看來,大王就是最有德之人。他們說要想盡一切辦法為大王奪得帝位,並盡心輔佐大王,以良臣自律,為大王分憂。臣在門外聽到這些,大為感動,覺得沈武確是國之棟樑,雖然臣私下裡怨恨他,但不能因私廢公,棄大義而報小怨。臣因此和王子帶兵回來,請求大王赦免沈武,並慶賀大王得一良臣。
劉胥道,趙先生猜測得對。太子非但不敢發怒,反而立即下車,躬身給江充賠罪,說射死自己的馬沒關係,只是希望江充別上奏天子。那馬也實在是因為受驚才會狂奔,雅不願因為這事讓皇帝不悅,皇后擔憂。
你又叫我無賴了。小武心裏好不歡喜,看著她,眼中也滿是笑意。
你是什麼人?敢在這裏喧嘩。那幾個獄吏停下,睥睨著小武,目光里滿是不屑。
劉麗都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行了個禮,抬起頭來,笑道,老師還是那麼小心眼。聖人說,男女授受不親,我都長這麼大了,當然要避嫌啦。老師在念什麼啊,這次我帶了個朋友來,跟你切磋一下怎麼樣?
劉寶躲閃不及,額頭被漆盒擊中。他臉色青白,但是不敢發脾氣。漢代嫡庶規矩謹嚴,象他這樣庶出的,一般不敢和正嫡出身的抗衡。不過劉胥這下可氣壞了,他呼的一聲站起來,怒道,我知道你喜歡那個豫章縣的窮小子,你花了那麼大功夫將他救來,也沒看他有多少能耐。會斷案管什麼用,我現在最需要的是金錢和實力。我告訴你,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否則,我不會顧及父女之情的。
劉麗都拍掌道,好啊好啊。沒想到蓋公平時一本正經,這會卻笑逐顏開了,當真難得。今日武哥哥在這,我們不醉無歸。
幾個人詫異地望著這突然湧進的大幫人眾。什麼意思?小武額頭上血管綻了出來,我犯了什麼法,連皇上都新近大赦,大王又有什麼理由捕我?
小武道,看來你不是很清楚,那時你還沒來過廣陵國。這些我也不跟你羅嗦了。總之後來他突然來到豫章縣,勾結群盜,圍攻豫章都尉府,被我矯制發郡兵全部擊滅。因為矯制這個原因,再加上豫章都尉高辟兵、都尉丞公孫都全部死在這次變亂中,被公孫賀找到借口,要將我就地正法,我只好逃亡來到了廣陵。
果然,一會兒就有使者匆匆進門,說大王在日華殿,要召見沈武。剛才劉胥看見趙何齊和劉寶頹喪而回,的確覺得奇怪,而且他們還態度大變,搶著為小武求情。怎麼回事?劉胥驚奇地說,趙先生你不是最恨他的么?怎麼反倒為他說話了?
小武凝視懷中的麗人,想得寸進尺地說,親一下怎麼夠?可是看到她艷美絕倫的樣子,竟然說不出口。他暗嘆道,人說佳人傾城,果然不假。倘若我是有土之君,就算把國土全捨棄去換她,都千願萬願。他痴痴地看著她,心胸漫溢著溫暖,笑道,唉,惹不起你,不過我說了的話,你一定要親,不許耍賴的。

劉胥不悅地說,還不快去,只管在這裏羅嗦什麼。
他正在狐疑,箏聲慢慢銷歇了。蓋公慨嘆了一聲,撫掌贊道,都說左姬彈箏鼓瑟乃是廣陵國的雙絕,今日一聽,果然名下不虛。此曲大概只有天上才有,人間哪裡能時時聽到啊。左姬今天肯再為老臣鼓瑟一曲,以後有什麼病恙,老臣一定隨叫隨到。呵呵,當然,這是假設了,老臣自然不希望左姬玉|體有恙。對了,剛才左姬頰下似有淚痕,難道真的自己也會被自己的箏聲感動么?
劉麗都臉色通紅,自從回到了廣陵國,她還沒嘗試讓小武抱過。只有在外面,離開了廣陵,她才覺得自己是自由的,所以那天在馬車上,在肥牛亭舍,她突然和這個男子那樣的恣肆親熱,而對他的好感也完全是突如其來的。她被這個男子牽著手向鯉魚亭奔跑時有一種難言的暈眩,很興奮的暈眩。在狹小的蔥欞車中,她聞著這個男子身上奇特的汗液體味,愈加有一種朦朧的衝動。這個男子並不美,當然也不醜,只不過他的言辭和行止讓她莫名動心。而且,他還有著難得的惻隱之心。這樣的一個人,既果斷又憂鬱,依附在他身邊,讓她有安全和充實之感。之前在廣陵接觸的男子都不是這樣。父親是時而粗鄙,時而風雅,骨子裡卻平庸而無主見。親同產弟弟劉霸一點也不霸氣,柔弱畏軟。異母弟弟劉寶貪婪好色,性格粗鄙。朱安世好為大言,名不副實;趙何齊一臉市儈,裝腔作勢。只有眼前這個人,雖然出身低下,卻行事踏實,聰明好學。她的確非常愛他,這愛慕亦是與日俱增。有時候還因此讓自己後悔,為什麼要把他帶來廣陵國?要是皇帝真的能改立父親為太子,倒也罷了。如果不能,豈非連累他也要送命。只是每次和他提起這些事,他都默然不言,他必定覺得萬無成功的希望,卻也並不反駁。有時自己跟他玩笑,慫恿他去告發,以除罪封侯。他那時就極其生氣地說,我絕不會。他只會這四個字,但是很明顯,他的生氣和著急都是認真的。
小武和蓋公正在院子里的樟樹下聊天,郭破胡在旁邊很認真地傾聽。一個月來,他們每天的日子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冬日的太陽照耀著這一片向南的院子,有時他們也呵著白汽在院子里練劍。這時候,郭破胡的興緻就更高了,畢竟蓋公和小武所聊的內容他半懂不懂。他也很想念家鄉,可是現在有家不能歸。他對朝廷的政策很失望,憑什麼上次說好了斬獲一個首級就賜五萬錢的規定,僅僅因為丞相的一己之私,就完全不算數。看來朝中有奸相,就一定會逼良為盜。否則象自己這樣規矩的戍卒,哪至於逃亡到這來呢,但願不要永世不見天日。不過,比起那些刑徒來說,自己又算好多了。看看廣陵宮司空管理下的那些城旦和隸臣妾罷,每日吃著粗礫的飯食,乾著繁重的勞動,為他人建築新的宮殿,自己一不小心就累死病死,而死了也只是挖個坑,將屍體丟在裏面,象埋葬一頭畜生。這場景真讓人無比難受。他想起前幾天和小武在新宮殿旁經歷的場景,監工的小吏在粗暴呵斥那些刑徒。他們都穿著赭紅色的囚衣,有的頭髮鬢角被剃光,有的臉上刺著「鬼薪」的字樣,有的頸上帶著鐵圈,還有的走路一瘸一拐,那是被斬去了腳趾的。當時有個叫王奉世的刑徒,因為身體不適,動作緩慢,當即被監工按倒在地上鞭笞。王奉世只是辯解了一句,立即跑過來幾個獄卒,將他拖到一邊,用鐵鉗夾住他的頭。他痛苦地哀嚎饒命,可那些獄吏臉上漠無表情。郭破胡真想跳出去,亂刀將那幾個獄吏砍翻。但是他不敢,因為工地四周的角樓上站滿了士卒,一旦有刑徒集體反抗,亂箭就會射下,所有人將變成屍體。他只好轉過臉去,不忍再睹。而這時小武卻沖了上去,大叫道,住手。
嘩啦一聲,甲葉撞擊之聲,甲卒們全部退到門外。趙何齊遲遲疑疑地走近,他的確一直被封侯的慾望之火所煎熬焚燒。他趙氏在戰國時代,就是公室的旁支。後來趙國被秦國攻滅,他們家族從邯鄲遷到定陶,經商致富,傳到他,已經是第六代。家道雖富,卻一直以沒有地位為遺憾。因為他們有市籍,是大漢帝國明文規定的賤民,通常情況下沒有擔任吏職的資格。他們何嘗不一直渴望改變這處境,在他的父親趙長年這代,聽說朝廷尊崇黃老,於是日日研習《黃帝四經》、《力牧》、《老子》、《莊子》等典籍,準備以黃老之術去遊說皇帝,做個郎官,他日或可積勞當個郡太守、諸侯相。卻不料自從太皇太后竇氏駕崩之後,當今皇帝馬上變了嘴臉,改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自己學的那套價錢大跌,幸好自己還生得一個漂亮女兒,納進楚王宮裡去,當上了王后。自己的小妾又生了趙何齊這麼個獨子,自小改習儒家經典。但要靠儒術成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雖然朝廷屢次下詔要郡國推薦明習儒術的賢良,可是三番五次的本國預選中,趙何齊都表現不佳,沒有博到被地方官吏推舉去長安獻策的機會。看來要封侯只有走別的路了,而巴結廣陵王劉胥就是他們認為最好的一條捷徑。
有的人都怔住了。好一會,監工才清醒了過來,他走過去,圍著屍體轉了兩圈,蹲下,用手在她的鼻孔上試了試,嘆了口氣道,唉,你這女子,這又是何苦。我也是奉令監工,希望你在九原之下,不要怪我才好。來人,把她也抬進棺材,和她丈夫裝在一起罷。
左姬笑道,我只是胡亂唱來,哪有那許多的微言大義了。好了,既然蓋公要我鼓瑟一曲,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彈首自己最喜歡的曲子《飛鳳孤桐引》罷。
嗯,小武柔聲道,我跟趙何齊做了個交易,如果他願意放棄你,九*九*藏*書我就把朱安世的供狀交給他,讓他去長安告發公孫賀的奸事。按照律令,告發謀反者皆得封侯。他見有這麼大的利誘,迫不及待就答應了,現在他不但不敢動我,肯定還在大王面前拚命為我美言呢。
小武暗暗驚訝,這個老頭子除了嗜好儒術,難道還擅長擊刺不成?原來劉麗都那從不離身的小弩是他送的。那弩制得的確精緻,雖然小,而結構特異,射速驚人。這老頭子真是心靈手巧,也許就是漆雕開那派傳下來的所謂儒俠罷?
監工看了小武一眼,沈先生一直做好人,我如果還是無動於衷,那也顯得太沒人性了。她的這副棺材錢我出了,你們再去買一副來。
趙何齊激動道,你的話當真?難道封侯的機會你看得這麼澹然?
劉胥道,哦,蓋公德高望重,寡人一向敬慕,沒想到沈武那豎子倒有兩下子,能跟他老人家投緣。他們講得什麼?
小武心裏也暗笑,這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看上去氣定神閑,利祿不侵,骨子裡卻這麼好勝,真是有性情之人。左姬也笑道,好啦好啦,都是我小看了蓋公。我認錯,成了吧?當初我有諾言,一旦疾愈,就要為蓋公奏上幾曲以為答謝的。今天我踐諾來啦。來人,焚香。
劉寶愣住了,悻悻地說,姐姐怎麼如此兇狠,那趙何齊也真是死心眼,喜歡上一個悍婦。難道他天生的樂於受虐不成。好吧,我走,你有脾氣,好好留著對父王去發罷,那才算你能耐。
劉麗都道,好啊,左姬快彈來,別和他們嚼舌根子。
他身後的甲卒揚起武器,就要蜂擁而上。小武心裏發涼,暗道,看劉寶這架式,自己入了獄,哪裡還想活著出去?罷了,自己雖然一向有拜為二千石,治理一郡,打擊豪強造福百姓的理想,也一直為此辛勤努力,然而人能弘道,無如命何?一切都是天意。大丈夫即便要死,也死個痛快,何必在牢房裡受那無盡的荼毒和羞辱。於是嚓啦一聲拔出長劍。
小武微笑地看著劉麗都。我沒事,他輕描淡寫地說,心中卻暗暗涌過一片波瀾。劉麗都焦急的樣子讓他很感動,回想前幾個月的日子,直如夢幻一般。初見她時還覺得她很老練,後來接觸久了,發現她其實仍是個孩子,並無多少心計。她孜孜以求,看似有極大的野心,想幫助她父親奪得帝位。可是透視她的內心,這些從來沒有成為一個非常明確的目標。也許她只是覺得在廣陵這狹小的地方,生活實在沒有樂趣罷。她把所有的事都看成一場遊戲了。她喜歡舞刀弄劍,未始不是內心的一種焦躁反應,一種本能的自衛功能。看得出來,自從她母親死後,她就一直感到孤苦無依,也許她誇大了自己身份的不確立感。但事實上也不是毫無原因,她父親只喜歡那個庶子。而她遲早是要嫁出去的。生活是那樣的不安全,不確定。她非得找一個假想的目標能讓自己感覺強大,而實際上她並不強大。
郭破胡心想,若被他真的帶來弓弩手,可就完蛋了,得先發制人才行。他突然往前一躍,長戟揮舞,象疾馳的銀色車輪一般。他生性膂力驚人,面前幾個甲卒聽到長戟的風聲,知道厲害,不敢攖其鋒芒,紛紛閃避。郭破胡倏忽之間,跳到劉寶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脖頸,往後一甩,將他整個身軀扔到自己身後,然後反身跳回,長戟一指,卜字形長戟的援部鋒刃環住了劉寶的喉頭,喝道,再敢動一下,我就將你的脖子勾斷。
那女子伏地大哭,大人饒了奉世罷。求求你了,他真的有疾在身啊。饒了他罷……
小武哼了一聲,道,你是不是有狂易之症?我現在給你,門外都是你的人,你拿到手了,我這條命還會在嗎?
趙何齊道,當然,要不怎麼敢這樣跟皇太子過不去。看來江充還有下一步的舉動。否則,一旦皇帝駕崩,太子即位,他九族豈不是都要誅滅。皇帝廢黜太子我估計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大王就準備束裝,等著長安征大王入東宮為內侍的制詔罷!哈哈。
看著他們離去,蓋公奇怪地問,沈先生,這趙何齊怎麼一下子改變態度了?還有劉寶,怎麼也突然凶焰全無?
小武看著劉麗都,笑道,怎麼翁主今天象個小孩了,當時在青雲里射殺丞相府三掾吏,又在斷腸崖將公孫昌及其部下射入大王潭,那一幕,使我至今想起來都心悸。哎,這會真象是換了個人。
監工沉默了片刻,從那女子的懷中抽回自己的腳,喝道,滾開,你在作室勞動,怎麼跑這裏來了。難道也想受刑嗎?誤了工期,大王會要我的腦袋,我不懲一儆百,以後這伙該死的刑徒誰還會聽話,給我夾,夾到他不敢再懶惰為止。
你這樣輕薄地摟著人家,難道不是無賴。劉麗都的聲音更加低了。快說,父王怎麼改變主意的。如果那個姓趙的傢伙強行要娶我,怎麼辦呀?他現在可恨死你了,你還這麼若無其事,真是全無心肝。
劉麗都看了蓋公一眼,道,嗯,好了,別提這些了。父王什麼時候回來,有消息沒有?
聽他們這樣談話,小武心裏很是溫暖,雖然他並未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但是一件自己很關注的事,能得到別人支持,心裏陡然也就覺得自己強大了許多。一定要阻止那個趙何齊,自己本是因為劉麗都才來到廣陵,她要真的嫁走,自己孤身呆在這裏還有什麼意思?未免太過凄涼。好在趙何齊是個商人,商人就有商人的弱點。他腦中似乎已經有對付他的辦法了。

劉寶氣得要瘋了,大叫,真是要造反了。趙先生,你拿上節信,去徵發幾十張強弩來,這幫刑徒如敢拒捕,全部射殺。
劉胥喜道,太好了,若事情果然如此,寡人要重重賞賜李女媭,也要好好謝謝楚王延壽兄和趙先生。他日寡人當了皇帝,大家一起共享富貴。
趙何齊也慢悠悠站了起來,大王既然這麼看得起外臣,外臣倍感榮幸,敢不從命。劉寶扯了扯他的袖子,快走,我們去武庫發兵甲,夜長夢多,別讓他聽到消息跑了。
獄吏們捏緊鐵鉗,王奉世哀嚎著,這時從另外一個門裡衝進來一個年輕女子,大約二十來歲,頭髮散亂,跌跌撞撞地邊跑邊哭,奉世,奉世,你怎麼了?大人們,求求你們了,饒了奉世罷,他真的生病啊。
劉胥不悅道,麗都,你怎麼還是這般任性,趙先生如此百折不回地向你求婚,足見他一片赤誠。況且趙氏富可敵國,寡人整個王國的稅收也及不得他的十分之一,人家哪點配不上你了。
趙何齊也嚇得退後幾步,靠在門邊,以防郭破胡突然縱上,他能來得及摔上門逃跑。他驚惶失措地說,給我上去,你們這麼多人,竟然怕區區幾個賊刑徒。我回去報告大王,判你們「逗橈不進」罪,全部腰斬。
小武道,好,我馬上寫完。這時那女子跪倒小武腳下,號啕哭泣著道謝,小武一邊心酸地安慰她,並詢問她丈夫的籍貫,一邊執筆疾書:
劉寶擦擦額頭上的血痕,欣喜地說,父王息怒,臣謹遵命。趙先生,咱們走。
趙何齊這時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他的確很害怕,但又何其希望小武沒有騙他,那麼他馬上可以馳書回家,告慰老父。那是何等榮耀的事啊!他還記得有一次諸侯相田萬年巡查閭里,他父親趙長年和同里的另一個富人去車前拜見,那個二千石官員見到這兩位閭里的首富,略微交談勉勵了幾句,就拱手告辭了。當他抬腿踏上他的馬車時,另一個富人得意洋洋地對趙長年說,看看罷,剛才田明府幾乎沒有瞟你,他一直在跟我說話呢,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跟我攀比了。趙長年氣得差點吐血,回來之後幾天沒吃好飯、睡好覺,之後招集全族的人,宣佈道,這輩子不管想什麼辦法,也要讓趙何齊謀得關內侯以上的爵位,花多少錢也在所不惜。當時自己在一族長老跟前,心潮起伏,激動不已,覺得人生的意義盡在於此。如果能有封侯捷徑,暫時不跟這個小子爭翁主又有何妨呢?劉麗都的確美艷驚人,可是憑著自己的錢財,想要什麼樣的美女會得不到?之所以執意想娶劉麗都,除了她的美貌之外,也不過想跟王族多攀點親戚罷了,而攀親戚也不過為了最終的目標——封侯。再說,看劉麗都那架式,的確也不肯嫁給自己,強扭的瓜不甜,自己即便娶到她,又有什麼趣味。這美女還喜歡舞刀弄劍,說不定哪天給自己胸前來那麼一下,又悔之何及?封侯不得,性命先丟,當真是天大的賠本買賣。還是封侯要緊,只要能封侯,官府就再不能因為趙氏有市籍而不許乘坐駟馬高車了。自己一定要高車載著美女,在那個富人甚至諸侯相府門前去好好遛遛,以出心頭這口鳥氣。
小武頷首笑道,謝謝大王,謝謝趙先生和王子的擔保。臣武一定不敢辜負大王和二位的厚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嘿嘿,我知道的,姐姐的心被那個豫章來的窮小子給勾走了。劉寶突然陰陽怪氣地拖著腔說。
趙何齊想,這個我似乎也聽楚王講過,不過語焉不詳。於是他遲疑地點點頭。
小武笑道,因為趙何齊是商人,商人總有辦法對付。至於劉寶,我只不過使了個詐,果然把他嚇著了。小武說著,心裏也暗暗好笑,看來那天左姬的悲戚就是這個緣故。她看見劉寶出現,馬上驚恐地避開。我那時疑惑,可能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剛才情急之下故意使詐,果然劉寶就懾服了。唉,王室是何等的糜爛,竟生出這樣不知廉恥的後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怪不得古人以宴安為鴆毒,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象劉寶這樣的人,日後只會變本加厲,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劉麗都歪著腦袋,頑皮地打量著眼前的心上人,猛然抱緊他的腦袋,兩個人緊緊地吻著。好一會方才鬆開。就是便宜趙何齊那豎子了。劉麗都笑道,看他那幅裝腔作勢的樣子我就想吐。
劉寶就躺在地上,恍如做夢一般,他張目垂視,看到長戟閃亮的鋒刃就在眼前,嚇得魂飛天外,大叫道,都……都不要動。郭將軍,有……有話好說。
小武趕忙跪下稽首,山野鄙人沈武,參見蓋公,希望能不吝賜教。
劉胥道,這個趙王彭祖也是個可笑的人,只有他們父子倆能做出這樣有悖常理的事來。
好,趙何齊想了一會,跺腳輕聲道,那我去向大王求情赦免你。不過你可要說話算話,否則我不會饒過你。他退後幾步,對甲卒們,放大了聲音道,咱們走,大王對沈先生可能有點誤會。我去向大王求情,希望能赦免沈先生。
劉胥道,皇帝竟然當場嘉獎了江充,贊道「此真人臣之所當為也」,併當即賞賜江充大量財物,一殿群臣都為之愕然。太子只好向皇帝伏地請罪,併當眾向江充道歉。
獄吏們吆喝一聲,收緊鐵鉗,繼續用力,只聽到王奉世的頭骨咯咯作響,他用希冀的眼光看了一眼小武,接著絕望地掃了一眼妻子,大叫一聲,細君,你……你自己保重,然後一口血噴出來,身子軟在地上,劇烈地痙攣了幾下,頭一歪,死了。
她一提到趙何齊,小武心裏就難受了一下,暗想,那個奸人如此嫉恨我,總有一天會報復的。唉,看來這天下到處都是陰險小人,廣陵也不例外。幸好有美貌的翁主做伴,否則來此真會懊悔欲死。他殊沒料到趙何齊恨得九九藏書想割下他的首級當尿壺,否則他更要憂懼得輾轉不寐了。這時他強笑道,趙何齊家世顯赫,也很配你的嘛。他的語調中充滿了醋意,而且話音有些顫抖,他很想把這句話用從容的語氣說出來,可是一出口,怎麼聽都透著一股緊張,而且酸氣撲鼻。不過,以前他連這樣的說笑都不敢,他很怕,好像這樣的話一出口,那趙何齊就真的會將眼前這麗人奪了去似的。
左修道,別叫我王妃了,叫我左姬罷。我覺得「姬」這個詞很美,每當聽別人這樣叫我,我就會想,自己並不老,還依舊年輕呢。
一會兒,棺材抬來了,監工吩咐兩個刑徒過來,抓起王奉世的屍體往棺材里一扔。這時,那女子突然站起身來,凄厲地大叫一聲,沈先生,多謝你幫我們出錢還清債務,現在我也是個自由身,沒什麼遺憾了。你的恩德只有地下再報。——奉世,我來陪你了。然後疾速地往房柱上一撞,只聽得沉悶的一聲響,那女子身體軟軟地滑倒在房柱下,額頭上鮮紅的血水淅淅瀝瀝地流了下來。
小武道,好吧,既然你這麼膽小,那就不必喝退甲卒了。你走近些,我小聲告訴你罷。說著,小武把劍往地下一扔,趙何齊,大丈夫既想封侯,總不能畏首畏尾。這個樣子我能跑得脫么?
趙何齊道,臣雖然對翁主愛慕刺骨,但剛才也想通了。大丈夫當以國家大業為重,怎能斤斤計較於兒女私情。既然翁主和沈武相愛,本來也可由了他們。不過沈武乃一介布衣,不如等他將來立功升爵之後,才許他得尚翁主,他也一定會更加感恩圖報。如果輕易讓他得到翁主,恐怕反而不能激發他上進之心。寶王子,你說是不是?他側過頭來徵求劉寶的意見,雖然嘴上不得已為小武說好話,但想到因此把劉麗都讓給小武,終究不甘心,想盡量拖延時日,再找機會除掉小武,讓他人爵兩空。
還沒到日華殿,小武就在曲廊復道上看到了劉麗都。她急匆匆走著,身後緊跟著兩個灰衣的女刑徒。看見小武,她急忙趨上去,驚喜而又緊張地說,武哥哥,你怎麼來了,父王放了你?她看看四周,沒發現有押捕的士卒,只有一個帶紗冠的使者跟在身後,大是放心。奇怪,劉麗都拉過小武,走到一邊,輕聲說,剛才父王派人去捕你,又把我關押到暴室。我真是又急又懼,你沒事就好!謝天謝地。怎麼父王改變主意了,那個使者是召喚你去見父王的?
那監工奇怪地看著小武,想了想,道,好吧,沈先生是個仁慈的人,我也不是天生的惡棍,只是為大王辦事,身不由己。來人,給王奉世算帳。
小武道,而且大王能否當上皇帝,實在還很難講。雖然我們都希望大王能夠達成所願。但是,事情總有意外。比如衛太子並沒有廢掉。即使真的廢掉,還有昌邑王,他可是李夫人唯一的兒子,皇帝一向很寵愛的。還有鉤弋夫人的兒子,皇帝也很喜歡。好事能否輪到大王,完全是個未知數,你覺得能百分之百的應願嗎?
蓋公一拍書案,也站了起來。真的在老夫的官署撒野,老夫這個太史也不想當了。今天大家玉石俱焚。劉寶你這小豎子,老夫早就覺得你頑劣,不想這麼多年,沒有絲毫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今天老夫斬下你的耳朵,去向大王請罪。說著從身後的蘭錡上抽出長劍。郭破胡一看這情況,也迅疾退後幾步,從架子上抽出一枝長戟,橫在當胸,大吼道,誰敢過來,我先斬下他的首級。甲卒們一看他的威猛,都有點害怕,只是大聲吆喝,並不上前。
小武淡淡地說,我說了,我喜歡翁主,其他的什麼都不在意——我們完全不是一樣類型的人。
劉寶也附和道,趙先生所言句句是實,的確出於一片赤誠。兒臣敢賀大王,非但得一良臣,而且得一直臣。沈武憂心國家,不忘社稷,這就是良臣;趙先生不以小怨而廢大義,這就是直臣。臣觀春秋時晉國的祁黃羊內舉不避仇,也不過如此啊。
皇帝聽到江充稟報怎麼說?大家聽到這裏,都有些喘息了。
劉寶大怒,後悔剛才把節信給了趙何齊。他氣得破口大罵起來,該死的趙何齊,你敢這樣對我,你們別……別上來。他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別別上來啊……
小武道,那再親我一下,剛才這麼快,我都沒嘗到味道。
劉麗都的眼光中閃過熱烈的光芒,她伸過腦袋,迅即在小武唇上親了一下,武哥哥,你果真對我好。不過,你覺得值得嗎?難道你不想封侯嗎?
劉寶驚恐地說,別……別聽趙……趙何齊的,我是廣陵國王子,你們膽敢上來,傷……傷了我……我,大王一樣要你們的腦袋。
他後來遭三輔官吏追捕,逃亡到廣陵國,你大概也知道罷?
蓋公安慰道,翁主不必憂慮,你實在不願嫁給那個什麼趙何齊,待大王回來,我勸諫勸諫他就是。我在廣陵國已有近二十年,大王對我還算不怠慢,我也從沒求過他,或許能聽我一次也未可知。
蓋公放下竹簡,也謙遜地還了個禮,沈君不必客氣。聽近侍說,廣陵王府來了一位客人,擅長斷案,莫非就是你么。
劉寶道,怎麼可笑了?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隰有萇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室。
不告訴你,否則你會感動死的。小武笑道。
監工道,真是紙上談兵,老實告訴你罷,沈先生,在這裏我只聽大王的,什麼大漢律令,我一概不知。沈先生請回罷。他轉首命令道,給我繼續夾。
你放心罷,小武突然摟住了劉麗都,他也不顧及身後的使者站在迴廊上向這邊張望。麗都,你喜不喜歡我?我很喜歡你。
趙何齊一愣,呆在那裡,本能地答道,你說什麼?你有什麼捷徑,難道自己不要,反而告訴我?
劉麗都拍案而起,怒道,劉寶,你現在就給我滾蛋,你去告訴那趙何齊,再敢來騷擾,我斬下他的狗頭。
你敢,劉麗都急了。我討厭死他了。
小武血液沸騰了,「無賴」兩個字是她當日在肥牛亭亭舍里對自己的稱呼,這樣的兩個字,從她嘴裏出來,充滿了撒嬌和薄嗔的搖曳之態,讓人為之心蕩神馳,可以赴死。可是自從那夜,她再也沒說過了。當然,自己再也沒勇氣摟過她。而今天為什麼這麼膽大?為什麼?
劉寶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看來我是個多餘人,把王妃嚇跑了。對了,姐姐,趙先生也來了書信,說半個月後會來廣陵,他可要一直住在我們宮裡,等父王回來正式下聘呢。恭喜姐姐將嫁入巨萬富室。若是嫁個尋常列侯,未必有這麼風光。我看趙先生真的是太喜歡姐姐了,姐姐對他那麼冷淡,他也百折不回,真是可敬可佩……
趙何齊側身對劉胥行禮,道,再次恭喜大王得一良臣。有沈先生輔佐大王,臣也就放心了。臣過幾天就回楚國,向楚王報告這一喜訊。
趙何齊沉默了一會,囁嚅道,不能……那……那你說怎麼辦?
小武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橐囊,他從豫章縣逃亡出來時,帶了數千錢,在廣陵王宮吃喝都不需自己花錢,這錢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做點好事,於是說,好,我替他還這一千二百錢。你們找一副棺材,寫好文書,還他個自由身,讓他清清白白在地下重新做人。
劉寶笑道,姐姐真是太了解我了,若是一個什麼獄吏亭長能給我送得起重禮,我自然也會幫他說話。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父王說了,為了共同的利益,你是非嫁他不可的。
郭破胡手一揚,將戟移開。劉寶狼狽地爬起來,對小武拱手施禮,既然是誤會,那麼沈先生就不要見怪,我也回去勸諫大王,一定不讓先生再受冤枉,告退了。他急匆匆說完,跌跌撞撞往門外跑去。大概嚇破了膽,一邊跑一邊凄厲地叫著,等等我……你們……
趙何齊突然又長嘆道,富嘛,我趙氏從不缺乏。至於貴,那卻是魂牽夢繞,相信大王一定不會忘記下臣。為今之務,還要請求大王能早日將翁主許配給下臣,下臣就心滿意足了。這次楚王讓下臣轉告大王,他很希望儘快看到我們三家聯姻,共襄盛舉。
蓋公也怒道,竟敢到我太史官署來捕人?我在廣陵近二十年,大王從沒這樣對我?是你們假託大王的命令罷。
小武嘆道,算了,我出錢,再買一付棺材罷。自古夫婦合葬,也只有同穴同槨,沒有同棺的。生得悲苦,死又何必住得狹隘,連個翻身的地方都沒有。
劉麗都道,大家都這麼說,他好像真是懂很多呢,特別是醫術精良。父王曾想請他當太醫長,只是他不肯。父王如果身體有恙,都會請他療治。他來廣陵國有十多年了,既然你感興趣,那我們就拜見拜見罷。說著,劉麗都推開門。
行了,劉麗都煩躁道,你說完沒有。他是不是送了你什麼重禮,讓你如此替他說話?
劉胥道,誰知道呢。皇太子仍然低聲下氣地向他求情,說,並不是愛惜這幾輛車馬。主要因為車馬是皇后所賜,這樣會讓皇后憂愁。如果皇後有恙,皇帝將會怪他不孝了。但是江充瞧也不瞧皇太子一眼,假裝客氣但是聲調冷漠地說,下臣只懂得奉國家律令,不知道徇私,請皇太子自己去向皇上解釋,萬勿為意。此刻皇上正駕臨建章宮前殿,等候太子和諸侯王、列侯及郡國使者朝賀,皇太子不要再耽擱了。說著他抬腳先走了,皇太子孤立在那裡無趣,最後也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劉寶說,都是誤會。郭將軍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一條狗命。
那女子聽到這話,哭得更是傷心。漢代的風俗,百姓最怕死了以後還帶著刑具入葬,他們擔心地府的官員也會象按刑徒的身份接收他們,從而在陰世也要繼續做苦役。所以即便是死了的刑徒,但凡家裡有點辦法,都會告貸贖回屍體,並請求主管官員寫張文書,免去死者的刑徒身份,以便死者在地下能重新做人,不受現世影響。小武迴轉身,對監工說,大人,王奉世欠大王的少府多少錢,我幫他贖了。
小武道,大漢《刑徒律》,有疾病者可修養,待身體康復后再勞作。損失的時日,可加長相當的刑期以為彌補。「有不從令者坐之」,你們難道不怕反坐其罪嗎?
趙何齊道,我和寶王子率甲士去捉拿他,侍從說他在太史官署。我們馬上趕去,卻在牆外聽到他和蓋公兩個在講經書的經義。
劉麗都嘆了口氣,眼中淚珠瑩瑩欲落,蓋公你有什麼好辦法呢?別的事或許父王會答應你,但是這件事絕對不會的。父王想憑藉這場婚姻來交結楚王,恐怕是無可奈何的了。
他富他的,可我就是不喜歡。劉麗都反駁道。
小武道,難道我比你愚蠢嗎,要騙你何濟於事?只是事關重大,絕對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你把甲卒們斥退,我再說不遲。
劉胥道,此話怎講?
左姬抬起袖子,拭拭面頰,蓋公取笑了。時值新年,可能我太高興了罷。正好碰上諸位都在,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不過,我突然想到盛會終不可能長久,忍不住就有點悲傷起來。
趙何齊不耐煩道,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這個賊刑徒的來歷難道我會不清楚。
趙何齊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趙何齊喝道,節信在我手上,你們敢不聽,見節信如見大王,你們趕快上前斬了這幾個刑徒,諒他們也不敢傷害王子。
劉麗都插嘴道,劉九九藏書寶,你言辭怎麼如此刻薄。知道沈先生是老實人,就光欺負他。
趙何齊沒有想象的那麼早來廣陵,他幾乎是和劉胥同時到達的。劉胥果真是滿面春風,他一坐下,就滔滔不絕地發表言論,皇帝果然對太子很冷淡,朝會大典那天,太子的車馬受驚,在建章宮馳道上飛奔。竟然被水衡都尉兼侍中江充下令射殺,理由是沒有天子詔令,絕對不許在宮裡馳馬。
小武道,趙先生別這麼緊張。其實我們兩人的所求大不一樣,我喜歡的第一是翁主,你喜歡的首先是爵位。我們有什麼矛盾不可化解呢?好了,我繼續說罷。當初我審問完朱安世之後,就懷疑公孫賀一定會來追殺我,於是早早做了準備。我把朱安世的供狀錄了一份副本,而把他親筆寫的供狀藏在了家裡。準備公孫賀一逼急我,發下逮捕我的文書,我就立即馳奔長安告發他的奸事。沒想到他動作那麼快,還沒等到他捕我的文書,他派的使者已經先斬了朱安世和豫章縣令王德。我只能倉皇出逃,臨走時我帶上了朱安世的親筆供狀。只不過我一直沒法找到機會去長安伏闕上書。現在天子下了赦令,本來我可以離開廣陵去告發他了。然而這也有兩點疑難:首先,我不知道公孫賀是否會在各地郵傳亭舍安排刺客等候我。第二,我愛上了翁主,如果一走,恐怕就得放棄她,因為不知何年何月再能見面。何況大王的志向我也略知一二,雖然我可以保證不會向任何人說起廣陵國的事,可是大王又怎麼會放心我呢。所以,我願意和你做個交換,我可以把朱安世的供狀送給你,你去長安伏闕上書,告發公孫賀的陰事,這件功勞足以讓你封侯萬戶,光宗耀祖。你看如何?
沈先生這樣理解此詩,倒是有趣。蓋公道,當年我老師告訴我,這詩是檜國人諷刺他們國君聲色嗜欲太重,不能做到以禮文節制自己的。不過象先生這樣的解釋,照儒家看來,雖然駁雜不純,但用來探究左姬的心理,倒似乎頗為適合。只是老臣奇怪,左姬在廣陵國如此得大王寵幸,又會有什麼不快呢。
蓋公的眼睛這才離開了竹簡,哼道,除了一年八個節日,什麼時候能見著你的影子。這會倒把老師二字叫得如此親熱了。
蓋公一愣,隨即拍了拍大腿,喜道,這句話我一直有疑問,也想到可能我收集的本子有誤字,只是一直不知誤在哪裡。因為我的三種本子,都是齊地的經師傳本。先生是豫章人,自然是讀的楚本。這句話後面的句子是「人苟或言之,必聞其聲;苟或行之,必見其成。《葛覃》曰,服之無懌」,都是說一件事情有了開頭,必能看到它的結果。「苟有衣,必見其敝」也是這個意思,只有「苟有車,必見其軾」實在莫名其妙,有車能看見車軾,這算什麼心得?孔子斷斷不會說出這樣沒水平的話,更不可能鄭重其事將其書之於竹帛了。如果是「歇」,就完全可以理解,有車也一定可以看見它的銷歇衰敗。妙啊,真妙!一個字解了我多年的疑惑。先生一定還知道不少異文,我們要好好談談。老夫這就叫人備下酒菜,趁這新年閑暇痛飲幾杯。先生你看如何。
趙何齊道,當然,三輔有名的大俠,誰個不知。
監工和他的屬下笑著對視了一眼,從鼻子里噴出一股冷氣,話雖然這麼說,可這是在廣陵國啊,沈先生還以為在豫章縣不成。
劉麗都嗔道,那要看和什麼人在一起了。換了那個趙何齊,我就變得老成多了。她做了個鬼臉,笑道,也兇狠多了。
郭破胡笑道,現在我成將軍了,剛才還被你稱為賊刑徒呢。
劉寶踱到小武身旁,陰陽怪氣地說,沈亭長,恭喜啊。剛才國相送來郵車傳遞的詔書,皇帝改年號為征和了。並且大赦天下,凡是在詔書下達日期前犯下的罪,除了大逆不道之外,全部赦免。嘿嘿,這幾天不知將有多少逃犯刑徒跑回家正正噹噹地過新年了。沈亭長,是不是也想回豫章啊?
劉麗都驚呆了,突然她一躍而起,就想往外跑。但是幾個宮門衛卒持著長戟,攔著了她。兩個挎刀的衛卒竄上去,抓住她的雙臂,恭謹地說,臣等奉大王命令,不敢不從,請翁主不要讓臣等為難。
劉胥也笑了,雖然有點性格,可難道不是太無聊了嗎?一個諸侯王,干這種瑣事。他還寫信給他弟弟中山王劉勝,指責他就懂得淫樂,不知道盡藩王之職,助皇帝分憂,管理國家。
劉麗都怒不可遏,掙扎道,放開我,放開我。這是人們受到拘束時常喊的一句話,一種本能的反應,其實沒任何實際意義。因為抓住你的人絕對不會因為這句話就放開你。劉麗都怒斥尖叫,然而被兩個粗壯的衛卒死死抓住,不能掙脫。她從小到大沒受過這委屈,不管在廣陵國,還是在其他地方,只要她出去,總是表現很優雅。她從小跟著蓋公,除了讀書,還練劍和弓馬,她知道一個貴族少女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在什麼場合下,應該有什麼樣的禮節。可是,在這時候,所有的禮樂說教,都變得那般無力。最後,她只有哭泣一途了。她嚶嚶地哭泣了起來。
是有點可惜。哎!要不——我找他退貨。小武假裝後悔。
劉麗都道,沒有啦,蓋師父。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射人家的。至今也只用它射死了三個人,那是公孫賀的舍人走狗,如果我當時不射殺他們,你老人家早就見不到我了。
今天真熱鬧,連你也來了。劉麗都對那人道。小武一看,原來是劉寶,心裏頓時不快,他知道劉寶和趙何齊關係密切,說不定一直在暗地裡商量著要自己的命呢。幸好劉胥去長安后,趙何齊也回楚國了,說過了新年再來委禽,正式向劉胥提親。雖然劉麗都幾次安慰小武,說自己絕不會嫁給趙何齊,可這終究是小武心中的一個隱患。有時候,他竟然尋思,是否要想點什麼計策,將趙何齊除去,才算了結自己一樁心事。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劉麗都卻也覺得好笑,這個姓趙的果真市儈。一下子能前倨後恭如此,也真是難為他了。不過劉寶怎麼也巴結起小武來了?真是莫名其妙。
趙何齊怒道,果然是耍我,等我斥退甲卒,你身邊那個蠻子又跳上來將我捉去,真是打得好算計。
當然有關係,小武絲毫沒有動氣,那次捕斬行動過後,我有點害怕,知道矯制等兩項罪名足以將我判為死罪。但是我當時分析,朱安世身上也許能挖到一些東西,可以讓我化危為安。於是我秘密審訊了他,想盡辦法,得到了他親筆書寫的供狀,其中包括公孫賀的一個大大的秘密。我那時才明白公孫賀為什麼一定要儘快斬下朱安世的首級,而且我也同時意識到,公孫賀一定會立即派人來追殺我。於是我早早做了準備。
趙何齊道,這個任廣國也算聰明,很會計籌利弊的。如果經商,倒是一把好手。我想皇帝一定大大誇獎他了。
三個人舉杯痛飲,這時門口傳過一個嬌弱的聲音,什麼喜事啊,竟然喝酒慶祝?幸好是在王宮裡,要在外面,這樣無故群居飲酒,還不馬上被官吏捕了去。
原來是左姬啊?劉麗都笑著說,看來今天有耳福了。小武也趕忙稽首,大聲道,下臣沈武,參見廣陵王妃。
呵呵,師父還是這麼自信,不肯伏輸。劉麗都忍俊不禁。
啊?劉麗都也驚奇地問,難道他不怕誤傷了太子,這,這個趙虜膽子也太大了?況且太子也只是因為馬受驚,並非故意在宮裡賓士的。——衛卒射士還真敢發箭么?
劉麗都道,就是啊,武哥哥是我專程從豫章請來的,不過,你不可以到處亂說的。武哥哥受了冤屈,得罪了公孫賀,現在只好躲藏在宮裡一陣。若是被相國和內史知道了,我們不但保不住他,恐怕還要受牽連呢。
這下連劉寶都張大了嘴巴,天啊,這個江充是不是瘋了。
劉寶插嘴道,這個江充是什麼來頭?
趙何齊還穿著及地的絲制深衣,藍色的底子上綉著五顏六色的信期綉,白色絲帛裹邊,顯得好不優雅。他背著雙手對劉寶說,寶王子看來太仁厚了,只怕這賊刑徒不會那麼聽話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走上迴廊,一會來到日華殿。劉胥吩咐小武坐下,抱歉地說,剛才寡人聽信讒言,說沈先生圖謀不軌。幸得趙先生在門外探知沈先生忠心耿耿,才消弭了這場誤會。請沈先生萬勿見怪。今天寡人特地設下宴會,給沈先生壓驚。
趙何齊道,臣固然恨他,但是剛才左思右想,不敢因私廢公。
蓋公哦了一聲,得罪了丞相?一個小小的孩子,怎麼可能得罪丞相的。看來沈君的確才能不凡,方能讓丞相如此鄭重其事。
劉胥喜道,這倒也是,那麼寡人過幾日為先生餞行,今日也不醉無歸。
看到小武唇上漾出微微的笑容,蓋公和郭破胡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天,劉麗都嘆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劉胥怒髮衝冠,扯起嗓子喊,真是反了,來人,將翁主帶到暴室去,好生看管。哼,事情搞成這個樣子,都是那窮豎子在搗亂,也好,劉寶、趙先生,你們兩個馬上帶上十幾名衛卒,去捉拿沈武。如果他敢拒捕,立即格殺。
小武笑道,但願他胃口好,有福氣享受到列侯的爵位。
劉麗都撇撇嘴,你想我嫁給他么?你想的話,我就嫁——武哥哥的話我句句聽。
趙何齊道,王子不知道么?江充原名叫江齊,是趙王劉彭祖的舍人,他有個很漂亮的妹妹,嫁給了趙王太子劉丹,所以很得趙王的寵幸。劉旦對他也信任有加。後來劉丹懷疑他向外人抖露了自己隱私,非常生氣,派人捕捉他。他聽到消息,一溜煙就逃了,劉丹沒抓到他,只好將他父親和幾個同產兄弟殺了解氣。他於是改名江充,矇騙鄉里嗇夫,偽造符傳向西逃入函谷關,到長安伏闕上書告發劉丹和自己幾個親妹妹通姦亂|倫。皇帝大怒,立刻下詔邯鄲縣令發車騎甲士馳圍趙王宮,將劉丹下獄,檻車征往長安。劉彭祖攜重金到長安四處活動,也沒能將兒子救出。
司空長名字叫辟疆,丞叫前。
蓋公道,胡說八道,那得看他是什麼人了。他臉色端凝,唉,如果他真依仗勢力,強迫你不已,那麼射死他也無妨。老臣平生最恨仗勢欺人的東西。
小武道,告訴你當然有條件,就是你放了我。否則我就是死了也不說的。你想想,你欲娶到翁主,這前提還要翁主願意。即便翁主最後願意嫁了你,你還得盼到大王當了皇帝,翁主升級,做了公主,才能按照大漢公主的丈夫一律封侯的老例,配上那枚綠綬銀印,光大你們商人的門楣。這其中不知要等多少年,你不嫌太晚了嗎?
一個僕役看見了,趕快跑過來匍匐施禮,翁主光臨,實在有幸。另外幾個僕役馬上搬來幾張精緻的枰席,鋪放在院子里。但是蓋公仍然沒抬頭,他坐在那株大樟樹下,面前的几案上堆著一堆竹簡,手中也把著一編,口中念念有詞:「長民者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德壹。《詩》雲,彼都人士,狐裘黃黃。其容不改,從容有章……」劉麗都過去施禮,蓋師父,不會這麼認真罷?連徒兒來了也不停一下。
蓋公虎起臉,一本正經地道,左姬這句話就錯了,以老夫的儒學修養,只消到金馬門一上書,立刻至少會拜為太中大夫那樣二千石的高官,八百石算什麼?
劉麗都睜大了眼睛,豈有此理,一個皇太子,跟那個下賤刑徒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