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埃勒里低語道，「很明顯，那兇手只能通過走廊那扇門進來並離開。」他的語氣中帶著不耐煩。「那個人的身份搞清楚了嗎，韋利？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我幾乎沒有動那個人的衣服。」

埃勒里抽起第六根煙，在吐出的層層的煙圈中專心聆聽著。他雙眼一直盯住跪著的普勞蒂醫生，助理法醫正在那具屍體邊忙碌著。

戴弗西小姐看著那些果皮。「哦，不是的，探長，我把我吃剩的果皮全部從那邊那個窗口扔掉了。」

「混賬的奈，他是這家酒店的經理。他說，他以及其他的職員或幹活的，都從沒見過死者。他不住在錢塞勒酒店，這點很確定。其中一個電梯工說，大約在五點四十五分左右，死者搭過他的電梯，還有在二十二樓的胖女士沙恩太太，曾告訴過死者柯克先生的辦公室在哪裡。他來的時候指名要找唐納德·柯克。」

「鞋子呢？」

「你有沒有注意到這盤水果？」

埃勒里靠著窗檯，前額皺起，就像土地神的皮膚一樣。他站了很久，然後握起一隻拳頭敲敲右邊的太陽穴，慢慢向他父親和醫生走去。走到一半突然他停下來。某個閃亮的東西吸引起了他的注意，桌上的光四處散射……他走到桌邊。那一盤水果，就像其他東西一樣，被倒扣在木桌上，旁邊有幾塊橘子皮以及一些幹掉的籽。他很模糊想起曾看過這些……他拿起倒扣的盤子，研究那些水果。梨、蘋果、葡萄……

就像以往一樣，他指揮所有的行動。此時採集指紋的人正在到處撒指紋粉，攝影師正拍下屍體、傢具和門，助理法醫普勞蒂正跪在屍體旁邊，韋利警官則在登記人名和證詞。老探長暗忖，身為警察，到底如何為這樁令人震驚的看上去不合情理的謀殺案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他很謹慎，不能不假思索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線索看成一個瘋子毫無理性的行為。但現在也沒有更有建設性的想法了。

「口袋裡什麼都沒有，奎因先生。連個小紙片都沒有。只有一些線頭，通常你在一個傢伙的口袋裡能找到的也就這些了。他們會去分析一下，但估計沒有什麼用。也沒有煙絲——很顯然他不抽煙。什麼都沒有。」

「這麼說，」探長很快地說，「兇手可能不是柯克公寓內的人。」

「你想，」奎因探長很快地說，「他總會聽到這九_九_藏_書些傢具被挪動的聲音吧？」

「多迷人的展示！圖書、郵票，還有錢幣。托馬斯，你還在等什麼？」

埃勒里沉思著說：「還是很奇怪啊。我開始對我們這位朋友肅然起敬了，這個傢伙真是細緻周到，不是嗎。韋利，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什麼都沒有，根本沒有任何東西？那，內衣呢？」

那名警探嘰里咕嚕地說了些什麼，老先生也喋喋不休。當探長回來時，他很興奮。

奎因探長看一看另外一扇通往走廊的門，然後看看埃勒里的肩膀。「跟那些窗子沒有關係，」他喃喃地說，「只有飛人才能從後院爬到這兒來，而飛人絕不會在這種季節殺人。外面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只有通過走廊的那扇門進來。你仔細看過那門閂嗎，韋利？」

「啊！」他臉上的失望馬上轉變成熱切。「你是否留意你拿了一個后還剩下幾個？」

「哦，戴弗西小姐。」埃勒里轉過身說道，「大概在傍晚五點半的時候，你曾在這個房間里，是嗎？」

「簡直是洗劫，」埃勒里喃喃道，「奇怪，我以為——」

她雙眼露出驚訝的神色。「水果？怎麼了——看到了，先生。不瞞您說，我——我拿了一個來吃。」

「他的領帶——不見了！」

「哦，那個啊，」韋利聳一聳肩。「是呀。我們早發現了。你沒發現嗎？」

「好，好，這是大廳的門，」探長說，「托馬斯，你在緊急通道里發現了什麼？」

「被你說中了。她說死者出現之後，就沒在這層樓看見過任何人，除了那位護士，坦普爾小姐，」韋利警官看著筆記本。「一名叫艾琳·盧埃斯的女人——她們倆都是這兒的客人，還有一位格倫·麥高恩先生，是柯克先生的好友。他們全都進過辦公室跟奧斯本說話，然後又出來了。麥高恩搭電梯下去。盧埃斯小姐往柯克家公寓的方向去，但是她沒有進去，所以她大概從樓梯下去的——她的房間就在樓下。坦普爾小姐回到柯克的公寓——她是柯克的客人。護士也是。戴弗西小姐在進辦公室之前，曾在這個接待室停留過；她說那時這裏非常整潔。嗯，就這些，探長。沒有其他人了。看來是有人利用緊急通道乾的這事，而且沒有在拐角處現身，不然沙恩太太肯定會看見他。」

「特殊材質？那會很貴的。」老探九_九_藏_書長搖搖頭說，「你能夠想象一個矮胖子穿著一身便宜貨，卻戴著一條昂貴的領帶？不，絕不可能。」他揮揮雙手，「好了，我不知道它是用什麼做的，它快要把我搞昏了……什麼，赫斯？」

「但是，怎麼可能呢？」探長鼻子噴著氣說，「這根本沒有任何道理。你又如何去追查一條便宜的領帶？」

「她來了，奎因先生。」

「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

「我想出於同一個理由，他把那扇走廊的門也鎖上了，」老探長點點頭，說，「雖然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當他做完這一切就從那扇門走了出去，但只是門帶上卻沒有鎖上，就像我們一開始看到時那樣。他根本沒有考慮打開通往辦公室那扇被閂上的門。也許他認為這樣他會有更多的時間逃走。好，」他嘆息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噢。」他臉上很明顯地寫滿了失望。「那這些果皮是你吃剩下的了？」他指著那些果皮。

「你覺得怎麼樣，孩子？」當其他人在房間忙碌時，他對埃勒里說。

醫生正站起身子，把膝蓋拍乾淨。布帽子弔兒郎當地歪在他的禿頭上，他的前額閃爍著汗水。老探長走過去與他興奮地談起來。韋利警官踱過去，和一名看守通往走廊那扇門的警探談話。

韋利警官慢慢地從那堆人中走出來。「這傢伙，」他渾厚的聲音中帶著驚訝的語氣，「是個奇才。」

「橘子？」她有點兒害怕了，「我——我吃了一個。」

「哦，爸爸，」埃勒里疲倦地說，「你了解奧斯本這類的人，跟我一樣，如果他在兇案發生時正忙著其他事，你可以認定他就是個聾子，是個啞巴，還是個大瞎子。他就像一個熱戀中的女人一樣忠於柯克，狂熱地投身於柯克的事業。」

「當然。它上了油，所以打開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怪不得奧斯本沒有聽到閂上的聲音。而且，奧斯本是個專心的人，他說他正在整理郵票，所以並沒有察覺到任何事情。」

「哈，他根本不是在門邊被打死的！」他宣布，「我們在椅子附近的地上發現了血跡。」他指著靠近書桌、面對著牆的那一張椅子。「他一定是在椅子附近被攻擊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警官皺著眉頭說，「而且我想兇手把辦公室的那扇門閂住，以防止奧斯本或其他人進來干擾他在房間里挪傢具。reaｄ•９９cｓw.com」

「是，探長。奧斯本及沙恩太太告訴了我其他進出的人的情況。沙恩太太也同意奧斯本的說法，他宣稱從那傢伙進門直至柯克先生和奎因先生到達期間，奧斯本——歐茲，他們是這樣稱呼他的——一直沒有離開過那辦公室，所以——」

現在他們對他是恐懼多於愛，因為他的低語聽起來很刺耳，這表明他現在很煩躁。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正在進行的謀殺案調查工作，他的手下就像警犬般在屋子裡四處走動。這樁什麼都被倒轉過來的案子令人不快地擺在他面前。他感到生平少有的疲乏。

「啊，說得跟你親眼看見了一樣，不是嗎？」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真有趣。這該死的傢伙，在門附近挪開的書架後面搞什麼鬼？」

「也一樣，乾洗標籤辨認不清。襯衫也是。」韋利寬闊的肩膀抽|動著。「正如我告訴你的，這案子可不尋常，奎因先生。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像這樣的事情。」

「還有呢？」老探長吸了一下鼻子。「他不是出版商嗎？」

「是啊，沒錯。」

他們都吃驚地望著他。他把眼鏡拿下來，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死者。

「太神奇了！衣領？」

他沒轉身，說道：「警官。」韋利腳步沉重地過來。「你是不是說那個護士——就是戴弗西小姐——曾說，在那——那見鬼的死者到達的幾分鐘前，她曾進過這房間？」

「如果那裡有東西的話。」老探長低沉地說。

「淺色的兩件式，沒有領子。商標已經不見了。」

「我現在還沒有想到什麼，」埃勒里不耐煩地說。他靠在打開的窗子的窗檯邊，愁眉不展地叼著他的煙。「不，這麼說不誠實。我想了很多，而其中大部分都令人難以置信，因此我正在猶豫是否該繼續考慮下去。」

「什麼！」

「我要看一看那些東西，」探長直衝過去，大聲說，「總有一些標識吧——」

「不，不，」埃勒里急躁地說，「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韋利。那並不是瘋狂，那是聰明。他是有用意的。他為什麼要把領帶拿走呢？這是個問題。」他生氣地喃喃自語，「很明顯，因為就算把它的標籤——這是辨認一條領帶最有力的證據——撕掉，它仍然是可以被辨識的、被追查得到的。」

「哈。」韋利警官的嗓音低沉而有爆發力，他說：「這案子有些其他奇怪的地方，九九藏書奎因先生。」

「哼，氣死人了！」

「東方出版社是由他父親——一個脾氣暴躁的老禿鷹，患有慢性風濕——創辦的，但是老先生已退休多年，在退休之前，他把柯克先生及費利克斯·伯恩引入成為合伙人，繼續出版事業。所有關於東方出版社的事務，都由唐納德在這裏管理。」

「是的，先生。」她緊張地說。

「太好了！」埃勒里微笑著說，「這消息比我期待的還要好。你有沒有特別注意到那些橘子？」

韋利警官伸出椽子一樣的胳膊攔住了他。「沒用的，探長。」他同情地說，「什麼都沒有。」探長瞪著他。「我正想告訴你，標識全都被剪掉了。」

「哦？」埃勒里看著他說，「你想說什麼，韋利？」

埃勒里轉過身去，興味濃厚地研究起桌上那堆水果。只剩下一個橘子了。

「這案子太離譜了，」奎因探長抱怨道，「我要把這些瘋狂倒轉的事情給忘了。對於我簡單的頭腦來說它實在太複雜了。我還是回到一般的方式來處理——身份、關聯、動機、不在場證據、有效證據及有可能的目擊者。」

埃勒里靜靜地等著。不一會兒，韋利警官帶著身材頎長的護士回來了，她臉色有一點兒蒼白，目光盡量避開那具屍體。

「是，奎因先生。」

「如果你問我，」警官茫然地說，「我認為這整件事都很古怪。依我看這事很清楚，他無非是一個殺人暴徒而已。」

「搞不好它是用一些特殊材質製成的，」韋利警官滿懷希望地建議說，「那就很容易追查了。」

「好吧，我說錯了。所有的衣服都是廉價品，看起來還是新的。也許這裏面暗示著什麼……噢，這是怎麼回事？」

「是，先生，兩個。」

「見鬼！」老先生怒罵著，「這真是更瘋狂的一招。先聽聽普勞蒂醫生有什麼話要說。」

「毫無疑問，兇手儘力讓死者的身份無法追查，」埃勒里喃喃地說，「看在毫無邏輯的上帝的份兒上，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把那些標籤撕掉、把乾洗標籤及鞋子上可辨識的標籤用墨水塗掉、把口袋所有的東西都清理掉——」

「沒有，我之前沒有注意到。這個很重要，非常重要。」

「所有的號碼都被刮掉了，並且用桌上的那種擦不掉的墨水塗抹過——印度墨水。」

「如此一來，電梯旁的沙恩太太是不可能看到的。這個人不在沙恩太太的視線https://read.99csw.com之內，除非兩個人剛好撞見。」

「緊急通道在外面大廳的盡頭處，探長，沿著走廊走過去，就在柯克家公寓的對面。實際上，緊急通道的門剛好在老柯克先生的卧室對面。任何人都可以從這樓梯上來，闖進大廳，偷偷地溜過柯克家的公寓，到這間屋子來，辦完事，再沿原路逃走。」

「祝你好運，」埃勒里低聲說，「這挺合理的。如果你現在能揪出是誰干下這樁驚異謀殺的話，我倒很想知道他搞這顛倒的把戲究竟是為什麼。」

「馬上把她叫來。你動靜小點兒，我只想問她一些問題。」

「哦？」

老奎因探長就如同一隻鳥——一隻灰羽年長的鳥，他有一雙銳利有神的眼睛，灰白色的短髭下是可把獸角鑿穿的鋒喙。在狀況未明前，他還能擁有鳥類佇立在石頭上一動不動的本領；需要行動時，又可以像鷹般地迅速出擊。即使不順心的時候，他也不會大喊大叫，只是啾啾般低語。但即便是高大暴躁的男人也懼怕他那輕柔慢語。因為這位鳥一般的紳士還有著極為強有力的一面，因此他的手下對他是既怕又愛。

韋利不解地笑了笑，把護士帶走。

「柯克經常接待陌生人，」埃勒里不經意地說，「他用那兩個房間作為附屬的辦公室，他是郵票收藏家兼寶石鑒定家，爸爸。」

「當然，」老探長皺著眉頭說，「領帶不見了，那個蠢材，不管他是個天才，或者是個瘋子，還是什麼東西，幹完這檔事然後把它拿走了。但到底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呢？」

「除了你我，連局長都想知道，」探長冷酷地說，「喂，韋利。你從那些人身上找到了什麼？」

「可以了，戴弗西小姐，」埃勒里低聲道，「你已經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沒事了，警官。」

「呃，」高大的警官慌忙地說，「沙恩太太告訴這個矮胖男人怎麼走，然後他就往那兒去了。柯克博士的護士戴弗西小姐與柯克先生的助理奧斯本當時都在辦公室內。她聽到死者要見柯克先生，就走了。死者不肯告訴奧斯本他要幹什麼，他什麼也不肯說。所以奧斯本就帶他從那扇連接辦公室的門進來，把他留在這兒，又把門帶上了。這就是那個小胖子的人生終點了。」

「爸爸，接下來的你都知道了，」埃勒里點著頭，沮喪地說，「我們本想從辦公室的那一邊進來，發現門被閂住了。你可以看到是從這邊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