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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橘子和推理

第五章 橘子和推理

「兒子,你得承認這是今天晚上第一件合理的事。」柯克博士叫道,很快地把他的輪椅轉到推車旁。「哈貝爾,給我一杯他媽的雞尾酒!」
「喂,探長,」格倫·麥高恩突然用他低沉的聲音說,「依我看來,你似乎過分強調了我們參与這起謀殺的可能性。」
「別瞎說,柯克。」埃勒里點燃一根雪茄。「我要跟你說實話,老兄。這場席捲你人生之路的大風中有些名堂。並非只有愛因斯坦才能得出這個結論。有一些事情嚴重地困擾著你。今天下午你並沒有在外面散步,儘管我的確在樓下大廳里遇見了你。我有種感覺,你在大廳里出現,不過是為了讓大家都看見你。」柯克深深呼了一口氣。「你說謊,柯克,你自己也知道。為什麼你不說實話替自己洗脫罪嫌呢?我想你也足夠了解我,我的判斷力應該可以讓你放心。」
「不行。」柯克說。
「好。」探長微笑著說,「如果有任何誤會,你可以隨時澄清,柯克先生。今晚六點鐘,你在哪兒?」
探長對韋利警官點了點頭,警官安靜地打開門。他們像囚犯一樣成縱隊走出,立刻被蜂擁而上的記者吞沒了。
「順便問一下,麥高恩先生,有人告訴我你也是個集郵愛好者,是嗎?」
「盧埃斯小姐?」
「是的,先生!」
埃勒里咬著飽受折磨的指甲,等待著機會。然後,當他認為時機到來,就穿過房間,坐在唐納德·柯克身邊一把英國安妮王朝樣式的椅子上。
「你心裏想的是另外一個詞,我敢打賭。」埃勒里吃吃地笑著說,「柯克,我很驚訝。這是強盜行徑!我想出版商應該有點道德觀念。別告訴我你們真的打算出版一部偵探小說?」
「先生們,」埃勒里嗓音低沉地說,「我要問你們一個很可笑的問題,但我希望你們能回答我:你們之中有人從桌上的水果盤裡拿了什麼東西嗎?」
「這隻是一個想法。」柯克低聲道。
「不行,你沒有權力要求我,這——這是私事,麥高恩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可以算是我妹夫了,他實際上是我們家的一員了,我不能泄露——」
「歡迎回來,伯恩,」柯克疲倦地說,「坦普爾小姐,讓我來給你介紹——」
埃勒里一個人站在角落裡,覺得很有罪惡感。他們完全當他是一個打探消息的間諜,柯克博士以他特有的方式投來惡毒的目光。埃勒里感到很不自在。但是有一些事吸引他留下。有件事情令他迷惑不解。
「胡扯!」柯克博士粗魯地說,「全是胡說,唐納德,你沒有敵人——也根本沒有那個能力給自己樹敵——那到底誰會想要陷害你呢?」
「爸爸。」瑪塞拉·柯克皺著眉說。她被經歷過的場景所震撼,鵝蛋圓臉上一片慘白。
「唐納德!」柯克博士大吼,「你在哪兒,孩子?別像個傻瓜似的站在那兒!」
雞尾酒微微激起一點兒愉快的氣氛,老先生那瘦削的雙頰泛起紅光,他的憤世嫉俗也變得可愛了。他公然依靠著盧埃斯小姐,她低沉沙啞地笑了起來。埃勒里從酒杯上抬起頭來,他從瑪塞拉的臉上捕捉到一絲厭惡的表情,甚至連麥高恩也似乎很不滿。柯克一個人茫然地站在一旁,渾然不覺地一口氣喝乾他的第四杯雞尾酒。他也完全忘了他仍然穿著逛街時的衣服——寒酸的粗花呢,在另外三個衣著光鮮黑白分明的人映襯之下黯然失色。
老探長拿出他用舊磨亮的鼻煙盒,捏起一撮在鼻孔嗅了嗅,連打了三次噴嚏之後,他收起鼻煙盒。「女士們,先生們,」他聲音柔和地說,「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一樁謀殺案。屍體就在柯克先生、奎因先生和探員皮戈特的身後。」他們的眼神開始猶豫、退縮。「柯克博士,幾分鐘前,你表示不想再被打擾了https://read.99csw.com,我們也一樣。現在,我希望殺了這位可憐傢伙的人,往前站一步。」
「我明白了。」探長說,一邊摸索著找他的鼻煙盒。坦普爾小姐把頭轉開。「好了,女士們,先生們,」老紳士繼續以溫和的聲音說,「今晚到此為止,在得到我的許可前,請不要出城,你們每一位都一樣。」
「沒別的事了。」埃勒里低語道。他示意探長和普勞蒂醫生靠近些。「我可以確定在受害者進這房間之前幾分鐘,盤裡還有兩隻橘子,現在只剩下一隻,很奇怪吧?」
年輕人在椅子里移動了一下。「噢,是啊,」他語氣呆板地說,「沒錯,我是這麼說了。」
奎因探長仔細觀察了房間內的這些人。瑪塞拉站在她父親的輪椅旁,用手按住父親的雙肩,企圖安撫他暴躁的情緒;戴弗西小姐雙眼低垂站在後面。身穿黑色晚禮服的坦普爾小姐,正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唐納德·柯克;而他似乎絲毫沒有發覺到她正盯著他。格倫·麥高恩一臉厭惡的表情,在瑪塞拉旁邊晃來晃去;穿著發亮的緊身長禮服、有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的艾琳·盧埃斯,很巧,也正凝視著唐納德·柯克的臉;在他們之後是管家哈貝爾和奧斯本,奧斯本正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戴弗西小姐。
大家用力搖頭。
探長嘆了口氣說:「好吧,三位,往旁邊站。」柯克、埃勒里和皮戈特默默地照做。
「原因嘛,」柯克舔舔發乾的嘴唇。「沒有,沒有特別的原因,奎因。這隻是——只是我開的一個玩笑。」
哈貝爾不見了。
現場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麥高恩打破了這片寂靜,他快步上前,焦急地說:「唐納德,你到底在哪兒,你別拖了——」
埃勒里在屍體周圍踱步並沉思著凝視屍體。這個矮胖子在普勞蒂醫生愉快地檢查之後已經衣衫不整,他已經被翻過身來,表情平和地望著天花板。一位負責采指紋的人正用灰色的粉撲採集通往辦公室那扇門上的指紋。「如果你能說話就好了。」埃勒里嘆了口氣,「你這倒霉的可憐鬼,也許你可以為這一樁詭異的謀殺案件透露點兒線索……有指紋嗎,老傢伙?」他問采指紋的人。
埃勒里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唐納德·柯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將奎因從沉思中喚醒。
「爸爸,」瑪塞拉趨前說,「安吉尼醫生說——」
老先生瞪著他。「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他抬高了聲音。「請保持安靜一分鐘,各位!」
埃勒里笑了。「原來如此,純粹出於工作上的考慮?」
「柯克小姐?」
「請問,」探長好奇地看著這群正在喝酒的男男女女問道,「這是費利克斯·伯恩先生嗎?」
「晚餐預備好了。」淡淡的英國口音響起,他們全轉過頭去,看見哈貝爾正僵硬地站在通往餐廳的門口。
麥高恩看起來很感興趣的樣子。「是的,怎麼了?」
柯克垂下眼睛。「仇人?就我所知,沒有。」
柯克非常緩慢地回答:「外面。」
她對他微笑,低聲道歉后很快出去了。
普勞蒂醫生把熄了的煙從口中拿下來。「奇怪?這有他媽的什麼可奇怪的,奎因?」
「嗯。我已經問完了。」老探長沉思地撫著下巴。「我猜想你們都了解了我所面臨的情況。我手上有一名被謀殺的受害者,很顯然,對你們而言他完全是個陌生人。他到這兒來,要找柯克先生,但是柯克先生說根本就不認識他。不過,有人知道他在這屋裡,並且把他殺了。通往走廊那扇門沒鎖,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進來,看見他,並且殺了他。這個兇手早就知道他會來,並且事先把一切計劃好。但像這樣的殺人方式一般不會針對某個陌生人實施。看來,兇手和這https://read.99csw.com個人之間有一定的關係……我希望你們懂我的意思。」
「好,」探長溫和地說,「你就斜眼瞟瞟他也不會怎樣,不是嗎,柯克先生?放鬆點兒,沒有人脅迫你。你只要去看一眼就行。」他禮貌地把這個頭髮蓬亂的年輕人往前推。
「哦——百老匯第五大道上的公園裡。」
「你為柯克先生工作多久了?」
埃勒里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當他經過父親面前時,他們的眼神碰在了一起。老先生看起來高深莫測,埃勒里搖搖頭走出去。走廊上兩個穿白制服的男人正懶散地抽著煙。他們把煙灰輕彈進地板上一個像籃子一樣的大木箱里,一邊饒有興味地看著這群鬧哄哄的報社記者。
「跟誰?」探長低聲問。
哈貝爾吃了一驚,他發青的臉變成濕泥般的土灰色。「哈……哈貝爾,先生。」
「沒有,但是——」
「嗯,」埃勒里說,「當然,也可能是這樣的。就另一方面來說,也可能就是你。如果我們相信柯克先生的話:他以前從沒見過這個人;如果兇手——也許是這群人中的某一個——建議死者來見柯克,蓄意要牽連柯克?」
「沒錯,是我。」探長迅速回答,心裏說:「我會好好地糟蹋你的過去分詞!」而他嘴上說的是:「如果你能停止這樣大吵大鬧,我會很感謝你的,先生。」
這時門被打開,奎因探長瘦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身後有一位膚色黝黑、身著國外剪裁的晚宴服、體形粗壯的男士,這位新來的人長著發亮的黑眼睛,薄嘴唇上蓄著灰褐色的鬍鬚。
柯克熱切地咧嘴而笑。「是啊,是這樣的。通常來說,我們是不出版你這類作品的——」
「你有沒有在郵市見過這個人?仔細想,也許你會想起來。」
那位年輕高大的出版商憤怒地瞪著埃勒里。「可是,奎因——老天,這不會是真的吧!」
「怎麼會呢?麥高恩先生?」埃勒里低語道。
「很好,很好,」老探長立刻說,「還有一件事,柯克先生,這個人指名要找你,好像和你很熟似的。這你怎麼解釋?」
唐納德·柯克頹然坐在椅子上,頭低垂在胸口,偶爾絕望地把手插|進頭髮里。柯克博士憤怒地轉著輪椅,一邊和房中的客人說話,一邊時不時用冷冰冰的雙眼看著兒子,他的眼神中夾雜著痛苦和憂慮。坦普爾小姐安安靜靜地坐著,幾乎沒怎麼笑過。偶爾露出淺淺的微笑。只有艾琳·盧埃斯,絲毫不掩飾她的情緒。似乎她也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似乎她也有自己的理由留在一個根本不需要她的地方,跟埃勒里一樣。
「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柯克的語氣無精打采。「儘管我很信任你,探長,但我的家人和這個案子不可能有任何關係——不可能。」
「我已經和這位警官解釋過了,」柯克厭倦地說,「我不想再說了。隨時都會有陌生人到辦公室來找我。我收藏寶石,我也是個專業的集郵者,而且很多人找我密談跟東方出版社有關的事宜。我可以解釋,這個人指名找我,一定是因為上述原因。」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沒有人回答。老探長快步走向桌邊,低頭看著橘子皮和幹了的籽說:「沒人偷吃橘子吧?」
「這場莫名其妙的談話是關於謀殺吧?」他咆哮道,一邊揮著長長的皮包骨的手臂。「這太不體面了,唐納德!你怎麼能讓他們把我們拖到這兒來呢?」
通往餐廳的門打開,苗條頎長的瑪塞拉出現了,後面跟著管家哈貝爾。哈貝爾推了一個活動推車,一個大盤子上放滿了凝著霧氣裝著酒的杯子……柯克低聲道歉,站起來說:「我需要喝兩杯。」他快窒息了,哈貝爾正在為女士們服務。
埃勒里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靠到椅背上,抽起煙。「很好https://read.99csw.com,」他低語,「很顯然是私事……順便一提,柯克,回到正題上來,你今天下午又緊張又神秘,打電話給我,要我穿上晚禮服到這兒來,還要我睜大眼睛——特別是要睜大眼睛注意……」
「柯克,把字條給我。」
「那麼,你認為,他很可能是個珠寶、郵票的經銷商或是代理人?」
他們受驚嚇的眼神紛紛下垂。
「這很容易可以查出來。」普勞蒂醫生邊拿他的手提袋邊說,「我可以很快給你檢驗一下,如果他真的吃了橘子,我會在他肚子里找到的——真是一個挺不錯的胖肚子,先生們。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小肚子……只要你一聲令下,探長,我保准驗屍所的車就會和賭徒去賭場的速度一樣快,馬上趕到。」隨後他將一紙公文交給探長,便大步走開。到了走廊上,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大喊:「我會看看他中毒沒有的,奎因。」而後他吃吃笑著,急急忙忙離開了。
「一個也沒有。」柯克陰鬱地說。
埃勒里把煙灰輕彈在煙灰缸里,眼睛一直盯著柯克。「讓你解釋一下你不會介意吧,老兄?我們偶爾會見一面——但我們之間的交情似乎還沒有好到足以被邀請參加一個意外的、有不少陌生人出席的晚宴。」
黝黑的男士生氣地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柯克,告訴這個白痴我是誰!」
「很抱歉,探長,我從沒見過這張臉孔。」
「噢,當然啦。」埃勒里低聲說。
「絞死安吉尼醫生!」
「哦,」探長說,「我知道了。外面哪裡?」
這個年輕人驚訝地抬頭。「啊……奎因……很抱歉,我真是個差勁的朋友。我也沒——」
瑪塞拉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說:「不——不知道。這真是太可怕了。」
「麻煩你,哈貝爾,請問你以前有沒有見過死者?」
格倫·麥高恩一直用好奇不安的目光看著柯克。柯克似乎意識到麥高恩的注視,他閉上雙眼。「我想知道,」過了一會兒他喃喃地說,「費利克斯在哪兒?」
柯克博士也回過神。「是啊,是啊,怎麼說也該吃了。」他鄭重其事地說,「真是個好主意,親愛的,我餓壞了,我們不能……」他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顯然是下意識的。他面色陰鬱,焦躁不安。
柯克聳聳寬寬的肩。「這有可能,比出版人更有可能。出版方面的訪客,多半是作者或作者的經紀人。據我所知,這個人都不是。」
「可能吧,」埃勒里低聲說,「儘管更像是這可憐的傢伙先吃了橘子,兇手才進來打爛他的頭。」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在隨後的沉默中埃勒里柔聲說道,「我在樓下大廳遇見柯克,很顯然他剛從外面回來。對嗎,柯克?」
柯克沉默著。
探長精明的雙眼從柯克掃到埃勒里,他看到埃勒里眨了眨眼,露出不贊成的神色。下一刻他便突然消失,就像他出現時一樣突然,剩下伯恩張口結舌站在那兒。
「沒有……沒有很久,先生。」
「差不多,你知道,最近出版業不太景氣,偵探小說向來比較好賣——」
「沒別人。」
埃勒里、柯克和皮戈特肩並著肩在通往辦公室的那扇門前站成一排擋住死者。采指紋的人和攝影師已經離開了,現場只有韋利警官、皮戈特和總局的一名警察。之前擠在這房間里的一大群警探,在警官的調遣下已分頭展開調查任務。走廊外,有兩名警察負責看守,還有一群人——奈、布魯梅爾、沙恩太太和一些其他工作人員,當然,也圍著一群吵鬧的報社記者。
「唐納德,」瑪塞拉叫道,「拜託,唐納德!為什麼你不——」
「你肯定?」
「不可能,柯克先生?這種說法太絕對了,倒提醒了我。我們得稍停留一下。」探長抬高了聲音,「皮戈特!」一名read.99csw.com警探跑上前來。「去跟旅館的女招待要一張床單或是布希么的,把屍體蓋上,除了臉以外。」
「我們應該,」當他們終於逃出記者的魔掌,安全地聚集在柯克公寓時,瑪塞拉·柯克小聲說,「我們應該吃晚餐了。」
「有人不想讓我們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我開始對兇手有一種看法。通常,殺人犯會很努力地去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是這個傢伙幹得更漂亮……好了,先生們,我想這裏沒有我們的事了。柯克先生,我們可以到你的房裡和你的家人聊一聊了。」
「但是,他媽的為什麼?」老探長哼了一聲說,「你的意思是,你認為兇手在打爛這個可憐傢伙的頭之後還留下來,吃了個橘子?」
唐納德·柯克鬆了一口氣道:「他替我工作了一年多一點。」
「我也是。」強顏歡笑的麥高恩飛快地說,他緊握著瑪塞拉的手。「我想這個晚上我們經歷的可怕的事已經夠多了,對嗎,親愛的?」
「安靜點兒,瑪塞拉。說吧,先生。」
「我告訴你我不認識他,」柯克先生對老探長叫喊道。韋利警官,這個為死者申張正義的復讎之神,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後面。「我告訴過奎因先生了,我可以發誓,他完全是個陌生人——」
「伯恩?我的老天!我完全忘了他。」說完,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埃勒里身體前傾用力敲了一下柯克的膝蓋。柯克的膝蓋抽|動了一下,他慢慢睜開一雙驚駭的布滿血絲的雙眼。「柯克,」埃勒里溫柔地說,「讓我看看麥高恩要奧斯本轉交給你的字條。」
「玩笑?我看不出來。開個要我『睜大雙眼』的玩笑嗎?」
「我整個下午都在散步。」柯克嘴唇僵硬地說。
這群人立刻被安靜地躺在那兒微笑的屍體嚇呆了。他們起了一陣騷動。瑪塞拉·柯克抑制著一陣痙攣,身體搖搖晃晃,看起來像生病了似的。麥高恩立刻用他那雙棕色的大手扶著她裸|露的臂膀,她全身僵硬。坦普爾小姐戰慄著,立刻把頭轉開,不再盯住唐納德·柯克。只有艾琳·盧埃斯看起來不為所動,只是臉色有些發白,似乎她看到的是一尊摔倒的蠟像。
「大吵大鬧?大吵大鬧?多令人反感的形容詞啊!誰在大吵大鬧,我可以請問一下嗎?」柯克博士吼道,「你到底要我們怎麼樣?拜託,快點說。」
這女人聳聳她可人的肩頭說:「我也沒什麼要說的。」
柯克博士臉色一變。「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不要完全相信你聽到的,」埃勒里沮喪地說,「好吧,好吧,我必須承認我很意外。偉大的東方出版社。哈利·漢森和劉易斯·加奈特會怎麼說?還有艾力克?即使他確實喜歡一個充滿希臘人以及盎格魯撒克遜音節單詞的謀殺故事。親愛的,親愛的……我不認為你對這個主意有興趣。」
柯克握緊雙拳,吞咽著口水,喃喃地說:「好吧。」然後他慢慢往前走,命令自己往下看。老探長好奇地看著他的臉。死者的雙眼朝上看,仍然帶著和藹的微笑。柯克又咽了咽口水,聲音鎮定多了:「不。」
老探長揮揮手指。「你,那邊那位,」他突然說,「這位先生,請教你的大名?」
柯克臉色發白。「你該不是要——」
「你有什麼仇人嗎,老兄?」埃勒里問道。
柯克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警察!只要長著眼睛和耳朵的人都能認出他們。尤其是耳朵。但凡聽到一個人不停地糟蹋最簡單的過去分詞,就可以判斷出他是個警察。」他轉向老探長,用一雙冷峻的雙眼盯著他。「這裡是你負責的?」
柯克咬著自己的嘴唇,不快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埃勒里聳聳肩。「我們也還沒推論出結果。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別忽略了這些橘子皮。」
「可以了,皮戈特,把它蓋上。」探長簡潔地九*九*藏*書說。警探彎下身去把布拉上,那一抹怪異的微笑立刻消失了。「好了,女士們,先生們,有沒有人要告訴我什麼?」沒有人回應。「柯克博士。」老先生嚇了一跳,他猛地抬起花白的頭。「這個人是誰?」
「郵票和寶石,」老探長舔了舔他的短髭末梢。「無論如何,這值得注意。托馬斯!」警官大步走向前。「你帶隊分頭進行,首先替死者拍照,張貼在所有和郵票、寶石相關的行業場所。我有預感,這個人不是那麼容易被辨識出身份的。」韋利領命緩步離開。「你知道嗎,柯克先生?」老探長繼續說,一邊斜眼看著這個高大的年輕人。「死者的口袋是空的,所有可能有助於辨認的標誌,包括衣服上的商標,不是被刮掉就是被撕掉了。」
「你先別吼,爸爸。」柯克疲倦地說,「這些先生們都是警察。」
「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殺完人後從緊急通道或空蕩蕩的走廊逃走,全紐約七百萬人都有可能是兇手,為什麼一定是我們中的一個呢?」
他們慢慢地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十分緊張。其中,看來最不耐煩的要算柯克博士了,這位暴躁的老先生現在一身盛裝,白襯衫的前襟閃閃發亮,坐在輪椅上由順從的戴弗西小姐推過來。他瘦得令人驚訝,就像一個裝滿怒氣的烏龜殼。
「奎因!」柯克突然沖向埃勒里嚷,「看在老天的份上,奎因,我受夠了。你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告訴過你的!我——」
「為什麼不?」奎因探長帶著令人不設防的微笑說,「謀殺本身就是一種很艱巨的事,柯克先生,而調查,就更困難了。這是一樁由你支配的真實人生的案子。死亡,不像是收集郵票或鑽石……好,皮戈特,幹得好,把全身都蓋上。托馬斯,去把柯克先生房裡的人都請到這裏來。」
「麥高恩先生?」
柯克一臉迷惑。「為什麼——」
現場立即一片寂靜。
「那只是我為了確保你一定會來的詭計,是事實。」柯克繼續以低沉的聲音迅速地說,有時還沉重地笑幾聲。「我有一個自私卑鄙的理由希望你來,希望你能見見費利克斯·伯恩,我的合伙人。如果我直截了當地說,我怕你會拒絕——」
「你在哪兒?」
「沒有,先生!沒有,先生!」
警探一溜煙消失了。
「別這麼看著我,奎因先生。應該會有的,如果那個混蛋曾經拉過門右側的門閂。太好了,門閂上還有油漬,油漬會讓指紋更清楚……不!全擦掉了,見鬼,我們什麼都沒採到。」
韋利警官當著那群人的面砰一聲關上門。
「當然,沒錯。」
「你是故意裝作語無倫次,」埃勒里依然溫柔地說,「還是在暗示他的紙條不是要給你,而是給某個和你們倆都有關係的人?準確地說——你妹妹瑪塞拉?」
有人喘了口氣,埃勒里從一個有利的位置迅速在他們的臉上搜尋著。但是他們看起來全都表情僵硬。柯克博士怒髮衝冠,激動得從他的輪椅上半站起來,喘息著說:「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暗示這裡有人——這真是太無恥了!」
普勞蒂醫生嘴裏叼著難聞的黑雪茄,滔滔不絕地說道:「你看,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些了,探長,與酒店醫生跟你說的沒什麼差別。」埃勒里大步走近他們,越過助理法醫的肩頭對奎因探長說:「爸爸,想辦法讓這裏安靜一點兒,可以嗎?」
「好了,好了,」埃勒里低聲道,「現在你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柯克。沒有必要驚慌,當然,沒有人要迫害你,堅強點兒。」
「當然,」探長微笑道,「這個兇手該下十八層地獄,對嗎,柯克博士?」
柯克呻|吟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沒有故意隱瞞這件事,我沒有撒謊,我也不會撒謊。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奎因。我不能,我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