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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回顧

第十七章 回顧

「不必驚慌,」埃勒里低聲說著,站了起來,「不過是出自我一個有趣的想象再加上一個更有趣的模型傑作罷了。請大家注意看這裏!」
有三十秒,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科克舔了舔嘴唇:「信?」他吃力地咽了下口水,看了譚波小姐一眼,說道,「瑪賽拉的信?」
她一句話也沒說,站起身來。
一縷愁雲掠過埃勒里的臉龐,他搖搖頭:「怪事,我想你知道奧斯鮑恩的傑作造成多大的悲劇。我想,就把東西倒置這點而言,他無意牽連任何人。他很可能也不認為那有什麼重大的涵義;僅僅是為了掩飾死者的領口和沒戴領帶這些線索吧!
「我聽不懂你這種西塞羅式的演講,」菲里克斯·伯爾尼突然說,「這事是真的這麼深奧?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閉嘴!」科克博士呵斥道,「我們能否這樣理解,奎因,這是你所鍾愛的犯罪偵破的怪異演示中的一次嗎?我必須說這……」
「充其量,」科克博士不由得產生興趣,抗議道,「這是泛泛的推斷,奎因。這隻是個推測,不一定等於事實。」
當他們都被集合好,埃勒里·奎因輕輕地把門關上,對著這群安靜坐著的人微微笑,井非常專業地看了看所有緊靠牆壁的偵探。他對奎因警官點點頭,老奎因靜靜地站在通往走廊的門前,埃勒里隨即大步走到房間中央。
他們都恍然大悟了,好像有人給了個信號讓他們個個都恢復生機。但隨即譚波小姐的柔和聲音不知何故響起:「還有什麼事弄錯了,奎因先生。那是一個很平常的領口,不是嗎?兇手為什麼不只把死者的領口轉回平常的位置呢?」
維利警佐咧開嘴笑著走回去。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維利警佐把手指移開,軀體模型筆直倒下,就倒在它之前直立之處。
埃勒里在寂靜中繼續他的表演。他往後退,測量面向門口右邊的書架兩側。他研究了一下,開始把書架推向他的右側,而他面對著門。他再把書架沿著右手邊的牆推了約四尺。然後回來開始移動門左側的書架,他拚命地又拉又推直到它突出到房間中央——然後再拉向門直到書架左側碰到門的鉸鏈,而書架右側向外橫入房間。整個書架和門之間形成銳角。然後,他往回走了幾步滿意地點點頭。
「我們天生自以為是,」埃勒里耐心地說,「死者本來是戴著領帶的,但是兇手拿走了,因為領帶可能會使死者的身份有據可查。但是現在我可以肯定根本沒有領帶;也就是死者根本沒系領帶!記得嗎?當他和夏恩太太、和奧斯鮑恩交談,或出現在狄弗西小姐面前時,他都用圍巾裹住他的脖子。換言之,兇手根本沒有拿走任何領帶。」
埃勒里有點迷惑地注意到:狄弗西小姐看起來像死人一樣幾乎要暈過去。
令人窒息的沉默,奎因警官站在靠走廊的門前,絲毫不為所動。他的雙眼緊緊地盯住他對面的那扇門,就是通往辦公室那扇緊閉的門。
「噢!」埃勒里連忙解釋道,「別以為這是針對你們而說的。我不過是在敘述一般的女人對婚姻的看法。」
「懷疑這點,奎因先生?」譚波小姐低聲說。
「女士們先生們,」埃勒里·奎因開始說話,一隻腳踏在木箱蓋上,「我猜大家一定對今天早上把大家請到這裏的特殊的目的非常好奇,我不會讓你們的困惑持續太久。今天早晨我們聚在這裏,是為了要揭發這個殺害不久前來到這裏並在這裏遇害的人的兇手。」
詹姆斯·奧斯鮑恩以手掩面說:「是的,是我乾的,我殺了他。」
瑪賽拉·科克虛弱地叫了一聲,縮進身邊的麥高文懷裡,狄弗西小姐強忍住沒叫出來,譚波小姐把眼睛垂下,夏恩太太忍不住低聲祈禱,盧埃斯小姐看起來覺得很噁心的樣子,即使是男士們也一個個臉色發白。
「正如荷馬所說,」埃勒里低聲說,「『讓我看見事實,就不再疑惑了。』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伯爾尼先生的問題顯然是:這些倒置的意義與死者有什麼關係?確切地說,與他相關的倒置到底是什麼?是的,就我們的推論來看,有些關於死者的事物被倒置,是兇手為了要隱瞞、掩飾、遮蓋所為。也就是說,如果死者有些事,某一件事,對他而言是顛倒的,然後兇手也把和死者有關的每件事物都倒過來,是不是就可以遮掩死者身上唯一的顛倒——要分辨出死者身上唯一與別人區別之處,在開始時實在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他伸手拉住門把,小心翼翼地把門往自己的方向拉。當他拉的時候,原本鬆鬆的細繩變得更鬆了。門半開的時候,埃勒里非常小心地彎下身子,從細繩下鑽出來,從窄窄的開口中鑽出去,在眾人的眼前消失。門輕輕地咔噠一聲關上了——關上,卻沒鎖。
「是長矛告訴我的,」埃勒里在眾人驚訝和沉寂中說,「是因為長矛和兩個書架側向辦公室門口的位置。當我把我所見到的線索組合起來,想到傳教士並非死在我們發現他的屍體的那個位置,這一點很早從地板上的血跡就可以判斷得知。所以問題就來了:為什麼死者的屍體要被移到門口?很明顯的,因為屍體有可用之處。下一個問題是:為什麼兇手要把右側的書架,沿著右邊的牆面再移得更遠?答案可能只是他要讓右邊牆面前的位置空出來。第三個問題是:為什麼兇手要讓書架左側抵住門上的鉸鏈,並且讓它的右側橫入房中和門形成銳角?這答案對我而言一直是個很難解的謎,直到我想起那兩支長矛……
「給你的,」他微笑,「一個不久前說好的禮物,現在就把它送給你當結婚禮物。」
他輕輕地笑了笑:「我看到你們臉上困惑的表情,我不怪你們!我找到很多線索,這些線索都引導著調查的方向,很不幸,它們把人引向晦暗,而非引向明確的答案。至於是誰做的,是不是兇手?是不是一個無意中目擊兇案的人做的?如果是兇手要意指某人,那應該有一個人被陷害才對;然而這一陷害是可想象的最可悲的陷害。因為它是如此不確定、如此含糊不清、如此令人難以理解。如果所有的事物是被某個目擊犯案過程的人所倒置的話,為什麼這個人不更明確地說出來?而是用這種極其含混、這麼複雜的方法留下線索暗喻兇手的身份?你們現在明白我曾面臨著什麼情況。無論我朝哪一方面想,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一開始整個過程的確十分順利,埃勒里在一早就扮演一個冷麵偵探,他從總局召集一些和這個案子相關的人手,並認為自己從此成了一名沒有報酬的貼身保鏢。無須解釋或道歉,只要說一句:「奎因警官的命令!」所有的警察就都乖乖閉嘴。
「太棒了,譚波小姐,你抓住關鍵了。在這個案子里,只有一個人,必須將所有事物反轉才能達到隱瞞的效果,那就是死者本人,並非藉由倒置的意義來尋找兇手、或是可能的共犯、或者是兇案可能的目擊者。必須尋找與死者相關的倒置的意義。」
「長矛從腳到頭穿過死者的衣服,長矛的材質是非常堅固的木材;它們正好可以像支撐動物一樣把屍體架起來。就某一點上來說,是它們讓屍體變得僵硬。死人從直立狀態癱倒下來,應該是跌成一團,不會是直挺挺的;而這具屍體,由於長矛支撐的作用,他那柔軟的屍體成為僵硬的,就可以僵直地倒下來;而且右側的書架已經被移動過,空出門右邊的空間。因為兇手安排屍體倒在門前,至少有部分躺在清理出來的空間中。而兇手正希望屍體與門檻是平行的,否則他就不需要在門這側騰出一個空間了。左邊的書架為什https://read•99csw.com麼要搬移?為什麼要放這樣的角度,很顯然是一種故意的安排吧?據我猜測,如果死者是被放這個角上,如果有什麼東西拉扯他,他必定會倒向門另一側被清出來的空間里。
一個暗啞的聲音說道:「我……沒……沒想到……」
他們接著看到另一段——纏在矛上的那段,占繩長的三分之二——慢慢拉緊連接長矛那一段,並且開始平滑的滑動;剛才斷掉現在仍懸在門把上那一段則開始變短。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拉占繩長三分之二的那段,因為它也正在變短。終於,繩的末端已經觸及長矛柄,繩子迅速滑動,很快地穿過門縫消失了。不久,原本放在倒下的屍體的位置那塊草墊也消失了。模型倒下了,和屍體倒下的位置一模一樣;門是栓上的;現場除了書架和長矛,墊子、繩子都不見了。
如同收到信號一樣,維利警佐彎身把模型從箱子上拿起來。
「你看它值多少錢?」
「科克與麥高文先生,」——這兩個人猶豫著站起來——「我們最好請教一下這兩位郵票方面的專家,你們覺得這是什麼?」
「噢,」她低聲說。她看起來似乎有點失望,「那他吃了這個橘子就沒有任何特別的涵義嗎?我倒真希望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是,我自己沒想到行李袋;是奎因警官的主意,這是他不朽的貢獻。自始至終,兇手都知道他所面臨的是什麼。當他翻死者的口袋時,他發現這張寄存單據,上面記載著行李是寄存在長賽樂酒店。因為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防止死者的身份暴露,所以很顯然他一定要弄到寄存在長賽樂行李間的行李,以免它落入警方手裡。但他又害怕,因為長賽樂一直在警方嚴密的監控下。於是他猶像、擔心、害怕、顧慮重重,拖了好幾天。終於他想出把行李拿到手的計劃:把一張簽上假名、寫好指令的字條及五元紙幣和行李存單送到郵局。當事情一發生時,我們就立刻得到線索;而他在一旁觀察,眼睜睜地看著計劃被破壞,便沒有去中央總站拿行李,而行李落入我們手中。
門底下草編的墊子忽然開始動了,它從接待室這頭很快地從門底下被拉向辦公室。
埃勒里低聲說了句:「抱歉,失陪一下!」匆匆走到門口。所有人都帶著不安和焦慮的表情看著他們三個人在門邊密商。維利警佐低沉如雷鳴的聲音透露著不樣,警官則得意洋洋地在一旁觀望,埃勒里一邊低語一邊用力地點頭。什麼東西從維利強壯的手上傳到埃勒里的手上,埃勒里轉過身去,仔細檢查手中的東西,隨即轉回來,微笑著把手上的東西塞進口袋。警佐斜靠在門上,魁梧的身軀就站在警官身邊。
門現在是關上的,但沒有上鎖。
「這個案子令人震驚的事實是所有的東西在兇案現場都是顛倒的,包括死者身上的衣物,全都被反穿著。我說『令人震驚』,甚至我那在觀察判斷這類現象方面訓練有素的頭腦對此也感到十分驚訝。我大胆地說,甚至連想象這倒置的方法並把它付諸實施的兇手,也不能確切地意識到這件事將會多麼令人驚訝。
「價值連城,開多高的價也不為過。這些東西值得收藏家出最好地價錢,蓋亞那那張拍賣記錄是五萬美元,」唐納德的臉色一沉,「如果我的財務狀況穩定的話,我會盡我所能出最高的價碼,它可能會是所有郵票中價錢最高的;但是,天呀,它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
在他多彩多姿的生活經驗中,埃勒里·奎因從沒有一次比這天早晨在客廳布置偉大的實驗場景更小心謹慎的。而這一次,奎因警官和他一起。
「如果這具屍體和所有事物都被倒置的話,」譚波小姐低聲大胆地說,「一定是死者的某些事情必須被隱瞞,我想。」
他們對此毫無心理準備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他們全神貫注地看著,像看到一場奇迹似的。這事發生得如此之快,在他們弄清整個過程的意義之前,就結束了。
他徽笑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牛皮紙大信封,從信封里他又拿出另一個小一點、寫著中文地址的樣式奇怪的外國信封,角落上一張蓋著郵戳的郵票。
「這樣,我終於弄清倒置在這樁罪行中代表的意義,」埃勒里嘆口氣,「兇手把所有事物倒置的目的是為了要掩蓋死者是個神父的事實,為了要隱瞞死者不系領帶與穿著和一般人領口相反的衣服。」
「他帶來的中國橘子?」譚波低聲說,困惑不解。
「我一直這麼想……」埃勒里低聲說,「複雜的動機,奧斯鮑恩。至於我如何得知……其實我們的試驗一直失敗,直到我抓住了成功的組合。我只是把自己換成是你,猜想著如果我是你,我該怎麼做……現在你們都看到了,女士們先生們,為什麼奧斯鮑恩不能幹得更簡單些。從哪兒拿條領帶給死者繫上。當然他不能用他自己的,而且他也沒有地方再弄一條,因為他不能在夏恩太太的眼皮下離開辦公室。他可以從通走廊的門溜出去,他不能在這一行動所需的時間中冒險,而且如果他下樓去買一條的話,幾乎肯定會被人看見。他不能去科克的公寓,當然,出於同樣的理由。而且他不住在長賽樂——科克曾當我的面對他說『可以回家了』——所以他也沒辦法再拿一條他自己的……我想,奧斯鮑恩,你還拿走了死者的背心,並且把它藏在辦公室里,等到時機安全,再拿出來和從他身上的搜出的東西一起燒掉,對嗎?」
他走向連接辦公室的那扇門,把它打開,走進去。帶著像紙一般薄的印第安草編的墊子出現,墊子原本是放在辦公室那側。
「一度我的思索達到這個階段,」他繼續帶著娜愉的表情說,「我知道我終於站在一個穩固的基礎上。我有條件繼續工作下去——世界上最明確的東西:一條確切的線索。它立刻確認了一個以前忽略的一個事實,而且奇迹般地驅散了迷霧。因為,我只要問我自己,死者的屍體有沒有任何能指出最初倒置現象的可能的實質;即兇手刻意用倒置所有的事物來掩蓋的現象。很快就有答案了,的確有。」
「奎因……」他緊緊地抱住那包東西,「我從沒想到我能拿回來,奎因,我實在欠你太多了……」
「你真是個可愛的人,奎因先生,」譚波小姐突然望著他,「你一定高興這一串見鬼的事都過去了,所以我想我不該再問太多問題——謝天謝地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但是我有點好奇……」
「明智的決定!」埃勒里走到他那扔在一把椅子上的外套旁,把手伸進了其中一隻口袋。當他轉回身來時,手上多了一個小包裹。
「出色的反駁。」埃勒里微笑道,「自然我也想到了,當然,兇手也一定也想到了。順便一提,我應該指出來的是:這個戴著圍巾的受害者曾經讓兇手大吃一驚;事實是,與本案相關的任何人,包括兇手在內,在這個矮胖的男人靜靜地走出這層樓的電梯之前,都不曾見過他。死者的圍巾圍住下巴,在他被殺害之後,兇手才知道他是個神父……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如果兇手已經把領口轉回來——意思是,轉向一般的位置——它會突出得像一根受傷發腫的拇指。這條失蹤的領帶會引起進一步的注意,而這正是兇手急欲掩蓋的事實。」
在任何一個人明白他的意圖之前,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曾經是如此茫然、如此溫順、如此怯懦;只有在片刻之後,所有人才明白那只是他絕望的、聰明的最後姿態……埃勒里轉過身,老警官和維利警佐仍然站在門邊,所有偵探……
這信封上的郵票,是一張小小的、長方https://read.99csw.com形的薄紙片,只印單色,是明亮的橙黃色,在長方形的邊緣內,盤繞著一條傳統民俗中的龍。面值五分錢。郵票的印刷很粗劣,信封本身也因年代久遠而泛黃破損。信封其實是早期但至今仍在使用的歐式信封,一面寫信,另一面寫地址,把它摺疊起來即可郵寄。
為什麼他們相信絕對的小心和煞費苦心的準備是必要的,用不著費心去和任何人解釋。因為唯一一個能夠理解其原因的人卻不在——維利警佐,這個平時總是精確守時的人並不在現場。再一次——因為過去也曾有過一次,警官對他的消失並不介意。
「它們的字首都有個大寫的V,」埃勒里說,「我是指那張橘紅色(Qrange)郵票。事實上,這是個十分迷人的巧合,如果要我把可憐的奧斯鮑恩和笑眯眯的矮個子中國傳教士這件案子寫成小說的話,我會忍不住要把《中國橘子之謎》作為書名。」
「沒錯。」奧斯鮑恩以一種非常奇特的方式溫柔地嘆了口氣。
「我請他進這個房間之後,我先回到辦公室一會兒,然後回來告訴他,我之前沒料到,但他肯定是那個從中國來的先生。並且向他表示我知道所有關於那張郵票的事,因為科克先生都告訴我了等等。然後他就變得很友善,很坦白地告訴我他在中國的教會裡的弟兄都知道關於這張郵票和他即將前往美國把它賣給科克先生的事。所以當我殺了他的時候,十分確定沒有人會發現他到底是誰。」
埃勒里停下來,目光向下,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腳下像棺材一樣的木箱:「我們已經知道死者的身份——除了姓名,不過那不重要——如果要對殺人動機做一個令人滿意的結論(從邏輯的角度來看,這也不太重要),我現在要考慮的——最重要的考慮——是兇手的身份。有幾次,這個重要的關鍵都被我遺漏了。我知道答案就在那兒,只要我能捕捉到。然後我想起這樁兇案中一兩個無法解釋的特殊現象,沒有人——包括我自己——能夠解釋得了。警官的一個偶然問題推動了我的思考。下面這個實驗將揭示本案的整個過程。」
「很好,」他乾脆地說,「開始吧!」他點著一根煙,半閉雙眼。
「以你的智力,親愛的,應該很容易理解。難道我沒有把每一件事都說明白嗎?」
有人站起身來,蒼白得一如窗外陰沉的上午的天色,嗓音嘶啞地低聲說:「我……我想不到你……你……會知道。」
埃勒里笑了:「又答對了,譚波小姐!我完全相信,這位帶著每天祈禱書、說話很溫和、仁慈的事奉主的先生是一位來自中國的傳教士。」
「驚訝之餘,我開始著手去分析這些現象,或者不如說是事實。經驗告訴我,罪犯在犯罪時的積極行為——與下意識行為相反——很少是沒有目的的。這件案子是一個積極而有意識的行為。它難度高、需要花費寶貴的時間來完成,我稍後會說明。因此,在它背後一定有原因。雖然它看起來的確像是精神錯亂的發狂之舉,但至少,他肯定是個有理性的人。」
在沒有警告的情況下,他彎下身把木箱的蓋子移開,維利警佐靜靜走過來,和埃勒里一起把模型扶起讓它坐在木箱里。
「神父!」瑪賽拉脫口而出,她往後一靠,臉變得通紅。
「只有三種人會到科克先生的辦公室來找他:集郵者、玩珠寶的人以及與出版有關的人,主要是作者。這名神父沒有告訴科克最信任的助手奧斯鮑恩先生他找科克先生有什麼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願說。這聽起來就不像是談出版合約之類的事。於是我就想到神父來找科克最有可能的原因,一定和科克另外兩個嗜好其中之一有關:郵票或珠寶!
「嗯?」唐納德抬起凝重的雙眼,「奎因,我不相信,老歐茲……他一直是最忠心、最誠實的傢伙,竟然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他顫抖著說。
「很抱歉,中斷了,」埃勒里平靜地說,「維利警佐有一個劃時代的發現。我們說到哪裡了?噢,對了,我大概知道唐納德·科克的訪客是什麼了?後來念頭讓我相信我已經掌握了關鍵——順理成章——我知道引發兇手作案的直接動機是什麼。這完全是從神父身上得知的,像神父這樣一個血肉之軀,這房間里的人沒有一個認得他,可是他卻上門來,指名道姓要找唐納德·科克。
「行李袋?」
唐納德·科克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雙手絕望地垂在兩膝之間,瞪著敞開的窗戶一言不發。嬌小的譚波小姐沉默地在一旁等著。其他人都離開了。
「你說得那麼快,好像一切都很合理,」伯爾尼說,「但是我還是不明白……」
年輕的出版商眼中流露出極驚異的神色,他緊閉著雙唇往後一靠。然後,他以新的、困惑不解的方式研究著埃勒里·奎因。
「呃,謝謝你們二位,」埃勒里把信封收好,放進口袋。科克和麥高文慢慢走回座位,有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
「現在我了解,如果方才所言是真的,這名傳教士到這兒來是要來賣珠寶郵票或者是要來買——也可以把兩者都包含在內。但從他身上廉價的穿著、他的這一段旅程這種種跡象看來,我確信他不會是個買家。所以,他是打算來賣東西的。這和他神秘正好相符。他有郵票或珠寶打算賣給唐納德·科克,一些貴重的東西,這可以從他盡量簡樸的外表上判斷。很明顯的,他被謀害的原因,一定是他大老遠從中國來打算要賣的郵票或珠寶。甚至可以推想得出,因為科克是專門收集中國郵票,這名傳教士手上擁有中國郵票的可能性遠大於珠寶。這還不能確定,只是可能性較大。因此,以我自己解決這個案子的方法,我要維利警佐去搜索作案目標,看看能不能找到中國郵票;也順便找找那些珠寶。」埃勒里停下來又點了一根煙,「我是對的,維利警佐是找到了這張郵票。」
「天啊——」狄弗西小姐驚叫一聲后暈了過去。
「這是個好例子,」埃勒里輕輕笑說,「命運的變幻莫測、反覆無常由此可見。因為,你們想想看,當他吃的這隻中國橘子對這樁謀殺案其實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可言。他帶來的『中國橘子』卻與本案緊密相關,因為它誘發了兇手殺人的動機……」
「嗯,」科克博士喃喃道,「的確是可靠的證明,這個人是不戴領帶的……」
「好了,先生們!」埃勒里說,「我們都很期待你們指點,那是什麼?」
「唯一可能不使用走廊的門,在犯案后卻又能進入辦公室而不被夏恩太太看見的,就是奧斯鮑恩。你,奧斯鮑恩,是唯一可能的嫌疑犯,唯一必須在門上玩花樣和使用長矛的人,也是唯一必須造成罪犯是由通走廊的門逃走的假相的人。為什麼你不幹脆離開,讓通辦公室的門不要閂上?」
「這個,」唐納德說,「是我所見過最珍貴的東西,對一個專門搜集中國郵票的集郵者來說,是個了不起的發現。這是中國最早發行的官方郵票,它的實際發行日期比標準的郵品目錄上公認的首收發行日期早好幾年。由於是實驗性的出版,所以印量極少,郵政系統使用的時間非常短。這read.99csw.com種票,無論是貼在信封上的,用我們的行話來說是實寄封,還是單剪下來的,都沒有發現過——老天!它真是個極品!」
「請看清楚,在長矛上的細繩並沒有打上任何活結或死結,」
「我親眼看見屍體。」唐納德·科克開始用好奇的語氣說。
「來吧,警佐!」埃勒里慢慢地說道。
「別動!誰都別動!」埃勒里厲聲說,同時直起身來,「專心看著模型和門。」
「信上寫了所有關於這張郵票的事,也提到他即將從教會辭職,要到紐約來——他本來就是個美國人——想賣掉這張郵票後退休。我……我看到了機會。因為我知道這張郵票的身價,如果他所言屬實,那……」奧斯鮑恩渾身顫抖,沒有人說話,「從我知道此事後我就開始策劃。我用科克先生的名義與他通信,我從沒有告訴科充先生有這麼一個人,我也沒有告訴她……我們書信來往了一段時間,因此我得知他在美國沒有任何朋友或親戚會在他失蹤后打聽他的下落;我知道他來美國的時間,所以我告訴他何時來找我,並且給他一些——建議。在他出現以前——直到我已經殺了他,直到他的圍巾掉了——我才知道他是個神父,不打領帶,領子可以轉動。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傳教士——一個普通的傳教士,也許他是衛理生會教徒,或是個浸禮會教徒。」
「對!」
奎因警官瘦削的肩頭正靠在門上休息,突然有人砰砰砰大聲敲門。警官很快轉身,把門打開。是維利警佐,像往常一樣,一臉的冷酷與嚴厲。
「屍體就是這樣僵硬無力,」埃勒里愉快地說,「幹得好,警佐,我們假定這具屍體死後尚未僵硬。我們的表演將會證明這點。現在,我們進入第二階段。」
「沒有,」埃勒里慢慢地說,「除非是他餓了,就連這一點我們也無從得知。為了充饑,他選了一個中國橘子而不是盆里蘋果、梨或其他水果,但我從這一事實中擠不出任何線索。我自己也喜歡橘子,但是中國對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關於中國橘子確實有一件事——非常有趣。」
「完全正確,科克小姐。一個天主教神父——或者,更精確地說是一個天主教神父或聖公會的教士。後來,我也記起一些事,所有見過他或和他交談過的證人都提及死者的聲音有獨特的音質。他的音質特別的柔和,幾乎是甜過頭了。然而這絕非結論,在本案中,它甚至不能算是一個不錯的線索,它正巧符合我所推論的神父會有的特徵。行李袋內還有一本非常破舊的天主教每日祈禱書,以及一些宗教人士用品,我無法再對這點有任何懷疑。至此,我已經完全掌握了全部倒置過程的核心,倒置這個現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一直被隱藏、被不相關的倒置所埋葬的——是否就是領帶這個線索?突然,有一個念頭在我的腦中爆發:一個天主教神父或聖公會的神職人員的領子是倒轉過來穿。這就是——倒置!」
他們一直全神貫注地看著。
「僅此一次,拜託,」奎因微笑道,「是的,科克博士,我的目的就是如此。這麼說吧:是戰無不勝的邏輯的具體展示。心靈可以超越一切。最後的勝利屬於能自我教育的大腦。對你的問題——狄弗西小姐,我們將會證明一些有趣的事,並且看看它們將把我們引到什麼地方。」他舉起手,「不,不,不要發問,拜託……噢,在我開始之前。我想,要兇手自己往前站一步,同時節省我們雙方的時間和腦力,是否是徒勞的?」
「那你認為,」埃勒里慢慢說,「這張郵票是不是非常有價值?」
「歐茲……奧斯鮑恩,老天啊!」唐納德。科克低聲說道,「我做夢也沒有想到……」
「後來,」埃勒里說,「我發現事情的經過是那麼簡單,我是多麼容易自己誤入歧途。我犯了一個錯誤:誤解事實。我的邏輯推理並不完備,並沒有考慮到一個驚人的事實是:倒置通常有兩種解釋,而非一個!」
他們都痛苦地注意傾聽。
「什麼?」科克問道,他還是緊抓住那個包裹不放。
「不能怪狄弗西小姐,科克。她更應該得到憐憫而不是責怪。奧斯鮑恩只是個環境下的受害者,他太壓抑了,在這個危險的年紀。他過度地把想象變成一種刺|激……而這個女人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他個性中懦弱的特質浮上表面……譚波小姐,我希望你不介意——你可否離開一下,讓我和你的未婚夫單獨談談?」
「但是命運之神對他並不仁慈,他保留這些互不相干的事實並把它們一起交給我。我探尋其中每個事實的意義。但是正如我曾解釋過的那樣,我發現的,有時是錯誤的意義。我結果是每件事物都被倒置,對我來說,意味著每個人都需要被調查。甚至連你在內,譚波小姐,」他的灰眼睛閃閃發光,「你才從中國來,曾住在一個和這裏完全相反的地方。能怪我企圖去尋找死前不久曾吃過一個橘子——一個中國的橘子——這一事實的意義?」
「哦?」當這個男人陷入沉默時,埃勒里立即答腔道。
「甚至在中國郵票的專門目錄上都沒有提到過,」麥高文嘶啞地說,一邊貪婪地看著信封,「在一篇談老郵票的學術論文上曾粗略地提過它,格外深情地談到它的顏色,就如同集郵者格外喜愛大英帝國國家首次發行的一便士黑票一樣,天啊!它真是漂亮!」
「你們看到,」他在一片靜寂中輕快地說,「這兩個書架現在的位置正如發現屍體當天,我們所見到的一樣。」
他們正襟危坐,既恐懼又著迷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狄弗西小姐低語道:「這麼說你知道——」她馬上面紅耳赤地閉上嘴。
「沒有領帶?」唐納德屏著氣說,「但是……」
「我親愛的博士,這個推測是倒置是為了掩飾某些事這個論據的必然結論。但是我也同意,如果它就這樣成立,的確是不夠充分。很幸運,一個既存事實提供了確鑿的證據。」埃勒里扼要地補述帆布袋的發現經過並一一說出裏面裝的東西,「因為裏面有死者的必需品,從外套到鞋子,樣樣俱全——然而最常見的物品卻不在行李袋裡——一條領帶。可以肯定,領帶不在的理由一定是行李袋的主人並沒有戴領帶的習慣。你明白了?」
他小心地把墊子故在門口處,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在接待室這端,另外三分之二則是在辦公室那端。然後他站起身,從右邊的口襲拿出一捆看起來很結實的細繩,他拿起繩子,查看了一番。他對大家微笑著點點頭,開始量繩子三分之一的長度。然後他把三分之一長度的分界點纏在靠近接待室這側門的金屬把手上,細繩現在吊在門的把手上——一邊長一邊短。他的動作十分嫻熟,沒有任何困難。埃勒里拿起短的一端,從門底下的縫穿過去,從草墊上穿到辦公室那端。關上門,完全沒有碰觸到門把。
「我承認,」埃勒里繼續說,「直到昨天,這個真正的目的仍使我困惑。我不停地拚命在心中思索答案,但是就我所知,我不懂有什麼理由必須把所有的東西倒置。當然,我假定倒置的意義是指:某個倒置的東西和案子里的某人有關。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然而我在九九藏書文字的字義上被絆住了,集郵上的術語使我困惑不解,以致我不止一次要全部放棄。所有令人為難的問題都必須被解答。如果每一樣事物都被倒置,是暗指倒置的意義與某人有關,那這個『某人』必定會被牽連進這件謀殺案。倒置真正的意義是什麼?誰會被牽扯進這件案子?還有更重要的,是誰在第一現場把所有的東西倒置?到底是誰牽連誰?」
「看吧,」埃勒里不久后開口說道,他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這個猥瑣的男人,而其他人都嚇呆了,眼睛直愣愣的,「這些問題完全靠邏輯分析解決的。使用那兩支長矛、移動的書架、死去的傳教士屍體證明兇手在犯案之後肯定是通過辦公室那道門離開接待室的。因此,在這樣的推論下,兇案發生后,兇手馬上迸入辦公室。但是,奧斯鮑恩在兇案發生這段時間,是唯一待在辦公室的人。這些訪客——麥高文、塞維爾小姐、狄弗西小姐——他們都被排除了,因為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如果是兇手的話,不管是他或她,都一定是通過通往走廊那扇門離開這間房間的。因此,能從接待室這側閂上這道門,根本用不著使用奧斯鮑恩所用的機械方法。換種方式說,從走廊離開的人,可以在接待室把門鎖上,根本用不著使用機械方法。所以,根據我們的推論任何從走廊門離開的人都沒有犯罪嫌疑,因為他們根本是無辜的。
於是,埃勒里開始一連串令人好奇的動作。他拿起懸吊在門把上的細繩——長的一端——並且開始小心地把細繩纏繞在靠近門那支長矛的柄上,正好就繞在矛頭的刃口下。他把細繩在長矛上繞了兩圈,他們看見從門把到長矛間的細繩綁得並不緊——呈現一條優美的弧線。
「你知道,」他低聲說,「如果這個人是個神父,而且穿著特殊的服飾,沒有系領帶,他也一定會穿一件特別的、神父的背心,高反頸式的。我知道兇手一定把背心一起帶走,因為這件特殊的背心會泄底;但我知道的太晚,所以無法用它來證明什麼,也己經失去搜查每個人的機會了……奧斯鮑恩,為什麼你要殺害這個善良的神父——你根本不像會殺人的人?你這麼做只會得到一點可憐的回報,奧斯鮑恩;你只能在黑市處理掉這張郵票,就算你能拿到五萬元……」
「但是,為什麼這個惡魔,」麥高文反駁道,「這個殺人惡魔不去弄一條領帶,系在死者的脖子上,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他嚴肅地看著眾人,但是沒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心虛地盯著他的臉。
正當他們還目瞪口呆,懷疑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時,他們也看到另一個幾乎是更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迹。短的那端的繩子開始動了,從門的另一側被拉動。當被拉到盤繞在門門上的繩子時,繩子斷了。因為繩上並沒有打結,斷了的一端——仍然系在長矛上——直直地垂掛下來,垂在模型和門之間的地上。剩餘的那段,就是曾經被拉動的那段,馬上被從門的另一側很快地拉走,從眾人眼前消失。
因此,當鍾走到10點整,唐納德·科克辦公室外的接待室——也就是犯罪現場——充滿了好奇、微微發抖的人們。在偵探特羅姆斯警惕的目光下,低聲咆哮的老科克博士坐在輪椅上,被順從的狄弗西小姐推進接待室;唐納德·科克和他妹妹瑪賽拉在偵探瑞特的陪同下走進來;皮膚很明顯泛紫的譚波小姐和偵探赫西一起進門;格倫·麥高文一踏進門,就受到偵探約翰遜的「照顧」,他十分憤怒,但沒有反抗;菲里克斯·伯爾尼十分不情願地一早就到了,在偵探皮戈特的催促下進來,後者好像對他的任務十分反感;奎因警官本人站在艾倫·塞維爾身旁;奧斯鮑恩發現他自己被一個強壯的警察推進接待室;即使是長賽樂的經理奈伊和濃眉大眼的酒店警衛布魯梅爾,樓層管理員夏恩太太,還有科克的管家赫比爾,都一視同仁被有禮地監視著。
他們兩人勉強向前,但又好奇。科克慢慢地拿起來,麥高文則從旁凝望。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大叫一聲,並且開始興奮地彼此低聲討論。
他停下來,重新點燃一根煙。他細察他們每一張臉,但他所看到的只是迷惑。
「不完全,」她把唐納德的手拉過來,「你為橘子的事忙了一場,可是剛剛在這裏你卻提也沒提!」
「之後本案就純屬兒戲了,」埃勒里聳聳肩,晃了晃手中的煙,「我問自己:什麼人總是不打領帶的?」
埃勒里說,然後他彎下身,把從長矛垂下來的剩餘的細繩往門底下穿,他讓繩子穿過門檻上草墊子和門的底部之間的縫隙,直到繩端完全消失在辦公室那端為止。
白色的晨光從陰沉多雲的、令人壓抑的天空緩緩流出,從窗外照進來。一個像棺材似的木箱就放在他們面前,蓋子並未完全蓋緊。裏面的東西並未呈現在他們眼前。但是所有複雜費解的眼光,紛紛直視著那口棺材。
「因為,如果警方到中國的教會方面去查這個人——這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他們得知他是個神父而且剛抵達美國——他們就會從其他神父那裡得知這張郵票的事,以及他為什麼到美國來——他們會調查科克先生和我,而科克先生對這張郵票的事一無所知,我就是嫌疑最大的人了……也許他們會找到我寫的信,然後對比我手寫的簽名……我——我無法應付這一切,我不是演員,我知道我只能束手就擒……所以,我忽然想到把所有的東西都倒置。但是關於門、細繩和利用屍體這些事,我——我——我很久以前就計劃好而且把東西都備齊了。當一切布置妥當,我把他——讓他的屍體站在那兒,我試著去操作,但一開始卻行不通——繩子總不合適——所以我試了又試、試了又試直到終於成功為止。我是找不到領帶……」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微弱到完全消失。他臉上的表情很茫然,似乎還不能領會到他處境的可怕之處。
埃勒里不慌不忙地說:「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兇手不能,或不願意由通往走廊那道門離開。兇手打算從通往辦公室這道門離開。而他想讓所有人都相信兇手是由通往走廊那道門逃走的,連接辦公室這道門一直是閂住的。不管是誰待在辦公室里,如果他沒有在走廊上現身,他就不會被懷疑是殺人兇手。」
「行,行。顯然,應該舉行一場小規模的焚燒儀式,」埃勒里輕輕笑道,「我想你應該把這一秘密告訴未來的妻子,但是我應該把它們付之一炬,這樣也無須把它託付給任何人了。」他輕嘆了口氣,「好了!」他說,一邊拿他的外套,「一切都結束了,在困難中總會見到光明。我相信你們會非常幸福,不過,我對此有懷疑。」
所有人像看木偶戲的孩子般,張大眼睛好奇又熱烈地望著他。沒有人說話,唯一能聽見的是埃勒里輕巧的動作發出來的微微聲響和人們沉重但不規則的呼吸聲。
「我從哪裡得知的?」埃勒里扮了個鬼臉,「不錯,我只知道死者是個神父,雖然使搜尋的範圍縮小了,仍然是很困難的事。但是,那時出現了行李袋的事。」
「但是為什麼,當兇手自己可以閂上門從另一扇通往走廊的門逃跑時,他卻不這麼做,反要大費周折地讓一具屍體來閂上這道門?」
「它看起來應該不是偽造的,」麥高文皺著眉頭說,「它貼在信封上,上面的郵戳也很清楚,而且……」
「為什麼兇手要屍體準確地倒在他所預設的位置上?」埃勒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而且看來有些不可思議,我能得出的唯一合邏輯的答案是:兇手把屍體從房間另一處移到門口附近,是希望屍體在倒下時,能在門上動點手腳……九*九*藏*書剩下的事就是集中精力思考和實驗。在門上唯一可做的事情,而且對罪犯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門鎖上;在這件案子里,就是把門閂上。
「這張中國郵票,」埃勒里終於重新開始說話,「這也許是解決整個事件的神來之筆;因為它,我們的傳教士朋友遠涉重洋從中國來到這裏。我敢說,他一定把它好好地藏在某個隱蔽之處,並且期待著能發筆大財,可以讓他離開教會,下半輩子過著舒適豪華的生活。在上海他一定就各方打聽過,像這樣的珍品,在中國郵票的收藏市場上,誰是大買主;我猜是在那裡,或在北平——上海的可能性更大——他得知唐納德·科克先生……結果它反而害死了神父,因為兇手知道這張郵票的價值不菲。」
「在我走之前,」半小時后,在幾乎空無一人的接待室里,埃勒里慢慢地說,「我想和你單獨談談,科克。」
「的確,為什麼?」埃勒里目光炯炯地說,「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事實上,這是在這整個邏輯結構中的最重要的指標。我現在不能充分回答這一問題,但是稍後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兇手無法拿到一條領帶。當然,他不能用他自己的……」埃勒里不懷好意地笑著說,「因為,如果這個人是一位先生,他會遇見其他人;是一位女士,就無從準備一條領帶了。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離開接待室;待會兒我會讓你知道為什麼。總之,在這一點上記住我的話,他最好的選擇是讓死者的領口保持原狀——翻轉的——然後像一個盲人似的把死者身上和房間里的每一樣東西都來個大翻轉。藉此來掩蓋領口與一般人相反的意義和少了條領帶的線索,也企圖藉此誘導警方誤入迷魂陣。」埃勒里頓了一下,繼續若有所思地說,「事實上,依我的看法,很顯然我們是在和一個具有豐富想象力的人打交道,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傑出。他能力極強,有辦法。天才到想得出把所有衣物反穿的主意;而也只有充足的腦力和邏輯才會知道光是把衣物反穿是不夠的,因為只是衣物反穿的特異性反而會引起注意。所以他把傢具轉向,把所有的東西也按照這個規則移位,把注意力從衣物上,同時也從領口上引開。因此,整件事形成一條完美的、環環相扣的邏輯推演鏈。而他也幾乎成功了。」
「為什麼?」埃勒里問。
埃勒里跑回來,從走廊上的門闖進接待室。他們仍獃獃地瞪著模型和門。
儘管它不輕,但對他來說就像拎著個小孩一樣容易。模型已經被穿上死者的衣物,而且是反穿著。埃勒里低聲對警佐說了幾句。他只用一根粗大的手指讓模型保持平衡使它直立著。
當草墊被拉動時,有許多事同時發生了。模型先是搖晃,然後慢慢倒下去,整個僵硬的身體就沿著突出在房中那座書架頂端的邊緣朝著稍稍偏離門的方向緩緩滑動。不到一秒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改變它傾倒的方向。原本自門把拉到長矛那條鬆鬆的細繩開始被拉緊,並且把模型往回拉,模型暫時停住頹倒之勢。有一段時間,模型一直搖搖晃晃,然後開始直直往前,使得它的臉和門平行。原本從長矛拉到門把上的繩子越拉越短,直到模型的頭將要碰到地板。此時,繩子整個被拉緊,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因為繩子拉緊的緣故,當模型往前傾,模型重量的拉力使門門往同一個方向滑動。他們看見的是從左到右,門門被扣上。
「這位從中國來的先生,」埃勒里說,「請您遵守禮節,保持平靜,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伯爾尼先生……誠如你所知,我反覆思索,最後發現了這個謎語最可能的兩個答案。第一個我已經提過——將每件事物倒置的用意是要指出某個陷入本案的人;另一個含意曾被我忽略掉,」埃勒里的身體微向前傾,繼續說道,「把每件事物都倒置,是為了要掩蓋與這案子有關的人的身份。」
埃勒里轉向一旁,心裏感到很不舒服:「這位女士就是狄弗西小姐?」他低聲說,「當然,如果你不曾告訴她,她自然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但是唐納德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說:「不,不,奎因,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這個女人給男人帶來的是無限的好運,對喬我不會再有任何保留了,我想,我知道……」
「因為,」奧斯鮑恩艱難地說,「我知道我是第一個會被懷疑的人,但是如果門是由接待室這端被閂上的話,他們——他們——你們就不會懷疑我。事到如今,我還是想不出來,你是怎麼……」
門被牢牢地門上了。
「但是即便這樣,即便你知道死者是一名神父……」唐納德開始說。
「看看這個兇手拖延導致了什麼結果:行李袋一打開,我們發現死者的衣物上有上海的標籤。而且當中有些衣服還是新的,應該是最近才在中國買的。我把這些與下述事實聯繫起來,儘管在全國都做了徹底的尋查仍沒有在我國找到此人。這個神父曾住在美國,只是最近剛剛訪問完中國回來,我想在本國應該有人會出面指認他——他的朋友或是親戚。但是,沒有。因此,他是長期定居東方的居民這件事,倒像是有可能的。但是如果他是來自中國的天主教神父,我們會有任何資料嗎?在這個佛教和道教的國土上,天主教神職人員是特殊的一類。」
維利抬起軀體模型,埃勒里從木箱中拿出兩支曾在屍體上發現的非洲長矛,他把長矛從模型的褲腿穿進去,穿過外套里,長矛從頸背處露出來,矛頭的刃口在紙糊的頭蓋骨之上。然後警佐把模型舉起來,撐在由靠左側的書架和門形成的銳角上,模型面向著右邊。它僵硬地直立在那裡,兩支長矛的矛頭就像兩隻角般從外套里伸出來,雙腳勉強撐在印第安草編席墊的邊緣。
長矛和屍體所在的位置,完全說明了門如何從另一側被閂上的。
「線索?」麥高文低聲說。
「拜託,先生們,時間寶貴。這個線索指示是什麼?事實是:『死者身上沒有領帶』,即使在犯罪現場也沒有!」如果這時埃勒里大聲喊咒語:「阿不拉卡達不拉!」也不可能使聽眾的面部表情更茫然。
「太有價值了!」唐納德叫道,「它比那張英屬蓋亞那的郵票更有價值!絕對是,只要它是真品。這需要更進一步的專業鑒定才行。」
「這麼做都是為了她,」奧斯鮑恩的聲音流露出同樣的奇異的溫柔,「我一直是個失敗者,她是第一個注意到我的女人,而我卻是個窮光蛋。她曾說她絕不會考慮嫁給一個不能供給她——舒適的生活……機會來了……」他舔了舔嘴唇,「這是個誘惑。他——那個神父在數個月前從中國寫了封信給科克先生。我拆了信,如同我拆所有的——每一封科克先生的郵件——一樣。
有人喘了口氣,但是當埃勒里在眾人臉上搜尋時,他看到的只是凝視他的眼神。
奧斯鮑恩在埃勒里轉回身來之前,像只敏捷的鹿般從他面前躥過。奎因警官和警佐同時大叫一聲向前撲去,卻都因幾英寸之差而沒撲著。奧斯鮑恩已經跳上窗檯,縱身躍出敞開的窗子。窗外傳來他的尖叫之後,一切都消失了。
「我看,有必要把事情說得更明白一些,」他緩緩地吐了一口煙說,「第一個的可能性使人離本案真相越來越遠;而第二種可能性卻使人接近事實真相。第一個可能性是要牽連揭示什麼;而第二個卻是要隱瞞事實。也許我可以藉由問問題來說得更清楚:包括屍體以及犯罪現場的所有東西都被倒置,對誰而言,是需要被隱藏的?在這案子相關的人之中,誰必須被隱藏、被偽裝、被掩飾?」
「他,是個傳教士,」譚波小姐緩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