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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蹤跡

第二章 蹤跡

「這也可能是真的,」檢察官說,「我今天上午和金鮑爾夫人談過了,所有跡象都表明他們的婚姻雙方都是有好處的,至少對金鮑爾家是絕對有好處的。」
「我想,」角落裡傳來諷刺的聲音,「我對這件事不能再坐視不理了。」警長德瓊朝他們咧嘴笑了笑,大家好像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現在各位的醜陋面目都己經暴露了,我也就不客氣了。莫菲,剛才的話都記下來了嗎?」——門口的警探嚼著鉛筆,點點頭——「那麼,現在,」德瓊大步走過來,繼續說,「讓我們把這些事串起來,奎因,你先來解釋解釋你剛才都幹了些什麼。」
龐蒂亞克繼續前進。
「你這是,」比爾說,「什麼意思?」
比爾站住了,耳朵有些發燒。露西奇怪地看著這個披著貂皮的姑娘,好像是剛剛見到她。安德麗亞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柔軟的手。
「我想你不大了解我是誰。一般情況下這並不重要,而且我也不願意說;但是它和我所要說的事情有關。我是國民人壽保險公司的執行副總裁,你明白了吧。」
「真的嗎?好啦,比爾,你應該放聰明一點兒。你是個聰明的年青人。在星期六晚上,你還慷慨激昂地評論著有錢人,特別是有錢的姑娘。現在,安德麗亞·金鮑爾顯然就是屬於你所憎惡的那個階級,所以我很奇怪你對她的態度和看法。」
「那輛車是什麼牌子,哪一年的?」
金鮑爾夫人飛奔下樓:「不要哭了!」她尖厲地說,「奎因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晚上好。」安德麗亞說。見到埃勒里后,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穿著一件黑色的低胸晚禮服,映襯出的大胆的線條會讓所有的男人讚賞地瞪大眼睛。埃勒里卻沒有這樣,相反他卻盯著她的眼睛。她的雙眼因恐懼而睜大。
他與芬奇和瓊斯握手。比爾還獃獃地站在門口,眼睛望著安德麗亞。然後他就跟著埃勒里一起離開了他們的公寓。
「沒有人……」
「那這到底,」埃勒里還是很耐心地問,「說明什麼呢?」
「非常吸引人,」他說,「但是我們最好以後再談論酬金的問題,我想再考慮一下。你看,我還沒有決定呢。」
「結婚證書在你那兒嗎?」
「好啊,比爾,」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他眯著眼睛,「你到底還是來了,我想你會來的:」
「我們當時還不能確定就是肯特被……」安德麗亞清了清嗓子,避開安傑爾的目光,「嗯,我……我沒有告訴伯克。外公在電話中告訴我媽媽時,我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但是,他那麼堅持才使我們覺得應該過來看看。我不想把伯克拖進一個……一個……」
「有一兩個問題。金鮑爾夫人,你是否清楚你的——呃,金鮑爾先生現在的財產情況?」
「一般來說,」她依然微笑著,「我應該說不知道。不過既然您是一位偵探,我覺得也不用假裝了。芬奇先生昨天下午打電話到我家,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是關於特倫頓發生的這起恐怖事件。我相信金鮑爾夫人一會兒也會來的。您願意到芬奇先生的私人辦公室里等他嗎?」
他走下樓梯時,頭腦中思緒紛繁。很多過去模糊的背景情況現在都清楚了。還有一個事實就是賈斯伯·博登雖然已經是個垂死的殘廢人,但他依然控制著這個家,權力絲毫沒有減弱。
德瓊看了一眼波林傑。檢察官點了點頭,轉過身去。
在寫著「執行副總裁辦公室」的門前是一個小接待廳,裏面坐著一位活潑可愛的小姐,她的微笑像是在做牙膏廣告。她接過埃勒里的名片,睜大了眼睛。
安德麗亞羞澀地看了他一眼。
「在福特雙人車的司機座位上。」波林傑往後靠了靠。
「哦?」埃勒里清了清嗓子,「是嗎?」
「安德麗亞……」金鮑爾夫人尖聲叫嚷。
「我好像喝了讓人嗜睡的曼陀羅草飲料。」埃勒里與瘦小的男人握手,「今天早上有什麼新情況嗎?」
「女人只會說,男人才會做,我相信我還是一個男人。」
「噢,瞧瞧,安傑爾,」波林傑不安地說,「要知道,不用多說,紐約的那些傢伙很厲害;他畢竟首先是約瑟夫·肯特·金鮑爾,你知道。他們可能也有權利……」
突然,身後有人叫他:「奎因先生,」他轉過身一看,原來是傑西卡穿著一身黑,恐怖地站在他的身後。芬奇那高大的身影也在旁邊。
「傑西卡,」高個子中年男人說話了,「也許你最好是坐下來,讓我和奎因先生解決這些事。很明顯這裏發生了令人震驚的錯誤,但是爭吵和緊張不會有任何幫助。」他說話的口氣就像是教訓一個小孩子。他眉宇間一條憤怒的皺紋已經消失了。
「星期天。第五大道,」露西抽搐地自言自語,「大教堂。高頂禮帽,豪華轎車,珠光寶氣,鮮花,記者,還有大主教……噢,我的上帝啊!」她狂笑著,「我認為喬在費城向我求愛才是下賤的,他藏在威爾遜這個名字下面是因為他害怕。我認為他愛上我還和我結婚才是下賤的。」短暫沉默后,她又說,「八年來他和你們一直是下賤的。我下賤嗎?八年來你和街上任何一個女人一樣,都沒有權利和他在一起!」
「金鮑爾小姐,」比爾低聲說。她看著他,他好一陣沒有說出話來,「我不會忘記。」他轉身跟上了露西。
「噢,是嗎?」
「夠了,塞勒斯,」德瓊說。棕色皮膚的警探走了出去。
高個子很吃驚:「我親愛的先生!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此。根據法律,事實上任何一家保險公司都不會為一個經濟上不穩定的人保壽險。對於國民保險……這麼蒸蒸日上的公司!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就是這樣。如果保險公司不做深入調查來保護自己,這就等於是請所有道德有問題的保險受益人來謀殺被保險人。」
「是嗎?」埃勒里聳聳肩,「你拿到驗屍報告了嗎,德瓊?我心裏充滿了好奇。」
「我告訴你了……」
傑西卡·金鮑爾發出的尖叫聲持續了幾秒鐘。她說:「1925年?你是說我丈夫是一個重婚者,那我不是——不……你在撒謊,你們這幫人都在撒謊!」
「……多少?」
埃勒里跟著她進入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就像是電影中的布景一樣。
「露西。」比爾把那個警探推到一邊。他抓住露西的肩膀搖晃,「露西!你為什麼讓他們帶你來新澤西?他們無權這樣做。沒有引渡文件,他們無權跨州去抓你!」
德瓊在錢瑟里道的辦公室沒有人。比爾開到南大道,把車停在了市場街附近。他們快速地走進默瑟縣法院的大廳。在縣檢察官的辦公室里,他們發現瘦小的波林傑和警長正在那兒交頭接耳。
「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當然,金鮑爾自己應該也不會告訴別人,」埃勒里沉思著,「很明顯,他是站在了感情的十字路口;他已經採取行動,打定主意把事情說出來。一切都在隱蔽地進行著。比爾·安傑爾在昨天早上接到威爾遜的電報——我想我們應該繼續區別他的雙重身份——要求他晚上來這兒有非常重要的事。他有麻煩,所以發了電報。顯然,他準備把這一切都告訴比爾,讓自己在困境中不再心煩意亂。而且他需要比爾的建議,今後該怎麼辦。我不懷疑他已經下定決心,把受益人的名字改成露西。讓他不安的是,他不知如果露西知道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時會怎樣。你怎麼想,比爾?」
「面紗!」埃勒里不禁大聲驚叫,他伸手去拿它,「你在哪兒找到它的?」
哭泣中的女人驚呆了。安德麗亞站了起來,藍色的眼睛中充滿憤慨:「這還不夠荒唐嗎?我們都知道媽媽是喬的保險受益人——是外公先提出來讓他買保險的,外公的傳統思維認為這是做丈夫的一種責任。並不是媽媽一定要的!你不是認真的吧。」
「哦,都搞明白了?」他搓著兩隻手問,「無緣無故地又起風了,周圍的情況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繼續搓著手。公路上傳來汽車離開的聲音。
「你知道,」他終於開口了,「這差使對我來說也很尷尬。你們希望她有罪的這個女人是我好朋友的妹妹。我其實應該是在另一個陣營。你們的要求唯一打動我的一點是你們並不需要一個預想的結果,而是事實真相……你可以依靠我的判斷力,芬奇,但不是我的沉默。」
「誰的——」檢察官突然坐起來。
「但是你改變不了什麼,金鮑爾夫人,」他說,「毫無疑問,露西——我是說威爾遜夫人——和金鮑爾先生的婚姻是絕對合法的。她是他合法的妻子。他用假名和她結婚並不能改變這一事實啊。」
「也不見得吧。」
「威爾遜夫人的哥哥。我明白了。」芬奇看了看埃勒里,質疑地向他點點頭。埃勒里還在大門旁邊,自言自語著什麼。芬奇繞過桌子,彎腰看著死者。他沒有碰屍體,而是盯著那冷冰冰的臉;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安德麗亞,我親愛的,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早啊,」他們握手后,芬奇說,「唉,看來這件事越來越麻煩了。你看過今天的晨報了嗎?」
「總有一天,德瓊。」比爾微笑著,「我要把你狗一樣的牙齒打到你骯髒的喉嚨里去。」
「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波林傑忍不住了,「當然是約瑟夫·肯特·金鮑爾了。或者是約瑟夫·威爾遜,或是亨利·史密斯之類的其他你願意叫的名字。我們有了這個人的屍體,這才是重要的事,而且我們已經知道他是誰。他的名字又有什麼要緊的?」
「哦。」德瓊走到桌子旁,「好吧,那就祝你晚安。」
埃勒里從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安德麗亞·金鮑爾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她今天精心地化了妝,但是仍顯得格外憂鬱。自從進入這間辦公室,她還沒有看過一眼瓊斯,瓊斯也是如此。他們僵硬地並排坐著,像是兩個剛吵完架的孩子。
德瓊冷笑了一聲,接著他走到側門,開門做了個手勢。
「這中間只有少數人的保險單是我親自操作的,其中就有金鮑爾。我們經常拿他的保險單開玩笑,那是一份不尋常的保險單。他在1930年請我為他保險100萬美元。」
「100萬美元,」比爾吃驚地說。德瓊看了看躺在下面的死者,一種敬畏的心理油然而生。
埃勒里做了個鬼臉:「還是像通常一樣胡編亂造。」
「我清楚我的責任,奎因先生。」檢察官固執地說。他的手伸向桌上的一份文件。
「好啦,好啦,」波林傑趕忙說,「沒必要這樣。你把你妹妹的結婚證明帶來了吧,安傑爾先生?」
「是的,是的。」
比爾看上去很不開心:「我很抱歉,埃勒里。我以後再向你解釋。現在,」他說著,突然提高了聲音,「我想和金鮑爾小姐單獨談談。」
「很遺憾,沒有。我在三周前和他通完電話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他。我感覺他在躲著我,也許是為了逃避他曾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當我看到新的受益人的名字時,當然覺得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最初的反應是傑西卡和金鮑爾之間可能會有些不合,這之後我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
「這真是太幼稚了,」芬奇尖聲說,「為什麼不結束這樣的談話……」
「現在,在半途之屋,再沿用一下這個說法,」埃勒里嚴肅地繼續說,「你們發現了金鮑爾的衣服和威爾遜的衣服,金鮑爾的汽車和威爾遜的汽車。你看,在半途之屋,這個人既是金鮑爾又是威爾遜。那我又要問了:這個人是作為誰被殺的呢?是金鮑爾還是威爾遜?兇手到底認為除掉的是誰呢——紐約的約瑟夫·肯特·金鮑爾還是費城的約瑟夫·威爾遜?」
黑暗中空氣令人窒息。埃勒里說了聲「對不起。」就閃身讓開路。她走過他時,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比爾聽從了他的話,他的眼神又恢復了警覺。
「我明白了。」埃勒里站起來,「非常感謝,金鮑爾小姐。如果你聽我的建議,就把這些事告訴波林傑……」
「露西,親愛的,」比爾輕輕地說,「你看,奇怪的是我們肯定他是費城的喬·威爾遜,一個流動小商販,靠向中產階級的家庭主婦推銷廉價珠寶為生。可是我們知道他的車停在外面,還有他推銷的貨,他口袋裡面的東西,他手寫的紙條——這些證據都能證實他就是小商販威爾遜,而不是什麼上流社會的金鮑爾。不可能嗎?芬奇先生。你不會真的這樣認為吧。」
「真的?」波林傑一挑眉毛,「好,好,不管怎樣,我們先來聽聽你的見解。我不會像有些短視的律師那樣輕視別人的意見,開始吧。」
打破沉默的是她虛弱的聲音:「比爾。噢,親愛的比爾。」她磕磕絆絆地走向他。
「在一般情況下,」芬奇回答說,「我不會提起這件事。但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使我們不得不自我辯護。德瓊,中產階級對於財富的對立情緒有時候是很討厭的。是的,我是有事要說出來;而且恐怕會不太令人偷快。」
「我那時還很活躍,奎因先生,」老人略帶興奮地回答。
比爾·安傑爾壓低嗓子問:「你和約瑟夫·肯特·金鮑爾先生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夫人?」
「芬奇先生沒想到您來的這麼早,奎因先生。他還沒到呢。你們約定的時間不是10點鐘嗎?」
「比爾,」埃勒里說,「像這樣幼稚地相互指責於事無補。另外,我們需要弄清楚情況再說。」
「看來沒有機會,」芬奇說,「來阻止有關這件事的報道了……我的意思是說這第一樁婚約。你要知道,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尷尬了。」
安德麗亞閉上眼睛:「我太累了,能不能——」
「一個錯誤,我重申一遍。我真誠地希望只是錯誤——而不是別的什麼。」——露西擺動雙手以示抗議——「我再一次向你確認,」這個高個子嚴肅地繼續說,「躺在地上的這位先生是紐約的約瑟夫·肯特·金鮑爾,是坐在那邊椅子上那位夫人合法結婚的丈夫。那位夫人婚前的姓名是傑西卡·博登,後來成為理查德·佩因·蒙斯特勒的夫人。在蒙斯特勒先生英年早逝以後,她又成為約瑟夫·肯特·金鮑爾的夫人。那位年輕的女士是約瑟夫·金鮑爾的繼女。傑西卡九-九-藏-書·金鮑爾夫人和他第一任丈夫的女兒。」
「不!請對這些人想個辦法,可以給這個女人封口費,或者叫做別的什麼。什麼都行!我相信一張支票一定會使她安靜。這一向管用。」
「你明白這面紗作為證據是多麼地重要。輪胎的印記和斷裂的水箱蓋子證明福特車在案發當晚曾到過兇案現場。面紗則進一步確定了罪行。在福特車發現它,提出了兇手開的就是這輛福特車這一合理的假設。因為是被害人在臨死前親口告訴安傑爾兇手戴著面紗。而現在這個時代,面紗並不常見。」
「你從她口中得不到什麼,波林傑,」德瓊粗聲粗氣地說,「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就這樣吧。」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彼林傑走了過去。
埃勒里平靜地問:「你準備和金鮑爾小姐談些什麼,比爾?」
安德麗亞突然抬起頭,她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愧疚的神情:「沒有必要了,奎因先生,」她沉穩地說,「我看多說也沒有用,而且我想這方面我也不擅長。謝謝你,比爾·安傑爾,你是個好人。」
「第二條,」檢察官回答著,又把手伸進了抽屜,「就是這個。」他拿出一個生鏽的裸體女人小雕像,這是德瓊的手下在凶殺案發生當晚在現場外面的車道找到的。雕像腳踝部斷裂處應該連著汽車的水箱蓋兒。然後他又拿出另外一件同樣是銹跡斑斑的金屬的東西——就是水箱蓋兒,它的頂端有鋸齒狀斷裂的兩隻腳的形狀。
「我不會接受。」埃勒里小聲地說。
「金鮑爾,」比爾震驚地說,「上帝啊,金鮑爾夫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先生們,」埃勒里突然說,「我警告你們不要把這個可憐的女人當作輿論的犧牲品。比爾,冷靜點!」
「埃拉·阿米蒂的那篇還可以。」德瓊不經意地說。
「喂,」德瓊並不熱情地打著招呼,「奎因,來見見保羅·波林傑,默瑟縣的檢察官。你到哪兒去了?」
「她把它叫做,」埃勒里說,「半途之屋。」
波林傑慢慢地說:「我親愛的年青人,我很清楚法律。」他站起來,又開始踱步。
「我現在明白了,」金鮑爾夫人哭著說,「那是因為他要找個借口和這個……這個女人在一起。」
「那金鮑爾那時的經濟狀況怎麼樣?」
「什麼,」安德麗亞說,「你是什麼意思,威爾遜夫人?」
「你和這位所謂的約瑟夫·威爾遜先生舉行過婚禮嗎?」
「行動?」埃勒里斯文地皺了皺眉。
「你說的應該是真的,奎因,」波林傑說,「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傢伙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這個上流社會的女人重婚呢?」
「我們在費城市政廳領取了結婚證書。市中心的一個教堂的牧師為我們舉行了婚禮。」
「如果不是。」德瓊說,「我把它擰下來幹什麼?」
「是嗎?」德瓊說。他並沒有太驚訝,儘管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壽保險公司之一。
「你說什麼……」
上面的陽台門砰的一聲響。金鮑爾夫人和格羅夫納·芬奇出現在上面。
「但是,也沒有證據表明她這樣做了。」
埃勒里拿起他的帽子:「總之,小心為上。再見。」
埃勒里吹著口哨走進他的汽車,開車回斯泰西-特倫特飯店。
比爾用手擋著嘴,小聲對她說:「千真萬確,金鮑爾小姐,而且我們能證明。除非你能製造出一張1925年2月24日以前的結婚證書,否則你的母親勢必要有麻煩了。我們只是從公正的角度出發,但也要保護自己啊。」
伯克·瓊斯穿著一件無尾禮服跟在安德麗亞後面,他的胳膊綁在一條奢華的黑絲綢弔帶上。
埃勒里把他的煙斗放在一邊:「這個男人的臉一整晚都在困擾著我。我也不知是為什麼。後來,我突然回憶起來,原來是某種相似之處刺|激著我。幾個月前,我曾經為祝賀什麼人而去參加了一個宴會。在那兒,我認識了一個人,還和他聊了幾句。剛才我想這個人可能是今晚的這個喬·威爾遜,也就是露西的丈夫的孿生兄弟。在我們那次的交談中,他告訴我他是紐約的約瑟夫·肯特·金鮑爾。這時我想起了約瑟夫·威爾遜有經常離開他費城的家的習慣,這使我有一種不樣的預感——那就是威爾遜和金鮑爾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於是,我到公路那邊去給紐約的金鮑爾家打電話。」
芬奇直起身,表情顯得很嚴肅:「奎因先生,請來見見弗呂赫參議員,他是博登家的律師。」
「財產?」她毫無表情地重複著,好像不太高興。
「這位是伯克·瓊斯,金鮑爾小姐的未婚夫。我沒想到你也會來,伯克。」
「我們剛剛得出了結論,德瓊,」埃勒里說著,慢慢走過來,「這不是什麼雙胞胎或是有人假冒的故事,而是有預謀地採取了雙重身份。雖然很少見,但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雙方都有可靠的證據,所有的都符合事實。」
波林傑點燃了一支雪茄:「事實上,那個叫芬奇的人希望明天早上在他的辦公室與你見面。」他的眼睛在豎起的火柴棍兒後面觀察著埃勒里。
「都去了,」德瓊說,「一定是個盛大的舞會,我想。」
「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檢察官不高興地說。
「哦,這是當然。」芬奇停頓了一下,「不過那樣又會有個人因素摻雜進來。我覺得一個外面的偵探,只受雇於這件案子,他的判斷力將受到較小的影響。而你又是從一開始就在現場……」
她閉上眼睛。「伯克……」
「是的,兩輛車,房子。」
出於一些說不清的原因,比爾·安傑爾的臉有些發燒。他想,他應該想到。他看了一眼安德麗亞,又看了看她的左手。她已經脫掉了手指上的東西。
「德瓊有一個重大發現。他找到了星期六晚上殺害金鮑爾的人當時用過的車——有著費爾斯通輪胎的汽車。」
貴婦人不耐煩地說:「不,約瑟夫不吸煙。真是些白痴一樣的問題!」她站起身,挽著芬奇先生的手,「我們可以走了嗎?這些……」
「坐下吧,比爾,」埃勒里說,「很明顯。我們陷入了困境。」
「安德麗亞,」瓊斯的聲音很刺耳,「如果你給我惹來麻煩……」
露西的算了張大了,就像暴風雨中的船帆:「你的丈夫?你的?這是喬·威爾遜,我告訴你。也許你的丈夫長得和我的喬差不多。噢,請離開這兒吧。」
「威爾遜夫人,」德瓊粗魯地說,「看著我。」
「你不覺得,安德麗亞,」芬奇低沉的聲音說,「這是不明智的……」
「嗯,」波林傑說,「我們已經核對過費城的記錄。這一點沒有問題。他和露西結婚的時間比和博登家的女人結婚早兩年。真是傷腦筋啊。」
「德瓊……」比爾警告著,向前邁了一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德瓊說,「可能會添亂的,喜歡把男朋友拋在一邊的女孩。哈哈!對了,芬奇先生,你剛才好像有什麼話講到一半。說吧。」
一陣沉默后,伯克·瓊斯清了清嗓子說,他的聲音有些尷尬:「好了……對不起,安德麗亞。你星期天要我別透露曾經借過我的車時,要是告訴我……」
「我們知道,約瑟夫·威爾遜,這個人這些年每周只有兩三天在費城和露西·威爾遜在一起;比爾,你自己還曾經為他這種不尋常的行為而煩惱。我也敢肯定金鮑爾夫人可以告訴我們他的丈夫每周也會離開他紐約的家幾天。」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看著他:「我的手?」
星期天早上的特倫頓市中心冷冷清清的。他走到街角向東拐彎,穿過大街,走進一條狹長的通道,依稀可以看清這條小巷的名字叫做錢瑟里道。走進去一會兒,看到一幢低矮的有點像是軍營的三層樓房。樓房前面的人行道上立著一根老式的路燈柱,上面的街燈有玻璃罩;在柱子上掛著一塊白色的牌子,上面用印刷體寫著:
「忘了這件事吧。」
「如果費用……」芬奇有些無助地說。
「你必須承認這件事表面上看是可疑的。我們並沒有指責誰,但是……對不起。一定是傑西卡來了。」扎卡里小姐打開門,進來了金鮑爾夫人、安德麗亞和另外兩個男人。
「不,謝謝。」埃勒里坐在一張藍色的皮椅上,「我想我還是抽我的煙斗吧。」
露西無力地跌進了比爾的懷中。
「誰?」德瓊有些心不在焉,「你回紐約嗎,嗯?」
「簡直就是可怕。」這個高個子放下他的帽子和手杖,坐下來翻翻他的信件,點了一支香煙。突然,他抬起頭,「看看這兒,奎因先生,根本沒必要這麼旁敲側擊。我昨天和總裁哈撒韋及其他幾位董事談過這件事。我們一致認為,從公司的角度出發,應該採取一些行動。」
埃勒里插嘴道:「請原諒我打斷你,金鮑爾小姐。你第二次到那兒的時候,沒看到什麼可疑的地方嗎?」
德瓊嘲笑道:「愚蠢,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你好嗎,奎因先生?」他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右邊的嘴角發出來的,「請原諒我無法站起來迎接你。我要感謝你星期六晚上及時的通知。很榮幸你能來訪。」
安德麗亞盯著比爾,她進門后眼中的恐懼到現在還沒有消失。
「你是否認知道你的這輛車星期六是如何離開你的車庫嗎?」
瓊斯有些吃驚,他的眼光迅速地由埃勒里身上移到安德麗亞的左手上,然後恐怖地停在那裡。
「這他媽也太出人意料了,」德瓊說,「等等!」他粗野地把嘴上叼著的煙捲撕碎,用力扔在地上。然後,就跟著阿米蒂沖了出去。
比爾愁眉苦臉地踱來踱去:「沒人能阻止這些狗仔隊們查到婚姻的日期。我們必須共同面對它。天曉得,我們都麻煩了。」露西安靜地坐著,死一樣的靜。
「噢,謝謝你,」露西說著,眼裡含著淚水,扭頭跑了出去。
「仔細看看,你會發現雕像腳踝處的斷裂和蓋子上斷裂的兩隻腳嚴絲合縫。」
他走入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門,進去之後發現這間陰暗的屋子是一個狹窄的接待室,牆上斑斑駁駁,低矮的天花板下面有一張長長的寫字檯;屋子的另一端是一排綠色的鐵文件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臭的男人汗臭味,讓人覺得噁心。
芬奇對管家耳語了幾句,管家關上門離開了。金鮑爾夫人生氣地坐下了,緊閉著嘴唇,好像是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瓊斯怒視著安德麗亞,安德麗亞繼續看著地板,臉色已不再蒼白。比爾看上去臉色很難看。
「我想恐怕是的。」
「嗯,這是符合邏輯的,對不對?我將儘可能地無愧於我的良心。如果我發現了真相……我可不敢保證那將是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樣。你明白啦。」
露西像被催眠一樣地服從;困惑、痛苦、震驚還沒有掩蓋她容貌的美麗。
埃勒里看著他:「當時在家的只有賈斯伯·博登,金鮑爾的岳父。我問了他幾句,發現金鮑爾從上星期中就沒有回過家。我覺得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就告訴他這兒發生的事。博登先生說他們家的人全部出去了,不過他會想辦法讓他們儘快趕來。」
「恐怕,」他譏諷地回答,「法庭是不會接受這樣的證據的。」
芬奇瞪著他:「雖然我認為你無禮的懷疑沒有任何必要,我還是要給你解釋。因為有詳細的記錄,即使是我或哈撒韋,國民保險的總裁,或者是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偽造。除此之外,你會發現約瑟夫·肯特·金鮑爾的申請表上的筆跡可以證明是他本人的。我們有影印件,他的保險單可能會在他公司的保險箱里,或者是存在銀行的金庫里。」
比爾·安傑爾突然插了一句:「我覺得你們現在說的這些跟我沒什麼關係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是的。我是說我不知道。」
「噢?」德瓊感興趣地說。
「這隻是你的觀點,金鮑爾夫人,」比爾嚴峻地說,「請不要忘記我妹妹也被捲入此事,她……」
「贊同什麼?」埃勒里微笑著。
「安德麗亞。」金鮑爾夫人無力地說。
埃勒里看了看比爾,波林傑的話對他產生了奇怪的影響。他的皮膚像被拉緊了,顯得乾燥又蒼老。他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彷彿最輕微的移動也會造成雪崩一樣。
波林傑用他修長的手指玩弄著桌上的一把裁紙刀。
「還有他星期五留給你的大信封?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裏面就是那份保險單呢?」
「那你們今天晚上在哪兒?他是怎麼通知到你們的?」
「不要回答!」比爾喊道。
「你瘋了嗎?」安德麗亞喊道。
因為柔軟的床讓他起來時已經是11點鐘了。
「權利?」比爾冷酷地說,「誰想到過我妹妹的權利?你以為這樣就能輕易地抹掉一個女人十年的生活嗎?你以為因為他們有錢有勢,我就會怕了他們嗎?我要先讓他們下地獄!」他說著,大踏步走了出去。剩下的三個人默默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
「他們抓不著賈斯伯·博登的弱點。現在……」他的肩膀再次顫動起來,「現在我什麼都不是了,一具行屍走肉而已。他們甚至不讓我抽雪茄。他們用勺子喂我就像是該死的……」
「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博登先生。我是想問你是否知道他對保險受益人所做的更改?」
埃勒里嘆了口氣:「如果這對你有影響……」
「你錯了。這個詞絕對充滿靈感。你沒有看到它的價值?」他吐出一口煙,「告訴我,你調查的是誰的凶殺案?」
「傑西卡,」芬奇也生氣了,「請不要這樣。」
埃勒里走出去時,聽到了老賈斯伯·博登怒氣衝天的咆哮聲:「傑西卡。收起你那張死人一樣的臉!聽到沒有?」還有傑西卡順從的聲音:「是,爸爸。」
「他娶了我,我沒有……哦……他真的娶了我!」
「你不喜歡他,德瓊,」埃勒里說,「可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年青人。像所有的雄性動物一樣,當他的雌性動物受到威脅時是十分危險的。以一個朋友的名義,金鮑爾小姐,我能不能向你表示感謝?啊,還有,我能不能檢查一下你的手?」
「和叫花子差不多,」博登忿忿地說,「他的母親是一個奸詐、惡毒的女人,我敢肯定是她的貪心促使他冒了重婚的風險。約瑟夫·金鮑爾是個沒有進取心的男人,他很難拒絕過寄生蟲的生活,更不用說read•99csw.com他母親那種女人了。傑西卡在她自己的名下有很多財產——一部分是她前夫的財產,一部分是她母親的遺產……而他卻一無所有。我帶他進入我的生意圈,覺得這可能會有幫助。我給了他很多機會。」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這條忘恩負義的狗,他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兒子……」
「怎麼樣?」德瓊大聲喊叫,「一切進行得順利嗎?」
「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有幸能和你們在一起,」埃勒里說,「我有點受寵若驚。我的血統……瓊斯先生,不過只是普通階層。我奇怪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些來錯了地方。」
「博登?」德瓊問,「是那個老傢伙嗎?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金鮑爾夫人?」
「去控告我吧……」
比爾的眼睛一閃:「我是比爾·安傑爾,費城的律師。也是威爾遜夫人的哥哥。」
「金鮑爾夫人是金鮑爾先生的保險受益人嗎?」埃勒里說。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瓊斯扮了個鬼臉:「那匹沒用的馬,血統不純正。在馬球賽場上,馬的血統是非常重要的,就像生活中人的血統一樣。這是我第一次在比賽中受傷。不過幸好受傷的不是我的腿。」
老賈斯伯右邊的嘴角泛出一絲微笑:「出於犯罪的目的?不。我的動機只是來自我的一個原則。我女兒其實不需要他丈夫的經濟保障。但是,」他的語氣更加強硬了,「在現在的這個時代,每個男人都是惡棍,每個女人也都是無恥的淫|婦,最好還是保留一些傳統的美德。我是一箇舊時代的人,奎因先生,一個不合時宜的人。我依然相信上帝和家庭。」
「他填好表格連同保險單幾天後寄給了我;大約兩周后才協調另外幾家保險公司把它辦好。變更后的保險單上周三寄還給他。截止到今晚,情況就這麼多。」芬奇皺著眉。
「我?」她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不,真的沒有……喬沒買過保險。我肯定他沒有。有一次我還問他為什麼,他說他不相信那玩意兒。」
露西的身體顫動著,像是受到了很沉重的打擊。格羅夫納·芬奇朝金鮑爾夫人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這樣。但是,她已經停不住了。
「而今晚他就死在某個人的手上。這真是太奇怪了。」
埃勒里擦擦他的眼鏡:「博登先生,你這麼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留著辮子的人又帶他來到一個有些神秘的套房,屋內燈光昏暗,掛著天鵝絨帘子。在屋子的中間,一位身軀龐大的老人坐在輪椅上,像一個垂死的國王。一個看上去令人難以親近的護士,站在他的身後。他穿著的一件緞子外衣,裏面是硬翻領和寬領帶,粗糙的右手手指上戴著一個鑲有家族族徽的戒指。作為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他算是保養得非常好了,埃勒里心裏想著,看到他的左半邊身體有些僵直。他左半邊臉的肌肉也沒有動過,而且他的右眼向不同的方向轉動時,左眼卻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眨都不眨。他整個人像是由左右兩部分組成的,一邊活著,另一邊已經死了。
博登平靜地說:「他是一條狗。一個性|欲旺盛的畜牲。這種羞恥和低賤是任何一個有品格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金鮑爾夫人不安地站起來:「我還要在這種難以忍受的環境下呆多久?這顯然是一個圈套。」
「金鮑爾夫人……」埃勒里開始有些不悅了。
「這是個謎語吧,」德瓊笑道,「我來猜猜,是米奇老鼠?」
露西大聲哭泣,好像是那個冷酷的女人已經取得了勝利。她們四目相對,相隔大約五英尺。死者的雙腿在她們之間就像是火車道口的欄杆。
埃勒里眨了眨眼睛。那張紙原來是一張支票,在芬奇的簽名上面清晰地用綠色墨水寫著5000美元。
「星期六晚上。」
埃勒里笑了笑:「好吧,我似乎被多數人否決了。晚安。」
「一個可信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又不會傷害任何人,是不是?」德瓊慢吞吞地說,「你的那個男朋友呢,金鮑爾小姐?那個什麼瓊斯。」
德瓊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狡猾地向他微笑:「好了,別太激動了,安傑爾先生。你知道這隻是例行公事。我並沒有指控任何人。只是想找出事實的真相。」
「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波林傑有點緊張,「請坐,安傑爾。剛從紐約開車過來,奎因先生?」
「媽媽和我去沃爾多夫參加一個慈善舞會。我們約了一些朋友一起去,有芬奇先生,我的未婚夫伯克·瓊斯,還有……」
「你能肯定嗎,比爾·安傑爾?」安德麗亞悄悄地問,「你能肯定嗎?」
「現在你來看看,比爾,」埃勒里說,「為什麼真誠是愛情中很重要的部分。昨晚我可能會告訴你,安德麗亞沒有開過一輛乳白色的卡迪拉克跑車。最重要的是在適當的地方提明智的問題……我們是不是應該關上門,坐下來像理智的人們那樣討論這些問題?」
「你——你要和我談話?」
格羅夫納·芬奇走到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就像奎因先生說的,你真是個傻孩子,安德麗亞。為什麼你早不告訴我,告訴你母親呢?你沒做錯過什麼。在這件事上,安傑爾先生和你一樣,收到電報到了那兒,也沒有目擊證人。而且你看他毫不猶豫地……」
「哦,當然啦,這是毫無疑問的。」埃勒里從兜里摸出他的煙斗,開始往裡裝煙絲,「他非常愛她,所以才能忍受這樣的生活。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個無情的浪子;他的臉和他所做的一切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你唯一可以指責他的地方是他太軟弱了。而且以露西·威爾遜和傑西卡·金鮑爾相比——對了,你還沒見過露西,波林傑,德瓊見過——她是一個那麼迷人的姑娘;而傑西卡·金鮑爾……算了,議論女人的皺紋是刻薄的。」
「住口!」
她的手顫了一下:「是的,」她小聲說。瓊斯好像盡量不去看她。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寬闊的肩膀微微弓起,好像是面臨一場戰鬥但卻又不知採取什麼行動。
金鮑爾小姐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臉色蒼白好像時刻就要暈倒一樣。埃勒里看到她這種情況,寬容地轉向了他的母親:「順便說說,金鮑爾夫人,我可是查找證據的獵犬。我注意到你的——呃——丈夫的手,既然我們談到了這個話題,他的手上沒有尼古丁的痕迹,他的牙也一點沒有發黃。在他衣袋的縫隙也找不到煙絲或者是煙灰什麼的。那麼,他是真的不吸煙嗎?」
比爾笑了:「當然了,我是天下第一號傻瓜。我真抱歉,埃勒里。」他朝安德麗亞聳聳肩膀,像是給她發了一個暗號,示意他也無能為力了。而她在緊張痛苦之中也勉強向他回敬了一個微笑。瓊斯看在眼裡,嘴唇閉得更緊了。
「少跟我提錢……」
「這是一個抽煙斗的人無法拒絕的提議。」扎卡里小姐從桌上遞給他一個罐子,他接過來往煙斗里裝滿了煙絲。
比爾沒有說話;但是他把注意力從波林傑轉移到警長身上,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握著。
「你是說金鮑爾,那麼——」
露西·威爾遜站在那兒,她控制著自己,好像時刻都可能爆炸。她極度憤怒的黑眼睛不斷地在金鮑爾夫人和躺在地上的死者之間探索著什麼。安德麗亞·金鮑爾咬著自己的嘴唇。
「我告訴你,」埃勒里說,「比爾·安傑爾是個有才華的人。而且不要低估他作為一個律師的能力。」
芬奇翻著他桌上的一些紙,拿起一張,用自來水筆在上面寫著什麼。
開門後進來的是塞勒斯,跟著德瓊的那個棕色皮膚的小個子,他身後跟著另一位警探。塞勒斯看到埃勒里和比爾這兩個訪客有些驚訝。
「呃,是嗎?我不知道。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知道你們的芬奇先生要和我談些什麼嗎?」
「請等一下,」安德麗亞·金鮑爾說。
「哈哈,」德瓊酸溜溜地說,「那又怎麼樣?」
「還有100萬。」德瓊坐到他的轉椅上,「還有那100萬。這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呵。」
「不要再說一個字了,露西,」比爾平靜地說。他大步向前走,直到和大塊頭警長面對面,他們互相瞪著對方的眼睛,「德瓊,我不喜歡你的問題中該死的暗示,明白嗎?我一個字也不準備讓她說了。」
「是的。」安德麗亞轉過頭去,臉色蒼白,「那是肯特,芬奇。」
這一瞬間,埃勒里甚至怕這個百萬富翁會再次中風。
兩位官員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比爾專心地咬著手指。
比爾盯著面紗,聲音嘶啞地說:「作為一個律師,你應當清楚這隻是薄弱的間接證據,你並不能把它們聯繫起來。你的目擊證人呢?這是個問題。還有你核對過時間嗎?你怎麼知道這輛車不是在犯罪時間之前就被丟棄了?」
「喬,」露西聲音嘶啞地叫,眼睛盯著關上的大門。金鮑爾夫人看著大門,好像永遠不能原諒死者做過的事。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這是非常正確的,」埃勒里回答,「另外,你當然也不知道你的女婿——」
牆上的鍾滴答滴答地響。棕色皮膚的警探緊緊抓住露西·威爾遜的袖子。比爾半蹲在地上,手指彎曲,眼中也流露著恐懼。
「啊,你來了,奎因。」瓊斯說,「來做調查,是不是?我還真有點羡慕你們這些偵探,過著一種刺|激的生活。有什麼幸運的發現嗎?」
「由於我和公司的關係,」芬奇繼續說,「我經常會為我許多朋友投保。倒不是為了做經紀賺取傭金,你知道——我們公司的業務發展的很好。」他笑了笑,「純粹是因為有便利條件。我的朋友經常開玩笑說我是世界上工資最高的保險經紀。哈哈!」
「上帝啊,」德瓊喊道,「你不是說像國民人壽保險公司這樣的大集團連30萬美元都出不起吧。」
「露西·威爾遜,」波林傑疲倦地說,「這裡是你的逮捕令。我以新澤西州人民的名義,控告你於1935年6月1日星期六晚,在新澤西州默瑟縣蓄意預謀殺害約瑟夫·肯特·金鮑爾,又名約瑟夫·威爾遜。」
「我們很快也會發現的,」德瓊勉強地說,「後來呢?」
「但問題是威爾遜夫人才是保險受益人,那100萬將歸她所有。我說過,鑒於這種情況,如果國民保險在調查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支付保險金,將是對被保險人的一種不負責任。」
這位上流社會的夫人用她那高貴削瘦的雙手作出了一個傲慢的手勢。她手上的珠寶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這真是荒唐透頂。這些人是誰?奎因先生?為什麼我要經歷這種荒謬的場面,就在我的丈夫躺在這兒已經死了的時候?」
「是的,我原想在那兒能找到一些第一手的材料。比爾碰巧和我遇上了。有什麼新消息嗎?」
「我們會回來的,」安德麗亞低聲說。她又哆嗦了一下,於是把她的披肩裹得更緊了。她偷偷地看了埃勒里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開了。
「別這樣,伯克,」她平靜地說,「我想奎因先生一定會明白的。我到那兒的時候還很早。那裡還沒有人,所以我就到卡姆登那邊去轉轉。當我再回來時……」
「所有的東西都在你妹妹的名下?」
「我?」這個年青人睜大了眼睛,「我怎麼會知道?我們之間並不是很熟悉啊。」
「還有,我們要求擁有屍體的保管權。既然他是露西的丈夫,安葬他是我們的合法權利。這一點應該沒有什麼異議。我明天就去拿一張法庭指令。在這先結婚的證據面前,這個國家任何一個法官都會把安葬的權利給予露西!」
「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要緊的事。老莎士比亞遺憾地沒有活到今天這個有犯罪學的年代。你看,你不知道到底應該是金鮑爾還是威爾遜——準確地說。這個男人是費城的威爾遜和紐約的金鮑爾。他在特倫頓被殺掉了……半途之屋,用我們的埃拉的話來說,真的是非常聰明。」
「他做的那部分都毀在他手裡了。我有大量的股票。我提名他當上了我控制的幾個公司的管理者。然而在1929年和1930年兩次經濟滑坡期間,他失去了我給他的一切。在黑色星期五那天,他一定是擅離職守到他費城的小屋,和那個女人鬼混!」
波林傑昂首闊步地往前走,突然往露西手裡塞了什麼東西:「威爾遜夫人,」他嚴肅地問,「你能認出這汽車嗎?」
僅僅過了36個小時,埃勒里看到安德麗亞的母親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婦人。她的女兒用手攙扶著她,她連打招呼都顯得無精打採的。她幾乎不能自己走路,芬奇把她攙扶到一張椅子上。
德瓊向塞勒斯示意,後者走過來用手抓住比爾的胳膊。
「我沒有!」
「哦,現在嗎?這……」
「傑西卡?」金鮑爾夫人坐了下來,緊閉的嘴唇充滿了痛苦。
她睜開眼:「我好像是在出來的時候手撞到了門。我想鑽石就是在那時掉的。嗯,我並沒有注意到它丟了,直到那天晚上安傑爾先生提醒我。」
「非常清楚。」
那個帶露西來的棕色皮膚的矮個子走進來。
「娶你,」貴婦人輕蔑地說,「多好聽的故事啊!」
「嗯,不錯。非常好。這是什麼煙絲?」
芬奇明亮又誠實的灰眼睛沒有一絲猶豫:「我已經認識肯特·金鮑爾20多年了,自從他在普林斯頓上大學的時候。我也認識他的父親——老羅傑·金鮑爾,他在戰爭年代死去。他的母親四年前也去世了——上帝保佑肯特。金鮑爾家幾代人一直是……」他遲疑了片刻,「家族中最傑出的。現在你看這個人怎麼可能會是你的丈夫,威爾遜夫人?」
「傑西卡,」芬奇不安地說,「傑西卡!你不會是以為——」
「好啦,在這樣的情況下,」埃勒里以遺憾的口吻說,「顯然我是不可能在國民人壽保險公司的保護下調查此案了。沒有合作,你明白。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所以我必須拒絕這項工作。」
「如果什麼對我有什麼影響?」比爾在黑暗中瞪著眼睛。
高個子的臉色很難看:「格羅夫納·芬奇,多年以來,我一直是博登家和金鮑爾家最親密的朋友。我今晚之所以到這裏來是因為賈斯伯·博登先生,也就是金鮑爾夫人的父親,患病在床,他請我代表他和金鮑爾夫人一同前來。」芬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絲九九藏書綢帽子放在桌上,「我來,就像我剛才所講的那樣,」他繼續從容地說,「是作為金鮑爾夫人的朋友。不過看來,我必須以另外一種身份在這裏講話了。」
這時,上面傳來一陣嘈雜聲。瓊斯向前一步走到安德麗亞面前:「怎麼?」他嚴厲地問,「為什麼你不能給他看?」
芬奇點點頭,安德麗亞走到她母親坐著的椅子後面,無助地站在那兒。
「你這是什麼意思?」弗呂赫參議員問道。
「你錯過了金鮑爾他們那些人。他們來過又走了。」
「你這是怎麼了,安德麗亞?」瓊斯問道,他的眉毛擰到了一起。
「這個地方本身就證明了雙重人格理論。我們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混合了雙重人格。威爾遜的衣服和金鮑爾的衣服,威爾遜的汽車和金鮑爾的汽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裡是一個中間地帶。毫無疑問地,他定期地去費城時停在這裏,換上他威爾遜的行頭,開威爾遜的帕卡德車;而回到紐約時再停在這兒換回金鮑爾的衣服和金鮑爾的林肯車。當然了,他從來沒有真的賣過廉價首飾;他只是告訴威爾遜夫人他賣了……對了,金鮑爾夫人,是什麼會讓您的——這個男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開過車?」瓊斯大聲地說,「我真是搞不懂。」
「芬奇先生不會介意的,我以前這樣做過……噢,早上好,芬奇先生。」這個年輕的姑娘向芬奇微笑致意,然後走了出去。
埃勒里看到安德麗亞的臉上閃過一種慌張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叫起來:「伯克!」然後她馬上掩飾自己的失態,坐到身後的椅子上。
「我想我來會有些幫助。」瓊斯說。埃勒里覺得他有些什麼地方與眾不同。這個高個子年青人皮膚被太陽曬的黝黑,目光獃滯,顯得有些懶散。他的右臂似乎是受了傷,固定在弔帶上,「嗨,你就是奎因吧。我這些年一直在讀你的書。」聽他的口氣,埃勒里好像是一個知名的怪物似的。
「他參与經營你的生意了嗎,博登先生?」
「你們在哪兒結婚的?」埃勒里平靜地問。
「我們別繞彎子了,」德瓊說,「從頭開始。他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埃勒里和這位紅光滿面、大腹便便的小個子握了握手。他的手雖然是軟弱無力,但是長滿鬍鬚的臉上卻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睛。弗呂赫這個名字對埃勒里來說應該是不陌生的:前聯邦議會的參議員,他的個人事業也是相當輝煌的,那張有著大鬍子的臉經常出現在報紙上。一把紅色的大鬍子一直垂到他的胸前,他似乎非常引以為榮,不斷地用手撫摸著它。
比爾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你這個卑鄙的東西!」他向德瓊叫嚷著,「你這麼晚把我的妹妹拖到這裏到底想幹什麼?」
「他不是任何一種類型的——」
「我的車?」露西虛弱地回答,「怎麼回事,這不可能。他……他一定是看錯了別人的車庫。我昨天下午自己開車出去了一會兒,下雨的時候回來把車停在車庫裡,我親自關上的門。車肯定在那兒,肯定在。」
波林傑看了看德瓊:「嗯,」檢察官說,「在此之前,我想先聽聽你的見解,奎因先生。當然,如果你有的話。」
「畢竟,」比爾說,「很顯然,她說的是實話。」
「國民保險的希望,」他平靜地說,「就是要合理地證明殺死金鮑爾先生的兇手是或者不是露西·威爾遜。」他用吸墨紙吸干未乾的墨水,站起來走到埃勒裏面前。
「哦,那件事。」埃勒里稍微聳了聳肩,「他想雇傭我為國民人壽保險公司調查這件事。」
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的血絲帶著憤怒:「這些年來,」她說,「他總是……哦,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他總是說他需要有時候自己獨處,否則他會瘋掉。這個畜牲,這個畜牲!」她的聲音很激動。
「奎因先生,」安德麗亞疲倦地說,「問這些問題有什麼用?肯特對於這件事一點兒都沒有透露過。」
比爾叫嚷道:「我不希望你用這種口氣說話,德瓊。」
比爾把一份文件扔到桌上,依然怒視著德瓊。
瓊斯的黝黑的臉變成了灰色。他舔了舔嘴唇,說:「我的……車?」他的目光轉向安德麗亞,又迅速地收了回來,「我說,奎因先生,那是不可能的。我星期六晚上和金鮑爾小姐她們一起去參加慈善舞會,我的車一直停在那兒。一定是另外一輛車。」
「真的沒這個必要,埃勒里,」比爾說,「幹嘛把事情複雜化呢?沒什麼好處,只會使金鮑爾小姐的名聲受損。」
埃勒里沒有正面回答他:「謝謝你,博登先生,你真是個善良的人。好了,護士小姐,我走了。」說著後退著走向門口。
比爾一把奪回結婚證書:「說的對,真是麻煩啊——我妹妹還在哭得死去活來的呢!」
「安德麗亞!」傳來金鮑爾夫人震驚和憤怒的聲音,「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我找到他們家后,下了車,按門鈴,」這名警探用疲憊的聲音回答,「沒有人,房子很暗,只是非常普通的房子,明白嗎?我在門廊處等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應該四處查看一下。後門和前門一樣鎖著,地下室也鎖著。我找到了車庫,門關著,上面有破爛生鏽的門門,但是沒有鎖。我打開門進去並打開了燈。這是一個兩輛車的車庫,但當時是空著的。我關上了門又回到了門廊等威爾遜夫人回來……」
護士很生氣,用手指著門。
波林傑拉長了臉:「他們對這件事的報道可真是不遺餘力。」
「從保險受益人這一角度?」波林傑敲著桌子說,「我早就猜出他們要這麼做。當然,我很高興如果能幫助你。我們可以一塊兒合作。」
德瓊聳聳肩,他腦中似乎在想著別的事。他們三個人表情絕望地站在門前;金鮑爾夫人瘦削的肩膀有些彎曲,像是背負著沉重的負擔。經過一段壓抑的沉默,他們離開了屋子。在聽到汽車馬達聲漸漸消失之前,屋裡一片寂靜。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傳來了比爾的龐蒂亞克車發動機的聲音,他們朝著卡姆登方向開走了。德瓊氣得臉色發白,他哆里哆嗦地點燃了一支雪茄。
埃勒里點點頭:「順便問一句,參議員,我想你對於金鮑爾更改他的保險受益人的決定事先不知道吧?」
「哦,當然。」
「你不僅知道他買了保險,威爾遜夫人,」德瓊怒視著露西,打斷了他,「而且可能還說服他把保險受益人的名字從金鮑爾夫人改成了你自己,是不是?」
芬奇的臉色有些陰沉:「當然,這隨您的便。」
比爾幫露西穿好衣服,像是領著小孩子一樣帶她出門。
她瞪著它卻好像沒看到:「什麼?什麼?」
「訂婚戒指?」他咕噥著,「為什麼……」
「如果你是想知道有關他的遺囑的事情,」律師說話了,「我可以告訴你他把一切都留給傑西卡·博登·金鮑爾。但是由於他一無所有,留下的只有債務和他的保險。這樣說來,這份遺產真是具有諷刺意味。」
「他並沒有來找我。大約三個星期以前——是5月10號——我的秘書扎卡里小姐通知我說收到了金鮑爾先生的信,裏面說要求一份變更受益人的申請表。我很驚訝金鮑爾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因為我總是親自處理他的保險單。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所有金鮑爾的保險單自然地到了我的辦公桌上。當然,我很快發出了他的申請表;而且我立即給他的辦公室打電話。」
埃勒里停了一下,終於說:「博登先生,有時候事實真相是很奇怪的東西。你無法否認它,但卻可以加速它的必然性。既然你已經聽說過我了,我想沒必要向你證明我有權對這樁悲劇加以關注並進行調查。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也許,」德瓊說,「更改保險受益人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他知道如果說出來的話,比爾肯定會暴怒。所以他想,如果扔給他們100萬鈔票可能會平息這件事。」
「還有一個問題,」埃勒里焦急地說,「你內心中是反對離婚嗎,先生?」
「你知道,奎因先生,這件事對我——對我的名譽,對我的家族意味著什麼嗎?」
「噢,」安德麗亞抽泣著說,「所有的人都衝著我來?你沒看到我……我……」
「安德麗亞!」金鮑爾夫人喊道。「出什麼事了?」
「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個白痴!」
「我只是要求,」埃勒里耐心地解釋說,「你的女兒給我看看她的訂婚戒指,金鮑爾夫人。」
「你們通話以後又怎麼樣了?」德瓊追問道。
「不。」波林傑坐下來,「不,我也回答不了。可是我覺得這還是一個理論上的問題。我看不出它……看看這兒。」
「那你再一次回到那兒時大約是什麼時間呢?」
警長不耐煩地點點頭;他的眼睛盯著露西。露西縮在椅子上,手指摸索著她衣服上的扣子。
「芬奇見你想要幹什麼?」
「我也是這樣和媽媽說的,」安德麗亞說,「這樣做什麼用也沒有,只能更加丟臉。媽媽,你就不能……」
一會兒,他又回來了,身邊還有露西·威爾遜。
「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的女婿過著雙重生活。」
「有一篇你們本地的女記者寫的報道,」埃勒里繼續說,「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指的是那個一頭紅髮的迷人的姑娘為《特倫頓時報》寫的特別報道。」
「你做得很好,伯克,」安德麗亞冷冷地說,「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寬宏大量。」
瓊斯粗魯地說:「我本來打算忍著。安德麗亞,可你讓我太出醜了。我要你立即解釋清楚,否則,我們之間就完了!這個傢伙到底是誰?你的戒指跑哪兒去了?你星期六晚上究竟用我的車幹了些什麼?如果你攪進這起凶殺案……」
「看來我們已經接近了關鍵的一點,」埃勒里耐心地說,「你能不能……?」
「那你就湊合著吧。威爾遜夫人,你知道金鮑爾先生投保的事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埃勒里在門口說,「非常明顯。比爾,你猜對了。」他聳了聳肩,「這個人既是約瑟夫·威爾遜,也是約瑟夫·肯特·金鮑爾。」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戴絲綢帽子的先生有禮貌的問,「你說你是費城費爾蒙特公園的露西·威爾遜夫人?」
「他是愛她的。」比爾說。
「你從來沒聽說過喬·威爾遜——這個人或這個名字嗎?」——老賈斯伯搖了搖他沉重的頭——「我聽說是你促使你的女婿去買那100萬的保險的,是嗎?」
「我肯定他沒有,如果他有,他一定會先找我的。」
「安傑爾說的對,奎因先生。」芬奇急切地說。
「好了,安傑爾,我們不想和你找麻煩。」
他在客廳等著主人出來時,四處打量這間客廳。看到牆上的油畫和真正的古童傢具,他不禁琢磨這些美妙的東西是誰掏腰包買的。這套公寓本身一年的租金至少也要兩三千美元,要是買下來的話,恐怕要六位數。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更像是老賈斯伯·博登,而不是還在停屍房的那位詩人般的紳士。
安德麗亞的嘴唇幾乎沒有動:「是的。」
她輕蔑地看了看他:「別擔心,伯克,我會的。奎因先生,星期六下午我收到一封電報,是肯特發來的。」
高個子芬奇繼續說:「我給他打電話確認。我不明白金鮑爾為什麼要改變保險受益人。當然,嚴格地說,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我在電話里也是跟他這麼說的。但是,金鮑爾並沒有生氣,而是有點緊張。是的,他說,他是想更改受益人,原因一時在電話中也講不清楚。他當時含糊地說主要是因為傑西卡本身就很有錢,根本不需要這份保險單的保護,諸如此類的借口。他要求我此事保密,至少在他能見到我向我解釋之前。」
「我還不清楚,」比爾疲憊地說,「你的名字呢。」
「沒有,沒什麼可疑的。」她說的很快,埃勒里無法提下一個問題,就點了支香煙聽她說,「我進屋后,看到肯特……他躺在地板上。我當時想他已經死了。我……我沒有碰他,我不敢,那血……我可能尖叫了一聲就跑了出去。我跳進卡迪拉克車迅速地開車走了。當然,現在我知道了我險些撞倒的就是安傑爾先生。」她停了一下,「就是這些了。」
比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很快地說:「你是什麼意思?任何人都能看出那姑娘說的是實情。你不會認為她……為什麼,這太荒唐了!我認為她和我妹妹都不可能是兇手。」
幾個小時以前曾經出現過的那兩個穿著制服的人又抬著擔架走了進來,他們把擔架放在屍體旁邊。
塞勒斯對他身後的警探耳語了幾句,那位警探出去了。
比爾緊抓著椅子扶手,緊張地看著他們。
「噢,」埃勒里說,「你的意思是可以證明嗎,金鮑爾小姐?」
「當然,」波林傑繼續說,「這個證據和指紋一樣可靠。現在證據之三。」他第四次把手伸進了抽屜,拿出來一件黑色的、薄的近乎透明的東西。
比爾眨著眼問:「那第二條證據呢?」
波林傑停住他的腳步,不尋常地看著埃勒里:「那你認為他是以什麼身份被殺的呢?」
「不,」她說,「上帝啊,波林傑先生,沒有!」她的黑眼睛閃著恐慌。
這兒的空氣像墓地一樣有一種陳腐的味道。埃勒里覺得這位老人已經一隻腳邁進棺材了。他的眼睛已經黯然無光,但看到他灰色的臉上顯得不屈不撓的鼻子和臉頰,埃勒里感覺到老賈斯伯·博登依然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你不想嘗嘗芬奇先生的煙絲嗎?」
「是的。」
他的眼睛可怕地轉來轉去,臉色因充血變成了暗紅色。
波林傑打開他辦公桌最上面的抽屜:「因為這三個無可爭議的證據。」他扔過來一疊照片,「輪胎的印記。我們對小屋前面泥地發現的中間那組輪胎印做了模型,並把它同我們找到的車——1932年的福特車作了對比。對了,這是輛黑色的單排座雙人小汽車。結果完全吻合。這是第一條證據。」
經過一段緊張的沉默,埃勒里終於說:「看來還得由我來說。我本來是想聽你們說的。你們的行為很奇怪……你,金鮑爾小姐,和你,比爾。非常幼稚。」——比爾臉紅了——「要我說九-九-藏-書出來發生了什麼嗎?星期六晚上,當我檢查屋內的地毯時,你的眼睛正好看到什麼東西閃著光。你就把腳踩在上面。你以為沒人看到時,就假裝系鞋帶撿起了它。我正好看見了,那是一顆大鑽石,至少六克拉。」
「我要是知道,」老人憤怒地說,「如果不是被束縛在輪椅上,我早就掐死他了!」
安德麗亞用雙手捂著臉,左手無名指還是空著的。她開始哭泣。
「那為什麼找到我呢?貴公司不是有很多訓練有素的調查人員嗎?」
在去特倫頓的路上,他們兩個都沒怎麼說話。在經過紐瓦克機場后,比爾小聲說:「我很抱歉沒告訴你那些事,埃勒里。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真是個混蛋,」金鮑爾夫人激動地叫嚷著,「這個……這個女人居然是他的受益人,他的妻子……我堅決地拒絕承認。這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他簡直是無情無義,品味低俗……」
傑西卡·金鮑爾說:「一個小商販?」聲音中帶著厭惡。
「你呢,瓊斯先生?」
埃勒里想她肯定是對自己贏得勝利的可能性估計過高。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金鮑爾夫人氣吁吁地說:「但是,芬奇……」
比爾茫然地說:「你的車?」
檢察官用食指翻了翻德瓊辦公桌上的一疊文件:「你猜對了。信封里是八份保險單。經過修改後保險受益人是露西·威爾遜。我猜想金鮑爾先生是要把這些保險單交由安傑爾保管,以便在將來需要的時候可以保護威爾遜夫人。我想毫無疑問地,他是要把他另一個身份的事全都告訴給安傑爾。」
「你說的沒錯。法律規定一家公司所承保的最高限額是30萬。如果一份保單超過這一數額,其超出的部分必須由其他公司承保;這是正常的手續。國民保險承保了30萬,我們聯合了另外七家保險公司,他們每家承保10萬。此合同作為一個整體,由金鮑爾向國民保險繳付保費。這份保險單執行情況非常好——沒有未結清的欠款,保費一直按時繳付至今。」
「我想……」比爾小聲嘀咕。
「全由國民保險來做?」埃勒里問道,「我記得好像有法律禁止一家保險公司承保這麼大的數額。」
「不,」金鮑爾婦人開口說,「那個女人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名譽,肯特的愛……我一定要鬥爭到底。我總是允許所有人都踩在我的身上——父親,肯特,甚至是安德麗亞。這次我一定要保衛自己。」
「我希望那些故事沒有妨礙你的訓練。」埃勒里笑笑說,「實際上,我對你的成就也十分了解。兩周前你被摔在草地上的消息,登載在各大報紙上。」
「噢,這真是有損名譽!」金鮑爾夫人憤怒地說,「一定是什麼地方有問題,一定是有問題!」
三個從紐約來的人默不作聲。突然,一種恐怖的威脅籠罩著這間簡陋的屋子。德瓊的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凸起。
「這麼快?嗨,比爾。」
埃勒里點燃了一支煙:「看來,」他說,「你這幾天心裏有了很大的變化,我的孩子。」
「我?」露西虛弱地說,「我?100萬美元?」
「我還從來沒有懷疑過,多麼愚蠢啊!」她的聲音己經變得很粗野,「下賤。下賤。竟然對我……做出如此下賤的事。」
金鮑爾夫人突然把頭埋在雙手之間,開始抽泣。從格羅夫納·芬奇先生和安德麗亞驚呆的表情來看,很明顯看到傑西卡·金鮑爾的哭泣就像是撒哈拉大沙漠的雨水一樣罕見。
這時,他憤怒的眼睛閃了一下又閉上了:「這些年來很奇怪,奎因先生……我一直不喜歡約瑟夫·金鮑爾。我總是覺得他是個懦弱的男人,空有其表,不太可靠。但是,我女兒瘋狂地愛上了他,我不能阻止我唯一的女兒追求幸福的機會。我女兒,你知道,」他停了一下,接著說,「第一次婚姻很不幸。她和他的第一任丈夫結婚很早,對方是一個年輕又很有錢的男人,他的家庭和地位無可挑剔。可是,他卻死於肺炎,這對她打擊很大。幾年後,當金鮑爾出現時,她已經40歲了。」他右邊的肩膀顫動著,「你知道女人是怎麼樣的。」
「是你的,瓊斯?」埃勒里低聲說,「奇怪,就在凶殺案發生的那個夜晚,比爾·安傑爾在約瑟夫·金鮑爾被殺害的小屋門前看到一輛乳白色的卡迪拉克跑車匆匆地離開。真的是非常奇怪啊。那輛車差點兒把比爾撞倒。」
芬奇嘆了口氣,跟著她走進屋。
「還沒看到,」埃勒里微笑著,「晚上好,金鮑爾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這輛車昨天在費城的費爾蒙特公園附近被發現衝出馬路,撞到了樹上。」檢察官低沉地說,「離你家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威爾遜夫人。你沒在那兒發生意外嗎,星期六晚上從特倫頓回去的時候?」
安德麗亞看上去很難受,但她還是過來站在他旁邊,強迫自己往下看。
「我會在的。」埃勒里說。
「好吧,威爾遜夫人,你沒有自己開車去市中心看電影,你說過你是坐電車去的,那你的車到哪兒去了?」
「很高興你能出來見我,博登先生,」他趕快說,「我不會浪費你寶貴而且愉快的時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的女婿的死有興趣嗎?」
金鮑爾夫人冷淡地說:「如果我的女兒不想回答你愚蠢的問題,奎因先生,她就不會回答。我不清楚你的動機,但我現在明白你是在儘力維護你那討厭的費城朋友的寶貝妹妹。你並不是在為我們工作。你知道她就是兇手!」
「那麼既然我,」埃勒里慢吞吞地說,「作為一個公正的偵探,和你們有著共同的目標。你們是希望我能盡我的綿薄之力了?」
「可我的確是認真的,」芬奇難過地說,「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傑西卡,但我現在不得不說。這件事是高度機密的;當我發現金鮑爾對受益人作出更改時,他要我發誓保守秘密。你說我能怎麼辦?」
「我這些天好像進了一個有錢人的圈子裡」他說,「這隻是個比喻,扎卡里小姐——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我都聽說了,先生。」
「安德麗亞,」金鮑爾夫人說,「怎麼……」她的臉氣得發白。芬奇從樓上跑下來,他顯然也很氣憤。
格羅夫納·芬奇說:「現在,請不要急躁。安傑爾先生,金鮑爾夫人的過分緊張也是很自然的,當然她很抱歉說了那些傷害你妹妹的話。這件事能不能以另外的方式商量商量?不。傑西卡!奎因先生,也許你能勸勸她……」
「我拒絕和你談論我的私人事情,」穿紫貂皮大衣的女人傲慢地說,「那個負責的人到哪兒去了?這兒這麼多不體面的……」
「我女兒全都告訴我了。」
芬奇面對面地看著他:「你要明白,」他不自在地說,「我即將告訴你的只是對事實的陳述。我不是要,也不想讓人誤解我的立場……他改變的保險受益人的名字當時並沒有讓我感到震驚,直到今晚我走進這間屋子,發現……」他停了一下,「當金鮑爾把他的申請表和保險單寄回來時,他明確地指出要把他的保險受益人由傑西卡·博登·金鮑爾改成……露西·威爾遜夫人。我重複一遍,是露西·威爾遜夫人,他還給出她在費城費爾蒙特的具體地址。」
「我不這樣認為,」埃勒里發表他的意見,「如果不是有強烈的感情因素的話,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置身於充滿著精神壓力的生活達八年之久。如果說金鮑爾對露西·安傑爾只是玩玩而已,德瓊,那你的說法才能成立。但是,他十年前就和露西結婚了;至少在過去的八年時間里,他可以用很自然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比如說平和地離婚,或者乾脆消失。可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他這種複雜的生活。」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埃勒里慢吞吞地說,「保險對於喬·威爾遜來說就像是健康檢查,我指的是簽署文件。一個人如果害怕他的雙重身份會暴露,他就會儘可能地避免像簽名這種事。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不帶支票簿——一個潛在的隱患。但是他在這種時刻要維持著偽裝的壓力下,一定是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了。我敢說他平時盡量不寫字。」
「我不明白。」比爾嘟嚷著。
她閉上眼睛:「我沒什麼好隱瞞的,芬奇。我沒有殺他,也許你們都是那麼想的。」她停頓了一下,「那封電報上說要我到那個小屋去見他,有極其要緊的事。他給我指明了去那兒的路怎麼走,會面時間是9點鐘。」
「太晚了,」埃勒里冷靜地說,「你見到剛才衝出去的那個紅頭髮女人嗎?她是個記者。今天的這個故事她肯定已經準備發表了,芬奇。」
在他的手指下,他感到了她的手掌有些潮濕;他的手也傳來微微的顫抖。
露西·威爾遜發出一聲奇怪的嘆息,就好像沒有了希望:「我們從來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喬也是,他不可能是——」
德瓊自言自語著走開了。
「不。這個案子還有好多疑點需要解開呢。如果我現在放棄,我會睡不著覺的。」
「好啦,」德瓊終於打破了沉默,「就是這樣了。簡直就是一團糟。」
比爾緩慢地說:「葯瑟夫·威爾遜在1925年2月24日和我妹妹結婚。過了兩年他才和你母親結婚,金鮑爾小姐。」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露西低聲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只知道他是喬·威爾遜……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我又怎麼會知道這位女士是誰呢?」
「說正經的,你怎麼能這樣肯定?」
「100萬美元。這雖然不是我簽署的最大數額的保險單,但是對於一個這麼年輕的人我倒是從來沒聽說過。你看,在1930年金鮑爾才33歲。每年要繳的保費起碼要27000美元呢。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為他做了這份保險;他當時的健康狀況非常好;保險單于當年開始生效。」
「我來的時候,」埃勒里像是隨便地說,「注意到路邊停著一輛乳白色的車。十六衝程的卡迪拉克……」
「那個威爾遜……哦,是金鮑爾,這個討厭的傢伙!——他留在比爾那兒的大信封呢?」
「在哪兒?」埃勒里追問。
這個高個子看著他說:「我是國民保險的高級官員。每一個保險公司都有理由對被保險人的死產生疑問。我們面對的是一起不折不扣的謀殺案。而且是一起被害人身有100萬美元保險的謀殺案。我想你是了解法律的。實際上法律規定如果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被保險人是由於保險受益人致死的情況,保險合同自動撤銷。」
「當然可以,」德瓊說,「不過我希望你們上午再回來。有一些正常的手續。而且我聽說那個檢察官——波林傑——想和你們談談。」
埃勒里輕輕地敲著椅子扶手。所有的人都看著他。
埃勒里拿出煙斗:「我處在一個不利的環境。你的人肯定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到某一個人的身上。不過,從我認出威爾遜就是金鮑爾那時起,我就意識到有一條線索如果追查下去肯定會有收穫。我想你們最近一定注意看地方的報紙。」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比爾自言自語著。波林傑站起來,在他桌子後面踱著步。
埃勒里嘆嘆氣,走到門口:「噢,是的,」他說,「芬奇。」
「我還沒想過,」比爾遲鈍地說,「不過我想你是對的。」
「晚安。」埃勒里高興地說。警長站在那兒,把桌上的東西小心地裝到紙袋裡。
波林傑聳聳肩:「我們意外地找到了這輛被丟棄的車。」
「很好,」芬奇慢條斯理地說,「如果必須面對這場戰爭,我還有張牌可以出……」
「噢,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金鮑爾小姐當然可以證明這一點。」
「醫生要我告訴你他沒有發現任何燒傷的痕迹。」
「一團糟?」埃勒里說,手裡拿起了他的帽子,「那也是你這樣認為,德瓊。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這個案件都是令人著迷的。這會讓布朗神父打心裏高興的。」
芬奇笑了笑:「我的責任,當然,公司是第一位的。即使是按照最起碼的例行公事,我們也會十分徹底地調查這樁凶殺案。更何況保險金額如此巨大。如果證明金鮑爾先生是被他的受益人謀殺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和其他七家保險公司只需支付他所繳的保費,再加上利息——只有五年。特別是考慮到這些錢和100萬美元的保險賠款相比,就不算什麼了。」
「冷靜些,朋友。」埃勒里繼續抽著煙。比爾加大了油門。他們在餘下的旅程里,沒有講過一句話。
「如果你的意思是,」芬奇冷冰冰地說,「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可能會溜出來,開車到這兒把肯特·金鮑爾殺死,我認為你的假設在理論上有這種可能性。如果你的廢話講完了,我有些事情要說……」
「我知道,我能感覺到。」
「等一下,」德瓊粗聲粗氣地命令道,「喂,你們倆,快把屍體弄出去,在這兒站著幹什麼?」穿制服的兩個人打了個呵欠,把蓋著布的屍體抬出去。
「她是……」比爾結結巴巴地,「她是……嗯,不一樣的。」
她猶豫了一下:「哦,我記不清了。那時候天都黑了。我進去時,燈已經開著了……」
「我們大家可以坐下來了嗎?」芬奇著急地說,「扎卡里小姐,請不要讓人打擾我們。我已經告訴了奎因先生,」他等大家坐下后,繼續說,「我們所做的決定。」
「那你們見面了嗎?」埃勒里問道。
金鮑爾夫人撇了撇嘴:「能讓像肯特·金鮑爾這樣的男人看上這樣的女人只有一個原因。哦,我想從世俗的角度來看她還有一定的吸引力……」——露西的臉漲的通紅——「但是肯特是一個有教養、有品味的男人。他只不過是對她一時地迷戀而已。丈夫!胡說八道。這是個陰謀。」她用冷淡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露西,憎惡的目光像是要把露西的衣服全部溶化,讓她赤|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露西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比爾扶住她,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等一下,先生,」德瓊說,「那威爾遜呢?我是說,威爾遜有沒有立過什麼遺囑之類的?」
「你把她拖進陰影中,」埃勒里繼續說,彷彿一切都沒發生,「因為旁邊正九*九*藏*書好有片陰影。我使用了我們友誼的特權,偷聽到了一切。我可以繼續下去嗎?」
兩個特倫頓人相互看了看。
接待處的警官帶他到了26號房,德瓊正在那兒和一個瘦小的男人認真地談話。這個面色蒼白的瘦小男人顯得很精明,又好像消化系統不太正常。比爾·安傑爾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眼睛紅紅的。看來他昨晚既沒有睡覺也沒有換過衣服。
比爾搖搖頭:「這要由金鮑爾小姐決定,我沒什麼好說的。」
「請讓我把話說完,我來陳述一下哈撒韋總裁的意見——本來他是準備和你親自見面的,不過遺憾的是他生病了。威爾遜夫人成為我公司一位被保險人的保險受益人,這件事僅僅發生在被保險人被謀殺的幾天前。是的,是金鮑爾先生親自提名她成為保險受益人,但是沒有證據表明她沒有誘騙或強迫他作出這種改變。」
德瓊突然闖進來,瞪大眼睛。
弗呂赫參議員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捋著他的鬍子。埃勒里略帶歉意地說:「根據這一邏輯,請原諒,我也可以說明金鮑爾夫人有同樣的動機。發現她的丈夫與另外一個女人結婚,而且她自己竟然不是他的合法妻子,而且他把保險受益人改為另外的那個女人,更是讓她失掉了最後的尊嚴……瞧瞧,就是這樣。」
老人陷入了沉默,接著他說:「你想知道些什麼?」
「是嗎?」德瓊打趣地說。
「離婚!」他大喊大叫,「是罪孽深重的、魔鬼的產物。我的孩子絕不……」他突然又沉默下來,自己不知在嘟咬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以近乎柔和的口氣說,「我的信條是絕對禁止離婚的,奎因先生。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埃勒里插了一句:「你能不能直截了當一點?」
「星期六下午你借了我的車,」伯克·瓊斯說,「該死的,安德麗亞,你一定要替我說清楚。」
「你沒看到嗎?媽媽,」安德麗亞小聲說,「這位威爾遜夫人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求求你,媽媽。這件事很嚴重——噢,你必須通情達理!」
「你這個奸詐的小人!」比爾嚷道,「你沒有這個權力——」
「贊同這別有用心的動機,」這個大鬍子律師有些憤怒,「芬奇完全是為了他該死的公司,而我們就完全不同了。我之所以同意,芬奇,就像是我昨晚對你說的那樣,完全是因為傑西卡和你堅持要這麼做。如果傑西卡聽我的意見——還有安德麗亞的意見——當然她不會聽,她就可以完全不必捲入這骯髒的泥潭。」
「好的,我想毋庸置疑……」
「博登先生,也許這個問題太過隱私了,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金鮑爾開始追求並娶了你的女兒呢?」埃勒里咳嗽了兩聲,「你一定明白我確切的意思。」
「噢,醒醒吧,德瓊。這算是讚揚嗎?她抓住了一些你們都漏掉的東西。你能想起她為金鮑爾被殺的屋子起的別名嗎?」
「你能肯定嗎,芬奇先生?」德瓊身體前傾急於得到答案,「你不會是編造故事來迷惑我們吧?」
「傑西卡,請,不要這樣。我真是混……你看,奎因先生,我並沒有指責傑西卡·金鮑爾就是兇手啊。這真是……」他不知如何表達出他認為這種想法是多麼的荒謬,「我的意思是說傑西卡·金鮑爾曾經是肯特·金鮑爾的保險受益人。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但是她皺著眉說:「是的,這是我的車。這輛福特車是幾年前我過生日的時候,喬送給我的。喬給我……」
「很好。」
「胡說八道,不過又有什麼分別呢?他是說過刀子是被人用右手插入金鮑爾的身體等等,都是些通常的廢話。」
埃勒里拿起他的手杖:「一兩天之內,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早安。」
「我知道了。」埃勒里站起來,「你要明白,芬奇,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工作,那我的行動應該不受任何限制。」
「也許是野心。博登家可不僅僅是百萬富翁。金鮑爾家出身高貴,可是我記得這幾年他們家相對從前窮了許多。而老賈斯伯·博登又沒有兒子。一個軟弱而又有野心的人很難抗拒這樣的誘惑——也許是來自他母親的壓力。老金鮑爾夫人是一個潑婦——至少在傳聞中大家是這樣叫她。如果說是她把金鮑爾推進這樁婚姻,而他自己又沒有意識到這將給他帶來的麻煩,我是一點兒都不會奇怪的。」
「半途之屋?」波林傑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哦,是的。」
露西的黑眼睛望著他:「嗯?」
「這個水箱蓋兒是那輛福特車上的?」埃勒里認真地問。
「非常正確,非常正確。不過,從我們的立場出發,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現在,這份保險合同要求我們償付100萬美元給保險受益人。這裡有一些特殊情況。新的保險受益人是被保險人的秘密妻子——至少從他真實身份的角度來看。如果她突然發現了他的欺騙行徑,即使是擁有他真正的愛,她也會變得非常憤怒,除非她的愛已變成了恨。再加上她已經成為了他100萬保險的受益人——讓我們先忽略她誘騙他更改保險受益人的可能性——她也有雙重動機成為兇手。你明白我們的意思了嗎?」
高個子芬奇先生轉移了目光,有些面露難色。
「是,是的!」露西大聲說。
「你想你沒被看見。但是,你看,比爾,」埃勒里溫和地說,「觀察一切是我訓練的一部分,而且我的信條之一就是不會讓友誼阻止我去挖掘事實的真相。你不知道那顆鑽石是誰的,但你害怕讓德瓊知道,因為你想這可能會牽連到露西。金鮑爾小姐到來的時候,你看到了她手上戒指上面的鑽石不見了。不會這麼巧合的,你意識到她一定來過這間屋子……但是,你看,比爾,這個我也注意到了。」
「當然啦,」埃勒里說,「這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有錢的即將結婚的姑娘避開婚約的象徵是不是一種新的時尚?據說上帝看到的我們只是完美的手;不知我們的上層階級是否也沿襲了這一傳統。」
「我想,」芬奇冷冷地說,「我不會對任何事加人感情|色彩。我向你保證我沒有任何必要針對威爾遜夫人,今晚以前我根本就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會受到這可怕的誤會的牽連。另一方面,如果我要利用這一點來說服你,我認為像你所說的『編造故事』也是非常愚蠢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是一家大機構,出現這種個人的陰謀是不可能的。」
「噢,不!」她大聲叫道,「不要那樣。噢,請你不要告訴他。要面對那些人……」
德瓊冷笑了一聲:「我只是覺得聽上去很古怪。」
比爾的臉又紅了,而且顯得局促不安。
「噢,親愛的,我也不知道,對這些東西我可不在行。好像是一個很特別的牌子,外國貨,在第五大道有賣的。要不要我給你裝一些?」
安德麗亞嘆了口氣,說:「外公幾年都沒出過門了。他1930年中風后,左半邊身子都麻痹了。」
星期一晚上天剛剛黑的時候,埃勒里來到位於花園大道的博登·金鮑爾家。這是一幢相當高大的建築。他按動了門鈴,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舉止文雅地帶他來到客廳。
「威爾遜夫人,」相貌高貴的芬奇繼續說,「你必須明白你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塞勒斯,再說一遍,給這些女士先生們聽聽,你昨天晚上開車去威爾遜夫人家的經過。」
「噢,你不該來……」
「你好。」比爾說,他的眼睛盯著檢察官。
「沒有碰撞出靈感的火花?」埃勒里說,「應該有啊。她聰明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我能問問你是否有權利問我這個問題嗎,年青人?」
星期一早上九點半,埃勒里穿著一身筆挺的橄欖綠色華達呢西裝,戴著巴拿馬草帽,來到位於紐約麥迪遜大道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星期天,他在家呆了一整天,在他那曾經當過警官的爸爸的冷嘲熱諷中仔細研究案情。所以,他今天穿的富有春天氣息的衣服使他感到心曠神怡。
「我知道了。」他看露西的眼神很冷酷,更讓人覺得他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計算她的話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我知道了。」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時候,那條皺紋又出現在他的眉間。
「我想告訴你,」她沉穩地說,避開了比爾的目光,「我對這一切……真的很抱歉。我們並非惡人,真的不是。如果我們說的話傷害了你的話,親愛的,請原諒我們。你是個不幸……但是勇敢的女人。」
「我不是……」
埃勒里笑了笑:「那麼多人,有那麼多的想法。我只有一個,但是的確是我自己的。」
「歇斯底里是沒有用的,親愛的夫人,」埃勒里說;他摘下夾鼻眼鏡,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鏡片,「告訴我,芬奇先生,你沒把受益人更換的事透露給其他人吧?」
比爾大叫:「不要!你這混蛋,你不能……」
「埃勒里。」一個低沉的聲音:埃勒里轉過頭去,原來是比爾·安傑爾站在門口。
「哦,是嗎?」埃勒里嚴肅地說,「我明白了。那你有什麼根據來指控她呢,金鮑爾夫人?」
金鮑爾夫人搖搖頭,不屑於回答。但是格羅夫納·芬奇低沉地說:「他們於1927年6月10日在紐約的聖安德魯大教堂舉行婚禮。」
「當然沒有。」芬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聲咆哮,「金鮑爾讓我保守秘密,我當然不會告訴其他的人。」
「你可以略過詳細的家譜。」埃勒里說。
「真是值得稱讚啊。」比爾突然轉向露西,「來吧,露西,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埃勒里,真抱歉;可這個老傢伙太令人難以忍受了。我們明天在特倫頓見——如果你還在的話。」
「要是這樣的話,」埃勒里嚴峻地說,「你讓我別無選擇了,金鮑爾小姐,我只能要求看看你的訂婚戒指了。」
「那你呢,博登先生?」埃勒里尊敬地問。
「我說,」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為什麼你不給他看訂婚戒指?安德麗亞,它在哪兒?他為什麼要問這個?你從來沒告訴過我……」
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眼圈發黑。她雙手緊握,高聳的胸部不斷地起伏著。她衣著邋遢,滿面愁容,一時間大家都不知該說什麼。
這屋裡的景象——刺眼的燈光、沉默的人們、書架上一排排法律書籍、雜亂的辦公桌——無一不在刺|激著她的大腦。她的鼻翼顫動著,小巧的鼻樑沁出了汗珠。
「燒傷?」波林傑皺起眉,「為什麼要問燒傷,奎因先生?」
特倫頓市警察局
她小聲地說:「我覺得很……我不知道。噢,比爾,他們……他們說波林傑先生想和我談談。他們說……」
「別碰我,你——你這個叛徒!」金鮑爾夫人哭著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請坐,奎因先生。」她走到一張超大的辦公桌前,拿起一個盒子,「抽煙嗎?」
「還有那顆鑽石,金鮑爾小姐?」埃勒里不經意地問。
「我也不知道。8點鐘,大概是。」
「但是,金鮑爾夫人……」
「如果是在一個比較輕鬆的環境下,」埃勒里舉起她的手說,「這真是相當愉快的事情。如果說我有什麼阿喀琉斯之踵的話,金鮑爾小姐,我荒唐的弱點就是喜歡保養得出色的女人的手。你的手,不用說,就是完美中的精華……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已經訂婚了呢?」
比爾有些激動,安德麗亞長出了一口氣。瓊斯的臉又成了灰白色,一臉的憤怒。
「不錯啊,德瓊,」埃勒里說,「我再問一遍:是誰被謀殺了?」——他搖著他長長的手指——「如果你連他的名字都說不出來的話,你就別想找出殺他的兇手了。」
「別以為會有什麼疑問,先生們,」德瓊慢吞吞地說,「是一輛公共汽車,好了吧。」
樓下那個留著辮子的男管家看上去很生氣,因為埃勒里沒有馬上離開他神聖的領地,而是彬彬有禮地讓他把安德麗亞·金鮑爾小姐請出來。當安德麗亞從裡邊的一間屋子裡出來時,他筆直地站在一邊,像是要保護他主人家的小姐免受外來的侵犯。
「噢,」瓊斯說,「那一定是我的車。」
「我恐怕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金鮑爾夫人,」埃勒里說,「露西……露西!」
「媽媽,」安德麗亞說。她把纖細的手放在她母親顫抖的肩上,「他曾經說過他在離紐約不遠處有個地方。他說一個男人需要有些隱私,他永遠不會把那個地方告訴媽媽或任何人。我們從未懷疑,因為他從來不喜歡社交生活……」
「你第一次到那兒時大約是什麼時間?」埃勒里問。
「但是重婚的事,她沒有聽到。我敢保證……」
「我猜想,」埃勒里說,「金鮑爾小姐能回答你的問題。」
「啊,看看誰來了。」德瓊用奇特的語調說。
傑西卡·金鮑爾緊閉著雙唇:「是那個女人,」她突然說,「殺了肯特。」
「在你開始之前,芬奇,」弗呂赫參議員高聲宣布,「我希望讓奎因先生了解我並不贊同。」
「我打賭那封電報和我的一模一樣。」比爾小聲說。
「別這樣,傑西卡,」格羅夫納·芬奇皺著眉說,「你看,奎因先生,金鮑爾夫人已經有些失去控制了。當然,她所說的是毫無道理的。但是,我要代表公司說幾句。國民人壽保險公司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反對威爾遜夫人。我們感興趣的只是揭開事實真相。」
星期天早上,埃勒里·奎因先生離開飯店時有些內疚。
「啊,你未來的岳父不太喜歡你吧,瓊斯先生,還是只是缺乏興趣?」
「我借了伯克的車,我們下午一起出去,他晚上不會用……我沒告訴他我去哪兒。」
「如果塞勒斯說它不在它一定是不在那兒了。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威爾遜夫人?」
德瓊回來了:「吸煙又怎麼了?」他插嘴說。
「他是個貧窮的生意人,」安德麗亞說,「他的名下幾乎是一無所有。」
「這些作為聘用你的費用,可以嗎,奎因先生?」
「那麼,誰,」埃勒里問,「是金鮑爾的保險受益人?」
埃勒里嘆息道:「就是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來。你能回答嗎?」
波林傑拿起黑色的面紗:「那這個黑色的面紗不是你的嗎?」
埃勒里微笑著:「怎麼了?這隻是我一時胡亂猜想。你的驗屍報告就這麼多嗎,德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