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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爸,卡扎利斯是無辜的。不過,等我回家再告訴你細節。現在,你最好趕快聯繫檢察官。我知道,明天早上的審判是來不及取消了,不過……」
埃勒里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沉靜得令人困惑。有很多嘈雜的聲音,好像有鮑爾夫人的聲音,然後又好像沒有了;他身旁好像有一個男人,臉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滾燙的熔岩沿著喉嚨流下,因此像個傻子一樣地哭訴。之後,埃勒里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皮沙發上,賽利曼教授像個慈祥可親的老祖父一樣彎腰俯視著他,一隻手拿著白蘭地,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條手帕,正輕柔地擦拭他的臉。
「記日期是很煩人的事情,再說,有那麼多日期要記。」
「有這樣的人嗎?就我所知道的人?」他說。
「終於,在10月的那個晚上,高潮出現了,卡扎利斯突襲了一個身高和體型都酷似瑪麗蓮·索姆斯的女孩,她那天剛好不小心穿了瑪麗蓮·索姆斯的外套。他把她拖進一條小巷裡,拿出怪貓在前幾起命案時所用的同一種柞蠶絲繩出來,『開始』要勒死她。
「不管您說什麼,教授,或是您怎麼說,事實還是事實,我就是被卡扎利斯矇騙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只能在維也納這裏和您用口頭驗屍。我這次真的失敗了,賽利曼教授。」
「不過,我的描繪,」埃勒里說,微笑中帶點挖苦的意味,「似乎像詩人作詩一樣,有點兒多愁善感。我想起紐約有一個藝術家把這個勒脖子的兇手畫成一隻貓,我對他的直覺心有同感。母老虎——貓類的老祖母——如果發現她的小孩被搶走,不是也會氣得發狂嗎?而且,教授,不是有這樣一句諺語嗎?『女人和貓一樣有九條命』。卡扎利斯太太剛好也索了九條命。她開始一個一個地殺害,直到……」
「卡扎利斯到底做了什麼?他的作案程序是到第十個被害者的時候才被我們測出的。他挑中瑪麗蓮·索姆斯作為第十個被害者,這種挑選方法跟怪貓在卡扎利斯從前的婦產科檔案里搜尋他的獵物所用的方法是一樣的——我自己也運用了相同的方法推測,而且也果真是同一個被害人。所以,任何一個有起碼聰明才智的人只要對前面所發生的九起謀殺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同時可以接近這些病例檔案,都可以推斷出同樣的結論。
「這是我對付她的唯一武器,」老人咯咯笑著說,「我威脅著說要將她催眠,然後送到蘇俄去給莫斯科當玩物。對艾爾莎而言,這無關道德,她只是想到蘇俄就覺得恐怖。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跟反基督徒睡覺。你剛才說,奎因先生,卡扎利斯事實上是無辜的?」
「消息?」
「我們會安排讓您出庭作證。除此之外,我還會提出證據證明卡扎利斯全程參加了在蘇黎世舉行的會議,以及6月4日是他返回美國可能的最早時間。這些,將有助於替他洗刷罪名。」
「但證實了我自己的看法,不是嗎?」埃勒里聽到自己的笑聲,聽起來真的很惹人厭惡,「我的哲學就和《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那個皇后一樣,既能通融,又理直氣壯。您知道《愛麗絲夢遊仙境》這本書吧,教授?您,或者是哪個人,一定會用精神分析的方式解讀過這本書。它是一部教人要謙虛的偉大著作,包含了所有人類懂得自嘲以來所有的智慧。不管事情的大小,書裏面的皇后解決困難的方式永遠只有一個,您記得吧,就是『把他的頭給斬了!』這個口出囈語的傢伙此刻正站立著。實際上他是從躺椅上跳下來的,好像賽利曼用火燒他的腳似的。而現在他站在那兒,惡狠狠地對著這個舉世聞名的老人揮舞著手臂。
可是,老頭子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
「卡扎利斯這麼做,同時也是在懲罰自己,出於深埋在心底的他對怪貓的負罪感以及他對怪貓的情感。
他覺得自己被那雙眼睛給懾住了,動彈不得。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一切是卡扎利斯計劃的,他告訴她去哪裡弄這些東西,要怎麼做等等。她已經有好一陣子都這樣神智恍惚。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倆單獨待在他的牢房裡還不到一分鐘。她替他帶了毒藥來,他們兩個同時吞下那致命的毒藥。那毒藥的藥性很快,牢房的鎖還來不及打開,他倆的身體就痛苦地扭成一團,6分鐘之後就死了。事情就像一陣狂風捲來一樣,發生得很快,卡扎利斯的律師,那時正站在……」
「我對你提出的第三點很感興趣,也就是你所說的,支持卡扎利斯太太謀殺的『可確定的精神病患者的理由』。你怎麼證明這一點?」
「就心理醫師的角度來看,會對你所描述的這個殺人兇手作如下的解釋:她的精神病癥狀都封閉在她的內心世界里,只有通過她所犯下的罪行,才會在外在的世界顯現出來。如你所見,奎因先生,結論殊途同歸。」
「卡扎利斯採用怪貓選擇被害者的方法之後,接下來他是怎麼進行的?
「如果是由一個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來看你的卡扎利斯夫人,他會這麼說:這個女人是安靜、順從的那一類型的人,個性內向、不善交際、拘謹、有點兒多疑而且吹毛求疵——當然,我現在說的是我當年認識的她。她的丈夫英俊瀟洒,事業有成,他所從事的工作,也就是婦產科醫生,是無時無刻得和其他女人接觸的。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她和她丈夫面臨了種種令人煩惱的衝突和緊張。不過,她還是努力地調適自己,適應生活,雖然,彷彿像個跛子似的很吃力。
「接下來幾天,卡扎利斯晝夜在那女孩家的附近游來盪去,還勘查了她住的那棟公寓。換作是怪貓本人,他也會這麼做。在前面幾件案子里,怪貓一定就是這麼做的。
「艾爾莎……」老人開口道。
「很明顯,」老人喃喃地說,「我們要抵達我們的目標了。」
「這種行為顯然不可能是神志不清之人所為。宣稱自己犯下其實是別人所做的殘暴行為,這種例子在過去邢5個月里發生過好多次,在每一起轟動社會的案件中,多少都會出現一些這樣的人,許多精神病患者都說是自己犯下這些駭人的罪行。但卡扎利斯不是這樣的。他用思想、用計劃、用行動來證明他是怪貓;他根據他對怪貓的習性、方法、手段的了解和伃細的研究,創造出一件新的,而且是典型的怪貓式犯罪。
「我已經隱約見到你的目標了,先生。不過,還是先牽著我的手,帶我走下去吧。你才解決了一個難題,馬上又面臨另一個難題——既然卡扎利斯不是怪貓,那怪貓是誰?」
「顯然不可能。」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
「用另外一read.99csw.com個被您說成是無科學先例的方法。教授,我知道卡扎利斯夫人的兩個孩子都在分娩的時候死亡;我知道,根據卡扎利斯告訴我的,第二次分娩之後,她就再也不能生育了;我知道,從那以後,她就特別寵愛她姐姐的獨生女雷諾·理查森,寵愛到好像她的侄女是她的女兒,而不是她姐姐的;我知道、或者說我認為,作為一個丈夫,卡扎利斯在性方面是無能的,尤其是在他精神崩潰和其後接受治療的那段期間,對他的妻子而言,他是令她不斷挫折的主要原因。而且,他們結婚的時候,她才19歲。」
「這個教訓,先生,」老人一邊說,一邊拍拍埃勒里的手,「就寫在《馬泰福音》里:『神只有一個,就是他,沒有別人』。」
埃勒里聽了大笑著說:「現在,關於怪貓我知道些什麼呢?怪貓是跟卡扎利斯有著感情牽扯的人,因此卡扎利斯跟他有很密切的關係;怪貓是卡扎利斯強烈要保護的人,怪貓所犯的罪行跟卡扎利斯心中精神官能性的負罪感關係非淺;怪貓是個精神病患者,因為某種可以確定是精神上的原因,他要找出幾十年前卡扎利斯還是婦產科醫生時接生來到這世界上的人,予以謀殺。最後一點是,怪貓跟卡扎利斯一樣,同樣能接近擺在他家裡、鎖在貯藏室的那些婦產科舊病例資料。」
「為了要尋找這個答案,我根據我們對卡扎利斯精神官能症的了解,重新檢視其在怪貓案中他為人所知的行為。
「我又遲了一步,」埃勒里聽到自己用情緒化得可笑的聲音說,「我用害死霍華德·范·霍恩的方式又害死了卡扎利斯。如果我沒有那一陣子悠閑地帶著那頂發亮的小桂冠飄飄欲仙,而是立刻審視卡扎利斯和九件謀殺案的關係的話,卡扎利斯今天就不會死。活著,而不是死掉,賽利曼教授,你理解嗎?我又遲了一步。」
他兩道白眉聚結在一起:「5月底吧!」
「蘇黎世和紐約之間有6個小時的時差,所以蘇黎世的6月3日子夜,也就是卡扎利斯開始在大會中宣讀論文的時候,是紐約的6月3日傍晚6點鐘。而蘇黎世則是6月4曰凌晨2點,卡扎利斯快要宣讀完論文的時候,紐約時間是6月3日晚上8點。現在我們來假設一個荒謬的情況:大會一閉幕,甚至一結束報告走下講台後,他立刻就衝出大會的會議廳,他也早就辦了旅館的退房手續,行李也已經收拾好,而且簽證通關邢些小問題也已經有人幫他打點好了,等他一抵達蘇黎世機場,有一架飛機正準備起飛前往美國直飛紐約(肩經丹麥的那佛素勒博士那冗長發言,而且已經夜深入靜了,還有,根本無法預料到會議會拖延,儘管有這些無法排除的因素,卡扎利斯已經買好了那個班機的機票),在紐瓦克或拉瓜底亞機場降落的時候,已經有一輛警察派來的摩托車等候,隨後以最快的速度為他所乘坐的計程車開道……假設這些胡說八道都是真的,教授,您猜艾德華·卡扎利斯會在什麼吋候抵達曼哈頓城中?您能想象的最早時間?」
埃勒里聽話地躺下來,什麼也沒有想,閉上眼睛。可是馬上他又張開眼睛,說了一聲「不」。
「埃勒里……」
「還有,當然了,在一連串具有精神病特徵的暴力案件中,所表現的共同的特徵……」賽利曼先生說。
「卡扎利斯役有精神不正常,他非常有理性,他刻意且富有創意地扮洧怪貓的角色,甚至到惟妙惟肖的地步,因此,他是有理性的動機的。」
可是鮑爾夫人打斷了他,她用德語叫了一聲「教授」之後,便開始用英文結結巴巴地說了一些話,埃勒里明白她同時也是要說給他聽的。
「不要緊,不要緊,」老人說話的聲音有一種神奇的安撫效果,「長途旅行消耗體力,又睡眠不足,加上我們講的太興奮了,當然還有你父親那令人震驚的消息。放輕鬆些,奎因先生。躺下,現在不要想,閉上眼睛。」
「是的。」
「抱歉什麼,奎因先生?艾爾莎。」老人以德文溫柔地說,「你在門口偷聽,這侮辱了我的客人。現在你還想剝奪我所剩不多的清醒時光,我是不是應該把你催眠一下?」
「我的看法是,最後她告訴自己:我的丈夫為別的女人接生了這麼多活生生的嬰兒,可是,輪到我的時候,他卻給我死嬰,我丈夫殺了他們。既然他不讓我有我自己的小孩,我也不讓他們有自己的孩子。他殺了我的孩子,那我就殺他們的小孩。」埃勒里接著說,「那香醇美昧、非維也納式的咖啡,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可是,在做這一件重要又有益的工作時,奎因先生,我要求你時時要記住一個偉大而且永恆的教訓,這個教訓給你的東西比這次你自認的失敗經驗更雋永。」
「該吃午飯的時候才吃早飯,所以沒吃午飯。現在該是你休息的時候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打電話給您的原因。然後我發現艾德華·卡扎利斯那晚從會議廳離開后,根本沒有到機場。這不是猜測,這是事實。因為您告訴我您把卡扎利斯留在您蘇黎世下榻的旅館談了一整夜,直到『日上三竿』——那表示最早的話,至少也要6點吧?我們就假設是6點好了,教授,就讓我暫且如此推論吧。當然,我知道,在蘇黎世,應該還要更晚。蘇黎世6月4日清晨6點鐘,相當於紐約6月3日的午夜。您記得我告訴您怪貓犯下第一樁謀殺案的時間嗎?叫做艾伯內希的那個男人被殺的時間?」
賽利曼臉部的表情一點兒也沒變,既不驚訝,也不表示讚歎。
「的確,這麼多日期,而且是這麼久以前發生的。可是,根據我們驗屍官檢查的結果,艾伯內希被勒死的時間是6月3日的『午夜前後』。如我前面所說的,這是很簡單的物理道理。卡扎利斯確實多才多藝,可是同一個時間在相隔數千里兩個不同的地方出現,這我可不敢相信。」
賽利曼教授現在是一個完整的人了,非常清楚,而且離他很近。
「不管怎樣,身為一個精神醫生,卡扎利斯立刻就能理解她為什麼選擇繩子這個具有臍帶象徵的工具來作案——彷彿把被害者看成是剛出生的嬰兒。男性的被害人用藍繩子,女性被害人用橘紅色繩子,這種與出生嬰兒性別標示方式不謀而合的邏輯,當然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於是,他開始追溯她精神創傷的源頭,試圖理解她的妄想症的起源。她失去自己兩個嬰孩的產房是唯一的答案。在正常的情況下,這隻不過是臨床上觀察出來的結果——雖然對他個人而言是很痛苦的發現。卡扎九九藏書利斯可以遵循慣例採取醫學和法律的程序,或者將事實公諸於世,如果那會使他承受太深的痛苦、責難、羞辱的話,他至少可以讓她不要繼續造成傷害。
「卡扎利斯夫人有一個可確定的——而且是唯一可以確定的——精神病患者的理由在支持她尋找並殺害那些由她丈夫接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
「卡扎利斯要隱瞞怪貓的真正身份,卡扎利斯要保護怪貓免受偵察,不讓他暴露,不讓他受懲罰。
「當然,另一方面,我們也期待辯護律師去查清一切。如果他們也沒有找出卡扎利斯的不在場證明,那當然是被告自己的問題。我離開紐約的時候,他非常的麻煩,不願意配合,他完全拒絕任何律師的協助。再者,被告的律師也很可能受輿論的影響,而認為他的客戶的確有罪。
埃勒里突然噗哧一聲笑出來,又一次打破了沉靜,老人抬起頭來。
「所以,他把妻子送到南方去,托她姐姐和姐夫照顧。接著,他把剩下來的絲繩從她藏匿的地方拿出來,放到只有他知道的地方,然後就著手計劃,要使當局以為他,艾德華·卡扎利斯,就是五個月以來紐約市瘋狂地想要緝捕到案的妖怪。隨後他詳細的『招供』其實是目前為止最容易辦到的部分,由於他參与警方辦案,所以警方知道的線索他都了如指掌,於是他就可以根據這些線索編造一個合理、可信的犯罪框架。從那時開始以及之後他的所作所為當中到底有多少是刻意演戲,多少是精神錯亂的表現,我就不敢臆測了。
「我非常抱歉,教授。」
「這個教訓是什麼,賽利曼教授?」
「我因此假設,賽利曼教授,有一天,卡扎利斯夫人告訴自己一件事,自此以後,那件事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一旦她對那件事深信不疑,她就迷失了,迷失在精神病扭曲的世界里。是因為,教授,我相信,就是在這個時候最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了。卡扎利斯太太根本不需要知道她的丈夫認為自己謀殺了剛出世的孩子,實際上,不用懷疑,她的確不知道——這是指當她生活在理智中時——不然,他們的婚姻不可能在這個陰影下還維持這麼久。不過,我認為,在她不正常的精神層面上,她獲致了差不多相同的結論。
「這個訪客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當然知道,教授,他是這樣一個有理性的人。從他明明不是怪貓,卻要證明他是怪貓這個事實來看,一定會引發這個邏輯問題:他要證明給誰看?我剛才已經指出來了,他的證據不僅是他的自白而已,還包括許多天以來刻意顯露的行徑,包括他臉部的表情,以及到索姆斯家附近去閑逛的動作。一個人之所以會假裝,前提是他知道有人在看他,而且要騙他。沒錯,卡扎利斯知道警察在跟蹤他,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訓練有素的專門人員在注意、在記錄。
「卡扎利斯太太死了,她今天早上服毒自殺了,今天早上。」
「是的。」
突然,在他背後的老人低聲咕噥道:「也許最明智的做法是,奎因先生,現在就發那封電報。」
埃勒里聳了聳肩。
埃勒里說:「在范·霍恩那件事情之後,我發誓說我再也不用人的性命當賭注,但是過後我食言了。我竟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卑鄙透了,教授。我卑鄙的個性一定是與生俱來的,要不然我怎麼能食言了之後還安坐在我第二個被害者的墳頭上。人家會怎麼說呢?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可憐人因為我這般狡詐卑鄙而嘗盡苦頭?我沉醉在我的偏執狂里,長期享受事業上帶來的榮耀。單是自大的妄想就談不完了!我會對律師談法律,跟化學家談化學,跟彈道專家談彈道,大言不慚地跟畢生研究指紋的專家談指紋。對已經有30年經驗的警官,我發表我至高無上的命令,告訴他們應該怎麼辦案;自以為是地對經驗老道的精神醫生大談我不容懷疑的精神分析結果;拿破崙在我眼中不過是個男廁所里的服務生。自始至終,我就像個快樂的天使大鬧宴會一樣,在無辜的人群中胡作非為。」
「可是,我懷疑不在場證明之所以還未被發現,其實是因為一個更狡猾的動機,跟犯人幾乎從一開始就有的心理機制是如出一轍的。社會大眾普遍交叉感染一種精神性的焦慮,希望能逮捕到怪貓,拿一根木樁直刺入他的心臟,然後徹底忘掉這可怕的一切。這種情緒,檢警當局也傳染到了,怪貓就像一個混世魔王,當檢警當局真的抓到一個各方面如此契合這些特徵的人時……」
埃勒里非常專心地聆聽。
「這就是下一個問題。」埃勒里點點頭說。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埃勒里聽到自己那個混蛋分身喃喃地說了聲道歉,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椅子上了,眼睛瞪著那像死屍一般一個又一個數也數不完的咖啡杯。
「卡扎利斯夫人是唯一一個跟卡扎利斯感情親密的活人,而且是感情最親密的人之間的情感關係。
賽利曼正要把煙斗放回嘴裏,聽到這裏,手就停住了。
「這場會議總共開了十天,閉幕式是在6月3日晚上舉行的。6月3日那天晚上,來自美國的卡扎利斯在大會上對著一大群聽眾宣讀了一篇題為《暴民恐懼症、黑夜恐懼症和失敗恐懼症》的論文。根據《蘇黎世人》科學期刊的報道,排在卡扎利斯前面的那個丹麥演講者,超用了他被指定的時間,幾乎拖到原本預定的閉幕時間才結束。可是,為了對幾乎全程參与的卡扎利斯表示敬意——這是那本期刊在附註中說的——大會特別准許卡扎利斯宣讀他的論文。卡扎利斯是在差不多午夜的時候開始宣讀,一直到凌晨2點多一點結束。於是,今年的大會就此結束。正式的閉幕時間是6月4日凌晨2點24分。」
鮑爾夫人雙手緊握成拳頭,支在臂部上,挑釁地看著他這個外國人。
「你所選擇的工作具有崇高的意義,有非常偉大的社會價值。你要繼續做下去。這不只是對社會,對你本人也很重要。
「以上就是我的看法,賽利曼教授,」埃勒里一字一字清楚地說,「如果就您所知的情形當中有與它不同的地方,請您說出來。」
埃勒里聽到自己在跟賽利曼教授說:「卡扎利斯太太死了,她服毒自殺了,今天早上。」
「她漸漸產生一種臆想,認為她的嬰兒是被她丈夫殺死的,因為他不想讓她擁有他們。甚至,她可能認為在他成功接生的那些小孩當中,有幾個是他的親生骨肉。不管她究竟是不是不認為他在外面有私生子,她為了報復,遂著手要除去他們。
「不過,這並不是正常的情況九*九*藏*書。因為那間產房同時是他再度產生負罪感的源頭。也許,豁然洞悉妻子精神病的起因所帶給他的驚嚇使他以為早已經消彈的負罪感又死灰復燃。不管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卡扎利斯一定發現了自己又陷於精神官能症的痛苦中,而且還比從前頑強千倍,這都是因為發現真相所帶來的驚嚇所致。沒多久,因為精神官能癥狀的影響,他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沒有『謀殺』他們的兩個嬰孩,她就不會變成精神病患者。所以,這個罪是他的,應該由他自己負責,因此,他必須承擔一切懲罰。
「不過,這麼一來,我們就得先假設他知道警察在跟蹤他,而且想在他下手的那一刻逮捕他。」
教授說:「坐下,先生。你強迫我要這樣抬頭看你,我的背可痛得很呢。」
「很不巧瑪麗蓮·索姆斯在家裡面工作,她忙得不得了,而且沒有固定外出的時間。怪貓在每一個案子里的第一個課題就是得熟悉那些被害對象的相貌和身材。所以,如果是真正的怪貓,把瑪麗蓮·索姆斯定為目標之後,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她從家裡誘騙出來,以便研究她的外貌。卡扎利斯也是這麼做的。因此,他找了一個藉口,把瑪麗蓮·索姆斯引誘到一個擁擠的公共場所,好讓他安全地研究她。
「埃勒里,你在跟誰說話?」
埃勒里等待著。
「我幫你撥到接線員那裡。」老人緩緩地走向書桌。拿起話筒的時候,他故作幽默地說,「我講德語——至少在歐洲這邊來說,奎因先生——一定比你用你的德語講省錢多了。」
「卡扎利斯夫人,」埃勒里說,「是唯一一個符合我剛剛所描繪的特徵而且還活著的人。
「我們請命運女神露一下臉吧,她又名鮑爾。」賽利曼扯著喉嚨大叫,「艾爾莎!」
「直到?」
「我們抓到他的時候,卡扎利斯承認他就是怪貓,而且承認他在這之前九起謀殺案的所作所為,包括髮生在卡扎利斯尚在瑞士時那起艾伯內希案的細節!
「從相反的方向來推論有欠成熟,賽利曼教授。幾乎從一開始,各種跡象都顯示這些案子都是同一個人所為,之所以這樣認為,理由非常充分。單是被害者姓名的來源就證明了這一點;從姓名來源來挑選死者的方法也證明了這一點;勒殺時所使用的手法相同也證明了這一點。還有很多證據可以作為證明。而這麼多證據當中,最強而有力的一點是:九起謀殺案中所使用的兇器都是柞蠶絲做的繩子——來自東印度,異國風味十足,而且不多見,更不容易買到,因此,它顯然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從來不會要人家特別注意她,事實上,她總是活在她丈夫的陰影下,受他控制。
埃勒里點點頭:「這個真相可能以下述幾種方式之一出現。也許是他無意間發現她藏匿絲繩的地方,然後回想起幾年前他們到印度的時候,她,而不是他,買了這些繩子。
「所以,從19歲之後,」埃勒里說,「在我看來,卡扎利斯太太就過著抑鬱而緊張的生活,此外,兩個嬰兒的夭折、再也不能生育的噩耗以及轉移到她侄女身上那種無所歸屬、無法滿足的感情,凡此種種,都壓抑著她強烈的母性,使得她的性情愈趨複雜。她知道雷諾永遠不可能真正成為她的女兒,雷諾的母親神經質、嫉妒心強、有很強的佔有慾、又幼稚,同時又愛多管閑事——是無休止的麻煩的源泉。卡扎利斯夫人並不開朗,顯然她從來都不開朗。所以她受挫折的心理只好向內延伸;她隱忍這些情緒……隱忍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她過了44歲,然後,她崩潰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很荒謬的事情,賽利曼教授。從我第一次看到她以及這四個月來不論是打招呼、想到或提到她時,除了『卡扎利斯夫人』之外,我不知道還可以怎麼稱呼她。」
他發現他在發抖,他想可能是爐火已弱的緣故。此刻爐火正發出嘶嘶的聲音,彷彿想要引人關注它的窘境。
「哦,事實啊,」他說,「事實上,它就和初級物理一樣簡單,教授。您會跟我說過,您年初的時候參加了在蘇黎世召開的那場國際會議?確切的時間是今年什麼時候?」
「貝拉·賽利曼,我在他家。」埃勒里努力穩住自己。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消息像是炸彈一樣把他給震呆了,「也許這樣也好,的確為卡扎利斯解決了一個痛苦的難題——」
就在這個時候,卡扎利斯又走進公富的大廳,除了卡扎利斯和他的被害者外,附近沒有任何人;那時正是清晨,外面的街道空無一人。儘管如此。那時卡扎利斯一點兒也沒有做出要攻擊那個女孩的舉動。為什麼呢?因為如果他做了,那麼怪貓所犯的幾起命案的規律性就會被他打破,因為從第一到第九起,謀殺案所發生的時間都是在入夜以後,而那時是大白天。這種對細節如此巨細無遺的態度絕不可能發生在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身上,更不要提他所表現出的自我克制。
「這整個空間的跳躍,從蘇黎世的講台到曼哈頓的街道,有可能在3個半到4小時之間完成嗎,賽利曼教授?」
「怪貓是卡扎利斯太太。」埃勒里禁不住咧嘴而笑,他覺得自己好像有虐待狂似的,很卑鄙。
等待的時候,鮑爾夫人闖進來過一次。她魯莽的動作把他們嚇了一跳,不過,他們的沉默和包圍他們的薄暮也著實讓她吃了一驚。她躡手躡腳地四處走動,幫他們打開燈,然後像只老鼠一樣很快地溜了出去。
「早就準備好了。」鮑爾夫人立刻用德語回了一句。等她端了兩個胖胖的、冒著熱氣的咖啡壺和乾淨的杯盤迴來時,她說,「你這個老痞子,你在找死呢。」說完她氣沖沖地跑出去,「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即使你在一開始調查這些謀殺案不到十分鐘內就發現了事實的真相,卡扎利斯的下場,我猜想,恐怕還是一樣的。我們來假設說,你一開始就看出卡扎利斯太太就是殺死這麼多無辜者的精神兇手,她會因此被捕、接受審判、定罪,然後根據你們的法幸加以裁決,可能是承認她的精神不正常,或者是認定她在法律上仍須負責任——雖然我認為這通常很荒謬。如果是這樣,你的表現可以說是非常成功,而且沒有理由要責備自己。事實就是事實,而且一個對社會造成如此嚴重傷害的人總算被除去了。
他們可能是打到外太空某一個遙遠的星球,而不是紐約。他們沉默地啜飲咖啡,豎起耳朵等待至今未響的電話鈴聲。
「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也許你可以告訴我。」
老人驚呼了一聲:「可是,你不是說了嗎,這是很基本的道read•99csw•com理啊!而你們的警察、檢察官難道都沒有看出這個物理上的不可能嗎?」
「不會的。卡扎利斯的負罪感會同樣的活躍,而且最後他會像現在一樣了結自己的生命。自殺是一種激烈地想要自我表達的極端做法,常常是因為對自我厭恨到了極點才會出此下策。年輕人,不要把根本不是你的責任扛在自己肩上,更何況,你個人根本無從對其加以控制。即使你能改變事情的演變結果,已發生的和可能會發生的主要差別在於:卡扎利斯是死在牢房裡,而不是死在他公園大道辦公室里鋪著昂貴地毯的地板上。」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堅定,令人充滿安全感,這個老人。
「卡扎利斯伺機而動的那段時間,若遇到暫時性的挫折時,他會很誇張地表現出急躁、隨機應變、失望等種種反應,一如人們對精神不正常的怪貓所預期的那樣。
「什麼?」
「你現在這麼說,」那個聲音說話了,「本身就是妄想症。」
老賽利曼站起來,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扮演普羅米修斯的角色,重新把溫暖帶回書房。
他的口氣中有一絲不耐煩,還有一點兒別的什麼。然後,突然間,埃勒里想起,貝拉·賽利曼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一個猶太裔的波蘭醫生,就是死在納粹位於特雷布林卡的集中營。愛使死亡具有特殊性,埃勒里心想,真是一點兒也不假。
「有消息要告訴我?」
他又大笑了一聲,故意顯示這句話有趣,想藉此起個頭,無傷大雅地聊個天;但他心裏其實忐忑不安。
「總共有九起謀殺案和一件謀殺未遂案;從時間來看,歷時將近5個月。卡扎利斯過去的婦產科檔案、精神科治療病歷、用來勒死人的繩子、他被捕的情況,還有他詳盡而主動的招供,現在都造成他的罪行鐵證如山的一致看法。檢警當局可能因為太過於自信或粗心,或是因為他們判斷這幾起謀殺案卡扎利斯涉案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沒有發現這一點。要記住,沒有直接證據可以把卡扎利斯和任何一件謀殺案扣在一起,檢察官起訴他的唯一證據是第十起謀殺未遂案。在這件案子里,證據的確相當足夠:卡扎利斯被抓的時候,他正把繩索套在跟瑪麗蓮·索姆斯借外套穿的女孩的脖子上,正準備要用力一勒;那是柞蠶絲繩做成的繩套,怪貓的繩套。他就是怪貓,錯不了,何必還要調查什麼不在場的證明?
「但就因為卡扎利斯沒有辦法親自下手做下第一件謀殺案,就表示他沒有殺死其他人嗎?這樣的結果他們能滿意嗎?」賽利曼先生問道。
「據我所知,確有其人。」埃勒里說,「只有一個——就是卡扎利斯夫人。」
「我對航空學——如果我用的這個字眼兒沒錯的話——的進步,所知很有限。」
「我要你現在想一想:如果卡扎利斯太太被緝捕到案並接受裁決,卡扎利斯會不會因此覺得責任小一些,他的負罪感會不會因此減輕呢?
「他想要在怪貓行兇的過程中被捕,他計劃了如何在怪貓行兇的過程中被捕,而他也成功地在怪貓行兇的過程中被捕。」
「好啊!好啊!我這次真的完蛋了。我會努力把我的卑鄙無恥導向與人生死不相關的事情上去。我完了,賽利曼教授。一個自以為嫻熟地運用精確萬能科學的痞子,他所謂輝煌的一生將就此打包堆到貯藏室去,連防蟲劑都免了,因為連蟲子都懶得去咬。我是否表達了我的意思?我說得夠不夠清楚?」
「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現在仍是一樣。我只知道卡扎利斯夫人……那個偉大男人後面的影子。不過,從她殺了她外甥女之後,她始終在那裡,在邊緣徘徊,是背景里的一張面孔,偶爾隨口插|進一句話——可是都是非常重要的話。她把我們當傻子耍,連她丈夫也包括在內。這不得不讓人懷疑,教授,精神正常到底有什麼好處?」
「是嗎?」埃勒里說,他還沒完全領會,不過心裏倒是非常感激那個神燈精靈送進來的恩賜。
那像老祖父般慈祥的聲音說:「是誰現在開始患了精神官能症了,先生?」
「然後,在她四十幾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過去20多年來,她一直暗自嫉妒她丈夫和年輕女人那些頻繁的接觸,她們都是他的精神病人——這件事情很有趣,這是卡扎利斯在蘇黎世的時候告訴我的:近幾年來,他的病人幾乎都是女性——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證據』。因為她一向有精神分裂的傾向,而且,可能也沒有什麼可以證明的。儘管如此,卡扎利斯太太的精神分裂傾向最後發展成一種妄想症,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偏執性精神病。
「奎因先生。奎因先生!」
「兒子,我也有消息要告訴你。」
之後,他們又各自陷入沉默。
「為什麼?卡扎利斯為什麼要模仿怪貓?為什麼他要承認怪貓所犯下的罪?」
「是的。要一個有理性的人去承擔別人的罪名,而且願意承受他人的懲罰,就理性、心智的角度來看,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這個人在包庇另外一個人。
老人往後靠著椅背,面露微笑。
「我在天地之間尋找答案,盡我所能,教授,」他終於微笑地說,「絕沒有故弄玄虛的意思。所以如果我講得很慢,請原諒我。
此時這個聲音不再溫柔,反倒像法官般地有威嚴,不過還有令人感到安全的感覺。
鮑爾夫人像神燈里的精靈翩然出現。
「直到有一天一位駭人的訪客造訪了卡扎利斯。」
白晝即將結束,書房開始陰暗模糊起來,再也不像先前那麼特色鮮明。
他父親的反應相當令人滿意:「卡扎利斯太太。卡扎利斯太太?」不過,警官說話的口氣有點兒奇怪,說不上來是什麼。
卡扎利斯也死了。他今天早上也服毒自殺了。埃勒里本來以為這是正在他腦中迴響的一個句子,不過,等他看到賽利曼臉上的表情時,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他正在大聲地重複他父親的話。
老人聽了,只是以一種耐人尋味的方式說:「我只是你旅途上的旁觀者,奎因先生,我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我只是傾聽。」
「您同意這個說法嗎,賽利曼教授?」
他父親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或者應該說,聽起來好像是如此。埃勒里覺得自己全身繃緊,想要抓住那遠去的聲音,卻又不真想抓住什麼,除了一種捉摸不定、實心的什麼東西——他從不知道那原來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而他現在終於知道了——但它卻像光一樣飛快地縮小,他根本無力抓住它。
埃勒里嘆了口氣:「我能不能打電話?電報里說不清楚的,而且,如果我能跟我父親說上話的話,我們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我知道這樣講對你似晴read•99csw.com天霹靂,我現在解釋不清,不過……」
老人一邊伸手拿煙草罐,一邊皺著眉,使個眼色,把鮑爾夫人趕出去了。
「哦。」賽利曼向前探身,拉了一下鈴。鮑爾夫人馬上出現在門口,「艾爾莎,我們是野蠻人是不是?一點兒都不懂待客之道!再來一點兒咖啡。」
埃勒里開始能夠在他面前把這張臉拼湊起來。那是張令人放心的臉,他聽話地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好心的賽利曼,他是了解的,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才會那麼激動。
「可是,事實是什麼,奎因先生?」
「卡扎利斯夫人是唯一一個可以激發卡扎利斯保護慾望的人,對她所犯的罪行,卡扎利斯認為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她的罪行跟他精神官能性的心中負罪感有緊密的關係。
這甚至不能說是模仿,而應該說是了不起的診釋,裡面包含了對某些細節的投入及刻意的避免。比方說,那天早上,卡扎利斯真的進入索姆斯家那棟公富,他在後院的吋候,瑪麗蓮·索姆斯下樓來了,在內外門之間的信箱旁站了好幾分鐘,在那邊看信。
「從那個角度來說……是的,奎因先生,你失敗了。」老人突然身子往前彎,兩手握住埃勒里的手。在那接觸的一瞬間,埃勒里知道他已經到了旅途的盡頭,他再也不需要四處漂泊了,「你以前就失敗過,你以後還會再失敗。這是人的本質和角色。
「當他把絲繩繞在賽萊斯特·菲利昔斯——就是被他誤認為是被害者的那個女孩——的脖子上時,卡扎利斯正在為他的觀眾洧出最後一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第十起謀殺案是唯一一件被害者能夠大叫出聲,而且聲音大到可以被聽到的案子。而且,卡扎利斯的繩子也勒得夠緊,所以女孩的脖子上留有血跡,可是他竟會讓她的手有機可乘,插在繩套和她的脖子之間,這點就令人匪疑所思了。他並沒有像之前至少兩起謀殺案一樣,先把被害者打昏再下手,所以賽萊斯特·菲利昔斯受到攻擊之後沒多久就又可以正常地說話和行動了,唯一留下來的傷害都是她自己的掙扎和恐懼所導致的。如果我們沒有跑進那條小巷去『阻止』他,卡扎利斯會怎麼做呢,這就只能憑空想象了。也許他會在不對女孩造成致命傷害的情況下,繼續讓她尖叫,直到有人出面干涉為止。這個人有可能是在不遠處被蒙蒙濃霧所困的警探,而這裡是城裡人口密集的地段,也不怕沒人聽到。
「是的。像這類的多重殺人案常常就是我們所說的『孤狼』模式,是由精神不正常的人獨自所為。從這一點來看,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不然你要怎麼叫她,」老人火爆地說,「奧菲麗亞嗎?哈姆雷特那瘋瘋癲癲的情人嗎?」
「卡扎利斯也死了,他今天早上也服毒自殺了。」
「爸,我有消息要告訴你。」
「因為你循著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路徑,卻抵達了正確的目的地。
「埃勒里,你還在聽嗎?你聽不到我的聲音嗎?他媽的,我什麼都聽不……」
「是啊。」他的父親說,口氣仍是有點兒怪。
「我不認識你剛剛提的范·霍恩,奎因先生,不過感覺到好像他的死對你有極深刻的影響,以至於你無法面對卡扎利斯的死。然而這件事從事實來推究確是有理可循的,你沒有用你清晰的腦袋好好想過,先生。
「沒有合理的解釋,」那從容的聲音繼續說,「我指的是你對卡扎利斯自殺這件事過分情緒化的反應。即使你能預先防範,你也阻止不了這一結果。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這方面我的知識比你豐富。」
「你這個結論是用你那獨特、非科學的方法分析得來的,還是根據事實所作的推論?而且這個事實必須能夠獲得法庭接受。」
「不然,也許是有一兩個被害人的名字觸動了他的記憶,只消花幾分鐘翻一下以前的檔案,就足以讓他恍然大悟。或者,他可能注意到他妻子行為詭異,於是就跟蹤她,雖然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可是終究領悟到這個可怕的行為的意義。
鮑爾夫人臉色發白,拔腿就跑。
「這是根據五歲以上的人都能夠明白的事實推論而來的,」埃勒里駁斥道,「就是因為它的單純,我認為,才使人無法看穿。單純,以及這麼多起謀殺案,同時又拖了這麼久,使人模糊了焦點。而且,在這種案子里,隨著遇害人數的增多,每個被害者的獨特性都免不了會被忽略掉,跟他人的混在一起,最後,當一具具都長得一樣的死屍排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不過就像一頭頭排隊準備通過屠刀的牛。那種感覺就像貝爾森、布痕瓦爾德、奧斯維辛、馬伊達內克集中營里被處死的屍體照片,他們沒有任何區別,只有死亡。」
「您確定現在不要休息一下嗎,賽利曼教授?」鮑爾夫人說。
「那麼,你的結論是,」賽利曼問,「在小巷裡的時候,卡扎利斯根本無意置那女孩于死地?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而且不用說也知道,卡扎利斯夫人和她先生一樣可以輕易地取得他從前的婦產科病例記錄。」
電話線路奇迹般地清楚。
「埃勒里!」奎因警官的吼叫聲足以撼動整個大西洋,「你還好吧?你還在維也納幹什麼?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連個電報也不打!」
「接著,他會喚起最近這一段時間的記憶,發現發生這些命案的夜晚,他都無法確定她在哪裡。再說,卡扎利斯有長期失眠的毛病,得按時吃安眠藥才能睡覺,於是他明白,這無疑讓她有很多機會實行計劃,而且卡扎利斯辦公室通往外面街道的門可讓她夜晚進出公寓而不被門房發現。至於白天的時間,對女人白天的行蹤,通常丈夫是很少過問的;在美國文化里,不論哪一階層,『逛街購物』就像萬能的咒語,一切事情皆毋需解釋……也許,卡扎利斯甚至看得出來她太太在妄想症中是如何狡詐地在算計,刻意跳過好幾個被害者,以便謀殺她的外甥女——這是九件謀殺案里最殘忍的一件。因為她死去之孩子的替代者已無法滿足她,所以她便要殺死她——如此一來,她也可以設計讓卡扎利斯加入怪貓案的調查,通過他,她對警方的所知所想就可一目了然。
「這就是我的生活,」老人說。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埃勒里,「你知道嗎,奎因先生,你的推論真的很了不起,我只能坐在這兒讚嘆不已。」
「你告訴我該跟誰聯繫,奎因先生,」老賽利曼以低沉響亮的聲音說,「我會發電報到紐約去,告訴他們6月4日我在蘇黎世耽擱了卡扎利斯一整晚的時間,直到日上三竿。」
「我馬上就回家,再見。」說完,有人掛掉了電話。
老人專心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