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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您知道,對不對?」
埃勒里凍僵的腳不住地在地上踩跳,同時張開嘴對著整個戰後的歐洲大陸哈氣。
賽利曼教授獨自一人在10點過後姍姍而來。光是看到他壯碩的身軀——他穿了件領子上滾了波斯羊毛的黑色羊皮毛大衣,頭上戴了一頂俄國皮帽,使得他更顯巨大——就足以使人溫暖;當他巨大、乾燥、溫暖的雙手握住埃勒里一隻已經冷得無知覺的手時,埃勒里覺得整個人都像融化到那裡面去了。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到處流浪的人出其不意地竟和他家鄉的老爺爺相遇。在什麼地方並不重要,只要有長者在的地方,就是家鄉。賽利曼那雙眼睛給奎因留下的印象尤為深刻,滿布皺紋的臉猶如乾涸的熔漿,而那對眼睛似乎永不止息地噴著火花。
埃勒里猛然穿過四十二街,從側門急步衝進紐約市立圖書館。
每一本都只有一個卡扎利斯,艾德華。
「吉米的意思是,」賽萊斯特嘆了口氣,「他的父親氣炸了,不肯來。」
埃勒里嘴角浮起微笑,又回頭再看了一下附註:
美國精神科學會全國名冊……卡扎利斯,艾德華。
「我的意思是,賽利曼教授,卡扎利斯並沒有殺死那九個人。卡扎利斯不是,根本不是怪貓。」
梅利葛魯家族在新英格蘭一帶擁有龐大的家族企業。
艾德華·卡扎利斯醫生,美國
「賽利曼教授……」
紐約開懷大笑。
「請原諒。」
埃勒里又回頭去看那本《蘇黎世人》期刊。
他們的公證是排在哈林區阿爾圖爾·傑克森·比爾斯夫婦和布魯克林區的朗士維爾的凱利·科恩夫婦之間。市政府辦理這項業務的職員對他們禮遇有加,用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幫他們辦好一切手續;奎因先生把新娘送上去的時候,還故意熱情地說:「讓你久等了!」守候在大廳的也不過只有區區15位記者和攝影師……
老人開懷地大笑。
原來那只是賽利曼教授沉默不語的時候,越洋線路神秘的干擾罷了。他又聽到了那個年邁的聲音。
他正在寫的故事里有一個地方已經困擾了他好多天,是跟某種恐懼症有關。埃勒里想要在對群眾、對黑暗、對失敗這三種病態的恐懼之間建立重要的關聯(這無疑是推理作家最遊刃有餘的領域),但到底要怎樣在情節當中鋪陳這三種恐懼,他則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不過,他有印象曾在什麼地方看過或聽人家說過這三者之間的關係。他作了研究,卻沒有結果,不得不暫停。
埃勒里開始使勁地搓揉他凍僵了的手指頭。就在第一副引擎開始啟動的時候,機上一名服務員拍了拍他的肩膀。
賽利曼卻搖晃著他那大腦袋:「卡扎利斯跟我學的時候,已經老大不小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奎因先生,自我分析並不一定需要。自我分析這個過程事實上是具有爭議性的,奎因先生。49歲這個年紀——這是他1931年時的歲數——幾乎沒有人能被成功地分析。一點兒也沒錯,因為他的年紀,所以整個治療的過程是有問題的。我之所以會在卡扎利斯身上作這個嘗試,完全是因為我對他感興趣,他有醫學的背景,而我想要實驗看看;結果,我們成功了。抱歉,我說岔了……」
「不是。」
線路有點兒問題。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您再說明一下?」
哦,找到了。
「好了,」他愉快地說,「至少這次不是因為失敗引起的。」
然後,他偷偷地溜進他的書房,鎖上房門。他連外套都沒脫。他打開桌燈,坐下來,把電話拉向他。
幾乎在每個角落都可以發現穿著皺巴巴紅衣服的聖誕老人,一邊搖鈴一邊發抖。商店櫥窗有如奇幻的世界,全托廣告魔力之賜。處處行人都是滑滑走走,連埃勒里也跟著他們邊滑邊走,每個人臉上獃滯苦悶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這是聖誕節前一個星期紐約人的標準表情。
「你可以講話了,先生。」
附言:如果你沒來,我們就在法庭見。
「賽利曼教授,」埃勒里瞅著眼前這個維也納老人,「在他們婚姻生活中的前四年,卡扎利斯是否因為妻子而到處亂吃醋?」
賽利曼只是在那裡吞雲吐霧。
埃勒里飛越了一個大洋,幾乎走遍半個大陸,為的就是希望能談點兒別的,但他發現,此刻自己竟然像個時報廣場觀光巴士的導遊司機般在解說曼哈頓的風光。他一邊說,一邊感覺到被嚴寒旅程所麻痹的時間感又漸漸復甦了;這種意識的回復帶給他極大的衝擊,彷彿是——亦即現實的體會——亘古久遠的事物在一剎那間得重新來過一樣。明天,對卡扎利斯的審判就要開始了,而他卻在這裏,距離紐約4000多里的地方,和一個老人閑話家常。他的情緒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車子駛進一條街道,這街名他也懶得去看。車在一棟被炮彈打得千瘡百孔的公寓前停下來時,他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
「我已經好多年沒來了,教授。還是大戰前很久……」
他的父親鼾聲大作。埃勒里鬼鬼祟祟地朝房間走去,關上房門。
「麥凱爾邀請的獨一無二的嘉賓,」吉米咧嘴笑著說。
他在各大商店裡進進出出,有時候不小心踩到小孩,和大家一起推來擠去,為的是搶購他要的商品,然後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和住址,寫支票——他一直這樣奮戰,直到下午已經過了一大半,而他的送禮名單也只剩下一樣還沒被劃掉。
一場審判怎麼會讓他這麼坐立難安?埃勒里不想去探究。既然已經發現——至少他是這麼認為——不適的根源,他調整自己的心態,接受這無法逃避的事實,同時把心思放到別的事情上面。此時,瑞娃·澤文斯基一案已近收尾階段,社會的焦點也已轉移,他幾乎可以輕鬆一陣子了,甚至想到再重拾筆桿。從8月25日起就再也沒碰過的那本小說現在正孤單地躺在墳墓里。他把它重新挖掘出來,驚訝地發現,他對裏面的情節竟和尼羅河三角洲所挖出來的3000年前稅務抄本一樣陌生。他曾經為它下過一番工夫,如今它卻散發著歷史的霉味。眷顧我的作品啊,萬能的神!
「哦,他內心交戰,獨自打著這場永遠沒有結果的仗。他的敵人很頑強,在一個地方殲滅了它,它又會從另一個地方生龍活虎地冒出來。他有沒有跟他妻子說過他對她的懷疑?是否曾當面指責她的不貞?是否曾經出現過難堪的場面,涕淚縱橫,或是歇斯底里的否認?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也只是加深了他的懷疑;而如果沒有的話,他這股忿恨無處發泄,結果則更糟糕。
賽利曼拿起煙斗,刻意想把煙草敲出來:「你推論的方法,奎因先生,是科學上前所未見的,」他微笑著說,「可是,我卻覺得很有趣,請繼續說吧。」
「重點是,您分析過他。」
蘇黎世!
「我在電話中不方便向您解釋,賽利曼教授。可是,希望您能給我最確切的答案,這是至為重要的。」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這是命令,先生,有三位外交官要坐。」
麥凱爾夫婦和聖誕節……這得要有點兒勇氣才行。
十分平靜。
「在一個國際心理分析大會上。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問這個做什麼,先生?」
「那倒不見得,」那年邁的聲音用英文說,帶著維也納口音的牛津式英文,「你是一個推理小說作家,由於在紙上犯下太多罪行,你的負罪感使你在真實生活中也以追緝不法為職業。你可以說英文,奎因先生,你有什麼指教?」
「我是埃勒里·奎因,」埃勒里用德文說,「您不認識我,教授……」
被叫成卡溫的埃勒里沒好氣地喃喃應道,接著就走回月台,回到冰河期。繼續耐心地等,不時跺跺腳、對著凍壞了的手指哈氣,一邊還要猜那個搬運工講的話,五個字能聽懂一個就不錯了。這可能是奧地利79年來最冷的冬天,他心想。這裏的冬天一向如此。從奧地利阿爾卑斯山吹來的令人心神蕩漾的暖風輕柔地撫摸多瑙河王后鑲金帶玉的秀髮,跑哪兒去了?隨著神話和幻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隨著憂鬱的維也納人的血流走而徒留下遍地陰鬱的深紅色冰柱,隨著春神的聲音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寒冬和戰後在街上叫賣報紙的報童;隨著維也納的森林傳說湮滅無痕,囚禁在古董八音盒裡的傳奇永遠失傳……埃勒里打了個哆嗦,跺腳哈氣,那個喬裝成搬運工的希姆萊則在一旁對他抱怨著美好生活不再。
他把空的煙斗塞到嘴裏去。
「賽利曼教授,我相信你認識一位名叫艾德華·卡扎利斯的美國精神醫生。」
飛越大西洋時,緊張和暈機使他好像經歷了一場劫難。
「無辜?」
「您治療過他;此外,他還跟您學習過。為了當一個心理醫生,他先拿自己開刀,自我分析,那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可是……」
他終究還是留在紐約過了聖誕節。
蘇黎世賜予了他靈感!
臉上仍掛著微笑的埃勒里翻到期刊的封面,瞥了一眼出刊的年份。
八音盒原本是法國精緻文化的一種流行風尚,是一種可以發出金屬清脆樂音的香盒,幾個世紀流行下來,它己經變成無憂無慮童稚時期不可或缺的點綴,情人聽了那清純甜美的樂音也都會發出由衷的微笑。
維也納這時正好是子夜。
「你和你的亂世新娘要飛到哪去?」奎因先生問,聲音還九-九-藏-書有點兒發顫,「或者我根本不該多管閑事?」
賽利曼的書房洋溢著舊維也納知識分子的優雅和迷人的氣息,獨具匠心的裝潢布置使整個空間活躍起來,處處流露著安逸的喜悅,而且又帶著些許狡黯與幽默。這裏沒有自以為是的新鮮事物的騷擾,也沒有普魯士精確嚴峻的氣氛,所有的東西都發著老傢具的光芒,它們在這裏正得其所。
「喝了我。」
時間到了再說。
「我還觀察他為自己孽畫的事業,我不得不說:他對女性的恨以及他的專長——如大家所知的——婦科,兩者之間是否有顯著的關聯?他對他父母生下眾多子嗣的憎恨,是否與他後來決心成為這門學科的權威,也就是接生小孩到這世界來這項工作有任何關係?
然而埃勒里心中仍然覺得不踏實。
「這樣說好了,」埃勒里回答道,「成功把我沖昏頭了,我頭痛。」探長噘起嘴來,他也不是沒患過偏頭痛。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老人噴了口煙。
「他們個個得骨瘦如柴才行,」埃勒里站起來,不忘挖苦地說,「那我們這種小人物怎麼辦?」
「是的,」埃勒里用手指頭摸摸他的杯子,「這的確令人不解,尤其是所有證據都對卡扎利斯極為不利。他是在企圖犯下第十件命案的現場被逮到的,他指引警方他藏匿勒人絲繩的地方,警方果然在他說的地方找到了,也就是他辦公室里上鎖的醫療檔案櫃。此外,他巨細無遺地坦承他犯下了前面九項謀殺案。」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賽利曼教授,除了一般外行人所能分辨的神經過敏、神經病及精神病之外,我對您這一學科的專業知識一無所知。不過,即使——或許是因為我對您這行所知有限,我可以感受到屬於我自己的一股不安,源於一個耐人尋味的事實。」
就像爐火一樣。噢,爐火。埃勒里在一張如母親懷抱似的溫暖的椅子上坐下來,覺得自己又生氣盎然了。當芙·鮑爾夫人為他端上豐盛的早餐及美味可口的蛋糕和一壺香醇濃郁的咖啡時,他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在做夢。
「有人可能認為這個時候卡扎利斯的恐懼應該已經消退了,可是,他並沒有;相反,他的恐懼已經超越了理性的界限。她的懷孕反而助長他吃醋的心理,成為他懷疑的線索。這難道不就證實了他的懷疑嗎?他自己問自己。而且,他堅持——一步也不肯退讓——要親自照顧他的妻子。不用說,他絕對是全心全意,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很不幸,懷胎需時9個月,胚胎需要九個月的時間才能長成,九個月來,折磨啃噬著他,他的疑問到最後被扭曲成一個變態的偏執:這是我的小孩嗎?是嗎?
我們非常喜歡那裡,埃勒里,非常喜歡。
他的歐洲之行從頭到尾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辦理簽證時出現麻煩,跟國務院斡旋了好久,一大堆問題,每個人都搖頭,還填了一大堆表格。接著,機位難求,不知怎麼回事,每個人都要飛歐洲,而且每個去的人都是有要緊得不得了的事。埃勒里這才了解到,如果把這世界比喻為一袋馬鈴薯的話,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馬鈴薯。
他猜想他們一定是從唐納德·凱茲開始,從後面往前追查,斯特拉·佩特魯奇,雷諾·理查森,比阿特麗斯·維利金,當他們越往前追溯的時候,案情也越來越模糊,五個月前所發生的事根本已不知其所以然,也有太多疑點無法追查。
「這種恐懼持續地滋長,」埃勒里接著說,「主要是由於他們在年紀、性情、背景、興趣等方面的差異。還有他診所的業務,為了幫助其他男人的妻子生下他們的小孩,他得長時間待在醫院;還有因為職業的關係,他長時間不在卡扎利斯太太身邊——常常是在晚上。
那個修女急急忙忙地把那個小義大利教士帶走,而長有突牙的搬運工人則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滿嘴地方話和熏人的口臭。埃勒里因為言語不通而支支吾吾,最後他只好把行李交給他,雖然有點兒不放心,因為那個搬運工人長得跟納粹頭子海因里希·希姆萊一模一樣。然後他跑去打電話。回答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激動。
聖誕節那天,埃勒里發了一封電報給賽利曼教授,告訴他機位和其他瑣事耽擱了他的行程,不過他隨時都有可能啟程。
每一本都是同一個卡扎利斯,艾德華。
他們怎麼沒找到這個破綻?
可是賽利曼還是沉默不語。
可是那個老頭子已經掛斷電話了。
有兩個人影向他走近,結冰的月台被他們踩得嘎嘎作響。不過,其中一個是虎牙突出的行李搬運工人,另外一個是奧地利某天主教派的修女,兩個人都不符合埃勒里心中世界聞名的心理分析大師的形象。
——該來的遲早要來。
八音盒!
罪犯本人此時則自我退縮,抑鬱封閉。他拒絕說話,也拒絕運動,有一陣子甚至拒絕吃東西,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他妻子的探視,他也不斷地打電話給她。在姐姐和姐夫的陪伴之下,卡扎利斯夫人10月30日自佛羅里達飛回紐約。一開始,她拒絕相信她丈夫被懷疑是怪貓而被捕的報道,她對邁阿密和紐約的記者抗議:「一定是搞錯了,不可能,我的丈夫是無辜的。」不過這是她與他第一次見面之前的情形。看到他之後,她面無血色,如枯木死灰般地對著記者搖頭,然後就直接到她姐姐家裡去。她在那兒待了四個鐘頭,然後就回自己的公寓。
他彎著腰翻閱好幾本名人錄,還查了美國精神科學會最近的年度名冊。
「協助。」
賽利曼教授的管家鮑爾夫人拿出阿司匹林、茶、熱水袋來迎接她年邁的主人,一邊還滔滔不絕地責備他;對埃勒里呢,她則是抱著一種冷淡客氣的態度。不過,老人笑著說了句「閃開」,就把她打發了。他拉著埃勒里的手——好像他是一個小孩似的——進入恬適安逸的園地。
新郎對以前的記者同事大聲吆喝著,說不讓他請一頓不夠意思,於是婚禮規模驟然擴大,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拉瓜底亞機場,在裏面的一個雞尾酒吧就舉行起婚宴來了,《紐約號外報》的巴雷·菲爾·葛諾奇甚至起鬨要大家一起跳方塊舞,而且不知怎麼回事,還一個接一個欲罷不能。正當大家玩得興高采烈,把整個酒吧鬧得震耳欲聾時,機場的警察突然出現了,客人當中幾個對憲法所賦予的權利堅信不疑的人紛紛拿起照相機、酒瓶和高腳椅,說要捍衛神聖的新聞自由;快樂的新婚夫婦和他們的主婚人則在這一團混亂中乘機溜走。
他兩條腿還沒來得及在桌底下放好,就被一個好消息給打斷了。吉米·麥凱爾和賽萊斯特·菲利普斯要結婚了,而且看起來奎因先生將會是婚禮中唯一的客人。
埃勒里對這個案子的興趣早就消失了。這個案子已經糾纏他太久,讓他始終處在持續緊張的精神狀態下,因此10月29日到30日晚上的事件過後,除了筋疲力盡之外,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他發現自己不只想要忘卻過去,他也想閃避現在。可是,現在卻是無從逃避的,而且不斷有各種噱頭、名目來增添它存在的沉重——各個團體頒發的勳章,報紙、電台、電視的採訪,民間團體邀請演講、寫文章,甚至邀請協助解決懸案等等。他儘可能謙恭有禮地回絕了大部分邀請,而對那極少數躲不掉的,他則生悶氣,破口大罵。
「他還做了別的嗎?」
「告訴我,上校,我們的目的地是北極冰原嗎?」
「是!」那是一個非常年邁的聲音,聲音低啞,語氣略帶焦躁。
「您的記憶力真是了不起,教授。」
不到一個小時,他在圖書館國外期刊部的搜尋就有了結果。
等到終於降落的時候,外面濃霧遍布,原來是英國。在這裏,他們莫名其妙地誤了點。3個半小時過後,他們又再度起飛,埃勒里則陷入昏睡。醒來的時候,機上一點兒引擎發出的聲音也沒有,四周一片靜謐。從窗戶往外看,視線所及之處,儘是一片冰原,可能是降落在北極了?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了。他用手肘碰了一下坐在他旁邊的美國陸軍軍官。
直到傍晚,埃勒里發現,自己已走到第五、第六大道之間的四十二街的史丹百貨公司門口前,有一個救世軍慈善兵團的女孩站在擱在泥濘中的手風琴邊,正在她冷得雙唇發紫的同伴的伴奏下,吟唱著聖樂。
老人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
而《蘇黎世人》就是那個兔子洞。
「麥凱爾夫人……」麥凱爾夫人喃喃念道。
安德烈·賽波蘭醫生,西班牙貝拉·賽利受醫生,奧地利
「明天,賽利曼教授,卡扎利斯的審判就要在紐約展開了,而現在我卻在維也納……」
「我們已經登記了,而且也作了健康檢查……」
好個白色聖誕,在爛泥中穿梭的每個人都這麼說,一邊還打噴嚏、咳嗽個不停。
已經快6點了。暖氣管里的水蒸汽開始琳唯作響,他的眼睛始終警醒地盯著門。
瓦特·旬恩茲懷格醫生,德國
埃勒里氣憤地狂笑:「如果https://read.99csw.com我把問題修正為『恐懼是他親手殺死自己兩個親骨肉而產生出的負罪感』這樣,我的論點是不是比較清楚一點兒?」
《名人錄》……卡扎利斯,艾德華。
他慢慢地一頁一頁地翻。
「我分析過他,是的。」
「於是,在我看來,卡扎利斯一定立刻就發現他在性生活上無法滿足,感到挫折,甚至有難以協調的衝突。我猜,他一定時常會有力不從心的情況,或是他太太沒有反應,冷淡,甚至根本厭惡跟他行房。也許,他開始感受到銘心刻骨的無力感以及怨恨。這是很自然的。他,一個生命過程中的成功操盤者,竟然無法控制他自己的婚姻。還有,他深愛的妻子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感情脆弱、迷人、矜持、有教養,即使現在已經42歲了,她還是很迷人;19歲的她所展現的魅力可想而知。年紀足以做她父親的卡扎利斯對她全力傾注一個男人所能給予的愛,而他卻患性無能。
瑞士!
這次他吼道:「你是卡扎利斯的朋友嗎?」
「你遲疑了一下。我不喜歡這樣。」
埃勒里在救世軍的鈴鼓裡丟了一塊錢。他在興奮地思索著他的點子:這個八音盒要別緻……主旋律得是《結婚進行曲》……對,一定要有才可以……要鑲有珍貴的木材、珠母貝和精巧的石頭……要大一點兒的,做工要精巧。要進口貨,那是當然的,最精緻的貨色通常來自中歐……瑞士。
現在你要怎麼才出得去?
然而,有一小撮人因為身份特殊這一原因還是對怪貓緊抓著不放。對某些人來說——這裏指的是一些市府官員、記者、精神科醫生、怪貓案被害者的家屬——這關係到責任、特別任務、職業和個人情感。而對其他人而言,例如社會學家、心理學家、哲學家等等,九件謀殺案的兇手被捕,正是展開一項社會科學調查的大好時機,主題則集中在探討自6月初以來紐約市民的反應及行為模式。後面這一群人對艾德華·卡扎利斯完全不予理睬;第一群人卻將關注焦點全放在了他身上。
「麥凱爾夫人,我以我的名譽發誓,我堅決為你保守秘密。」
老人也沒答腔。
「為了卡扎利斯,如果我現在立刻飛到維也納,您願意見我嗎?」
埃勒里一直拖到清晨4點差1刻才回到家。
他讓接線員接國際電話。
埃勒里愣了一下,一路上他試圖不去注意這破敗的城市。
「卡扎利斯始終沒有解釋他的……請原諒我的躊躇……他的動機。如果他是精神病患者,他的動機就是出自於對這個世界的誤解,那麼,這個解釋只具有臨床醫學上的意識。可是,如果他不是……教授,只要沒搞清楚卡扎利斯殺人的動機,我是不會滿足的。」
「第一次大戰期間,他會因所謂的『炮彈驚嚇』接受治療。這和他崩潰有關嗎?我不知道。有嗎,教授?」
這一刻在12月28日晚上來臨,及時解救了瀕臨急瘋了的埃勒里。
閱覽室已經空無一人了。
管他什麼名字。
「我們要在『半月酒店』度蜜月,」新娘紅著臉透露,這時一部計程車剛好急駛而至,「你絕對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
她請來名律師達若·艾倫斯為她丈夫辯護。艾倫斯一點兒消息也不透露,不過有謠言說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認識達若·艾倫斯的人表示,如果真有這種情況,那可能都是他唆使的,因此,很可能事實根本不是如此。艾倫斯會採取此種辯護方式已經一目了然,因為檢察官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卡扎利斯當做一個清楚自己所作所為之本質及意義的人來起訴,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即使在他犯下罪行的那段期間也一樣,他的行為都證明他是一個有能力運用理性判斷的人,因此,根據法律解釋,他的精神狀態必定是「健全的」,不管醫學定義怎麼說。據了解,檢察官尤其重視的是,在雷諾·理查森命案當天晚上,警方前往進行調查時嫌疑犯和市長特命調查員及警察局的奎因警官的一席談話,其間,嫌犯談到他對於怪貓案的研究「理論」時,直言不諱地指出兇手是精神病患者。據悉,檢察官認為,這是老謀深算的兇手處心積慮的安排,故意要將偵查引向「迷途」,一切都是為了更有效地移轉對勒殺者真實心理狀態的注意力。
在這美麗的藍色多瑙河上……
「這是全世界最好的咖啡,」埃勒里端起第二杯咖啡,對主人說,「少數幾個名副其實的廣告。」
麥凱爾太太向你問好。
弗爾維奧·卡斯托里佐醫生,義大利
紐約醒過來了,接連兩個星期那可怕的噩夢仍然縈繞人心,徘徊不去。曾經轟動一時的電台節目現在是關於外星人侵略地球的討論,倘若這種消息是真的的話,相信紐約市民一定會大排長龍為一睹火星人的屍體,然後譏諷說外星人也不過如此。而此時這個怪物已被關入牢籠,面容、形體看得到,聲音聽得見,甚至還可以捏一把,而媒體對他的報道更可以任人閱讀、議論,甚至引起憐憫,紐約人排起了長隊,大白的真相和事後的事實紛紛出籠。成為街頭巷尾人人既扼腕嘆息又津津樂道的話題。怪貓不過是個精神有毛病的老頭子,這樣一個瘋子能對這個城市有怎樣破壞性的影響?把他歸檔把他忘掉,感恩節快到了。
賽利曼教授在哪裡?
最後,埃勒里在桌前站起來,舉步走向在主閱覽室外面的詢問台。
「在什麼場合,教授?」
之後,他發現能夠靜下來工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一本新推理小說的靈感就像喜宴里的香檳酒一樣源源不絕,唯一的問題是如何明智地取捨。
「他做了什麼?你指的是他殺了九個人嗎,奎因先生?」
「你認為我可以給你答案嗎,奎因先生?」
梅利葛魯來探視他妹妹,沒有過夜就離開了。一個提著公事包的肥胖傢伙陪他一起來的。
「關門的時間到了,先生。」
「我嗎?可是這案子不是已經了結了嗎?還有什麼可以做的?我不明白。如果還需要進行什麼的話,那我可以幫什麼忙?」
——有可能是他不知道嗎?
「這是一種答案,奎因先生。我們都會表現出神經過敏的行為,大家都一樣,沒有人例外。」
除了客廳茶几上的義大利陶瓷燈亮著之外,屋子裡一片漆黑。
詹姆斯·蓋莫·麥凱爾夫人不由得驚呼:「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因為她和吉米一個字也沒泄漏,除了對埃勒里以外……
「一切正常,」吉米接嘴說,「所以,可否請你明天早上10點半在市政府為我們主婚,把新娘子交到我手上,奎因先生?」
「接著,我觀察他的婚姻,馬上我就看到新的情緒張力——或者說是舊的延伸——出現了。即使是同樣44歲的所謂正常男子,在幾乎沒有社交生活的情況下,辛勤工作了一輩子,然後跟一個才19歲的女人結婚,這個婚姻對他而言也是很令人衝突不安的。更何況,我們的新娘出身新英格蘭的名門望族,情感纖細,矜持,甚至到有點兒神經質的地步,而且幾乎可以肯定是涉世未深。可是,卡扎利斯一定就是原來那個樣子,我想。
不須額外付費。
瑞士?
「來吧。」
「為了卡扎利斯嗎?」
這天正是元旦。
聽說卡扎利斯「拒絕」辯護,而且也不願意和艾倫斯不斷請到監獄的精神科醫生合作。犯人在獄中狂躁暴怒、企圖自殘、出現前後不一的囈語狂言等等的傳言開始四處流傳。
他在一個櫥窗前停下來,裏面有個沒有臉的天使,手上拿了一根像針那麼細的火炬,想要振翅高飛。他看看表。
所以,卡扎利斯夫人住在格林威治村這間骯髒的房間里獨自面對這艱難的困境,她隨時得應付記者的糾纏,有空則去探視她的丈夫。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倉皇,也越來越沉默。
「這裡是法國。你要去哪裡?」
「他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兒沒拿牙齒去磨他的古董傢具,」吉米說,「因為他一向自認為是所向無敵的武器——斷絕父子關係或拒絕讓我繼承財產之類的威脅——已經不管用了,因為我已經有外祖父留給我的幾百萬財產了。至於我媽,淚水鼻涕還沒幹,就嚷著要開始籌備一個盛大的婚禮,準備要邀請2000個客人。所以,我說去你們的……」
行刑台送上門來。
「現在您又在耍痞子了,套用您自己的話。」
「您最近幾年有沒有跟卡扎利斯醫生見過面?」
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歌曲悠揚繞耳,從長島砍來的一棵百尺高的聖誕樹正樹立在廣場,對比之下,廣場上隨著《鈴兒響叮噹》的旋律輕盈滑行的溜冰人顯得特別渺小。
一場戲劇性的審判是可預期的。
他覺得——如果這稱得上是感覺的話——自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愛麗絲。
這件事得在家裡做才行……我得有個可以坐下來而且覺得安全的地方。
埃勒里坐下來,開始娓娓道來,從發現阿奇博爾德·達德利·艾伯內希的死屍開始,到在第一大道一條小巷裡抓到卡扎利斯結束。接著,他簡短地描述了一下犯人被捕后的言行舉止。
竟然是卡扎利斯的功勞,這種巧合實在是具諷刺意味。
一天早上,埃勒里忽然想到聖誕節快來臨了,他驚訝地發現,今年紐約將會有個白色聖誕,八十七街在一夜之間被白雪覆蓋,晶瑩閃爍。對街有隻https://read•99csw.com薩摩耶犬在雪地打滾,讓他想起北極獵犬,也讓他想到在康尼島和一群專愛在冰天雪地里鑿冰游水健身、自稱是北極熊的紐約人一起度蜜月的吉米。埃勒里不由得莞爾一笑,一邊納悶著怎麼這麼久沒得到吉米和賽萊斯特的消息。然後,他忽然想到事實上他曾收到他們的來信,於是開始在被他棄置未理了好幾個星期的一堆信件中尋找。他在那堆郵件當中找到吉米的信:
還沒到時候。
賽利曼喃喃地說:「我們每一個人有什麼問題?」
「我希望沒有在不恰當的時間打擾您——」
「距離和平也很久,」老人面帶微笑地說,「我們不能忘了太平盛世,奎因先生。那些難纏的俄國人,是不是?更甭提難纏的英國人,難纏的法國人,還有——恕我冒昧——難纏的美國人。可是,靠著傳統的堅忍和毅力,我們撐下來了。第一次大戰後,有一首歌在維也納很流行,其中有一段歌詞是這樣的:『昔日的華爾茲,昔日的維也納』。我們熬過來了。熬過那段,我們不唱『平安夜,聖善夜』的時候,我們又開始唱起這首歌了。在維也納到處都有人在說『dileguten,alien Zeiten』。你們英文是怎麼說的?舊日好時光?我們維也納人沉靦在懷舊的情緒里,這對我們有極大的意義,這也是我們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告訴我紐約的情形,奎因先生。從1927年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你們那座偉大的城市。」
他們乘坐心理分析大師的菲雅特老爺車,由一位文質彬彬的司機駕駛,穿過高低起伏的街道進入市區,朝老人住的大學城駛去。他全身貫注在他的主人身上,如沐春風,渾然不察窗外這個城市的容貌。
「然後,卡扎利斯太太第二次懷孕。包含著懷疑、嫉妒、自我折磨、不確定、確定等種種情緒的循環又重新來過一次,又一次,卡扎利斯堅持要親自照顧懷孕中的妻子;又一次,他堅持要親自接生;又一次,他的嬰兒在產房夭折了。他的第二個孩子,命運和第一個如出一轍——死在他的手中,在那雙堅實、敏感、經驗豐富的外科大夫的手中。」
「所以,我的推論是,他開始產生了恐懼。毫無疑問,有好幾個原因造成了他的恐懼,可是這種情緒都是用同一種偽裝的形式表現出來,就是他開始懼怕其他男人會搶走他年輕的妻子。」
「那麼,您不知道今年夏天和秋天紐約所發生的事嘍?」
「你的行李已經下飛機了,先生。如果你不介意……」
「我觀察到這個事實:卡扎利斯冷酷地否定他的童年。為什麼呢?這是我的猜測。鉗制他童年生活的人主要有三大類:第一類就是他的母親,不是牽著個小孩就是懷著小孩;第二類是他做工的父親,不斷地製造小孩;第三類是他的兄弟姊妹,老是打亂他的美夢。我不由得在想,卡扎利斯恨他的母親嗎?他恨他的兄弟姊妹嗎?他會不會因為白己對他們懷著怨忍而有負罪感呢?
「卡扎利斯?他是我的學生。怎麼樣呢?」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不尋常,一點兒也沒有。
現在,他想到了蘇黎世,里瑪河上的蘇黎世,瑞士的雅典城。
凌晨3點45分他們從賀瑞修街上那棟樓房出來的時候,發現一群記者正在等候他們,梅利葛魯的同伴護著他讓他先溜,併發布了一封隔天各大報都有刊登的聲明。
「是的,我是卡扎利斯的朋友,」埃勒里說。
「是的。」
麥凱爾夫婦真令人傷腦筋。鑒於他們住的問題還沒確定,他連結婚禮物都還沒送,本來以為聖誕節之前這個問題應該已經解決了,到時候他可以把新婚禮物和年節禮物一起送了。現在年度大節轉眼就到了,麥凱爾的新居卻還沒著落,他也沒想好到底要送什麼禮。整天下來他始終張著大眼祈求靈感,銀器嗎?玻璃杯?絲織品嗎?不,不要買絲的東西,絕對不要買絲做的東西。陶器怎麼樣?他看到一個埃及布巴斯時代閃閃發光的陶器皿,可是卻覺得毛骨悚然。印第安人的木刻,來點兒原始韻味的東西怎樣?古董呢?沒有定論,沒有一件東西令他滿意。
「您不知道細節嗎?」
他慢慢地踱到大廳,轉了個彎,警衛告訴他走錯了,為他指引樓梯的方向。
八音盒。
「那九件謀殺案之外的事。」
賽利曼從嘴裏取出煙斗:「你是在要求我,奎因先生,泄漏我因職業所需而取得的訊息。」
老人臉上浮現微笑。
「這種恐懼不斷地蔓延,就像癌細胞一樣,然後就失控了。卡扎利斯開始發狂地懷疑他妻子和其他男人的關係,不管可能性有多低,或是她有多無辜——尤其是她和年輕男人的關係。恐懼很快地變成根深蒂固的想法。」
那是埃勒里用他生硬的德文在翻閱一堆期刊的時候,在一本叫做《蘇黎世人》的科學雜誌中找到的。那一期專題報道那次為期十天的會議,所有在會議上宣讀的論文都全文刊載在內。他有興趣的那篇論文有一個很醒目的標題:「暴民恐懼症、黑夜恐懼症和失敗恐懼症」。他瀏覽了之後,發現裏面的內容正是他要找的。
最後,他取道羅馬才終於抵達維也納。雖然他無法置信,不過現在他正站在一個冰封的火車站,手裡拿著他的行李,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的義大利教士,從羅馬就一路上莫名其妙地緊跟著他。車站的站牌寫著「威斯邦霍夫」,這個地方的確是在維也納,所以可以證明他已經是在維也納了。
警官真是太了不起了。那幾天他在家裡踱著方步,一個字也沒問他為什麼要去歐洲,他們只討論了一下要怎麼解決去的問題。
「我以梅利葛魯先生的律師身份,獲得授權發表以下聲明:過去數天梅利葛魯先生曾企圖說服他的妹妹卡扎利斯夫人回到緬因州與她的家人團聚,卡扎利斯夫人均婉言拒絕。所以梅利葛魯先生親自飛抵此處重申他的意圖,不過仍遭卡扎利斯夫人拒絕。目前梅利葛魯先生已愛莫能助,正在返家途中。謹此聲明。」
還有那面神奇的穿衣鏡。
埃勒里現在全想起來了。他們是在9月發生雷諾命案的那天晚上,在理查森家公寓開始進行現場勘查沒多久時談起的。那時候大家剛好都閑著,埃勒里發現自己和精神醫生談話很投機,談到埃勒里的小說時,卡扎利斯微笑地指出,恐懼症這個領域事實上可以給埃勒里提供豐富的創作素材。在埃勒里鍥而不捨的追問下,卡扎利斯於是提到自己正在做暴民恐懼症和黑夜恐懼症與失敗恐懼症三者之間的發展關係研究;事實上,埃勒里記得他親口說,他在蘇黎世的一個會議里曾就這個主題發表了一篇論文,而且,卡扎利斯還談了一會兒他的發現,後來被警官打斷,叫他們回頭去處理當晚發生的不幸事件的。
「這是一種憎恨與罪惡,以及對這兩種情緒的抵禦反抗。我把它們全加起來,二加二等於四。可以這樣嗎,教授?這種論斷是否合理?」
現在他笑不出來了。現在他坐在那兒,眼睛直盯著所標日期的最後一個數字,數字快速地變大,或者應該說是他自己迅速地萎縮。
「什麼事情?」
「是什麼?」
可是,他的聲音又聽不見了,消逝在空中。
「奎因先生,我在聽。」
因為埃勒里想起來了,他不是在哪裡看到過報道,就是有人告訴過他,說某個最近在蘇黎世舉行的國際心理分析會議里,有一篇論文就是探討不同恐懼症之間的關係。
埃勒里躊躇地走在第五大道上。天氣忽然變得冷了,地上的泥濘已經結成一座座骯髒灰黑的小冰山,上面足跡交錯,像一幅不知名的浮雕地圖,他就在上面搖搖擺擺,踟躕獨行。
「然後,卡扎利斯太太懷孕了。」埃勒里皺了一下眉頭。
「教授,我剛剛發現了一件事情。」
賽利曼在椅子扶手上敲他那煙斗:「過來,先生,你好像在說謎語。你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您不知道卡扎利斯醫生惹了什麼麻煩嗎?」
「抱歉,先生,我們需要你這個位子。」
「常識告訴他這是棘手的分娩,腳比頭先出來,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卻告訴他,他成功地完成無數次這種分娩。常識告訴他,比方說,他太太的體質並不適合懷孕,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卻告訴他她肚裏的孩子是別人的。常識告訴他,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是他的精神官能症卻告訴他,他不夠儘力,他還應該做這做那,或者都是因為他忘了做這做那,或者都是因為他堅持要親自接生,要是把他的妻子交給其他的產科醫生,說不定小孩就會活下來等等、等等。
這時,電話線路忽然出現雜音,接著是一陣尖銳的聲音,埃勒里心裏暗自祈禱老天保佑。
「我是為了那個問題而來的,因為除了非決定性的表面事實外,我不知道根本的原因。卡扎利斯出身貧寒,家中有14個兄弟姊妹,當一個有錢人願意結交他、供他受教育時,他頭也不回地就拋棄父母和兄弟姊妹。在我看來,他在事業中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滿足他那不正常的野心,對成功過度的渴求——包括他的婚姻在內。儘管他的醫德高超,他個人的一生卻是充滿算計,也具有過人的精力。然後,突然間,當他正處於事業的巔峰時,而且正值壯年——他竟然崩潰。這裏面一定有文章。」
不久后,在休戰紀念日的隔天https://read.99csw.com早上,牙買加灣附近發現一個分散各處的少女屍體殘骸,被害者後來被人指認出是住在法拉盛的瑞娃·澤文斯基。她被凌|辱、截肢、分屍、斬頭。這樁案子以其令人熟悉的恐怖及慘無人道的細節,立刻轉移大眾的注意力。兇手是一個陸軍逃兵,典型的有性變態病史,抓到他的時候,這所謂的注意力轉移——至少對成人而言——已經大功告成了。從此以後,「貓」這個字在一般紐約人的心目中再也激發不起任何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象,它只不過是一種小型的家畜,愛乾淨,獨立,喜歡吃老鼠罷了。(瑞娃·澤文斯基分屍案對年輕一代的紐約人是否也造成相同的影響,也許還有待商榷,不過大多數父母似乎都認為,在感恩節與聖誕節的腳步逐漸接近之際,孩子們夢中的怪貓應該很快會被火雞及聖誕老人所取代。或許他們是對的。)
「卡溫先生嗎?教授沒有跟你在一起嗎?天哪,保准他會冷死!他一定會去接你,你要等握。卡溫先生,你就在原地等。威斯邦霍夫,對不對?教授一定會找到你的,他是這麼說的!」
誰看到我都會說,那個人很自信,他很鎮靜地在翻書,知道什麼是什麼。
就在他準備開始仔細地重新讀一遍時,論文末了一行附註吸引了他的目光。
賽利曼說:「用你這種數學來算,不免過於簡化了點兒,先生。不過還是請你說下去。」
「我這一輩子,」她的丈夫看似對她耳語,可是那聲音連20尺以外的人都不免轉過頭來聽,「一直夢想能在冬天的康尼島和那群『北極熊』一起度蜜月。」然後,麥凱爾就對著會意而笑的司機吃喝著說,「好了,白牙,上路了!」
埃勒里從慈母般的椅子上站起來,像一個男人一樣站在火爐前。
「這件事是你來歐洲的唯一目的嗎?」
對方說了個字,不過被一陣刺耳的電訊雜音給吞噬了,艾勒里也不得不把話筒拿開。
此篇論文由美國的艾德華·卡扎利斯醫生宣讀……
「那不過是為了引開那群吵翻天的食蟻獸罷了!」
那麼我還不能回去。
如果你想跟老友聚一聚,喝杯小酒,麥凱爾夫婦明天下午兩點,會在東三十九街的凱利酒吧宴請親朋好友。我們還沒找到合適的房子,現在到處棲身借宿在酒肉朋友家。我決不會帶我老婆去住旅館。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妖魔被捕后的頭幾天,整個紐約市憤慨的情緒都是他的配偶在承擔。她被指指點點,被嘲諷,被跟蹤。她的姐姐和姐夫則乾脆失蹤了,沒有人知道或願意說出他們到哪兒去了。她的女傭也辭職不幹了,她一直請不到人接替。公寓的管理公司要求她搬出去,而且很不客氣地表明,如果她拒絕,他們會用盡各種方法把她趕出去。她絲毫沒有反抗,她把所有的傢具寄放在一個倉庫里后,住進下城一家小旅館。可是,次日早上旅館經理知道她的身份后,她又被趕了出去。後來她終於在格林威治村賀瑞修街一棟破舊的樓房裡找到歇腳之處,她的大哥,緬因州班格地區的名門望族繼承人羅傑·布拉漢·梅利葛魯後來就是在這兒找到她的。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說,「卡扎利斯明天早上在紐約接受審判時被起訴的罪名跟他毫無干係,他是無辜的。」
「卡扎利斯太太的孕期滿了,即將分娩。於是我們看到她躺在產房裡。落在他的手中。接著,嬰兒夭折了。賽利曼教授,到目前為止,您清楚我的論點嗎?」
過了一會兒之後,年邁的賽利曼從嘴上取下那空空的煙斗,對埃勒里謹慎地說:「因為妄加猜疑孩子可能是別人的,醫生謀殺了他剛出世的孩子——這叫精神不正常,奎因先生,不是嗎?這樣的人,你不可能期待他過後會有多燦爛輝煌的前途,尤其是在精神醫學方面。至於我的看法,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那是什麼?不過,你很相信這個,對不對?」
「麻煩?不知道。是什麼麻煩?」
「賽利曼教授。」埃勒里站著俯視著那老人,「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告訴我事實真相的人。18年前卡扎利斯請您為他做心理治療的時候,他崩潰的原因是因為滿懷負罪感——在接生的時候謀殺了兩個自己的親生骨肉。這是不是事實?」
「沒有。」
「為什麼,」賽利曼教授喃喃自語,「你這樣斷定?」
「你到底怎麼啦?」他的父親問他。
老人似乎一點兒也不以為件。他放下煙斗:「奎因先生,你來找我的原因,與其說是想從我這邊得到什麼消息,倒不如說是想證實你根據有限的資料所得出的結論,在我看來,這再明顯也不過了。告訴我你的結論,也許這樣我們可以找出一個方法解決我的窘境。」
「你得先在停機坪里等著,先生,等他們幫你在另外一架飛機上找到空位。」
埃勒里做了個鬼臉。這番短暫的談話在其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的重量下潛入他的潛意識,直到兩個月後才又在壓力之下浮現,不過它的起源卻己被他遺忘。創意常常是不自覺地抄襲。
風琴的高音部分非常清脆,猛然一聽很像八音盒發出的聲音。
「這是我的看法,奎因先生,世事難道不就是如此嗎?戰爭開始后,我就再也不看報了,那是給喜歡受苦的人看的。至於我呢,我不喜歡吃苦,所以我讓我自己置身於永恆之中。對我而言,今天我端坐在這裏,明天我可能就進了焚屍爐,我早有心理準備了——除非政府不允許,要把我做成標本擺在市政府的鐘樓里。即使這樣,我還是可以時時提醒他們注意時間。你問這做什麼?」
當然他會名列其中。
老人沉默地搖著頭。
埃勒里掛上聽筒。
「是的。」
「我遲疑,賽利曼教授,」埃勒里小心翼翼地說,「是因為我對朋友這兩個字很慎重。」
有一天,他認為他終於找到他的病因了:他感受到一股壓力在醞積。不過並不是過去或現在所造成的壓力,而是來自未來的。他還沒脫離干係。1月2日早晨佛利廣場高等法院灰色圓頂下一間大法庭里,某位身穿黑袍的法官將會從法庭后的辦公室走進來,一個叫艾德華·卡扎利斯,別名「怪貓」的人,將會因謀殺罪被起訴。在這場審判里,一個名叫埃勒里·奎因的市長特命調查員,將是代表人民的主要證人。要一直等到這場煎熬結束,他才有可能鬆口氣,才有可能脫離一切污血腥臭,重新過自己的生活。
在那一剎那間,八音盒、結婚進行曲,連聖誕節本身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仍有負罪的感覺。他一定有,這是他之所以犯下這些罪行的唯一解釋,教授。」
真是令人傷心絕望!埃勒里心灰意冷地把他在怪貓案發生之前努力的結晶丟到火爐里。
「因為……賽利曼教授,我沒辦法用性本能、生存本能、自我這些術語來解釋,可是,我對人性有一定的了解,從我對人類行為的一些觀察和我自己以及別人對人生的體驗來看,我不得不得出這個結論。
而且還踮著腳尖。
——我是嗎?
半個鐘頭后,埃勒里已經列好了一長串的送禮名單,又過了半個鐘頭,他已經穿好雪鞋準備出門。
「你儘管問沒關係,」麥凱爾先生回答道,態度大方,可是卻透露出一絲狡詐,「因為我們哪兒也不去。」說完,他就拉著他的新娘大步地往出口走去。
「那為什麼選在拉瓜底亞機場?」
「我必須跟您見面,賽利曼教授。」
「賽利曼教授?」
檢察官是老手,他的部下都是本行高手,經驗豐富。
第五大道上已經泥濘遍地。鏟雪車還在兩側的街上忙碌著,大道上的雪在昨天晚上就已經鏟清了,一堆堆骯髒的雪堆積在路邊,挑戰隨意穿越馬路的行人的功力,但也使得車流受阻,造成嚴重的交通堵塞。
是屠殺猶太人的瓦斯房結束了美好生活,埃勒里荒謬地想,去跟希特勒說吧!
這還用說!就是因為卡扎利斯,他才會知道這個東西。
約翰·斯洛比·卡維爾醫生,英國
「那不是答案。」
不過,警官的鬍子越來越雜亂,不注意都不行。
有人拍拍埃勒里的肩膀。
「維也納。」
此篇論文由美國的艾德華·卡扎利斯醫生在6月3日夜間會議上宣讀。本篇論文原定在晚間10時宣讀,可是,前一位發表者,來自丹麥的那德索勒博士,超出了指定的時間,施延到晚上11時52分才結束報告。有人提出臨時動議建議散會,可是來自法國的理事長朱哈斯博士——他同時也是本次大會的主席——發言表示讓卡扎利斯醫生耐心地參加本次大會的所有會議,等待他發言的機會,所以即使時間已經很晚了,鑒於這是本次大會最後一個會議,所有在場的會員應該推遲散會的時間,讓卡扎利斯得以宣讀他的論文。大會以口頭投票通過,卡扎利斯醫生因此得以如願宣讀報告,在清晨2點30分結束,本次大會也在6月4日凌晨2點24分由主席朱哈斯博士宣布閉幕。
「這種咖啡,以及艾沙招待你的大多數食物都是朋友從美國帶來送給我的。」埃勒里聽了不禁臉紅了,賽利曼則咯九*九*藏*書咯地笑起來,「恕我魯莽,奎因先生,我是一個老痞子,也就是壞蛋的意思,你飄洋過海而來,沒想到竟要忍受我的粗魯無禮吧。」他接著平靜地說,「現在請告訴我,我的艾德華·卡扎利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埃勒里哈哈大笑:「您事實上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全身都凍僵了。街上的氣溫已經降到華氏5度,屋子裡面也只不過比外面好一點點。
埃勒里繼續說:「因為這符合精神官能症的邏輯推演,不是嗎?因為他心中有恨,所以他覺得極端負罪,因此需要懲罰。他這個傑出的產科專家為別人接生了好幾千個活蹦亂跳的小孩來到這世界,可是他的小孩卻死在自己的手中。是我殺了他們嗎?他飽受煎熬。是因為我過度的妒意和疑心,使得我的雙手不聽使喚嗎?是因為我希望他們是死胎,我的雙手因此就照辦嗎?我要他們夭折,所以他們就夭折。所以,是我殺死了他們。這是精神官能症所產生的可怕歪論。
埃勒里翻過那一頁。
埃勒里喝了一口咖啡,賽利曼則靜候在一旁。壁爐上黃銅色的座鐘為他們維持某種程度的平和氣氛。
這位年邁的心理分析大師開口說話的時候,震耳欲聾的聲音里夾雜著憤怒的嘶吼:「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對他此後的情緒狀況一無所知。那個時候他還有因為更年期所引發的併發症。如果說,過去幾年他是因為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在他人生的這個階段……通常中年人是無法用精神官能癥狀來掩飾自己,他們都是全然崩潰,成為精神不正常。比方說,我們發現,偏執性精神分裂症最常發生在後中年期。可是,我很驚訝,也很煩惱。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應該去看他。」
埃勒里開始擔心起維也納燃料供給的情況。回想起飛機引擎出故障的時候,他的記憶里夾雜著鑽心的寒冷,迫降時感覺好像是出了故障的太空船在群星中翻來覆去,所有的乘客被迫改搭那班破舊悲慘的火車,不過這段經歷給他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寒冷。在埃勒里看來,歐洲正處於第二冰河期,他希望在冰河中心找到賽利曼教授時,他能像西伯利亞古代的長毛象,仍保存良好。他在羅馬的時候打過電話給賽利曼教授,告訴那老頭子關於義大利班機預定抵達的時間。不過他沒料想到那段外太空之旅以及後來那不堪回首的火車經驗。賽利曼大概得了肺炎……那個機場叫什麼名字?
郵戳的日期是十天以前。
「除了那九樁謀殺案之外的事嗎?」
「不是生,就是死。」
「我再問您一次,教授,是什麼原因引發卡扎利斯情緒不穩定?」
想到要面對他的父親,他就像烏龜被踩了鼻子似的,不敢再想下去。
高級精緻手工制的瑞士八音盒可是價錢不低,不過別管價錢了,這是要成為傳家之寶的,跟麥凱爾的百萬遺產比起來,這個燦爛的小盒子得絲毫不遜色,要能夠擺在他們的床頭,直到他們……
那個老頭子嗎?他出席了嗎?
埃勒里一邊等候維也納接線員幫他接通電話,一邊祈禱他父親睡過頭。
「在我這個年紀,奎因先生,除了思考神的本質時所奉獻的時間外,任何時間都是不恰當的。請接著說。」
「我衰老的過程剛好跟人家顛倒過來,很明顯,我的記憶力將會到最後才退化。」年邁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以上所說句句屬實。」
上校吸起嘴巴,搖著頭。
警官通常準時6點起床。
埃勒里在一個冷風呼嘯的軍營里待了31個小時,四周就是被皚皚白雪所覆蓋的法國。
埃勒里滿懷祝福地看著他們在一陣煙塵中揚長而去。
「您6月時曾在蘇黎世見到卡扎利斯,賽利曼教授,以後有沒有再跟他聯繫過呢?」
接著他坐下來,開始譜寫新的奇事。
「賽利曼教授?」
「然後我跟自己說:卡扎利斯情緒的張力處於極深的底層,如同他的負罪感一樣深重。他極力抗拒無意識浮現到意識層面——這是否也是神經過敏行為的主要特徵?——而這種行為也是經過精心考慮的。
不過,儘管對怪貓一切駭人的臆想都已煙消雲散,它的獰笑卻仍揮之不去。那不是關在監獄里那個老頭子的獰笑,那個老頭子不會獰笑,那是存在於人幻想中魔鬼的獰笑。小孩子的感受最深,他們的記憶雖短暫,卻最敏銳,他們的父母仍然得和夢魔搏鬥,他們自己也不例外。
不過他們決不會就此罷休的。可能另外有一個、兩個甚至三個疑點是他們沒法清查的,不過,事實上也沒必要一個一個澄清,至少在這麼多起連環謀殺案里沒有必要。而且,這個案子拖了這麼久,案情又這麼離奇,被害人的身份細節根本無關緊要,真的是沒有必要。只要有六件案子可以驗證,從檢察官的角度來說,就相當不錯了。再加上他是在犯罪現場被抓到的,還有之前他跟蹤索姆斯家女孩的分分秒秒都是證據。
「你在懷疑。」
「一無所知。」
我從紐約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埃勒里心想,可是之後他就做了點兒功課。
——他已這麼年邁了,希望我去的時候他還在。
「我今年初在蘇黎世見過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當斧頭落下來的時候。
埃勒里咒罵了一聲。突然間,線路又清楚了。
「因為內在一股極強的力量強迫他相信這種歪論,沒多久,卡扎利斯就相信是他殺死了兩個嬰兒,心力衰竭之下他就崩潰了。然後他太太帶他環遊世界,他來到維也納——奇怪的巧合,難道不是嗎,教授?他再一次崩潰了,然後來找您。您,賽利曼教授,為他檢查、分析、治療……您將他治愈了嗎?」
「說得好,教授。可是,如果沉默本身是不道德的話,那沉默又有什麼道義可言呢?」
「我不能用站位嗎?我保證不會坐在人家的大腿上,到了維也納的時候,我很願意用降落傘跳下去。」
「就這樣吧!」埃勒里跳起來,不過,他馬上又坐下,強迫自己心平氣和地說,「雖然卡扎利斯工作上主要接觸的都是女人,可是他從未與女人有過任何私人關係,在這樣一段情感空白的忙碌生涯之後,他終於在44歲時跟一個年僅19歲的女人結婚。卡扎利斯太太生過兩個小孩,在她懷孕期間,他不僅親自照料她,還親手接生,然而還沒出產房,兩個嬰兒就都死了。發生第二次嬰兒夭折后沒幾個月,卡扎利斯就崩潰了——從此就自婦產科退休,再也沒有重操舊業。在我看來,賽利曼教授,」埃勒里說,「不管卡扎利斯本身到底有什麼毛病,在產房裡,這個毛病被激化到最高峰。」
瑞士。
他原本以為他們的通話結束了,不過他的耳朵聽到一個很微弱的輕笑聲,那個老頭子又說話了:「我參加了那次蘇黎世會議後幾天的議程。卡扎利斯也出席了,我聽到他在最後一場會的晚上宣讀他的論文,事後我還在我旅館的房間里告訴他那篇報告簡直是胡說八道,他被我困到早晨日上三竿為止。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奎因先生?」
他的父親到底是怎麼幫他張羅到機位的,他始終沒有搞清楚,反正12月29日清晨,他發現他坐上一架非常特別的飛機,機上其他的乘客都是名聲顯赫之人,而且此行毫無疑問都是肩負國際重任。他不知道飛機什麼時候起飛,也不知道預定抵達的時間。他聽到有人提到「倫敦」、「巴黎」等等,可是沒有人講到施特勞斯的華爾茲;再者,他憂心忡忡的詢問竟然都得不到任何答案,他不得不懷疑,維也納可能是在莫斯科。
「感激不盡,再見。」
老人只是拿著煙斗摩擦他的下巴。
「是否發現維也納和你期待中的不一樣?」賽利曼突然問道。
「後來我到處問了一下,是的。真是這麼罪證確鑿嗎?坐下,奎因先生,坐下,我們不是敵人。你的城市為了一個勒殺了九條人命的殺人狂魔而驚慌失措,而現在卡扎利斯已經被當做兇手逮捕了。」
「目的是什麼?」老人從煙斗冒出來的裊裊香煙中打量他,「18年前卡扎利斯帶著太太來維也納時,他是我的病人,之後他就跟著我學。後來他離開了,我想是在1935年。他回到美國之後,我就只見過他一次,就是今年夏天。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奎因先生?」
當記者問到為什麼梅利葛魯先生沒有留在紐約陪伴在他妹妹身邊時,這位來自緬因州的律師很快地回道:「這你得問梅利葛魯先生。」後來,班格地區的一家地方報紙好不容易從梅利葛魯口中套出幾個字,他的說法是:「我的妹婿精神不正常,我沒有必要去支持一個殺人的瘋子。這件案子對本家族甚為不公平,不管是媒體的報道或是其他等等。關於此案進一步的說明,請直接向我的妹妹詢問。」
「精神崩潰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拋開了診所的業務,那是紐約最賺錢的診所之一。他讓太太帶他乘輪船環遊世界,從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康復了……可是,在維也納的時候,在精神分析的世界重鎮,他又發生了一次崩潰。對第一次精神衰竭,他們歸咎於工作過度,可是對第二次應怎麼解釋?發生在無憂無慮的旅行之後?這裏面大有文章!賽利曼教授,您治療過他,到底是什麼引起卡扎利斯的崩潰?」
「是的,是。你是……」
「好吧。」
「什麼!」
「是的。」
埃勒里的身體往前挪動了一下:「他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