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部 終局 第二十五章 伺機而行

第三部 終局

第二十五章 伺機而行

眾所周知的這個約克家族最後一個倖存者熱切地望著面前兩張年輕的臉,又驚又喜。
「這個案子,」埃勒里反駁道,「應該說又是接連暴死的類型。」
沃爾特每天的行動路線很少與帕西沃的發生交匯,但是一旦碰面,結果就非常滑稽可笑。
的確,計劃的進展被延遲了。但是,宇宙本身就是按照相生相剋的規律被創造出來的,每一種存在都是對另外一種存在的限制。然而各種力量很少處於平衡狀態,某種勢力突然佔據上風,長驅直下的局面頻頻交替。上帝捏造萬物的手也會受到粘土的阻力,否則那些粘土就不可能被捏造成型。
「裝著卡片的信封。」
在指控沃爾特謀殺麥拉·約克的問題上,警官理查德·奎因要求新聞界按下消息,暫不聲張。他起誓說,只要他們能聽從他的勸告,耐心等待,案子終會有取得長足突破的一天。因此,三家報社隻字未提沃爾特被捕的消息;另外三家雖然稍作披露,也僅僅在末版的豆腐塊兒中不置褒貶的低調報道(「暫時拘留問訊」)。第七份報紙絕對信守諾言,乾脆沒讓這件事在它的消息欄中露面,然而,在它的社論版面上卻刊登了一篇題為《實事求是的專欄作家》的文章,六親不認地大放厥詞:
「問題不在於他會說什麼,」老警官咕噥著說,「只要讓他在院子里活動,就等於讓他回答所有問題了。」
父子倆坐在一起思索著,慢慢嚼著早餐,喝著咖啡。埃勒里痛苦地想著那個姑娘:她是那樣善良,完全用不著誰去拯救(為什麼那個雜種狗被取名為比茲巴布?);還有那個邪惡的男人,那個很快就要成為闊佬的繼承人,那個人品低賤、無聊得痛不欲生的傢伙。老先生則帶著羞怯的笑容回想起薩利文小姐健康快活的模樣。
「爸,您出去之前,」埃勒里閉上眼睛,像狗甩水一樣搖了搖頭,接著又睜開了眼睛說,「我想,現在那些信還沒有什麼結果吧?」
「是巴德乾的?哦,對了,它會替你舔郵票。」
「昨天我看了那些指紋的相片——我是說實驗室保留的那些資料。有些東西很讓我覺得不安。」
奎因警官很快走了回來:「我們最好先撂下這件事。郵局來電話了。」
「它不是巴德,它叫巴布。」雅克說,「她要跟我一起工作了。碩果累累!我的郵票快整理完了。」
就在三個人瞠目結舌的瞬間,埃勒里的血潮水般湧上臉頰:身為一個姑娘,她是怎麼度過慘淡的少女時代的,難道你忘了嗎?讓雅克聽到他那麼形容她真是太殘忍了。埃勒里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那姑娘已經羞憤得脹紅了臉!雅克立即關切地叫了一聲「嗨!」說著挽住她的手臂,「嗨,瞧啊,還不至於那麼嚴重。」
因而雅克也就忘了追問她——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矮小粗壯的沃爾特帶著他古怪的踩滑車一樣的步態,瞪著貓頭鷹一樣眨也不眨的圓眼睛,帶著畏縮的目光——這一切都使他不管在什麼地方都像是某種自然現象——天空掠過的候鳥,或是即將來臨的冬天——不會因為任何外在的擾動發生變化。而散淡拖沓、款款而行、垂著眼袋、舉手投足無不透著傲慢自得的帕西沃,只要一眼瞥到沃爾特,立刻就像刺破了的氣球,雙腿酸軟,渾身無力,手足無措,入地無門。
埃勒里感到最困難的莫過於不得不說服他的父親撤除跟蹤約翰·亨利·沃爾特的密探。奎因警官感到最棘手的事情則是不得不說服他的上司批准他的行動方案。可能由於他們背水一戰的決心產生了魔法般的效力,兩個人都獲得了成功。
「你並不是非呆在這兒不可啊。」
「誰也幫不了我。但願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或者這些錢。」
安·卓爾笑了,在埃勒里看來就像破開陰霾的明媚陽光;可是突九_九_藏_書然陰霾又降臨了,因為她挽住了湯姆·雅克的胳膊。埃勒里嘆了口氣,對小狗說:「看來你和我都沒選對職業,巴德。」
「哦,是的,」埃勒里想起來了,「卓爾小姐說過,那件事她永遠不會告訴我。」
湯姆·雅克說:「你會得到一千一百萬美元呀。」
安淡淡地一笑。她的眼睛這會兒已經適應了黑暗,甚至能夠看清那個探員臉上回應的笑容。
……有誰想找一份維修工的差事嗎?市區四座宏偉城堡環抱著的私人花園裡就有一個空缺。
「最好——別出——這樣的事兒,」埃勒里說。他用餐巾擦了擦下嘴角上的水滴,實際上他的臉已經滾下汗珠來了。他拿起桌上的一塊麵包片,又丟在一旁,低著頭啃起了手指甲。
看來有關機構還不能對前維修工與廣場上接連不斷的幾份百萬富翁暴斃訃告之間的聯繫做出合理解釋。時至今日警方在對三起謀殺案實施偵破的方面得分依然是零蛋,但是或許他們正要把老朽無能的老隊員換下場來,那樣警察局長大人就能夠驕傲地站出來親自指點江山了。
雅克輕輕嘆了一聲。
也許。因為猜疑是不留情面的:側面分析透視一下我們寬容大度的行政部門,就不難看出,其實當局很可能會見多不怪地認為,與其靠高額稅收要那群富翁的命,還不如讓那個無拘無束的殺手去了結他們來的更為方便快捷。
令人尷尬的怪事是這樣發生的:
「有可能。」警官重複道,「可是我感覺那個暗藏的傢伙正要說……」
「那又怎麼啦?」警官問道,「我的手下的孩子們並沒有放鬆啊。」
「接著說,」安輕聲說。
誰也不會死守著因懼怕、困惑和憤怒而裹足不前的困境,並且總是保持機警和理智,所以埃勒里自然漸漸換上了一種心曠神怡的輕鬆心態。或許他是被安·卓爾秀髮上的陽光喚醒了。她玲瓏的身影又開始在約克廣場上流連,而湯姆·雅克相伴左右。埃勒里後來回憶起,如果當時眼前沒有出現那些人和事,他就不會弄得大錯特錯。
「好吧!」帕西沃·約克說,「好的!」
「奎因!」雅克叫道,「你知道她要去幹什麼嗎?」
「我是安,」她說。
「多有道理的事兒。」埃勒里堅持說,「現在我們有充足的理由認為沃爾特只是一個工具,而Y先生——為什麼他不管自己叫X呢!——指導著他的每一步行動,足見Y就在近處觀察著沃爾特的舉動。我們放走沃爾特,Y很容易嗅出這是個圈套——他會認為我們正在對沃爾特實施全天候的跟蹤。我們現在不能輸在打草驚蛇上面。必須迫使他行動。所以決不能在沃爾特後面設崗。或許Y會認為那只是表面現象——是出於沃爾特的願望,但是我看不會如此。總之,Y不知道我們看到了他給沃爾特的那些信。另外,那個夾紙板最近又檢查過嗎?」
「帕西沃,」安溫和地搖晃著帕西沃的肩胯說,「是我,安。」
「難道沒有什麼我們能幫你的嗎?」
眼下大多數媒體機構還能順從警官的意願,恐怕也僅僅維繫於他們對警官個人的尊敬和信任。但也有另外的可能——可能性的確很大——就在那些伶牙俐齒的專欄作家劍拔弩張、伺機而發的當口,連有關當局都被罵得狗血噴頭,他們也只好刀槍入庫了。足見那篇《實事求是的專欄作家》的影響甚大。(貌似公允無欺、疾惡如仇,似乎最能代表公眾意願。)或者是由於對他本人的厭煩,因為整件事看上去、摸上去、聞起來已經像一塊年深日久的老酵母了。也可能是出於對他收入的嫉妒,他的薪水多得需用計算機去計數。不管出於什麼動機,所有背叛行為共同作用的結果是把電訊控制中心高高擱淺在海圖上全無標註的荒礁之上束手無策,只能坐等思維活九九藏書躍的晚輩後生們潮水般湧來,重新托起它的船幫,或者等待次日的版面扔掉它過了時的鐵鍬,動用起重機械,或者乾脆等著颱風把它掀個底朝天。
他關了燈。
「就因為被關了一小時禁閉。」
「完全正確,」探員說道,並湊近蹲在帕西沃身邊的安。
「很可能有另一位帕西沃躲在暗處,正等著機會取而代之呢。」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他總是捏著信紙的兩個上角,而且都用的是大拇指?因為那些信紙上的指紋大多集中在兩個上角,而且都是拇指的指紋。為什麼會這樣,爸?」
「有可能。」
帕西沃怨怒地用手帕拍著臉說:「可是,這地方我真的受不了啦。我一個人也得不到,什麼東西也得不到。」
頓時兩人驚愕地愣住了,陰鬱地相互對視了一眼。接著安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飛跑而去,雅克趕緊追隨其後。
他鎖了門。
帕西沃放下捂著臉的手。她伸手從他的衣袋裡抽出一塊手帕遞給他。他下意識地擦著自己的臉:「安妮——我是說,斯尼弗小姐。」
沃爾特的確照吩咐做了。命令他少管閑事,因為他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從牆上的細小斑點,草叢裡的些微枯葉,到滴水的龍頭,都逃不過他的注意;命令還指出,他大部分時間必須呆在自己的住房裡,因為前面三位約克都是在他東修西補的勤勞活動中遇害的。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他離開了旅館。
「根據眼線的報告,這個星期,他一猛子扎進整理郵票上去了。那份賣力氣,就連原來的羅伯特·約克跟他一比都顯得像個懶蛋。現在,帕西沃只要說他想去哪兒,他就一定會在哪兒,只有兩次例外。」
「我只負責看著那個哥們兒,」他平淡地說,「拉著他的手哄他可不歸我管。」
「安,現在,聽他的。」湯姆·雅克說。他把安從地上拉起來,「先由著他去吧。你沒見過又哭又鬧的酒鬼?」
他搖著腦袋:「我從來就不知道怎麼找。你知道么,安,」他平靜下來,緩緩地說,「我真的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這些事情對我影響很大。你不會相信,我已經戒了酒——而且再沒有走近一間賭馬場——我還甩掉了……就這樣。」他吃力地苦笑了一下,「可是現在呢,我還得在這兒,把這些事說給別人聽!如果你想像其他人一樣生活,可又不了解那是怎麼回事,你從何做起呢?」
同時,帕西沃的壓力還不是全然來自逃避危險,他似乎還有個固執的願望: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嗤之以鼻。但是如果沃爾特恰好活動在他的安全線之內,看似有可能隨時來取他的性命,他就會六神無主,渾身打顫,死死釘在原地不動。這時候如果背後有堵牆或有棵樹,他就會慢慢後退著靠過去,目光一刻也不放鬆地盯著眼前的敵人,直到抓住任何堅實的物體為他撐腰……同時呼吸急促響亮,鼻翼劇烈聳動,暴突的雙眼幾乎掉出疏鬆的眼眶。他一直會這樣站下去,直到沃爾特無聲無息地從他眼前消失,然後才出上一口長氣癱軟下來,待重新站直腰身,他才能接著走他自己的路。當然,如果對方徑直朝他而來,帕西沃就會毫不猶豫地撒腿就跑。那情形就好像他很清楚沃爾特不僅揣著——而且他本身就是——能把人炸成碎片的手雷。
「早上好,」埃勒里朝安·卓爾招呼了一聲,然後朝小狗說,「早上好,巴德,」然後對年輕的雅克說,「先告訴我,你剛才提到的是哪位女士?」
「是嗎?怎麼?」
「那算什麼,對孤零零一個人來說?」帕西沃吸溜著鼻子,「看看你們倆,你們得到的是什麼——彼此。干你們想乾的事兒,花自己掙的錢。人人都喜歡你們。可是有誰喜歡我呢?四十六年來我一個知己都沒有。」九九藏書
可能是她頭髮上的陽光和她的笑容讓他的腦子打了旋,或者是他的想入非非過了頭,一些話不假思索地從他嘴裏脫口而出,隨即他就後悔得恨不能用畢生時間換回那個張口的瞬間。他想說的意思是,「為什麼你要那樣稱呼這隻狗?」可是實際上從他嘴裏冒出來的是:「那隻會嚇著你們這類敏感的時髦女人,對嗎?」
「這件案子嘛,」警官語氣苦澀地說,「只能花大力氣放長線了。這也是被動的下下之策。」
至於那台玩具打字機——鑒定結果指出那上面所有的指紋統統是沃爾特的——已經被準確地放回到原來藏匿著的地點;Y寄給他的那些信件——經過實驗室顯微成相攝影等手段的分析鑒定,只能確定沃爾特的指紋——也被小心地原樣放回了原處。
警官哼吟著推開眼前的早點咖啡杯。
「我真的不想讓你——這樣——看我,」涕淚交流的帕西沃仍然固執地說。
「或許我們把帕西沃看得太緊了點兒。」老人望著天花板說,「上帝饒恕我吧。」
「他們攔截了一封寫著帕西沃名稱和地址的信。」
「反正,那個新的帕西沃會把Y引出來行動的。」
他轉過身,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提起那台靜靜等候著他的打字機,朝門口走去。
「昨天下午,庄森去看過。他趁沃爾特用水泥修補埃米麗後房山的時候溜進去檢查了一下。沒什麼變化。」
「這星期有兩次例外,」警官顯得有些煩躁地提起他的下屬不慎的失職行為,「就在我們那位新生的朋友溜走的時候。有一次,」警官說,「他要求雅克容他一點時間去注射小兒麻痹疫苗——這是他的義務,他說,作為一個公民的義務,看在上帝的面上,雅克沒有在意,忘了通知我們的值班員,而那個值班員沒有料到帕西沃會在喝茶的時候突然溜出去,而且那傢伙究竟在哪兒——」警官陰沉地停了一下說,「他一點也估計不到。另外一天夜裡有個值勤的沒看住——不過別著急,正在我們亂作一團的時候,帕西沃回來了。他道了歉,說出去溜達了一會兒,並非故意製造麻煩!還保證以後不會再那麼干。」警官笑著說,「又來了。」
「當然不會讓你去舔那些郵票的……」雅克親昵地對安說。
「我不願意讓你——這樣——來看我。」帕西沃硬咽著說。
「讓雅克先生替你拿著吧,」澤爾吉特客氣地說著把它遞過去。
「沒有別人。」
「這是非常可能的。帕西沃是那種反覆無常的人,好逞能,容易過火。」
安沿著樓梯飛速跑上台階,跟在後面的雅克想警告她一句,但是還沒等到她衝上樓梯,雅克的話也還沒喊出口,一個高大的黑影在幽暗的地方閃出來大喝一聲:「站住,呆在那兒別動!」轉而,那個黑衣人換上了和氣的口吻,「哦,是卓爾小姐和雅克先生,晚上好。」
「兩次例外?」埃勒里放下手中的杯子,「兩次什麼例外?」
「還有誰?」他半信半疑地問。
「哦,」警官馗尬地哼了一聲,朝後靠在椅背上。
他並沒有什麼不快。
但是在帕西沃懼怕的所有事物中,沃爾特是最令他心驚膽戰的一個。
「如果你說的是還有什麼隱藏著的信息,」警官平淡地說,「那就忘了它吧。他們已經檢查過了。」
埃勒里狼狽地說:「你看,我得走了,瞎嘀咕,要遲到了。」說完拔腿就跑。
「不要為我費心了,求你了。」
當然,這些信息並不是從中央大道傳出來的。
沃爾特銷毀那些信件的可能性很小,奎因父子對這點的看法倒是一致。那些文字對沃爾特的意義太大了,他會長久地保存著它們,那是對他生存價值的最美妙的證實,他不惜冒著得罪他那位守護天使的風險也要留著它們——這是沃爾特對Y惟一抗命不遵的行為。
年輕的雅克站起身read.99csw.com來:「帕西,明天早上九點鐘到羅伯特的房裡去找我。我還有些郵票理不出頭緒,安和我正發愁呢。我可以請你幫忙,你來嗎?」
「同樣裝著……?」埃勒里轉過臉來,「裝著卡片的信封?」
湯姆·雅克蹲在安的旁邊,看著帕西沃的臉說:「你真想像你說的那樣去做?」
「我說的不是巴布!是安。她同意留在約克廣場跟我一起工作了,銀行代理也已經同意撥給她薪水了。」
「郵局?」
在陽光下,她和他望著他走遠。安對愕然的雅克說:「抱著我,湯姆,緊緊抱著我……」
活躍的幽靈們降臨在約克廣場,也降臨在奔走途中的遊手好閒者和好事者們之間——從電話竊聽者、媒體關注者、小報的記者到銀行的會計、洗衣房的幫工以及送信的郵差……眼線們很大一部分來自奎因的刑偵部和警察局。這些幽靈若隱若現,忽上忽下,時左時右,鋪天蓋地,無處不在,草木皆兵。相鄰的樓宇間到處安裝了竊聽器,草坪里架設了攝像監視器,帕西沃·約克被警戒線層層圍住。外出時他還必須通知警方他的去向和目的。其實他並不喜歡如此,這太彆扭啦。對他的保護措施有些他看得見,但是絕大部分是隱秘的,無形的。因此帕西沃感到還不過於難以忍受。
安·卓爾和湯姆·雅克在格林威治村看了一場戲劇,取近道乘坐地鐵回了家。子夜剛過,他們發現自己被約克廣場溫暖的夜氣包圍了。他們在中心花園小那薩尼爾·約克的紀念碑前停住腳步,飛快地親吻了一下,因為他們曾經在這個地方吵過一架。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遠處隱隱傳來的哭聲。
「哦,如果您細看他的指紋——它們分佈的特點,」埃勒里突然閉了一下眼睛,「您應該能看出,沃爾特總是拿著信紙的兩個上角。就好像……哦,好像他反覆把它們拿到光亮處,或者……」
安舔了一下嘴唇,鼓了鼓勁兒走上樓梯,蹲在哭得渾身打頗的帕西沃身邊。那個偵探立刻搜了她一下,把她的錢包拿走了。雅克斜眼看著那個偵探熟練地把那個錢包從一隻手扔到另一隻手裡,掂了掂分量,估算了一下數量。
「你真喜歡這份舔郵票的差事?」埃勒里朝姑娘問道。他心想,天知道我還是1869年甘比亞出版的淡藍色無水紋有損郵票的熱心搜尋者呢。
「是奎因警官的主意,卓爾小姐,」探員澤爾吉特和藹地解釋說,「警官知道黑衣人在黑夜裡的價值。」
至於沃爾特,不管在遠處還是近處,顯然還在用一成不變的速度在固定的線路上滑來滑去。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將近一周的時間。這期間,奎因父子在等待行動的機會。
他們穿越半個廣場,一直跑到帕西沃·約克的房前。他們確認聲音就出在這幢房子的樓上,哽咽顫抖的聲音可怕地回蕩在空洞的過道里。
「我想我們這招還算成功。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得到了一個機會。」
「天哪,」安倒吸了一口氣,「我根本就沒看見你呀。」
「好吧,我知道您有多擔心,」埃勒里說。(「誰,我么?」警官笑了一聲說。)「可是您看,如果帕西沃根本就沒有被列上謀殺名單,那麼我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哦,我們不是把帕西沃看得很緊嗎?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
「巴布,」雅克再次糾正他,「巴布是比茲巴布的簡稱。可你千萬別問安它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接著又樂不可支地說,「那可真嚇了她一跳。」
警官站起身來,因為電話響了。
警官聳了聳肩。
J.H.沃爾特先生回到了約克廣場,第四宗產業的主人與一個奇迹擦肩而過。
「他們正在審查我的報告呢,」警官喃喃地說,「他們其實也應該審查一下我的腦袋才對。這次我把情況說得雲山霧罩,那些傢伙眼花繚亂,誰也顧不上看清我正九九藏書要把一個滿可以起訴的兇手放虎歸山,而且屁股後面連個盯梢的都沒有。」
「湯姆,他是認真的!」安喝道,「帕西沃——約克先生——你瞧,我就知道至少有三個人願意幫助你。湯姆和我,還有……」
至於現在——各報一致指出——顯然麥拉死於自殺,結果約翰·亨利·沃爾特無罪開釋;埃米麗死於意外事故;而這些結論又神秘地使人們更加迫切地盼望羅伯特命案的兇手儘快被緝拿歸案。
「你是指實驗室的鑒定?沒有。他們吹噓了半天什麼顯微放大鏡能把一張紙放大的像門板一樣。目前發現的只有沃爾特的指紋。怎麼?你認為那個Y會粗心到留下自己的指紋?」
「是……約克先生?」
「你就不能為他做點兒什麼?」
「啊們!」埃勒里悶聲說,「請再來點麵包。」
「可什麼?」
但是他一點也靠不住。剛剛對奎因父子發誓保證「全天處於警方視線之內,至少在必須離開約克廣場之前就近通知警衛」的帕西沃,不出四小時就甩掉了盯梢的尾巴,躥上一輛計程車,離開了廣場(當然,在他懵然無知的情況下,對他的連鎖跟蹤很快就重新建立起來——埃米麗城堡塔樓上的監視哨看見了他的行動,用對講機通知了另一個房頂上的傳訊兵,後者用閃光信號燈通知了移動崗哨)。帕西沃的計程車直奔他的資產代理銀行。在那裡他要求了解,老那薩尼爾遺囑所規定的繼承人在約克廣場的居住期是否可以稍加調整,容他眼下暫時外出躲避一段,等危險期過了再繼續入住。銀行方面則鄭重其事地宣布:如果他這樣做,他就會被剝奪本來他理所當然繼承全部家產的資格。(因為埃勒里已經先一步對銀行方面做了交待,堵死了這條退路)。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曾經有個在押的犯人問大守財奴傑克·本尼,如果兩者擇其一,「你是要錢還是要命?」這個人大概也會像眼下的帕西沃一樣苦惱于優柔寡斷,左右為難。求生的本能使他一時恐懼非常,似乎每一次呼吸、每一口吞咽都埋伏著對他生命的威脅。(埃勒里跟父親談論過他的感覺:約克懼怕的死法至少有十二種之多,而一般人對其中任何一種都不至於怕成他那個樣子)。可是溜之大吉並且失去那懸而未決的百萬家產對他來說幾乎跟死亡本身一樣可怕。
「可他正在哭呀。」
「也許,就因為這樣,那個Y才按兵不動。」
她甩開他的手:「他沒有喝酒,湯姆!你沒看出他很難過嗎?」她重新蹲下去。雅克非常尷尬地朝後退去,「帕西沃?」
「我要是這麼想我早就去找答案了。」老人又煩躁又困惑地說,「我會問他的。」
「您不必說,我知道。」埃勒里嘆了口氣,「他實際上在說:不會拖得太久。」
「到目前看來,很可能。帕西沃過著吉凶未卜的日子——天天在那兒晃蕩,出出進進地打發時間。Y會觀察他獵物的行蹤規律,相應做出計劃。我們的帕西沃卻沒有什麼規律可言。可是現在……現在,突然,他變得準時準點了,他有地兒可去了。」
埃勒里點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你還是可以找到的呀。」安動情地說。
他透過旅館房間骯髒模糊的窗子凝視著城市的夜空,如海的街燈神經質地跳躍不停。他微笑了。
「可這是你的職責呀,」雅克說。
那個維修工已經悄然溜回到他過去的慣常生活中去了,不帶半點受到傷害的痕迹:神色無優,做事專註,靜如止水。人獲得了自由,舌頭也重歸自己使喚了,但是他很少動用這條舌頭:他謹從奎因警官的禁令——不回答任何人關於他被捕情況的詢問,如遇刨根問底的追問者,他必須及時向警官報告。
「你!」
「可是我已經呆在這兒啦。你認為我有勇氣扔下千萬家產一走了之?可是……」
「不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