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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莫名其妙的尋人委託

二、莫名其妙的尋人委託

她是誰?
「那當然!咱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熊貓丟給我一張紙條,「好睏,我要去睡覺了。」
「做噩夢啦?」熊貓扭過頭看著我。
《菊花台》,原唱好像也是個男人吧?
「不是,她的內臟在那棟爛尾樓的第十八層被找到了,被擺在一個塑料模特的肚子里。」吳哥拿出幾張照片給我,「這是現場照片,看看能找出什麼。」
「你知道嗎?那個孩子的腹部被剖開了,還是丟了那五樣內臟,心、肝、脾、肺、腎。」
我猶豫了一會兒,道:「沒有看到現場,我只能做點推斷,可能會不太準確。」
吳哥點了根煙湊了過來,看著紙上的圖案道:「怎麼是這個玩意兒?兇手是不是個退伍兵?」
徐……川。
「不錯,有罪之人,要經過十八層地獄折磨,然後再進入六道輪迴。」我小心地組織著措辭,「這個兇手大概是有著某種精神上的偏執,那個死者的身份是什麼?是不是……」
我低下頭,仔細觀察著暗紅色硃砂粉的走向。稍加思索,我拿出紙筆,照著暗紅色的痕迹在紙上畫下來,並將黑色的燒灼痕迹點了上去,然後,沿著時斷時續的暗紅色痕迹將燒灼痕迹連了起來。
天色雖然看上去還是陰沉沉的,但確實已經亮了。
辣妹。
「納粹黨的標誌?」我吃力地重複了一遍,「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東西?是怎麼弄上去的?血跡、印油、刺青?」
「差別大了去了,一個是左旋,一個是右旋……」
「現在拘捕令並沒有發出,也沒有指派警員向你問話,在這段空當里,你自己抓緊時間吧。」
「你確定?」
我跳起來,以極快的速度衝到門口,將門反鎖沉著聲音問:「你是誰?你怎麼會來找我?」
「爛尾樓里的環境一般都不會怎麼好,建築垃圾啊,粉灰啊,塗料桶啊丟得到處都是。剛才經過了幾個門洞,我瞧了瞧,都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有些房間里甚至還有大便。而這間房子的地面卻蠻幹凈的,應該是被人打掃過了。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有些東西,有些人,不管過了多長時間,還是會等著你,至死不渝。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他臉色發紅:「拜託你找到她,你能找到她的,對不對?」
「你好,」中年男人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我,「我找徐川。」
「而是什麼?」
咦?刺青!
如果按照合理的情況來進行推論,她應該是認識我的。
「你說。」
「可是,吳哥,」我嘴裏滿是苦味,「我記不起來關於她的任何事。」
艱澀並伴有濃重口臭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
「不是我做的!我有不在場證明!」我想起了熊貓。
夜色黑暗得猶如墨汁,悲涼的風嗚嗚叫著穿過空曠的樓層。
「當然沒有,怎麼了?」
騎著自行車慢慢地走在路上,我已經想到了幾種可能。其中最能讓人接受的,就是一年前,我不知道從什麼途徑得到了這個正妹的照片,然後深深為之著迷,於是拿著跟吳哥吹噓,說是我的女朋友。
soulmate:徐川啊。你好,你和張璇現在沒有在一起嗎?還是你已經將她徹底地忘記了?
「那不就得了。」
「哦,那這五角星又和這碎屍案有什麼關係?你剛才那麼在意是正五角星還是倒五角星,這兩者又有什麼區別?」吳哥的態度十分認真。
如果不是身材和臉龐一模一樣,我根本不能相信兩張照片上的是同一個人。我倒不是對辣妹有偏見,我只是對清純的妹子有所偏愛,物以稀為貴嘛。
屏幕上徐川兩個字很顯眼。
路很寬敞,幾乎沒有什麼人,更別說車了。我用力蹬著自行車,在機動車道的正中間飛馳。到紙條上的地址要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我很喜歡自行車這種交通工具,隨心所欲又不花錢就能鍛煉身體。騎過了一條街,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我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手機鈴聲又固執地響起,在我抓起手機想要摳掉電池的一剎那,卻看到是吳哥的電話。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我鬼使神差按下接聽鍵。
「不是。」吳哥的表情突然變得相當微妙,「其實嚴格上來說,不能算是碎屍案。因為屍體很完整。」
「照片啊。」
再次把目光轉向電腦屏幕,時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帖子已經被好色的斑竹加紅了。下面有了很多回復,其中一條寫道:這不是張璇嗎?
我深吸一口氣,道:「吳哥,是我弄錯了。兇手要賦予死者的並不是審判,而是……」
「殺人、分屍、布置,兇手的每一步,都有著一定的目的。像這麼變態的兇手,殺人只是一種手段,他通過殺人和布置現場,從而傳達一種訊息。」
「一年前你不就一直帶著的嗎?」吳哥道,「辦完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后,照片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要來個新的開始,怎麼現在又拿了出來?」
我沒理他,直接進屋,坐到他的電腦前面,打開貓撲版面。
「沒。我們沒有找到。」
吳哥接過照片,瞄了一眼就扔還給了我,「怎麼會不是?一模一樣的照片,去年我問你的時候,你就給我看了幾百遍。」
雖然知道下面的話一出口,這個高中生很可能會改變主意,但是這些話還是不得不講。私人偵探畢竟是個處於社會邊緣的職業,如果跟委託人產生糾紛的話,很不好收場。所以,我習慣把醜話說到前面。
「喲,還帶著呢。」吳哥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熊貓看我的眼神立刻變得無比崇拜,默默地走到另一台電腦前,開始忙碌。
一定是搞錯了。是宿醉未醒,出現幻覺了?
「沒啊,報紙又不能吃。」我訕笑,「這次需要我做什麼?」
「那是自然。」我嘴硬道。
臉頰貼著地板,冰冷刺骨的感覺深入骨髓,細小的沙礫隨風肆意跳動,以相當敏捷的速度越過我的身體,消失在遠處。
我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戰。
「嘿嘿,吳哥,這可不是納粹黨標誌啊。」我乾笑兩聲,蘸起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卐字,「這個才是納粹黨的標誌嘛。」
除了她的名字,像是被誰突然塞到了我腦袋裡。張璇的樣子,張璇的聲音,張璇的表情,所有張璇的事情,我一件都不記得,完完全全,不記得。
「重生。」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跌落在死寂的十八層樓。
跟我錢包里照片的那個少女並不相像。
吳哥皺著眉頭,「正是正,不過一直把前女友的照片帶在身上,你還能追到女孩嗎?」
這棟爛尾樓並沒有裝電梯,一層層地爬上去,還真不怎麼容易。好在我經常騎自行車,體力還湊合,爬到了十八層只是出了點細汗。而吳哥就不行了,到九樓時他就開始喘,十二樓就開始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十八樓的現場,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用力地咽了口唾液,「那第十八層有沒有一個塑料模特?五臟有沒有被放在裏面?」
「重生……」我猛地坐了起來,大汗淋漓。
帖子果然有了新回復。
「碎屍。」吳哥夾起一筷子大腸送進嘴裏,「媒體一摻和,上面的壓力就下來了,真讓人頭大!看報紙了沒?頭版頭條!」
「吃什麼面啊!你是來工作的還是吃飯的?一點敬業精神都沒有!」吳哥拽著我的衣領開始向外拖。
我不曉得中年男人會什麼時候回來,但是越快走越好。
我沒反駁他,而是拿出那兩張照片,遞到他手裡。
中年男人臉上失望的表情一閃而過,他躊躇了一會兒,在我對面坐下,嘟囔道:「怎麼還是個小孩兒。」
「審判?」
據說心理學家曾經做過一個試驗,將同一件物體在很短的時間內展示給五十九_九_藏_書個試驗對象看,然後過了一個月後,要求他們描述這個物體的形狀顏色,並估摸它的重量和用途。試驗結果很好笑,沒有一個人準確地描述了這個物體,而有些人的答案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
「這麼貴?」中年男人愣住了。
這裏應該就是一樓的現場了。這幢樓只完成了一部分主體工程,很多隔斷牆還沒有砌,顯得很寬闊,足足有三百多平方米的樣子,大概是兩三戶的面積。周邊的承重牆上留了不少窗框,初冬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還有點暖暖的意思。
「你大爺!現在才下午三點多,你讓我多睡一會兒會死嗎?!」
「這個……等看完十八樓再說?」
高中生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桌子上擺了四樣小菜,大腸、肚絲、豬肝、羊肺。
「五萬!五萬塊錢,我把人送到你面前。」我打了個哈哈。
「管他什麼左旋右旋的,好吧,如果不是納粹黨的標誌,那是什麼玩意兒?」吳哥截斷了我的顯擺。
我將照片舉起,順著光源認真端詳,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死者身材相當好,腿部修長,腰肢纖細,乳|房渾圓,臉龐也很清秀。奇怪,額頭上怎麼有一個模模糊糊的紅色印跡?
「那麼,兇手應該是佛教徒?」
「佛教也有啊,在南北朝時期,佛教就已經有了五行、五字、五佛、五智、五髒的教義了。」
我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問道:「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看著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出房間,我拿起放大鏡,認真端詳桌子上那張照片。果然,在女孩的手腕處,我又發現了淡淡的刺青:徐川。
我發出了一聲苦笑。
「當時發現屍體的時候,屍體是什麼狀況?」我用手指捻了一下那些褐色痕迹,好像已經完全乾枯了。
「是個叫陳雨的大學生,校外獨居,沒有男朋友。她的同學和老師都說她是個很清純的女生。」吳哥笑吟吟地看著我,但是緊接著又道,「不過我們查詢了她的通話記錄和住處,發現她其實是個援|交女。」
我用力抽|動下鼻子,道:「你有多久沒洗澡了?不怕熏暈了妞?」
吳哥笑笑,轉移話題,「我剛才注意到,你在稱呼兇手的時候,用的數量詞是單數。你覺得兇手是一個人嗎?一個人的話,要做那麼多事,恐怕會有點吃力吧。」
是那個高中生?我抬起頭,進來的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說說,有什麼想法?」吳哥含糊不清地說。
如果中年男人提著五萬塊現金到了這裏,卻發現我是跟他胡扯,結果會怎麼樣呢?
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說道:「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一下。」
整個下午都百無聊賴,我開著的門,一直沒有響起。
吳哥忽然走到我正面,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點了點頭,「嗯,這就對了。」
而一個人的記憶,往往是最靠不住的。
中年男人臉上浮現出一絲鄙夷的表情。
吳哥沒有說話,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的女朋友的照片,被一個高中生拿來,讓我去尋人。這應該是件很搞笑的事情,可我卻笑不出來,在空曠的十八層,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對,張璇!我查到了一個知情人的住址,現在正往那裡趕!」
吳哥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你是不是太累了?」
「看樣子你應該出得起這筆錢吧。」我乾笑道。
「是soulmate給我的,郵寄的,地址是我告訴他的。」
「打掃現場、解剖前給死者脫衣、沖洗屍體和五臟,如此的大費周折,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表明兇手對死者具有一定的好感,想要給死者一個潔凈的環境;而給死者的屍體穿上衣服,則是兇手對死者佔有慾的表現,他不想讓別人看到死者赤身裸體的樣子。一個對死者有好感且有佔有慾的兇手,要懲罰死者什麼呢?」
我繼續說下去,「如果要對死者進行懲罰,按照現在佛教的輪迴教義,應該是在十八層地獄。但是早在宋朝的時候,佛教里也有種說法,罪人經高僧超度,可以捨棄皮囊之後重生為人。只是到了元末,或許是人們覺得這樣的說法對人的震懾力不是很強,於是就漸漸地演變成了六道輪迴。而在這個案件中,死者五髒的順序被刻意顛倒,擺放地點是位於高處的十八層樓,這兩樣跟佛教的輪迴教義完全相反。那是不是意味著兇手的寓意也是相反的呢?對,死者的身份並不光彩,在兇手眼中可能是不潔凈的。但或許正是基於這點,兇手才將死者的五臟取出,放到塑料模特裏面。這在兇手心中,很可能表達了一種含義,他賜予了死者脫胎換骨的重生。
「這次是什麼案子?」我問。
「當然,英國十幾世紀的名偵探嘛,跟蘇格蘭場的那個什麼雷什麼的警察是好朋友不是嗎?」
吳哥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竟然在本市?」我看著紙條自言自語,身後已經傳來熊貓的鼾聲。
「好說。」我拿出錢包,把鈔票放進去,有一種幸福的感覺遊盪在指尖。
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小腹隆起,略微有點發福的樣子。這樣的中年人,一般都比較有錢,做成他的生意,足夠我兩三個月的開銷了。
越是年少,越是無畏啊!
「從這個卍來看,兇手對佛學有一定的了解。而他將卍刻在死者和塑料模特上,即代表了他的舉動是契合某種佛教教義的。那麼,這件案子就可以以佛教教義為背景進行解讀了。與埃及人不同,我們的古人認為,人的軀幹只是一具皮囊而已,重要的是具有化生、貯藏功能的五臟。兇手將人殺死之後,取走的心、肝、脾、肺、腎,正是傳統意義上的五臟。而兇手將五臟放到塑料模特的肚子里,或許是認為死者肉體是不潔凈的,他要賦予死者審判。」
「你儘管說。」
熊貓穿著短褲站在我身後,嬉皮笑臉道:「泡妞呢?」
圓臉,額頭光潔,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小巧玲瓏,人中窄而緊緻,薄嘴唇,瘦下巴。衣服穿得比較保守,比起她的同齡人,算是傳統的一類。
「那我的報酬怎麼說呢?你也曉得,我可是很忙的啊,如果要辦這個案子,我就要推掉不少案子……」
「有這個必要嗎?」吳哥拿起紙巾擦嘴。
我摸出了那張照片,掃描之後貼到了版面上:有誰見過這個正妹?
隨著悅耳的一聲叮咚,電梯停在了十三樓。
「是個十多歲的男孩,身上帶著五千塊錢,就倒在那棟樓旁邊的灌木叢中。我們在他的衣物里發現了你的名片。」
我用力按著發漲的太陽穴,覺得整個人都變得渾渾噩噩。慢著,會不會是昨晚喝得太多,我記憶錯亂?那個高中生只是我的幻覺?
只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熊貓就有了結論:「這兩張照片都沒有修過的痕迹,你的名字,確確實實是寫在這個妹子的手腕上的。」
「最近不是沒什麼生意嗎?我手裡有個案子,要不要幫個忙?」
「其實,五角星除了一般的意義外,還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這五千塊錢是尋人的費用,也就是說只要我開始找人,不管找沒找到這個女人,錢都是不會退給你的。明白嗎?」話說完之後,我盯著高中生的眼睛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會儘力去找的。」
人的記憶是模糊的,而人在潛意識下,總會不自覺地去豐富那些被模糊了的細節,從而保證記憶的完整。那些經驗豐富的辯護律師,在質問證人的時候,往往會抓住細節不放。只要在細節中問出矛盾之處,就會大大降低證人證言的可信度。
「而死者和塑料模特額頭上的代表吉祥萬福的九*九*藏*書卍字元號,大概是用來傳遞死者靈魂所刻。而塑料模特身下的倒五角星陣,則是對應被顛倒順序安放的五臟,打破五行相剋,從而賜予塑料模特重生力量的黑魔法。」
我的手不爭氣地顫抖起來,我在帖子下面回道: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不遠處,那個鮮紅的數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十八。
「謝了。對了吳哥,這案子還有沒獎金?」
吳哥皺著眉頭道:「喏,就是這裏,現場分佈在兩個地點,一個一樓,一個十八樓。我們先去一樓瞧瞧。」
「跟照片上的差不多,腹部被拉了一道長口子,裏面的心、肝、脾、肺、腎不見了。當初我們也以為可能是人體器官走私組織乾的,後來檢查了這棟樓,發現了十八樓的第二現場,才覺得這案子有點奇怪。」
沒有一樣是我喜歡吃的。
「謝謝!謝謝!」他眼角竟然有淚水溢出,「這兩天,就這兩天,我就把錢送來!」
那個昵稱跳進我的眼裡,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第三,你為什麼要找張璇?」
說起來,我昨天剛剛滿二十六歲,正處在一個尷尬的年齡階段。在就業壓力如此巨大的今天,一個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又沒有什麼特長的人,是很難找到什麼體面工作的。有時候,我甚至會有點後悔,高中那幾年活得實在是太放肆了。雖然不抽煙不酗酒,不跳舞不唱歌,不賭博不胡混,不泡妞不泡吧,卻總是翹課去漫無目的地遊盪,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跟那些見過或者沒見過的論壇網友們聊天,一天一天地消耗著我的人生。
「soulmate?誰起這麼噁心的網名?」熊貓叫道。
「坐。」我拉開座椅,讓他坐在我的對面,「這個女孩子的情況我知道很多,身高、三圍、體重、愛好……」
我接過照片,只掃了一眼。不得不說,我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很強。或許是因為今天這一天,讓人頭疼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
我把頭轉向電腦屏幕。帖子又有回復了。
「衣服嘛……」吳哥露出一副疑惑的樣子,「這點很怪,雖然屍體的腹部被剖開,心、肝、脾、肺、腎被拿了出來,但衣服上卻幾乎沒有血跡。」
雖然這個解釋非常牽強,我還是用力揉揉臉,準備接受。
「不是,我是問那塑料模特的腦袋在什麼地方。哦,這樣說吧,以塑料模特的姿勢來看,那個五角星是正五角星還是倒五角星?」
「那麼,吳哥,屍體上的衣服如何?血跡多嗎?」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怎麼樣?」
掛斷了吳哥的電話,迎著風,我用力蹬著自行車,穿行在嘈雜的大街上。離那個地址還有兩條街的距離,在警察正式詢問我之前,我要靠自己來洗清嫌疑。
我可以想象到他惱羞成怒的樣子。一個失望的中年男人崩潰起來,是非常可怕的。總要做點什麼,不能坐以待斃。
「確定!方向我是不會搞錯的!」
「你神經了?」
一排排慘白的塑料模特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嘴角上揚,冷漠地笑著。它們的腹部都被切開,心、肝、脾、肺、腎被放在那裡,慢慢地蠕動。
「說啊!」
「所以?」我摸著下巴觀察著中年男人的表情。
「熬了一個通宵,這傢伙很狡猾,用了代理伺服器。」熊貓的臉色非常憔悴,「我從厄瓜多追到芝加哥,又從芝加哥追到神戶……快環遊全球了。」
據說人們之所以認為十三這個數字不吉利,是因為在最後的晚餐中,耶穌和他的十二個門徒加起來一共是十三,而晚餐當天也剛好是十三號,所以十三這個數字就代表了背叛、猜疑和死亡。
「嗯?這你都能看得出來?」
「吳哥,這跟我無關。」我的聲音在發顫。
房間的正中央,白色的現場痕迹固定線勾勒出一個大致的人體形狀,裏面還有些褐色的血液痕迹。我走上前去,從口袋裡拿出照片,蹲在那裡仔細地對照了下。
我清清喉嚨,「好吧,如果我的說法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知道張璇的一切,包括聯繫方式、住址,我可以打包票找到她,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有什麼差別?」吳哥斜著眼不滿地看著我。
「誰?誰讓你來找我?」我步步逼近。
「這個……會不會是那種走私人體器官的組織乾的?」聽說在國外某些地方,外地遊客會莫名其妙地失蹤,被犯罪組織肢解后取內臟賣掉。
「你是說,兇手碎屍之前,先把死者身上的外衣內衣全都脫了,完事之後,再一件件地穿了上去?有必要搞這麼麻煩嗎?」
吳哥丟掉即將燃盡的煙蒂,用腳狠狠地踩滅,「重生,重生……小川,你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事情嗎?」
「找人。」中年男人說,從襯衣口袋摸出一張照片。
「不是我確定,而是現場就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不過,或許無聊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尤其是對我這個不入流的私人偵探來說。
「瘋子?沖洗屍體、五髒的位置調換、十八層樓、詭異的圖案、燒灼痕迹、紙製品……」一個大胆的念頭從我腦海里浮現出來,「吳哥,你們發現的塑料模特,是如何擺放的?」
「怎麼可能?」我失笑道,「這根本不符合自然科學嘛。唉,吳哥你還是警察呢,怎麼會對這種事還抱有疑問呢?」
「……那怎麼能叫做碎屍?」
吳哥咽下嘴裏的大腸,「很變態的,我們今天凌晨在市郊一棟爛尾樓里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大學生。」
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
「你要介紹給我認識?」熊貓興緻來了。
我咬牙,又抓起放大鏡。
「好啊,好啊,吳哥你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也是你的那個什麼吉祥海雲,是刀子刻好之後,用死者的血液染紅的。」
「我相信你,但是你必須要回來接受調查。」
真是秀逗了。我怎麼會沒想到,這張照片極有可能是修過的。或許是一年前的我,找人給修上去的嘛!
「熊貓,我問你一個問題!」
莫非……
「吳哥,你真是個好人。」
又是找人啊,就不能來點新意?
「你小子看得還挺仔細的啊,那是納粹黨的標誌。」
「第一,誰讓你來找我的?為什麼說只有我才能找到張璇?」
德興麵館。
「那麼,大致是什麼情況?」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怎麼會?」我把照片遞給吳哥,笑著自嘲,「你仔細看一下吧,我什麼時候交過這麼正的女朋友?」
我完全沒有印象。
「你以前有女朋友這件事,你不會沒有印象吧?」吳哥問。
「小意思!」熊貓推了下眼鏡,進入戰鬥狀態。
「什麼?!」我的聲音很大,惹得路上的人紛紛回頭。
「嗯……這個嘛……如果按照你連起來的五角星來說……是倒五角星。」
「從地球的角度望去,圍著太陽的金星軌道每八年重複一次。它自成的五個交叉點恰好畫出一個近乎完美的五角星。因為這個緣故,五角星在很早的時候就在各類宗教中被賦予特殊的含義。比如在佛教等東方宗教中,五角星代表陰陽五行。」
吳哥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他沉吟半晌問道:「你確定?不是審判,是重生?」
「你怎麼了?」我揉揉鼻子,身為男人被另一個男人這麼看,挺尷尬的。
「那麼,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有這張照片?」
後來我忘記了這個謊話,又弄丟了這張照片。人一輩子總要說很多謊話的,有些謊言雖然讓別人印象深刻,但自己很快就忘記了。
只刷新了兩下,回復就出現了:認識啊,不過有幾年沒見了。
「嗯……不認識,我其實一直在找張璇,甚至在網路上貼了她的https://read.99csw.com照片。後來有個昵稱叫soulmate的人主動聯繫了我,他告訴我只有你才能找到張璇。」
怎麼可能?這張照片明明是上午的時候,那個高中生拿給我要我去尋人的。
搞什麼……
女朋友,好像有過的,我努力地回想。
我在下面回復道:怎麼?你認識她?
「鑒證科的傢伙說從受創面的新鮮程度來看是新傷口,但是並沒有結痂。可能是死者死亡之後,兇手用刀子刻上去,然後進行了處理。」
「……張璇?」不知道是不是風聲的緣故,吳哥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你在看那些痕迹嗎?鑒證科說紅的是硃砂粉,黑色的是燒灼痕迹,他們還在附近發現了少許灰燼,說可能是紙製品。」吳哥依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那倒不一定,佛教講的是與人為善,他們做的是度化而不是殺戮。依我看,兇手應該是對宗教比較有興趣的那一類人,但不見得會篤信宗教。」
「刺青的話,手腕周圍的皮膚毛孔著色應該比較深,但是你看,這個正妹的手腕上你的名字卻著色較淺,而且周圍的毛孔並沒有被渲染的跡象,應該是用貼紙或者硬筆寫上去的。」
「等等,等等,面我還沒吃……」
出乎我的意料,高中生對我的話並沒有產生多大反應,他對著我連連鞠躬后倒退著出了房門。好像我一答應了他,就肯定能找到照片上那個少女似的。
「吳哥你剛說過吧,屍體上的衣服血跡很少對吧,我覺得水並不是灑上去的,而是兇手用來沖洗屍體的。兇手在解剖死者之前,可能先將死者的衣服脫了下來,在解剖完之後又給穿了回去,所以屍體上的血跡才會很少。而打掃這個房間,可能是別有用意,也可能是兇手的個性使然,我們再去十八樓看看。」
咔嗒,我掛掉電話。
「哦……」我無意去糾正吳哥的錯誤,在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上爭執是相當愚蠢的,「等下一起再去現場看看?」
快到中午了,不得不找點東西對付一下腸胃。我翻箱倒櫃,終於在一摞厚厚的書下面,發現了一包方便麵。哼著歌兒,撕開方便麵的塑料袋包裝,將黃色的麵餅丟到青花瓷碗里,再撕開蔬菜包,將那些乾癟的紅色綠色小塊兒撒在上面,然後把醬包、調味包里的東西全部擠了進去。
「不可能,一個能把五臟完整地取出來的人,會放錯它們的位置嗎?」
「嗯?」
我指著紅印向吳哥問道:「這個是什麼?你們拍照的時候注意到了嗎?」
細汗從額頭上滲出,我獃獃地看著吳哥。他臉色嚴肅,應該不是在開玩笑。
「豆腐渣工程。」吳哥點了根煙,搖了搖頭。
看著挑了塊肚絲往嘴裏送的吳哥,我很羡慕他的好胃口。
「你告訴我,有沒有辦法用修圖軟體,在照片上加上刺青效果,然後再用相片紙列印出來?」
事務所終於到了。說是事務所,其實只不過是間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間。樓盤蓋在了城鄉結合部,有寬闊的大路,有成排的行道樹,就是人很少。偶爾見到的,也都是和我一樣行色匆匆的路人。因為沒有什麼人來租,整棟大樓到了晚上,只有寥寥幾個房間亮燈而已。我將自行車鎖在樓下,走進了電梯,繼續著我的揣測。
我跟在後面,從早起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肚子在咕咕作響。
「今天凌晨,在你的事務所所在的樓下,發現了一具男屍……」
「不是,我是從外地來的,沒帶那麼多現金。」中年男人猶豫了一會兒,「好吧,小兄弟,我現在就去銀行提款。」
發完之後,我又看到了瓷碗里泡得慘白髮漲的方便麵。
「啰唆,你查得出來不?」
「丟人不?一個大男人,唱什麼《菊花台》,那麼陰柔的歌,只適合女人。」
「不是修的啊……」我揪著自己頭髮,到底怎麼回事?我還沒無恥到認為這個正妹瘋狂地暗戀我,所以才會在手腕上文身。
「熊貓,你幫我查查這個昵稱的發帖地址。」
soulmate,好像是真命天子的意思。我的英文很爛,不過這個昵稱顯然更爛。
面端上來了。
吳哥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問道:「十八層地獄?」
徐川?好像是張璇的男朋友吧。
「退伍兵?」
「哦,你說這張啊。」我笑著將那張少女的照片拿出來,「是不是很正?」
吳哥對內臟有著近乎病態的痴迷,我卻對內臟有種與生俱來的抗拒。還好等下有面吃,我拿著筷子,攪動著水杯里溫溫的茶水。
等了幾分鐘,刷新了十多次帖子,依然沒有回復。
還是張璇。
「那倒沒有,不過一年前的時候,你一直在提她,聽得我頭疼。」吳哥又點燃一根煙。
「還記得我問過你的那個問題嗎?這兩張照片,正妹手腕的地方都有我的名字。你幫我看看,是不是修上去的?」
「但是這片水漬又怎麼解釋呢?既然你們到達現場之後,水漬還沒有干,那很有可能是那天晚上留下來的。總不可能是別人剛打掃完這裏,兇手後腳就到吧。而且你也說了,這棟樓還沒有供水,如果只是單純的打掃衛生,有必要跑到外面打水嗎?而且打了水后,只灑這麼一小片地?」
開水衝進去,發出嘶嘶的聲音,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當然有,無論多彪悍的偵探,也要接觸案發現場才能破案啊。憑報紙、照片、證言這些間接資料就能破案的偵探,只有小說、電視里才有。」
這棟大樓的物業,顯然是不信邪,他們在樓梯口用紅色的標識牌寫得很清楚,十三。而他們不信邪的後果,就是整個樓層,只有我一個租戶。
「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說不定就會忽然恢復記憶。」吳哥開始下樓。
「在施法者們的認知中,正五角星是屬於正面的法術,而倒五角星則是屬於邪惡的不被允許的法術,也就是黑魔法或者黑巫術。我們接著前面的說,兇手將屍體解剖之後進行了沖洗,然後又將五臟帶到十八樓,放在塑料模特之內,接著以塑料模特為中心,用硃砂畫了一個倒五角星陣法,並燃燒了紙製品。兇手的整個行動,看起來是在進行一個儀式。」
名字叫做張璇?
「對什麼?」吳哥抽了口煙,問道。
輕而易舉地拿回了對話的主動權,我將事態的發展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吳哥你沒發現嗎?這個房間跟外面有點不同。」
兄弟,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在心底苦笑,頻繁地刷新著帖子。毫無疑問,這個soulmate才是關鍵人物,或許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是知情者。
「請我吃飯?你有錢嗎?還是我請你吧,順便跟你說下案情。」
中年男人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想說,就算說了你也不懂。」
「真的。」吳哥的聲音斬釘截鐵。
「什麼?你開玩笑吧?我如果有這麼正的女朋友,我怎麼會一點都不記得?」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就算是我上午真的昏了頭,我怎麼會忘記前女友?
我打了個哈哈,「說不定啊,吳哥你可別犯什麼事兒,不然被我讀出來,可要狠狠敲你一筆錢了。」
「你昨晚不要緊吧?看你喝高了,滿嘴胡話,而且還當著那麼多人唱歌。」
喉頭乾枯澀啞,努力擠出的幾個微弱音節都被風聲吞沒,身體猶如鐵塊一樣沉重,連指頭都無法活動。
「你忙個屁啊!」吳哥瞪著眼睛道,「一個大男人,整天不是去尋狗尋貓尋人,就是跟蹤偷窺抓姦,你還好意思說你很忙?要換成我,我寧願去建築工地打零工,也不願干你那活兒!還偵探,你學學福爾摩斯,人家可是經常跟警方合作,不要報九*九*藏*書酬地破獲過很多大案!」
「還記得你女朋友的名字嗎?」
拿起放大鏡,我屏住呼吸,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瞪大眼睛看去。
「不是吃力,而是快樂。我覺得,兇手應該是個男性,年齡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體能比較好,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心理素質也不錯,但在感情方面很可能經受過挫折。對於兇手來講,整個犯案過程,他都沉浸在享受的過程之中。解剖、清洗、移屍、刻符、畫陣、點蠟、燒紙,從現場痕迹來看,這些程序他做得從容不迫。這表明,兇手做事的時候很有條理,布置現場的時候情緒很穩定。他不是在慌慌張張地棄屍,而是像在寫一首詩。」
「內臟。屍體被解剖了,心、肝、脾、肺、腎,這些內臟全都不見了。」
手腕處有著淡淡的痕迹,看得出來是一個人名的形狀,我手忙腳亂地找放大鏡。這無疑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對於這個神秘的正妹,如果能搞清楚這個人名刺青,就猶如在大海里撈到了一塊浮板。
十幾分鐘后,我們已經到了市郊的一棟爛尾樓前面。吳哥將桑塔納警車停在一片空地上,我從後備箱里把自己的寶貝自行車拎了出來,仔細地看上面的烤漆有沒有被碰壞。
「這片地方在你們到達現場之前就已經濕了?」
「你的意思是?」我抬起頭,看著面前扭扭捏捏的高中生。
「快點告訴我!能不能辦到?」
「你剛才不是說是刺青嗎?」熊貓來了興緻,把我拉到電腦前,「但是我還原放大之後,卻是這個效果。」
「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吳哥起身結賬。
「什麼?」
「沒,案子剛發生了幾天而已,怎麼可能懸賞?喂,你這是什麼心態啊,你以為公安局是銀行嗎,每個案子都要懸賞?」
「你在哪裡?」
「能!我不但能加上刺青效果,還可以把你修成妹子!」
「對。應該是水漬吧。不過這棟樓還沒有供水,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水,更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只要你能找到她,多少錢我都願意給。」高中生的言辭頗為懇切。
「名偵探,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啊?」熊貓左手攥著一包薯條,右手挖著鼻孔站在門邊問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中年男人慍怒道,「他為什麼會讓我來找你?」
「是兇手疏忽了吧,給放錯了。」
「什麼意義?」吳哥皺眉問道。
半年前,我幫了開發這樓盤的房地產商一個小忙,成功地查到了他老婆包養的小白臉,並拍下了照片,讓他可以不用被分家產就成功離婚。房地產商離婚之後,很是大度地把這間賣不出去的房間給我免費使用。
「是啊,很多國家不都用五角星當做部隊的軍銜標誌嗎?」
「這是寫上去的,不是刺青。」熊貓說。
回顧那幾年的生活,可以用兩個字作一個精準的概括——無聊。
「雖然我不抱什麼希望,」中年男人淡淡道,「但還是希望你能找到她,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啊……我在街上……」
不管是誰給了高中生和中年男人照片,他對不同年齡階層的男人的心理偏好把握得很到位。
吳哥搖搖頭,「我沒發現,有什麼不同你就直說唄,跟我繞什麼圈子?」
大叔,輕易地把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告訴別人,你還真是容易相信人呢。
當然,我租這裏並不是我膽子有多大,或者有多無聊。原因只有一個,免費。十三樓十三號,一分錢都不要。
「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就是那個高中生委託我找的人,也是我以前稱之為我女朋友的那個……」
我的頭痛有些加劇,「只有一張照片?這樣很不好找。名字啊,年齡啊,履歷啊,這些基本的資料都沒有嗎?」
「小兄弟,我把錢給你后,你要立刻帶我去找她!我已經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中年男人站起身,露出了一個微笑,「如果被我發現你只是胡扯的話,我就拆了你這個事務所!」
是我的女朋友?
「而且可以做到亂真的效果?」
「順序錯了,你看心臟應該在最上面的,卻被放在了最下面,剩下的幾個,位置也都不對。」
在西方,這是個不吉利的數字。
還有一種說法,是在北歐神話中。哈弗拉的宴會上邀請了十二位天神,而在宴會當中,一位不速之客——煩惱與吵鬧之神洛基忽然闖來了,這第十三位來客的闖入,招致天神寵愛的柏爾特送了性命。
我們走進爛尾樓的入口,在其中一個門洞停下。門洞前橫著一條藍白相間的警戒隔離帶,上面的「S市公安」幾個字迎著冷風不斷地抖動。吳哥抬手將隔離帶撩起,貓腰鑽了進去,我緊隨其後。
我沒有理他,而是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塑料模特的照片,瞪大了眼睛仔細辨認。沒錯,被剖開的肚子,裏面露出心、肝、脾、肺、腎這幾樣內臟。突然,有股不協調的感覺擠進腦袋,我抬起頭問道:「吳哥,你們的人沒有動過這些內臟吧?」
「你說什麼?」我哭笑不得,這麼正的妹子,會是我的前女友?
端起來,吃掉。
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回答。
徐……
樓上並沒有警戒隔離帶,我踱進房間,發現裏面幾乎跟一樓一樣乾淨,就是空間小了點。奇怪,地上好像有些模模糊糊的痕迹,我快步走去。只見現場痕迹固定線周圍,還有著幾道縱橫交錯模糊的暗紅色痕迹,而在外圍則分佈著幾個黑色的污點。我用手指一一擦拭,發現暗紅色痕迹是粉塵狀的,而黑色污點卻是附著在了地板上。
「不過……這事兒有點奇怪。」熊貓猶豫地說,「這個正妹,可能對你不是真心的。」
「真的?」我吃力地問。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撐起雙臂,掙扎著向前挪動。必須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哦……那就對了。」我點點頭,「大概是兇手覺得,大學生不該出賣自己的肉體吧,還真是個是非感蠻強的瘋子。」
「明白!」
熊貓不以為然地說:「你知道什麼,咱這叫男人味。」
我對他並不感激,並不是因為我鄙夷他退庭之後摟著情人沖他前妻大笑的舉動,而是這間房子不是送給我,只是免費租給我的。
「我就是。」我努力裝出一副跟年齡不相稱的穩重。
紙上的圖案以塑料模特為中心,構成了個五角星形的符號。
慢著。吳哥說她是我女朋友,是從我口中聽說的。我有這張照片,是那個高中生拿給我看的。除此之外,再沒有旁證。也就是說,證明這個正妹身份的所有證據,都跟我有關,都是我告訴別人,或者是我的記憶。
「吳哥你剛提到過吧,塑料模特是在爛尾樓的第十八層找到的。在佛教的輪迴教義中,十八是個很敏感的數字。」
你好,我是徐川。我在下面回復。在輸入最後一個字之後,我關掉電腦,準備離開。
「怎麼了?」我有點迷糊地問。
「您好。」我彬彬有禮說道。
昨晚酒喝得太多了。
「以你的技術,應該能行的吧?」我惴惴不安地問。
「怎麼了?」
「哦,是佛教的一種標誌,代表致福的意思,又稱為吉祥海雲。」我又拿起塑料模特那張照片。塑料模特是那種商場里很常見的類型,可能是暴晒過久,顏色有些偏白。它肚子上的那塊塑料被全部割開了,形成一個長方形的大洞,裏面放著那些因為氧化而變了顏色的內臟。
張璇。
午夜拔頭人這案子在去年極為轟動。一天清晨,多家電視台均收到一封措辭狂妄的匿名信,聲稱要用史上最複雜的案件來挑戰警方。當天上午,陸續在市內幾個相距甚遠又毫無聯繫的地點,發現了四具死者屍體。所有的屍體都有一個特徵,https://read•99csw•com全部被生生拔去了頭顱。因為兇手行事高調、手法殘忍,被媒體稱為中國版的「開膛手傑克」。警方壓力很大,成立了四十多人的專案組,然而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全力調查,卻一無所獲。當時,我跟吳哥偶然間相識,又偶然間破了此案,公安局的全額獎金讓我足足過了大半年的好日子,我和吳哥從那時起就成了哥們兒,常在一塊探討一些案子。
不是。
「就像去年的那個午夜拔頭案,你幫我梳理下線索,給點建議。」
綠色的香菜浮在乳白色的麵湯之上,細細長長的麵條在其中浮浮沉沉,幾片散發著香氣的羊肉伴著亮晶晶的油花,十分誘人。
「又是切胳膊切大腿的那種?相當俗套的殺人手法嘛!像這種碎屍案子,早就被小說、電影給編排爛了,一點新意都沒有。」
那個最能讓人接受的想法,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就是為什麼高中生手裡會有這個正妹的照片,他憑什麼來找我去找這個正妹。我在這行,沒什麼名氣,平時的案子,也就是找找發|情時走失的貓,或者找找離家出走的小孩兒。為什麼一個高中生,會跑到離市區這麼遠的地方,花五千塊錢讓我去找一個正妹?
「你好幾個月沒有收入了吧,喏,先給你一點。」吳哥從口袋裡拿出三張紅色鈔票,「在抓到兇手之前,你的手機要保持二十四小時暢通,人要隨叫隨到,明白沒有?」
中年男人神色十分戒備,他拿起照片,貼著胸口放著,看著我一聲不吭。
吳哥沉思一會兒,問道:「那如果說是兇手打掃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又為什麼只灑這麼一小片地?」
不對,不對。
「納粹黨……標誌……吳哥,是鑒證科的人告訴你是納粹黨標誌的嗎?」
硃砂粉?燒灼痕迹?紙製品?
不是刺青……
「張璇。」名字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有人認識。這就好多了。
和吳哥分手之後,我決定下午就坐在事務所裏面,等待那個高中生的出現。作為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搞得清清楚楚,我一定會瘋掉的。那樣的正妹,做過我的女朋友,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不幸的是,我竟然完全不記得。
模特的臉形很尖,帶著那種木然的笑容,在它的額頭上,我發現了另一個紅色的印記:「這個是……」
「其實也不用這麼急……」我有點尷尬,想不到這人效率如此之高,要是這中年男人等下把一沓鈔票放在我桌子上之後,我帶不來人的話……
soulmate。
租,就意味著他隨時都可以收回去。
那不是忘掉的感覺,而是湮滅!……
我拿起了照片,如果不去看小腹上的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照片上的死者還是很漂亮的。
「等等,等等,陰陽五行不是道家的玩意兒嗎?」吳哥像抓住了我的疏漏,問道。
「你必須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如果我覺得你在任何一個問題上說了謊,我們就沒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
「這種事還要他們說嗎?那玩意兒電影上不是經常出現嗎?」吳哥蘸起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卍」,「喏,就是這個,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電話突兀地響起,嚇了我一跳。看看號碼,我按下接聽鍵:「吳哥,什麼事?」
「你問吧,我不會對你說謊,但是有些問題我可能不會回答。」中年男人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放上貓撲的那個帖子,點擊率雖然很高,回復卻少得可憐,全部都是一些悶騷或者放蕩的狼|友在迫切地索要套圖。我又拿出那張正妹的照片,端詳起來。人是夠漂亮,給人一種清純的感覺。
搞錯了吧?
看著他退出房門,我發了一會兒呆,隨即笑著搖了搖頭。誰沒有年少痴狂的時候?想當年自己為了見一個女網友,不也奔波千里前去赴約嗎?
我突然有了個惡作劇的想法:那你認識徐川嗎?
「這麼說,你是喜歡她,所以才想找到她?」我皺著眉頭問。
我暗地裡舒了口氣,將自己的名片丟給他,「那麼,你交過定金之後,我就會開始工作了。」
「吳哥,我和她在你面前一起出現過嗎?」我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
我吸了口氣,迅速冷靜下來,「你找張璇什麼事?」
「……不見得吧,說不定是兇手找了幾個房間,發現了這個比較乾淨的房間后,才把這裏當成了碎屍現場。」
我站起身,注意到不遠處有片地方有點發黑,走上前去用腳尖蹭了蹭,隨即出現了一些水泥粉末。
「因為她愛你愛得不夠深唄。」熊貓一副節哀順變的模樣,「川哥,把她交給我,讓我來懲罰她,叫她知道人生的殘酷。」
心理學中稱之為「misslink」。
上方突然傳來潮濕的呼吸,一把狹長的手術刀吻上我的脖子,鮮紅的血順著冰冷的刀刃流了下來。
「儀式?就算是儀式,那也有可能是審判儀式吧,你為什麼覺得是重生?」
找到了!
還真小看了你!這麼清純的外表,也有一顆叛逆的心?
但是,我能享受到如此殊榮,卻並不是因為房間號太邪門了。
「重生?」吳哥被香煙嗆到了,「咳咳,這麼重口味?」
我嘆了口氣。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個正妹以這樣一個狀況來做我的女朋友。倒了杯水,我開始托著腮幫子發愁。
眼下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我跟這個正妹認識,我情緒安定了不少,抓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走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去貓撲看看。作為一個日訪問量上百萬的論壇,信息的流量是非常大的,很多時候,都能在這裏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進入大雜燴,上面值得關注的新消息不多,關於那件碎屍案,只有幾個信口雌黃的帖子掛在上面。
「這個啊,不能按常人的思維去揣摩瘋子的想法吧。」
我拿起照片,端詳起來。這張照片,和高中生拿來的那張照片有些不同。
「不錯,僅憑几張照片就能想到這麼多,你小子也算是個變態。」
「我不認識!」中年男人提高了聲音,「是他讓我來找你!說只有你才能幫我找到她!」
我拿出自行車鑰匙,看來要自己跑一趟了。手機突然響了,我沒去管它,在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眼前的事更加重要了。
吳哥拿煙沖五角星的中間一戳,「喏,就是這裏。」
頭有些痛,胃裡還很不舒服,我一邊用力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盯著桌子上的照片發獃。照片上的少女,大概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很是可愛。棕色的靴子上點綴著一些銅環,鬆鬆垮垮的象鼻襪把腿襯得修長筆直,淺白色不到膝蓋的百褶裙散發著青蔥氣息,天藍色的毛料對襟上衣襯著光滑柔軟的長發,略顯稚嫩秀氣的臉可愛地笑著。
而最近最流行的說法,就是用阿拉伯數字書寫十三,把它的十位數和個位數加起來,就是四,跟死諧音。
「我在想,你小子是不是會讀心術,把這事兒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你看到了兇手一樣。」
準確地說,就是穿的衣服不一樣。一雙紅色的運動鞋,修長白皙的美|腿,短到了極限的水藍色牛仔短褲,纖細玲瓏的腰部,白色小可愛弔帶兜著渾圓堅挺的胸部,臉上的煙熏妝化得很濃。
「為什麼不是刺青而是用筆寫的?」我愣在那裡,如果是男女朋友,刺青才算正常吧。而用貼紙或者筆的話,很像是小孩子的把戲。
「喜歡?」中年男人竟然又露出落寞的表情,「你懂什麼?」
「我接。不過資料太少,跑來跑去的調查費用會比較多,沒有個四五千塊錢是辦不成事的。」幾乎三個月沒接到什麼像樣的工作了,我決定賭一把。
「吳哥……你知道福爾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