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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最後的晚餐

九、最後的晚餐

王進發點點頭。
「沒。」我放下刀叉,「獎金並不怎麼多啊,況且這間事務所又不要租金,我幹嗎要換?」
「還記得你做的那些模模糊糊的夢嗎?那是一年前我對你催眠之後留下的副作用。不過剛好,你在我的暗示之下,終於想到七年前自己去過C市,從而讓我姐姐的那件案子浮出了水面。我跟隨你去到C市,看你找到林海建,找到李峰,並且暗中幫了你一把。」
我將信紙舉起,對著燈光觀察著上面的纖維紋路,沒有什麼異常啊……難道真的如徐佳所說,這封殘缺的信,是因為吳哥的疏忽所致嗎?
她清新的口氣拂過我的睫毛,一股淡淡的體香縈繞在鼻端,讓人很有一把將她攬進懷裡的衝動。我扭頭避開她的眼睛,她有些驚訝地咯咯笑了起來,「你在害羞?」她的雙臂在我背後遊走,然後雙手握成一個拳頭,在我脊椎上狠狠地用力,將我緊緊地擁抱起來。
王進發道:「雖然我不介意一個人的善惡,但我還是有個人的喜好。這跟是非感無關,是由價值觀決定的。坦白來說,我不喜歡顧新這個孩子,並不是說他是個壞人。」
「你就是那個放下洗浴中心鑰匙卡的人?那個優盤中的張寒日記,原來都是你拍下的?」
下一頁呢?為什麼沒有下一頁?撕開信封,沒有多餘的信紙,低下頭仔細看了一圈,地上也沒有。我有些煩躁地按下了徐佳的手機號碼。
我有點悻悻然,這老傢伙還真是可惡啊。我站起身鞠躬示意,走出了F大學圖書館。雪花不緊不慢地飄著,校園裡到處洋溢著聖誕節的氣息。不遠的操場上,幾個學生正在布置聖誕樹,還有幾個年輕的女孩身著惹火的聖誕裝在校園裡追逐嬉鬧。我推著我的寶馬自行車,踩著結了冰的路面小心地挪動腳步。以前很喜歡下雪的日子,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現在隨著年齡的增長,似乎是越來越沒有這種心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出行不便的煩惱。
「是不是覺得挺難接受?其實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呢?人類將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而損害他人的行為稱之為惡,但是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講,人類的存在即為惡,或者說萬物的存在即為惡。食物、空氣、水、陽光包括所有的資源在一定時期內都是常量,一個生物個體需要生存,勢必會消耗一定量的資源,從而剝奪另一個生物個體所需要的資源。從蛋殼中剛剛出生的小鳥為了爭奪母親口中的食物,排擠踩壓自己的兄弟姐妹,使它們活活餓死。剛孵化出來的蜂王,會將其餘尚在蛹中的蜂王拖出蜂巢,暴晒至死。這些都是自然界中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只有超脫了善與惡這種陳舊觀念的束縛,才可能以超然的境界去進行研究。」
「誰說要收你學費了?」王進發熱切地說,「時間的話好說,你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來好了。」
「F大學,怎麼了?」
「我不知道。這個案子我只是關注,但沒有沉下去研究。不過作為連環殺人案件,我想提醒你注意一點。一般的連環殺人兇手,尤其是像吳韜這種患有輕微妄想症的兇手,他的作案方式一般都會在一個模式內,雖然可能會有所改變,但並不會太過於明顯。比如說S市陳雨案比起C市張寒案,體現的是他的進化,在儀式、操作、細節上的進化。但是死在你事務所門口的那個高中生,雖然還是剖腹,卻像是一種退化,而之後的顧新、李峰這兩個案子,連死亡模式都變了。我看了警方公布的案件咨情報告,說這一系列的碎屍案都是在模彷彿教教義。是你的推斷,對不對?」
「當然你考慮一下也好,不用馬上給我答覆的。」
我乾笑道:「王教授你有什麼高見?」
「我曾經跟你說過,等我雙手沾滿鮮血之時,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會很樂意跟你分享。」她站起身給我斟上紅酒,「今晚我們有的是時間,對不對?」
張璇笑道:「顧新啊。你們不是跟他交談過嗎?徐佳還對顧新說懷疑我是殺人嫌疑犯。」
我仰起頭,看著雪花從彤雲密布的天空中簌簌而下,落滿了我的肩膀、眉梢……
「連環兇手改變作案模式,大多是因為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但是吳哥在這期間,好像並沒有經歷什麼特殊的事情。還有李峰死於天然氣泄漏引發的爆炸,歸納於火山地獄有點牽強。而顧新的舌頭為什麼會被咬掉呢?明明致命傷在背後,吳哥在殺死顧新之後,又咬掉他的舌頭,搞得這麼麻煩,難道僅僅只是為了暗示拔舌地獄?」
早在一年前,一起辦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思維敏銳,見解獨特,假設大胆,求證細心,很有點名偵探的氣勢。到了陳雨的案子,你僅憑現場的情況,就能將我的動機和一些細節推斷得如此到位,讓我再次驚異不已。我甚至覺得你是不是目睹了我進行重生儀式的整個過程。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只有天才可以理解天才?呵呵,我給你的印象大概跟天才相差很遠吧,經常說一些漫不著調的話,做一些相去甚遠的推斷。是的,我是在藏拙,因為你身上有張璇的照片。
「找管理員。其實圖書館沒有你想的那麼嚴,不少人都有鑰匙,就連我都有一把。」
「讓我確定你是兇手的關鍵環節,是吳哥的遺書。吳哥遺書的後面幾頁,是你拿走的吧?」
「張璇……說起來,你最近見過張璇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好了,不和你爭論這些,我就算說得再多,你也不會理解我的,你只會跟其他人一樣,認為是我瘋了。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凡·高、柴可夫斯基、納什、愛倫·坡甚至牛頓,不都是你們眼中的瘋子嗎?但求自我心安,何顧他人眼光?
「不了,我有約會,你自己去。」
我抿了口紅酒,苦澀的感覺在舌尖綻放,逐漸蔓延到身體各處。
「如果換做我的學生,我早就把他罵得體無完膚了。不過只看了幾本心理學書籍的你,能推斷到如此地步,確實不簡單。」
「就算你可以發現天賦又如何,人品呢?如果我是一個道德品質惡劣的傢伙,又掌握了那些幾乎可以洞察人內心世界的知識,豈不是……」
「什麼?」
「隱藏?」
「你計劃得倒是精密,怪不得第二天警方根本找不到兇案現場。」
「扯淡,不都是薯條嗎,味道都差不多。我買份麥記的,買份肯德基的,兩下給你摻到一起,你能吃得出來?」
「看你,看你,我有那麼變態嗎?」張璇撇了撇嘴。
「本想去憑愛,去換最燦爛一生,想不到長吻,帶來更永恆傷感。」張璇離開我身邊,淡淡道,「如果你沒有發現我的嫌疑,我說不定會做一段時間你的女朋友。」
「很多,你問起這個幹什麼?」她笑道。
結果你已經看到了,我又一次失敗了。當倒五角星陣上最後一根蠟燭熄滅的時候,我突然有種絕望的心情。不,我並不是對重生的可能產生了懷疑,而是懷疑我的能力。人的資質有好有壞,如果單憑我的資質,會不會在有生之年都不能使寒寒重生?而因為我的執念,又會使多少像陳雨這樣的孩子白白死去?我不是一個好人,這點我很清楚。如果我放任自己繼續下去,我也不清楚自己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九*九*藏*書
她托起下巴,靜靜地看著我。
「出處無所謂,自己取的名字,自然是自己賦予的含義,我並不需要向別人解釋。」
「找到兇手了?」王進發摘下眼鏡,把那本大部頭的《The Diagnosticand Statistical Mannual of Mental Disorders》推到一邊,面色和善地看著我。
「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王進發笑道,「我看不像道歉,也不像請教。」
七年了,離寒寒的重生儀式失敗,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的時間。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愈合一切,但我卻還在痛苦中煎熬。也許是命運使然,我遇到了陳雨,這個孩子樂觀、善良、膽怯又不失堅強,更難得的是像寒寒一樣,也有著那種淡淡的憂傷。
「從那個時候開始,林海建就是我設定的第二個兇手。」張璇笑道,「你們去C市的時候,我就已經給吳韜布置下了一些小詭計,讓他在調查過程中懷疑到了林海建。本來我的打算是,如果警方發現五起命案並不是同一兇手所為,那麼我就留下一些所謂的證據,將嫌疑轉嫁到林海建身上。而後來發現吳韜是兇手,緊接著吳韜自殺,而且還在遺書上留下了懷疑林海建的推斷,讓我的這個計劃更加完美。下一步,只要有人提出質疑,我就讓吳韜剩下的幾頁遺書適時出現,將火引到林海建身上。想不到的是,你竟然這麼能幹,這麼快就查到了我的身上。」
我沉吟了一會兒,「第一反應當然是張口呼救。」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聖誕啊,我們一起去泡酒吧看能不能遇到好事吧?」
「自殺。我本來已經幫他想好了死法,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等我趕到吳韜家中,他已經服下了過量的安眠藥。不過有趣的是,他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你能想象他看到我時的那副表情嗎?我真該用手機錄下來。我拿走了遺書的後面幾頁,現場的一切都沒有動。我只留下他在那裡慢慢死去。」她坐回座位,重新拿起刀叉,「牛排都已經涼了,你還不吃嗎?」
果然是這樣。我繼續問道:「王教授,關於顧新這個人,你好像很討厭他?」
我沒有把張璇誤認為寒寒,寒寒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氣質,是張璇所無法模仿的。不過,那時你說張璇是你的女朋友,讓我對你心生戒備。雖然通過後來的接觸,才知道你並不認識寒寒,但過了幾個月後你又莫名其妙地失憶,就連張璇的照片都丟了。這一切都透著股陰謀的氣息,讓我不得不在你面前努力地扮演一個資質平庸的警察。你天才一般的推理能力讓我很是恐懼,如果在你面前展現的是一個真實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會查到這樁陳年舊案。不,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件事不試一下,我死不瞑目。
「所以你才能趕在警方前面,找到了吳哥。」我頓了頓,「吳哥真的是自殺?還是你殺的?」
「不,並不是很順利。在將他的屍體拋到你事務所樓下的灌木叢中之後,我開車離開。在路上,我要解決一個問題。如果我穿著被血染髒的衣服和球鞋進入市區,就算不會被交警攔下詢問,也難免會有目擊者。我想來想去,只好開車在城鄉結合部那裡瞎逛,最後找了套晾在外面的衣服換上。衣服並不怎麼合身,還有股淡淡的酸味,讓我回家之後沖了好久的澡才把那股味道衝掉。」
她笑了,像冬天里一朵突然綻開的鮮花,「當然不是真命天子的意思,是靈魂伴侶。」
張璇露出了個誇張的笑容,「為什麼你總喜歡把人往好的地方想?顧新或許是暗戀我,他不止一次地向我搭訕討好,但都被我無視。我不喜歡他這種男人,只不過為了交配就放棄了自尊。不過,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而得不到回應的話,他們只會更加瘋狂地迷戀對方的肉體。顧新給我打電話,說知道了我的秘密,要我晚上的時候去圖書館好好談談。原來他被我多次拒絕之後,竟然暗地裡跟蹤我,並且變態地拿DV錄下了不少我的行蹤!在徐佳告訴他我有殺人嫌疑之後,他忽然想起DV機里錄下的我買二手車、桶裝純凈水、塑料布這些原本很莫名其妙的畫面,再跟碎屍案聯繫在一起,讓他激動得手舞足蹈。或許他以為,掌握了所謂的證據,就可以要挾我,讓我乖乖地聽話。真是被肉|欲沖昏了頭腦,一個敢於獨自碎屍的女人,會甘心受別人的挾持嗎?對於顧新的邀請,我很樂意前往。顧新在圖書館幫忙,配有大門的鑰匙,不用花費心思就能進入圖書館,尋找王進發的記事簿,這種好事我怎麼好意思拒絕?
「分你個頭啊,一摻到一起,連我都分不清哪根是哪根,到時候還不是你說了算……」猛然間,一個念頭猶如閃電擊中了我,車把一歪我整個人跌倒在地。車輪朝天空轉著,我卻顧不了那麼多,起身在旁邊的雪地上飛快地寫下一行行推斷。假設……假設……假設……那麼……那麼……
我有點局促不安地點了點頭。
「那是因為你對心理學還處在一知半解的地步,如果你在犯罪心理學和行為心理學這兩門學科上能夠再精進一些,我想對你的職業會有很大的幫助。」
「那是自然,你以為我在C市除了等你的消息之外,什麼都沒有做?我像是那種依賴性很強的女人嗎?」
「算啦,算啦,你自己爽吧。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捎點肯德基的薯條和番茄醬吧。一定要肯德基的啊,我不吃麥記的。」
張璇又咯咯地笑起來,「你不會嗎?」
「不好意思,我打斷你一下。」我看了張璇一眼,「我不明白你怎麼會那麼快就知道我們去了F大學。」
燈光迅速黯淡下去,天花板、牆壁、書櫃、桌子,所有的物體都開始扭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分崩離析,化為烏有。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之後,整個空間被廣袤無垠的黑暗所吞沒,我整個人猶如失重一般飄浮其中,四肢無力。張璇微笑著向我走來,雙手搭上我的肩膀,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用力將我推了出去。
「為什麼?」我有點奇怪。
「我回到S市后,托徐佳問過吳哥身邊的朋友,沒有人注意到他有反常。除了在他自殺前一天,也就是收到我的案情分析材料的那天,精神有些恍惚,其餘時間都還算正常。那也就是說,在陳雨那個案子和林海建兒子那個案子之間,吳哥並沒有產生什麼大的情緒波動。這樣就更加難以理解了。所以,如果單純地把吳哥歸屬到特殊的連環殺人兇手這個種類,來解釋他改變了犯罪動機、犯罪心理以及犯罪對象,未免有些太過於牽強。直到今天下午,熊貓跟我貧的時候,他的一句話提醒了我。將肯德基的薯條和麥記的薯條摻在一起,誰還能分得清?誰能判斷出裏面的薯條其實是兩家的?同樣,這五起命案,會不會是兩個兇手所為?所以才會在相似的佛教輪迴教義背景下,擁有不九*九*藏*書同的犯罪動機、犯罪心理、犯罪對象?」
在一年前第一次遇到你,我就覺得有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像是又遇到了我的兄長黃國亮。我的父親死得早,母親再嫁的那個人,除了喝酒賭博打孩子之外,什麼也不會做。或許是他的父親對我一直很冷淡的緣故,他才一直照顧我、縱容我。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他一直視我如親兄弟,他覺得他有責任照顧我。你的案情分析得很對,寒寒並不是我殺的,我只是在寒寒斷氣后,對她進行了一次重生儀式。但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我用刀片劃開寒寒小腹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呼吸。所以,當七年前我向他坦誠了一切之後,他包庇了我,並託人把我調到了S市。
「覺得哪裡牽強?不妨說一下。」王進發眯起眼睛問道。
向著……
「進了圖書館,還沒說上幾句話,顧新就開始對我動手動腳。對了,你好像一直迷惑為什麼顧新的致命傷口在背部,口中的舌頭卻被咬掉了。」張璇走到我面前,俯身環抱著我,面貼面地輕聲說道,「就是這樣。作為女生,我如果直接動手殺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如果一下子沒有殺死,他在圖書館里奔跑大喊救命的話,豈不是會很尷尬?但如果這樣的話……」
接吻!
「王教授?」我試探著問道。
「那……王教授,你覺得顧新被殺,是因為什麼?是他太令人討厭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
我沒有告訴過他,我一直夢到寒寒。在夢裡,寒寒身著一身白衣,靜靜地看著我笑。可當我去擁抱她的時候,她卻化成了一捧細沙,隨著冰冷的嘉陵江水嗚咽而去。我知道七年前是我錯了,我在儀式中的某個環節,很可能犯下了愚蠢的錯誤,才失去了讓寒寒重生的最後一絲希望。
「不用,謝謝了。」我有些黯然地掛掉電話。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自己不愉快,就見不得別人高興嗎?
「足夠了,一個人有沒有天賦,其實只需要幾次見面就可以判斷。而且,自從你把我當成嫌疑人後,我一直很關注你查案的進程。」
張璇點了點頭。
「在西方的占星學中,將整個天球中的星星分為了八十八個星座。而其中廣為人知的黃道十二星是白羊座、金牛座、雙子座、巨蟹座、獅子座、處|女座、天秤座、天蝎座、射手座、摩羯座、水瓶座、雙魚座。這十二星座分別對應十二個月,並成為西方占星學中最基本的人格星座,用來推算人的命運。但是,除了這十二個星座以外,其實還有一個星座即蛇夫座,它是八十八個星座中唯一一個兼跨天球赤道、銀道和黃道的星座,但卻不屬於黃道十二宮。蛇夫星座叫做亞斯克雷比奧斯,在古希臘神話中是醫學之神,是阿波羅和可羅妮絲之子。當可羅妮絲被金鳥害死時亞斯克雷比奧斯曾嘗試使她重生,後來被脾氣暴躁的冥王哈迪斯知道了,認為他違背天條,於是用雷電將亞斯克雷比奧斯殺死。」
張璇拿起來,在指尖轉了轉,「錄音筆嗎?還是我給你的那支?你可真壞。你打算把這個交給警方嗎?然後把我送進監獄?」
敲門聲響起,一個模樣清秀的女生在門后探出半個身子,怯生生地道:「王教授,大家都在等您呢。」
我問道:「為什麼是林海建的兒子先找到的我?」
桌子中間擺了一盞銀白色的燭台,三根乳白色的蠟燭剛剛點燃。一瓶拉菲紅酒的瓶蓋已被打開,瓶中的酒已經下去了一小半。黑椒牛排、蔬菜沙拉、聖誕火雞、意大利麵,很傳統的歐式聖誕晚餐。雖然我對西餐並沒有什麼偏好,但也吃下去了不少。
王進發沒有回答,卻戴上眼鏡,把那本《The Diagnosticand Statistical Mannual of Mental Disorders》搬了過來,翻開其中一頁,自顧自讀了起來。
那女生笑道:「那要不我們再等等您……」
王進發眉頭一皺,「散了吧,我今天沒空。」
「嗯,嗯,王教授,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為什麼要教我心理學方面的東西?」
「那要是我們是這個樣子呢?」張璇眨了眨眼睛,柔軟溫潤的雙唇貼了上來。
你發來的案情分析我看了,雖然你的推斷跟事實還有些出入,但大體上就是那個樣子。也只有你,才能做出解剖寒寒是為了讓寒寒重生的大胆推斷。是的,對寒寒的重生儀式,我是出於愛,而不是出於恨。
「川哥,你在哪兒呢?」
「還記得你那個電話嗎?你暗示我,顧新的屍體在女廁是一個心理陷阱,好讓警察誤判兇手是個女性。這個暗示成功地激起了我的逆向思維,讓我懷疑是王進發設下的這個心理陷阱。結果我還傻乎乎地找到王進發,對他進行了一番質問。」
王進發哼了一聲,坐下來嘆口氣,「讓你見笑了,這群孩子就是這麼不懂事。」
女生嚇了一跳,立刻從門后消失。
王進發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剛才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那為什麼要殺掉林海建的兒子,而放過了林海建?」
她站起身,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俯身貼在我的耳邊,輕聲道:「我愛你,至死不渝。」
張璇的嘴角微微翹起:「你還是抱著這種置身事外的態度?我記得在嘉陵江邊,你不是已經想起當年你做過了什麼?再說,一年前的那宗午夜拔頭人案件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把你拉進這個案子里,說不定能幫我查出當年我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不過,有時候事情的發展真的很出人意料。在林海建的兒子委託了你之後,我就看到了報紙上刊登的陳雨案。更奇妙的是,吳韜竟然找到了你,要你參与到碎屍案的調查之中。這一連串的巧合讓我覺得,連那些所謂的神明也在幫我。
張璇撲哧笑出了聲。
張璇輕笑,「是的。你應該注意到了,他的遺書對林海建的兒子、顧新、李峰三起命案隻字未提。我拿走後面的幾頁,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心理軌跡,給人造成剩下的三起命案一定在丟失的遺書上提到過的想法。」
「是跟那個女警嗎?」
「你在殺死顧新之後,拿走了王進發的記事簿?」
「精進一些……要怎麼精進?需要多長時間?」我有點好奇。
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她會這樣的有恃無恐?
天才,只能死於天才之手。若是被那些自以為是的俗人誤打誤撞地抓到了我,無疑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於是我找你參与到了這件案子中,由著你去查,並未做任何的干涉阻攔。至於你會不會查到我,我能不能讓寒寒重生,都是天意。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快得超出了我的想象。在你提出去C市的時候,我已經
「可是房間號並不怎麼好,」她顰起眉頭,「雖然我並不迷信,但這樣公認的不吉利號碼,還是多少會給人一點心理影響力的。」
「很簡單,因為他就在S市上學。林海建要從C市乘飛機趕來,而他的兒子只需要打幾十分鐘的車就到了。」
read.99csw.com是的。雖然給已知的嫌疑人做心理側寫是犯罪心理學中的大忌,但是我時間不多,只能放手一試。首先,你有犯罪動機,林海建和李峰都是致使你姐姐自殺的原因,而吳哥更是親手解剖了你的姐姐。你對於他們,只有仇恨。七年前,你沒有動手復讎,一方面是因為年紀小能力弱,但最大的原因是你並不清楚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究竟是誰解剖了她?以你當時的能力,就算是僥倖殺掉了林海建和李峰,也會使那個神秘的解剖兇手產生警惕,從此隱藏在茫茫人海之中。於是,你選擇了隱忍。
神跡是會出現的,只不過被現在社會的人心污染,已經越來越少。
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直不起腰。我則坐在餐桌的另一邊,平靜地看著她。過了好久,她用手指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滴,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這位教授開始打機鋒了。我乾咳一聲,問道:「還有個問題,咱們圖書館的門一到晚上就會落鎖吧,如果因為有事要進圖書館的話,要怎麼辦?」
「可是你對我並不怎麼了解,算上這次,我們也只見過三次面吧?」
「破綻?這一系列碎屍案並沒有所謂的破綻。只是在吳哥自殺之後,有幾個疑點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我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如果不把這些疑點想明白,我會一直失眠的。在這些疑點中,最讓我糾結的是,為何吳哥突然改變了作案模式。正如王進發所說,連環殺人犯都有固定的作案模式。而吳哥的遺書中也提到,他解剖你姐姐張寒、解剖陳雨,都是出於同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使張寒復活。基於這個犯罪動機,他的犯罪心理是出於愛。然而林海建的兒子、顧新、李峰這三起案件,雖然在表面上看也可以從佛教輪迴教義上去解讀,但卻與張寒、陳雨兩案有著莫大的區別。因為這三起案件,兇手的犯罪動機是復讎,犯罪心理是恨。這三起案件不但犯罪動機、犯罪心理產生了改變,連犯罪對象也產生了改變。這對於連環殺手來說是極其罕見的,除非是在吳哥身上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你相信這些騙小孩子的把戲?我只能說我很失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我不由得接了一句。
王進發像個小孩子一樣撫掌大笑,「好!好!要不怎麼說我很欣賞你呢,你總是能很快地抓住要點。在這方面,你比張璇還要好些。」
你已經什麼?吳哥?你要告訴我什麼?
王進發一愣,「等我幹什麼?」
顧新在被刺中之後,本能地想要張嘴大叫,然而此時張璇和他正在接吻。就在顧新張開嘴巴的時候,張璇就生生地咬斷了他的舌頭,從而阻止他發出任何的聲音!而我竟然按照前面的幾個案子的思路,慣性地思考下去,將其簡單地判定為了模仿拔舌地獄!
我知道,那對他來說是個很痛苦的抉擇。為了親情,枉曲了法理,這讓他這個正義感很強的好警察終日活在良心的譴責之中。
「沒,自從被你們查到這裏以後,我就沒再見過她。」王進發很是坦然,「你想選她做女朋友嗎?」
「屁,我是那種人嗎?我來是拜訪一位心理學教授。」
「你是說,他出於對你的暗戀,告訴了你?」我問道。
「關於十三這個數字,你知道多少不吉的含義?」
我揉揉鼻子,這老先生的脾氣似乎很好,為什麼其他人說他很怪?
「你的推斷雖然在細節上有些出入,不過大體上還算正確。」張璇道,「繼續。」
「但不巧的是,王進發當晚參加了一個心理學研討會,有不在場證明,從而洗脫了自己的嫌疑。但是通過跟他的交談,我得知他的記事簿在案發那晚丟失了。很明顯,他的記事簿是被兇手偷了。我看過那本記事簿,上面除了一些牢騷和議論外,記的都是跟你相關的情形。後來在發現吳哥是兇手的時候,我就有些困惑,吳哥跟王進發和顧新都不相識,他根本沒有理由知道王進發有記事簿,更沒有理由潛入圖書館,去偷一本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的記事簿。其實,當晚潛入圖書館偷走王進發記事簿,並且殺死顧新的是你,對不對?」
「那件事,你不如回去考慮考慮。」王進發的眼光從鏡片下透了過來,「過幾天你想清楚了,我們再好好討論討論案情吧。」
「水只供養生命,完全不會在意供養的是綿羊還是豺狼。同樣,我只教授人知識,管他是天使還是惡魔。」
「那你討厭他哪一點?」
「對,但光是這些還不夠。為了方便了解你查案的進展,我急切地需要跟你建立進一步的聯繫。於是在嘉陵江邊,我再次對你催眠,讓你想起七年前你在C市做了什麼,從而讓你產生愧疚感並且對我深信不疑。我真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那些錄音和最後的案情分析,我根本查不到吳韜就是解剖了我姐姐的那個人。」
「你能解釋下你的名字是什麼含義嗎?」
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那換下來的衣服和墊屍體的塑料布呢?還有五臟呢?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這樣喊你,你會不會覺得有些怪異?或者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沒有這個資格?
我有點尷尬,「你……有事的話,不如改天我再來拜訪好了。」
「沒有,」王進發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找了。」
「你是希望你姐姐的靈魂永遠陪伴著你?或者說,這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重生?」我提出的問題並不怎麼友好。
今天是聖誕節,陳處長邀請我參加他們局內的聖誕晚會,還說要給我介紹個很漂亮的女警,我拒絕了。雖然我對制服誘惑非常非常感興趣,但今晚咱已經有約了。
「那天在嘉陵江邊,我告訴你的都是真的。你不懂我的心情,你不懂我和我姐姐之間的感情。我姐姐死了,但她一直刻在我的生命里。哪怕再過幾十年,我老得糊塗了,忘記了她的聲音,忘記了她的笑容,忘記了她的臉,那種感覺,卻永遠不會變。soulmate,靈魂伴侶,搞那些繁瑣的重生儀式有必要嗎?讓一個人重生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她永遠跟你的靈魂相伴。
「也就是說,其實圖書館根本算不上嚴格的密室?」
我嘆了口氣,「果然是你,張璇。」
張璇靠在椅背上,淺淺笑道:「然後,你給另外三起命案的兇手做了心理側寫,發現我很符合兇手的特徵?」
「soulmate,我一直以為是真命天子,不過現在看來,你應該不會取這麼惡俗的名字。」
王進發哈哈笑道:「就只想到這些嗎?」
信沒了的意思,並不是吳哥寫到這裏沒有再接著寫下去,而是「已經」這個詞佔據了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的最後一個空間。再往下,沒了。
我沒有回答。
王進發霍地一下站起來,拍了下桌子喝道:「沒看到我有重要的客人嗎?說了沒空就是沒空!都給我散了!」
「在你提出去C市的時候,我已經」……
兩人餐桌。
……
……
那麼,既然她跟寒寒如此相像,我為什麼不再試一下重生儀式?這七年裡,我看了大量有關重生的書籍,也在逐漸完善著重生的儀式。如果能完美地進行一次重生儀式,我就可以讓寒寒藉助陳雨的身體再度回到這個世界上。是的,陳雨這件案子你推斷錯了,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讓陳雨重生,而是想讓寒寒重生。不過,你會出現錯誤是因為對現場的資料掌握得並不全面。其實我在移走陳雨的五臟之後,在她的腹腔里放上了寒寒的一縷頭髮。那是我當年在嘉陵江邊剪下的,這麼多年一直貼身收藏。頭髮跟人體其他所有的器官不同,頭髮是永遠不會腐爛變質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頭髮里有人的靈魂。九-九-藏-書
「如果我的拳頭就是那把刀子,你會有什麼反應?」
「我不是問獎金。吳哥的信都有誰看了,怎麼不全?」
我點了點頭。
「討厭就是討厭,不是哪一點,是他這個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總有些人你看著不順眼的。不過我也承認,能讓我看順眼的人並不是很多。」
「後面的幾頁,都寫的什麼?」
「我也覺得有點牽強。」
盡頭。
「七年的時間,你並沒有浪費。你自學了心理學,並且刻意結識了王進發這樣的心理學家,來探討一些心理學上的疑問,比如說催眠,比如說重生。而對於王進發來說,只要你有天賦,他就願意跟你交流,並不介意你是惡是善,甚至不介意你會不會對他不利。」
「然後等到你厭倦了,再想個好玩的法子殺掉我?」我拭去嘴上的唇膏,冷冷道。
我待在狹小的事務所,拉起窗帘關上燈,坐在黑暗裡靜靜地發獃。我無法假設我沒有摻和到這件案子的話,吳哥的結局會是怎麼樣。在若干年後犯下另一起碎屍案,還是被其他的人抓到?人有時候總是會很矛盾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停滯在半途左右為難。陳處長給了我一封信,準確地說,是一封遺書,吳哥的。我沒有去看,我不知道要怎麼去看。以我的個性來說,我並不是那種多愁善感鬱鬱寡歡的人。
「不是我覺得沒有寫完,明明就是沒有寫完!後面的信紙呢?」
王進發笑道:「因為丟了啊。」
「牽強,如果這樣都可以跟碎屍案聯繫起來,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扯到一起的。」她將紅酒倒進高腳杯。
「是你妹啊,你別老精蟲上腦行不行?」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嘛。
「我能!不信你試試,我根根都能給你分出來!」
在得知他的死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為了贖罪。
「忙了一個晚上,正當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你竟然找上門了。你那個朋友是叫熊貓吧,如果早知道他在電腦上那麼精通,我何必畫蛇添足去論壇上跟你搭訕呢?不過同時我也很高興,我有預感你能夠幫我查到當年的真相。在刺傷你逃走之後,我並沒有返回我的房間。我確信房間里沒有留下什麼東西能讓你對我產生懷疑。但是僅僅隔了一天,你和那個小女警徐佳就查到了F大學圖書館。這是一個教訓,很多時候都要細心細心再細心,不然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都能影響整個計劃的進展。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對王進發的記事簿有些擔心。雖然我確信以王進發的性格來說,他就算知道我有殺人嫌疑,也絕不會對警方說。但是誰知道他的記事簿里記下了什麼。於是,我決定晚上的時候,去把那本記事簿偷出來。」
「你拿著獎金去那裡物色妹子去了嗎?嘿嘿。」
昨日已成歷史,明日還屬未知,今日是上帝的禮物,這就是我們叫它現在的原因。有些東西,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接下來,你跟我一起去了C市?」
「蛇夫座擁有射手座的激|情、遠見,為目標不斷努力,還擁有天蝎座的冷靜、思考、好勝、城府、心思細膩、冷酷與神秘。我總覺得這點跟你很像。」我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嗯……雖然很榮幸,但是一來我沒有太多時間,二來我恐怕交不起學費……」
我拿出口袋裡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啊?」我臉紅了起來。
「那麼殺掉林海建的兒子,只是為了要把我牽扯進案子?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我參与此案?」
原來如此!
「對。我把他的屍體拖到了女洗手間,然後向王進發的房間走去。還沒有走進他的房間,就發現了拿著手機當做電筒的你,在笨拙地翻箱倒櫃找著什麼。我再次驚訝於你查案的速度和大胆的想象力,作為這場遊戲的男主角,你的自由發揮表現讓我很滿意。有這樣賣力的演員,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於是我就躲在房外,一直等到你幫我找到了王進發的記事簿。在你剛找到記事簿的那一剎那,我有殺了你滅口的衝動。但是我忍住了,一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殺掉你后全身而退,二是我不知道那個本子上有沒有對我威脅太大的內容。冒險與否通常要由受益和成本決定,我不會因為其中的一個可能就孤注一擲。
「這話怎麼說?對他不利?」張璇搖晃著高腳杯,裏面的紅酒猶如血液一般的鮮艷。
她搖了搖頭,「可惜,你沒有機會了。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嗎?催眠分為深度催眠和淺度催眠。你以為,在嘉陵江邊我只是讓你回憶了一下那麼簡單?難得你那麼配合,我又怎麼會放棄那個機會?我把一顆種子種到了你的潛意識之中,讓你一直處於淺催眠的精神狀態之中,變得對外界的催眠指令非常敏感。現在如果想要激活這顆種子,只需要我的一句暗語。我只要說出了這句話,你就會立刻陷入無意識狀態,像只布娃娃一樣坐在那裡任我擺布。你猜,我是會殺了你滅口,還是會做別的什麼可怕的事?」
我苦笑。
算了。
王進發好像有點緊張的樣子,嗯,是有點緊張。他又拿起眼鏡戴上,握著雙手道:「有沒有興趣讓我指導你?大概只需要五六年的時間……」
「十三這個數字,在西方的占星學中,並不僅僅意味著不吉,還有一個表示隱藏的意義。」
「其實國內的牛排,終究還是照顧到了中國人的口味,不能做到純正的歐洲味道。雖然所謂的歐洲味道,並不見得好吃,但人生這麼短,能嘗試一下也不錯。我本來買了兩張機票,想和你一起去巴黎散散心,不過現在一張就足夠了。」
有些事,總要去面對;有些事,總要去做,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拆開了那封信。
「藉著微弱的亮光,我吃力地觀察著你的表情。你臉上並沒有出現過多的驚訝表情,當你把記事簿放回原處的時候,我就鬆了一口氣。你的舉動說明那個本子上並沒有什麼決定性的證據,不然的話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走那個本子。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在你琢磨女洗手間里顧新屍體的時候,我帶走了王進發的記事簿。雖然覺得沒有什麼威脅,但我還是很好奇王進發都在上面寫了些什麼。我輕輕鬆鬆地走出了圖書館,然後將圖書館的大門再次鎖好。後來得知你一直糾結圖書館密室的時候,我笑得肚子快疼死了。」
「靈魂伴侶……靈魂伴侶……好像是在柏拉圖的《會飲篇》中提到過?」
「這麼說,你比我更九_九_藏_書早查到吳韜?」
「那封信是我們的人在吳韜屍體邊找到的,打開就是那個樣子。雖然大家都覺得有點奇怪,但是經過筆跡鑒定,證實是吳韜親筆所寫。信會是那個樣子,可能是吳韜裝信的時候弄丟了,也可能是他本來就沒有寫完。徐川,其實你應該出來走走了,別老用回憶困住自己……我正在買聖誕禮物,你喜歡什麼?我順便幫你買一個咯。」
寒意從脊背爬了上來,我強笑道:「怎麼可能,催眠哪有這麼誇張的力量?」
出了校門,騎上自行車晃晃悠悠地走在自行車道上。自行車道旁邊的綠化帶上滿是積雪,偶爾還有寵物的腳印掠過。毫無預兆的,手機在口袋裡響了起來——是熊貓。
能幹?你是在嘲諷我嗎?
信沒了。
她舉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你這事務所還真是小,拿到了獎金,沒有考慮換一間嗎?」
「我都給燒了。我想在野外燒個什麼東西,大概沒有人會注意吧。五臟沒有燒,我怕燒不幹凈,就裝在袋子里丟到了江里。」張璇走到我的書架跟前,隨手抽出一本書翻了兩頁,又塞了回去,「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殺人。都說第一次是最困難的,其實也不過如此。正當我有點沾沾自喜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如果說在這場遊戲中,我唯一低估了的人,應該就是你。
你又在笑我想入非非,覺得我有妄想症,對不對?
六年前,他死了。因公殉職。
「重生,對不對?很驚人的巧合。」我叉起一塊牛排送入口中。
世界的……
張璇優雅地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來吧,大偵探,告訴我你是從哪裡開始看出破綻的。」
幾乎沒有耽擱,徐佳的聲音傳了過來,「不要這麼急好不好?獎金過幾天就會到你的戶頭上的,銀行轉賬也需要時間嘛。」
您的思維也太超前了吧,王教授。我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我記得你的記事簿丟了對吧,找到了嗎?」
「兩個天才的孩子,會不會也是天才呢?按照遺傳學的理論來講,這個可能性很大的。」他點了點頭,「如果你們要結婚,我不介意當你們的證婚人。要是生孩子的話,最好是男孩,男孩在心理學研究方面比女孩要有優勢。」
「你想要出國?」我搖了搖頭,「你覺得我會放你走?」
「通過幾個月的交流,王進發對你已經有了好感,而且你也發現了王進發有記事的習慣。另一方面,因為我出乎意料地找到了你的住址,並且順藤摸瓜地查到了F大學圖書館,找到了王進發,引起了你的恐慌。你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王進發在筆記簿上都記下了什麼,有沒有對你不利的東西。畢竟你剛剛殺掉了林海建的兒子,如果在此時被警方發現抓捕,不但殺不了李峰,連那個神秘解剖人也無法查到。但在你潛入圖書館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遇到了顧新,發生了什麼事,逼得你再次出手殺人。」
「因為是證據之一,所以陳處長當著鑒證科同事的面打開過,我轉交給你的時候,也看了。你是覺得沒有寫完對不對?」
十幾分鐘后,我站起身,臉色木然地看著長達數米的字跡。如果是這樣,這件案子從頭到尾再也沒有不合理之處。如果是這樣,就能給這一系列碎屍案一個完美的解釋。只是,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要是這樣?
「但是,那些傷害過她、侮辱過她的人還活著。作為與她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我在七年裡從來沒有放棄過復讎的念頭。不錯,林海建和他的兒子會去委託你尋找我,是這個復讎之旅的第一步。我在網路上聯繫到他們,將我的照片發給了他們,並且附了一句話,還記得張寒嗎?不出所料,照片使林海建和他的兒子都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對林海建來說,張寒是他朝思暮想的情人,而且又有穆易發現的重生儀式,讓他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希望。而對於他的兒子來說,如果能找到這個所謂的張寒,搞清楚狀況,就可以挽救他已經破碎的家庭。我給了他們一個希望:只有找到你,才能找到我。」
張璇站起身,透過玻璃窗望著黑漆漆的樓下,「於是,我把車開到了一個更為荒僻的施工工地。那個地方我已經看了幾遍,沙子和碎石堆了好幾堆,就算有人路過,也很難發現什麼。我在沙土地上鋪了一塊塑料布,將林海建的兒子拖下車丟在上面,拿出準備好的刀具。我剖開了他的肚子。雖然是第一次殺人,我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我只是有點懊惱,因為沒什麼經驗,我沒想到他會流那麼多血,把我的球鞋和衣服都給染髒了。解剖完畢之後,我用車上的桶裝純凈水將他的腹腔清洗乾淨,那些流出來的血水很快就被沙土地所吸收,再用鐵鍬鏟來別處的一層沙土將其覆蓋,就幾乎看不出來任何的痕迹。第二天天色一亮,攪拌機就會將這些沙石跟水泥混到一起,澆築成一塊塊混凝土板塊。」
吾弟小川:
張璇撇了撇嘴,「唉喲,你不相信人家!要不我們試試?」
「先前的事不好意思了,你知道的,我們私人偵探經常誤傷別人。」
那女生看了看我,道:「您昨天不是說要給我們講講費希納的心理物理學的起源嗎?」
「沒什麼,只不過是些無聊的感慨和一些荒謬的推斷罷了。你知道嗎?他認為殺死林海建兒子、顧新、李峰的人是林海建。這個妄想症精神病患者自稱天才,而且還把你稱為天才,將你和他稱為天才與天才的對決。他卻從來都沒有想到,你們兩個只不過是我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我站在十八層樓上,俯視著腳下黑暗沉寂的城市,我想到了你。我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讓寒寒重生的慾望七年前就已經在我心中生根發芽。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只會茁壯成長,促使我不斷地改進重生儀式,不斷地付諸行動。總有一天,我會被人查到,猶如一條狗一樣被槍斃在行刑場上。如果說我的結局註定了是死亡,我為何不選擇一個送我上路的人?
「你是個好苗子,」王進發直言不諱,「敏感、細膩、冷靜,在犯罪心理學這方面有一定的天賦。我已經老了,很想把自己的見解和看法傳下去。」
「於是,在當晚我就給林海建的兒子打了電話,將他約到了我的房間。你知道他見到我的時候吃驚的樣子嗎?他還以為找到了他父親一直在尋找的女人。我敷衍著他的連連疑問,在恰當的時候遞給了他一瓶礦泉水。可憐的孩子,太容易相信人了。或者他以為像我這樣柔弱的女孩子,不可能有什麼威脅。把他弄下樓是件蠻困難的事情,不能找人幫忙,不能走電梯。等我攙著昏迷的他一步步地走到樓下時,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接下來的事情,相對來說就容易了點。把他丟上買來的二手麵包車的後座,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就趕到了你事務所的樓下。我抬頭看了看,你的房間並沒有亮燈,當然那棟大樓上幾乎沒有亮燈的房間。而且,這個街區可真算是荒僻得可憐,連路燈都沒有。」
聽筒里熊貓的聲音還在響著,「川哥……你還在嗎?不會是車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