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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深度催眠

八、深度催眠

穆易坐在床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面前的煙灰缸里塞滿了煙蒂。徐佳抱著胳膊站在床邊,低頭不知在想著什麼。桌子上一台筆記本電腦靜靜地躺著。
「其實你到了C市之後,我一直在跟蹤你。」張璇道。
「就在我準備返回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在女廁,我發現了致命傷在背部,卻被咬掉了舌頭的顧新的屍體。這是第四起命案,按兇手的一貫風格,是要讓顧新墜入拔舌地獄。或許是兇手愛屋及烏,忍受不了顧新對張寒妹妹張璇的妄加猜疑?」
她來了。
「我不知道。」小捲兒在那邊停頓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徐川。你們一來,剛著手調查張寒案,李峰就死於天然氣爆炸,這確實太巧合了。收到李峰的死訊以後,我立刻把疑慮告訴了我們科長。他說不管是意外還是人為,都讓我先給你知會一聲。」
「這個……」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
@「我昨天在樓下的時候,跟服務生閑談,突然想到了一點東西,就想找些旁證來確定下我的推測,不過看樣子仍然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支持。先說C市這宗碎屍案,你們覺得最為難解的是什麼地方?」
「你想要說什麼?」徐佳問道。
跟小捲兒道謝之後,我掛掉電話,迎著徐佳和穆易的眼光笑了笑,「都別緊張,不一定是蓄意的,或許真的是意外呢。」
……
服務部經理笑道:「不記得。我們這裡有三百多個儲物箱,客流量一天有七八百人,怎麼可能記得住?」
我還想繼續問下去,穆易卻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走。」
「你是不想面對這個結果。」徐佳拿出一本書,攤在膝上看了起來。
不得不說,徐佳的辦事效率還是蠻高的。
李峰的死,我更偏向于被殺,因為我一向不相信巧合。只是我沒想到,時隔七年的嫌疑人還會有危險。我一直認為,如果有人對這宗陳年舊案心有芥蒂的話,也只是對查案的我動手,根本輪不到李峰或者林海建。可事實卻證明我錯了。兇手為什麼要去殺李峰,而放過了我?是因為害怕殺掉了我這個偵探,會讓S市警方和C市警方都對張寒案產生重視嗎?也不盡然吧,李峰的背景既然那麼強,殺李峰遠比殺我的社會反響更大。或者說,兇手有絕對的信心,讓警方找不到他殺的痕迹?又或者說,兇手只是躲在暗處饒有興緻地跟我玩一場競賽遊戲?
三月二十一日,陰。看在你跟我道歉的分上,我原諒你了。什麼錯怪你了,我說是就是嘛!
「與此同時,來C市見網友的我,剛剛出了網吧,並沒有意識到再過十幾分鐘,因為自己短短的幾個字的回答,就會毀掉一個陌生女人的整個世界。
三月三十日,晴。第一次跟笨笨親親。他好像很害羞的樣子,真好笑,哈哈。第一次有戀愛的感覺呢,真棒。不過,要早點跟林總說清楚才好,陪了他一年了,不知道他放不放我走。
張璇的聲音變得苦澀,「你知道塔羅牌愛情占卜嗎?」
「哦?說來聽聽。」我來了精神。
但是,錢這個東西呢,你不在意並不代表別人不在意。尤其是在如今這個用錢來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時代,身上沒個幾千塊錢現金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我的一個委託人曾經告訴我,男人要贏得女人的青睞,起碼要符合三個條件的其中之一。一是位高權重,一是財大氣粗,一是身材健碩。說完之後,他看了看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看了看他,也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感嘆於我的無可救藥,我感嘆於他的十全十美。不過不幸的是,這個委託人在一年後因情婦告發而鋃鐺入獄,讓我覺得上帝還是很公平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姐姐可能是聽了你那句話才死的。」
「那時我已經在S市待了兩年了,有天無意間碰到了你。儘管是在嘈雜的大街上擦肩而過時的匆匆一瞥,卻勾起了我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下意識地跟上你。在走了一條街之後,我才霍然想起,你好像就是當年姐姐遇到的陌生路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六年,你的容貌也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我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就是你。我一直對你當年的那句話耿耿於懷,而且我對你也有些懷疑,就一路跟蹤你,找到了你的事務所。
「日記……警方沒有看日記嗎?」
「嗯……」徐佳不好意思道,「在圖書館那次,陳處長答應沒有拘捕你,其實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希望你自己露出馬腳。所以他安排我,和你一同查案,就是在你身邊埋下了一枚棋子,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
揣摩了一下火車站方向,徐川立刻向前走去。肚子在咕咕作響,是有點餓了,但徐川並不想停下腳步,他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城市。
「你們發現沒有,張寒案跟S市陳雨案最大的不同,就是張寒的五臟並沒有被放到其他地方,而是仍舊在她的腹腔內,只是被顛倒了位置。如果按照笨笨的思維方式去理解,或許他深愛著張寒,並不覺得張寒的肉體是不潔凈的。在發現張寒死後,出於要讓張寒重生的瘋狂執念,他想到了藍火教的重生儀式。是的,這有違正常人的思維方式,笨笨會這樣做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他精神不太正常。雖然在張寒的日記中,隱約提到了這一點,但我做這樣的猜想還是太過於武斷了。這件案子是七年前發生,七年後,從笨笨在S市所做的一系列碎屍案來看,印證了他患有間歇性的妄想症!
「死不了人的。」張璇看我吞下藥丸,戴上耳機,「等下你就會記起來。我們開始。」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我只看了不到二十個文本文檔。資料太詳細了,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想要發現點什麼需要的東西,簡直跟大海撈針一樣困難。又不知道要搜索什麼關鍵詞,只能一個一個看下去了嗎?
「那麼,請這位小姑娘告訴我,跟蹤我是不是春心萌動的一種表現?」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怎麼弄的,但經過陳處長的協調,C市警方同意了我們約談張寒自殺案調查組成員的要求。
「查得怎麼樣了?」
「陳處長?」我吃驚不小,「是那個懷疑我是兇手的陳處長?」
世界,由此開始轉動……
裏面是個黃色的小紙盒,穆易伸手拎了出來,沖我道:「好像很輕。」
張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的。早在一年前,我就對你催眠過一次。」
「呃……S市那邊的案情還是一團糟,沒有查出什麼要緊的東西。相反,陳處長對你的查案進度很滿意,讓我給你捎個話,如果能順利破案,返回S市的時候,他會做東好好請你吃頓飯。」
「那是自然。」我又開始瞎掰,「這在心理學上屬於非愛行為。一種呢,是為了通過傷害自己想讓對方產生愧疚感;另一種呢,是放棄自己的利益使對方感動而滿足自己的崇高感。兩種行為,都跟所謂的愛情談不上什麼牽連……」
開胃菜開始上了。第一道是煙熏三文魚配魚子醬,服務生小聲報了菜名,就退了下去。我嘗了一口,太咸了,依舊是吃不慣。
我繼續無語。
「約會……失戀上百次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嗎?你真覺得這個星球上還有願意和你談情說愛的雌性生物嗎?」
我沖服務部經理笑笑,轉身跟在他身後,小捲兒和徐佳兩人手拉手跟在了我後面。
「在想什麼啊,眉毛都皺到一起去了喲。」栗色頭髮的服務生收起桌子上的空瓶,又放上一瓶鹽汽水。
「沒有。」穆易苦笑,「這案子里其他的相關人中也沒有符合的,資料我已經看了幾百遍了,不會錯。」
「跟蹤我?」難怪會半夜出現在酒店,原來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
「你不懂。」張璇打斷了我的話,「你不懂相依為命的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你不懂失去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的痛苦。」
但雪絨花卻一再向他吐露心跡,將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講給他聽。比如班上暗戀她的男生給她傳的紙條內容,早上起得晚了眉毛沒有畫好,新買的裙子很漂亮等等。慢慢地,徐川覺得這個女生也不是那麼傻,就算傻,也是傻得可愛的那種。於是,在雪絨花再一次地邀請時,徐川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感謝他嗎?」
眼皮開始有點沉,我向後倒在床上,嗅著柔軟的被褥所散發出的舒適味道,轉眼就沉沉睡去。
徐川已經在這間網吧坐了一天一夜了。
「他就是這麼想的!」林太太恨恨地說,「開始時一直在查是誰殺了那個狐狸精,這幾年又在找那個狐狸精的妹妹。找吧,找吧,自己的兒子都搭進去了,還找!看你找到什麼時候,是不是一直要找到全家死光!」
於是,世界隨我一起死去。
「你們瞞著我,約談了他們?那你還要我再去問他們幹嗎?」
「不是不太好,而是很不好。」林太太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容,「自從那個狐狸精死後,他已經有七年沒有碰過我了。我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讓我來見你,他懷疑我是殺死那個狐狸精的兇手,對不對?」
「你先看完吧。」徐佳用手指頂了下眼鏡,「不看日記,一兩句話是說不清的。」
約談的地點就定在了酒店我的房間。是我提議的,因為這個地點比較隨便,沒有拘束性,更能讓被約談者放鬆警惕。
「是她自己要離開,找她回來幹什麼?如果她已經不再愛你,你還要扮可憐求她回心轉意嗎?愛情這東西畢竟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努力不來。」
「你跟吳哥做了一段時間的同事了吧,心裏沒有什麼感觸嗎?」我問道。
徐佳愣了一下,隨即臉就紅了起來,「你想都別想!有事大聲叫!」說完就急匆匆地拉著小捲兒推門而出。
移動滑鼠,用縮略圖形式查看優盤內的所有文件,足足幾十張的照片,看樣子全是日記照片。
「那是自然了,我是白班,她是夜班嘛。」服務生笑道,「在想怎麼跟女朋友道歉嗎?我看她這幾天都回來得挺晚的,我們C市可是有很多帥哥的,小心被搶走了。」
我拉開凳子,站著俯身看上面的字跡。
年輕的警察……第三人笨笨……為什麼那個神秘的笨笨當初沒有進入到警方的視野?即便是日記丟了,張寒和笨笨的交往很隱秘,也不會一個目擊者都沒有。除非……警方內部有人照應,不露聲色地排除了一切和這個笨笨有關的蛛絲馬跡。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這個替笨笨抹去痕迹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年輕的警察?
張璇沉默了一會兒,「你大概就是導致她吞下安眠藥的導火索。」
「搞定了,都傳給你,慢慢看啊,我去補覺。別再給我找事兒了,我睡醒后還要去約會呢。」
「拆開了,你肚子不疼了?」我皺眉。
我淡然道:「等待,只有等待而已。」
「你說什麼,皮癢是不是?脫……脫你個頭啊!不要臉!」徐佳臉色通紅,抱起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奪門而出。
「穆易說當初的調查組裡,並沒有年齡相符的警察,那即是說年輕的警察並不在調查組中,對不對?」
林太太得意洋洋地晃著酒杯,「是我在林海建的保險柜里發現的,我本來以為男主角是林海建,誰知道卻是李峰!哈哈!」
「不如我去找小捲兒借個本子吧!我在她家玩的時候,看到她有的。」徐佳用手推了推眼鏡。
服務部經理搖頭,「沒有,我們要尊重客人的隱私。而且儲物櫃里一般都是放客人隨身攜帶的物品,也不算特別昂貴的東西,完全沒有安裝監控的必要。」
徐佳臉上滿是狐疑的表情,「老朋友?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打你手機怎麼不接,還關機?」
「我本來以為,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什麼聯繫。但就在前不久,在S市發生了那起碎屍案。我對你又重新產生了懷疑,畢竟,你兩次出現在了發生碎屍案的城市。我想:那次排除了你嫌疑的催眠,是不是因為沒有成功的緣故?雖然我的催眠術在一年中已經有了很大提高,但我並不敢再冒這個險,我甚至懷疑上次催眠,你到底有沒有進入催眠狀態。如果我再貿然上門對你催眠,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所以我就設了個局,找了那個高中生,還有林海建,去委託你找我。然後我又入侵了你的電腦,植入木馬,監控你經常去的網站。很巧的是,沒過幾天就發現了你在論壇上上傳的照片和提出的問題,索性就回復了你。想不到,你竟然是個電腦高手,通過我回帖的IP地址,找到了我。」
小捲兒道:「我說呢,怪不得你告訴我林太太那裡不用去了,原來那個所謂的年輕警察是她提起來的。我很好奇,那個年輕警察到底是誰。據我所知,當年的調查組裡可沒有那個年齡段的警察,莫非是小報記者?還是就是兇手?」
林太太漫不經心地回答:「對,是個很年輕的警察。」
「催眠?」我問道,「其實,如果你知道的話,直接告訴我不是更好?」
我有些失望,繼續問道:「那些照片你看了嗎?」
手機鈴響了,是徐佳的。
很久以前,在被女網友放過鴿子后,他就發誓永遠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上第二跤。如今不但摔了第二跤,還摔到了兩千多公里之外的C市。論壇上那些兄弟們不知道會怎麼嘲笑惡搞他,以後都沒臉再跟他們一起喝酒吹噓了。
「對,和我。如果再抓不到兇手,恐怕你就得帶著我的屍體回S市了。」我倒在床上,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這個現在還說不了。對了,你也問過那三個調查組的警察了吧,他們的態度友好嗎?」我問道。
「愛情?」反正閑著沒什麼事,跟她聊天也不錯,「愛情不過是一種感覺罷了,勉強不來,隨緣吧。」
「嗯,我就是林海建的老婆。」少婦臉色十分平淡。
張璇拾起腳邊的空啤酒罐,用力丟到江中,「我斷斷續續查了幾年,卻查不出這個人。經過這幾年,我也知道,我在邏輯推理這方面沒有什麼天賦。好在現在把你牽扯到了這件案子里,讓我有了繼續追查下去的動力。」
「可是,我們已經把吳韜的照片給林太太看過了,她十分肯定吳韜就是當年的那個年輕警察。而且C市警方也已經讓我調閱了黃國亮的人事檔案,吳韜和黃國亮確實是異父同母的兄弟。還有吳韜的醫療檔案,他早年曾被診斷出有輕微的妄想症,住院治療半年左右……」
「所以你就一直暗中監視我,並把我的一切行蹤向他進行了彙報?怎麼樣,他證明了我就是連環碎屍案的兇手了嗎?」我語氣刻薄。
「案件的相關人,我做了簡單的走訪。有幾個人承認當年確實見過一個年輕警察,不過重生這個說法,都沒有聽這個警察說起。看來,這個年輕警察只對林太太提過重生。」
「是的。」
「沒了,那個狐狸精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是個男的,八年前也就是他24歲那年進入C市公安系統做了一名戶籍警。跟黃國亮是異父同母的兄弟,張寒案發生大半年之後,他因工作調動,去了S市……」
我睡眼惺忪地醒來,第一眼就看到電腦屏幕上熊貓的頭像在不住地跳動,要我接受文件。我點下熊貓頭像,「二貨!」
我示意小捲兒繼續說下去。
從北岸咖啡出來,天色尚早。
我上前安慰他道:「別泄氣,我們肯定能查清楚。或許當初的那個年輕警察並沒有通過調查組,而是利用了其他渠道。」
「有人在嗎?請問你剛剛說什麼?」
跟穆易通過電話,得知當年此案的調查人員中,並沒有符合林太太描述的警察。當時這個案子參与的人並不多,年齡都是三十五歲以上。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徐佳攤手。
「其實我姐姐問那句話,是因為聽了一個所謂的塔羅牌算命師的話,用所謂的日本路人占卜法來預測她未來的愛情。」
徐佳推了一下眼鏡,「你以為我這幾天只跟著小捲兒逛街了?當年這場案子的相關人物,我也是做了詳細調查的。這位林太太說的兒子,是林海建前妻所生。林海建的前妻於十三年前去世,之後林海建遇到了林太太,並保持了長期的同居關係,出入以夫妻形象示人。但是林海建在八年前又包養了張寒,結果……」
「別說他們,就連我也不知道是誰。我是偷看她的日記,才知道還有另一個人。我姐姐很喜歡這個人,她在日記里叫他笨笨。關於這個人,我姐姐一句也沒跟別人提起過,就連日記里也寫得不多。最多是今天又見笨笨了,他執著認真的樣子很好笑之類的。」
「那就只好去酒店了。」徐佳道,「先看看這盒子里是什麼,如果短時間內能弄明白是最好不過,要不然晚上你們兩個在酒店搞通宵,我回小捲兒那裡睡。」
我拭去額頭的汗水,「雖然不知道徐佳為什麼會跟蹤我,但她不是兇手。七年前她只有十五六歲,是不可能殺死你姐姐后再挖出她的內髒的。」
「跟我說對不起?」
我點點頭,「不錯!找到了這個內鬼,就找到了那個年輕警察,找到了那個年輕警察,就找到了兇手。調查組一共只有四五個人,範圍小多了,也容易查多了。」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破了雲層的阻礙,高高地懸挂在江面之上。我也站起身,望著夜色中張璇的背影,說道:「不通知警方,先通知你?」
「那你看看這個。」穆易指向筆記本電腦,眼中布滿血絲。
啪的一聲,徐佳合上書,伸了個懶腰,「這位林太太其實還沒跟林海建辦過結婚手續,更沒有生過孩子。」
「你有沒有想過,兇手肢解張寒,很可能九_九_藏_書並不是為了殺她,而是為了救她?」我淡淡地說。
「你說,你說。」徐佳倒一副很是期待的樣子。
「對啊。」
我打斷她們兩個的對話,「林太太,那個很年輕的警察都向你問了什麼?」
「他是一個人拜訪你的,還是很多人一起去的?」徐佳問道。
「哦……」我鬆了口氣,「什麼事要等穆易走了再說?」
「應該是糾纏在李峰和林海建的感情之間吧,她在苦惱到底選擇誰。」我揣摩著回應。
「我還有另一個秘密武器。」
「我已經提醒過你幾次了,你還是沒有懷疑過徐佳?」張璇搖晃著手中的啤酒罐問道。
「什麼?那優盤告訴我們誰是兇手了嗎?」我邊說邊走向桌子,只掃了一眼,心情立刻凝重起來。屏幕上顯現的是一張照片,一張翻開的日記本的照片,上面寫滿了娟秀的小字。該不會……這麼巧吧?
「不會!」徐川脫口而出。
我翻了她一個白眼,「我錢不夠就問你要了。反正你那裡錢多的是,不然怎麼捨得在我房間下面又開了一個房間?」
我沉默了一會兒,「張璇,雙手沾滿仇人鮮血的感覺,並不一定好。」
「人在看到或聽到反覆出現的影像或者節拍時,意識會變得薄弱,這時候特別容易陷入催眠狀態。一旦你踏進催眠的陷阱,失去控制身心的能力,就會被誘導而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來。我扮作主修心理學的大學生直接上門,假借委託的名義,對你進行了一系列的催眠暗示。不過我那時的催眠術學得並不怎麼樣,頂多是半桶水。幸好你屬於敏感體質,儘管發生了很多狀況,還是進入了催眠狀態。
「原來是這樣……」我不禁有些失落。我還以為跟張璇之間有點故事,原來是自作多情而已。
徐佳笑笑,「緊張什麼?我就是覺得你對她的態度,跟我們一起去F大學圖書館時可大不一樣咯。」
「絕對沒有,她雖然沒有我跟得那麼緊,但你去見林海建、去見李峰,她都在跟你。如果她沒有問題,為什麼不和你一起查案,反而要用這種方式?」
「因公殉職……所以沒有把他的名字列在上面?那我們調查他的話,就要從他的老同事、老上級這方面入手了。」
檸檬黃色的風衣,水藍色的牛仔褲,牙白色的球鞋,黑色柔軟的長發在風中恣意地飛揚。我看著她越走越近,就像是一個夢慢慢地靠近。
「但是,愛情終究是……」
「可張寒死的那年,就有警察問我話,說什麼重生。」
「呸!你想嘗嘗跆拳道黑帶四段的威力的話,我可以把機會讓給你。」
二月十四日,晴。今天笨笨又來找我了。呵呵,木木的樣子真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哎呀,都認識大半年了,還這麼害羞啊。
「你的手機,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沒電了。」
「……有人沒有?」徐川小聲喊了一句。
「嗯……我想我發現了黃國亮的一個親屬。」
「警官證?你能分出真假來嗎?」徐佳有點不客氣地說。
「知道了你的落腳地點,我挑了個你不在的時間,摸進了你的事務所。進去之後,我一眼就發現了滿桌子的無頭屍體照片。於是,我就直接把你定位為殺死我姐姐的第一嫌疑人。」
這兩個孩子很有成為蕾絲邊的潛力,我再次惡毒地想。
點開張璇的頭像,我開始發送離線文件。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只是覺得如果不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張璇,就好像有點對不起她一樣。是的,七年前她姐姐的死,我也有錯。這麼做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感嗎?還是我對張璇產生了好感?說起來,貌似我的委託人是吳哥才對。到了C市之後,一切開銷都是他墊付的,我卻還沒給他仔細說過案情。
……經化驗,病人黃國亮的切片組織並無明顯病變,是良性囊腫,建議予以切除……
他的心情糟到了極點。從舅舅家偷了七百塊錢,翹課從S市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一身汗臭地跑到了這裏,結果就是在網吧里坐了整整一個通宵。這不是他第一次見網友了,但以前見的都是些男網友,而且從來沒有這麼遠過。坐上幾個小時的火車,在陌生的城市下車,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傢伙,喝酒、吹噓、閑逛,直到意興闌珊再坐車返回。他覺得這種生活非常愜意,無拘無束就像風一般自由。後來遇到了這個叫做「雪絨花」的女生。
「猶如命運安排的那樣,我與張寒在大霧中相遇。她滿懷期待地用顫抖的聲音向我提出問題:『我的愛情會有結果嗎?』如果是在平時,我很可能會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只可惜那時的我,因為被女網友放了鴿子,自認為受到欺騙而心情糟糕,對所謂的愛情更是充滿了蔑視和仇恨。對於這樣幼稚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會。』
送走了三位約談的警察,我和徐佳相視苦笑。穆易有點激動地問道:「怎麼樣,誰比較有嫌疑?」
我搖了搖頭,「他在S市找到張璇了嗎?」
徐佳拿過優盤,不滿道:「這人怎麼這麼麻煩,繞這麼多圈子。這下又得去找電腦了。」
「經你這麼一說……是有點奇怪,好像他其中一隻手總是在照片外面,而且像是舉起來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張寒是為了笨笨而自殺的?」徐佳問道。
徐佳強笑道:「誰又開了一個房間啊,你以為我有那麼敗家嗎?」
「為什麼這麼說?」徐佳問道。
「我可不是什麼電腦高手。是我的一個朋友查到的。」我咳嗽一聲。
「李峰?」張璇的嘴角微微翹起,「我姐姐從沒有喜歡過他,甚至可以說非常討厭他。只不過因為他父親當時官居高位,我姐姐才一直沒跟他撕破臉皮。我姐姐之所以徘徊不定,心情低落,是因為另一個人。」
「我們如果要保護他,必須按照程序來的。不過我會給他也打個電話,讓他最近注意一下。你們也小心點,多注意點自己的安全總不是壞事。」
我丟給小捲兒一瓶鹽汽水,她迫不及待地咕嚕嚕喝了大半瓶,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徐佳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並輕輕攏起她滑下的頭髮。
「在我十二歲那年,我的父母在一起入室搶劫案中,被竊賊殺死,我因為躲在床底而逃過一劫。起初幾年,我根本無法入睡,只要閉上眼就看到父親血淋淋的臉龐,聽到母親凄厲的哭聲。」
「吃掉了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
大雨如注,火車猶如一條孤獨的長龍,寂寞地穿行在天地之間。憤怒的雨點用力地砸在車窗上,隨即又被呼嘯的風聲拉扯而去,只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淚痕。窗外荒蕪的稻田、泥濘的小路、孤獨的電線杆都籠罩在迷茫的大雨之中,它們一動不動,沉默地看著漸漸遠去的我。我將發燙的額頭貼在冰冷的鋼化玻璃上,任刺骨的寒意冷凍著自己紛亂的思緒。
兇手難道是……去你的,怎麼可能是我自己?!
踏進酒店房間,我就覺得氣氛有點怪異。
「小捲兒?是啊,我和他們都在一起呢。對了,我想玩玩你的筆記本電腦……什麼?你說什麼?」徐佳的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這個我不知道,你要跟他說嗎?好的,我把電話給他。」
「那你記不記得使用這個945號儲物箱的客人長什麼樣?」
「要吃掉這顆藥丸嗎?」我問道。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鐘頭,徐佳的一本《1Q84》已經翻了大半,就在我有點不耐煩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沃爾沃SUV停在了身旁。車門開了,坐在駕駛位上的少婦下了車,臉上的妝化得很細緻,身材也還算不錯,就是穿衣打扮有些惡俗。嗯?怎麼向我走過來了?
「對啊,我說你能一下子把話說完嗎?」
「小捲兒?」
「哦?你說。」
三月十九日,晴。你也看不起我嗎,笨笨?你也和那些世俗的人一樣看不起我嗎?如果愛一個人,是不會在乎她的以前和現在的,要把握的,只有將來!
怎麼會這樣?按照李峰的說法,他只跟張寒發生過一次性關係,當時並無第三人在場,怎麼會有床照?
「黃組長為人很正直,在同事中間人緣很好。他……可以這麼說吧,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內鬼。」
「警方沒有找到。我向警方說過姐姐的日記本,但他們翻遍了整個屋子,卻沒有發現那本日記。」
媽媽的。
「自己的兒子?是你和林總的兒子嗎?搭進去是什麼意思?」我好奇地問道。
「沒有電腦?」我說。
「長相挺普通的,名字嘛……這麼久了,怎麼可能記得住?」林太太道。
我清了清喉嚨道:「好了,發現了第三個嫌疑人。張寒對他的昵稱是笨笨,年齡現在三十歲左右,性格比較內向,有個哥哥。穆警官,當年你們調查案子的時候,有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嗎?」
一月十九日,陰。小璇這孩子這幾天情緒都不怎麼高,問她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是不是又在學校被欺負了?如果還是因為我的緣故,我一定要找那些孩子的父母好好說說。憑什麼啊,就因為我是林總的情人嗎?有什麼刻薄的話沖我說啊,跟小孩子過不去算什麼?虛偽!卑鄙!等下帶小璇去吃火鍋,一定要讓她開心起來,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學習。
「謝謝了。你們能派出警力保護下林海建嗎?我擔心萬一是人為的話,很可能會是針對當年的相關人下手,他應該也有危險。」
「你……今天不走?小捲兒那裡是她男朋友回來了?」你的房間就在下一層不是嗎?不走,又想要幹什麼?
徐佳站起身,「那我跟小捲兒回樓下睡去了,有消息就告訴我。」
「沒有。兇手當年就抓到了,經過審判之後,判了死刑。我不像你,用報仇的目標支撐著自己堅強地活下去,不過或許這樣更好一點,至少我不會被仇恨充斥了整個青春期。」
「這種音質好點,尤其是聽輕音樂的時候,差別比較明顯。所以催眠的時候,一般都會選擇高品質的MD或者CD,很少用到mp3。」
「不是,李峰死了。」
「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剛才看了日記之後,沒有表現出驚訝?日記里第一次提到了笨笨這個人,穆易和我都覺得非常意外。但是你,卻好像在意料之中,而且一口氣就歸納出了笨笨的特徵。這怎麼解釋?」
……
我暗地吁了口氣,看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
穆易點頭表示同意,徐佳卻瞪著眼睛問:「調查什麼?」
莫非是他騙了我,他其實和張寒長期保持著情人關係?
這案子拖了這麼久,真讓人感覺身心疲憊啊……
徐佳的神色為之一變,「你的意思是,調查組中,還有人在暗地裡幫助這個年輕警察?」
她掛掉電話,看著我輕聲道:「徐川,吳韜他死了……自殺。」
「不行,不行。」小捲兒連連搖頭,「這可是違反程序的事。其實這案子現在局裡還沒有正式啟動複查,我個人跟你們一起摻和,總不太好。你們要是發現了什麼新證據,覺得有必要讓C市警方進行配合的話,就聯繫我,我會向領導彙報的。如果領導安排我協助你們,我自然會幫你們的忙。我還有事,要閃啦,你們有什麼關鍵性的進展,就告訴我好了!」小捲兒嘿嘿一笑,轉身就走。
我打開文件夾……何止是有點亂,裏面足足有幾百個文本文檔,而且名字都是些毫無意義的英文字元串。熊貓應該是只搜集下載了黃國亮的個人資料,根本沒有進行歸納整理。好了,這下有得忙了。
徐川將手指扶在濕漉漉的牆上,任磚縫間的灰屑污濁了手掌。他邁開腳,摸索著向前走去。只走了幾十步,眼前豁然開朗,擁擠的車流人流又浮現在眼前。太陽已經緩緩升起,濃霧在飛快地消散。
「死了?」
小捲兒嘴巴張成O形,誇張道:「你怎麼知道?」
「我們可以請S市警方在中間斡旋下。」徐佳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鏡。
「還算熟吧,和他交流了幾次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他其實挺孤獨的。」
林太太用力點了點頭。
「不知道你們意識到了沒有。我們找過穆易之後,就陷入了一個心理誤區,卻忘記了真正要查的東西。我們在調查中,還一直糾結于張寒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其實這個問題是很難解的,事情已經過了七年,絕大部分的痕迹都已經不存在,僅從幾個相關人身上,是很難判斷出張寒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穆易摸了摸花白的頭髮,看了看我和徐佳,什麼也沒說就推門而出。
「猜測也要有資料基礎才行啊,這個神秘人我們了解得太少,沒有辦法進行側寫。只能說,這傢伙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還沒有查看現場,只有消防隊的去了,畢竟這方面他們才是專家。只有等他們的調查報告出來以後,證明有人為蓄意的跡象,警方才能插手的。」小捲兒的聲音很平靜。
「其實熊貓能在網上找到什麼,我不抱太大希望的。」
徐佳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儘管如此,一上午的約談結束之後,我們並沒有什麼收穫。
看到林太太點了點頭,我繼續開口道:「張寒除了林海建和李峰外,還有沒有比較要好的男性朋友?」
徐佳臉上卻沒有半點高興的表情,反而幽幽嘆了口氣,「我寧願沒有找到。」
我小心地問道:「能告訴我嗎?我不是很明白,這段記憶跟你姐姐的死有什麼關係。」
在昨晚回酒店的路上,林海建從海南打來了電話。聽他的意思,並不是在收到李峰的死訊後去的海南,而是早就趕到了海南去處理業務。他好像已經對這個案件失去了興趣,根本不問案情的進展,而是問起了張璇的下落。在聽到我否定的回答之後,林海建在失望之餘,竟然把尋找張璇的酬勞加到了十萬元。
「怎麼可能,林太太,重生這種事是違背自然規律的……」
統統見鬼去吧,有必要這麼坑爹嗎……
我轉身看著穆易和徐佳,他們也在看著我。
「那只有把全市現在三十多歲的警察照片全部搜集起來,讓這位林太太一張張地辨認了。」徐佳道,「不過已經過了七年這麼長時間,林太太還能認出來嗎?」
我坐在那裡,念頭迭起。這位林太太說的林海建的兒子,跟死在我事務所門口的那個高中生的情況倒是有幾分相像。同樣是尋找張璇,同樣被殺,同樣是五臟被取走。應該就是林海建的兒子無疑!那麼,林海建的兒子在委託我尋找張璇的過程中,被兇手殺了滅口?不對,怎麼感覺這裡有點怪怪的……
我喝了口鹽汽水道:「我們現在所知的是,張寒與三個男人都有聯繫。林海建包養了她,李峰在追求她,而她和那個神秘的笨笨似乎是兩情相悅。據李峰講,張寒在死前的那晚喝了不少酒,情緒還很不好,而李峰就趁這個機會跟張寒發生了性關係。之後張寒就被發現棄屍野外,而且布置成了那個樣子。這就是我們現在掌握的案情主線。
「對,天然氣爆炸,他在昨晚的天然氣爆炸中被燒死了。」
「拆開紙箱了?」徐佳從洗手間出來。
事情做完,我伸了個懶腰,擺弄了下小捲兒的筆記本,很不錯的樣子。熊貓說現在的筆記本也就五千塊錢左右,等這個案子結束,我也要拿獎金買一台。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私人偵探沒有筆記本電腦,已經顯得有些落伍了,而且很多時候很不方便。
過了許久,張璇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二月一日,晴。笑死我了,今天笨笨跟我裝傻。嘻嘻,原來這傢伙一點都不笨。
「好吧,我在C市見過張璇。就在今天下午,我們又見了一面。」我做出一副坦白的樣子。
「在一天之內,受到雙重打擊的張寒心灰意冷,既有李峰給她的強烈羞辱感,也有對未來的絕望。既離不開林海建,又被李峰所脅迫,她跟笨笨以後到底要怎麼辦?呆坐家中,胡思亂想了整整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她想到了解脫,想到了死,甚至連安眠藥都買好了。但是她又覺得很不甘心,她不想就這樣死去。或許未來還有希望,或許以後會出現奇迹,或許……路人占卜吧,讓老天來告訴自己還有沒有活路。張寒漫無目的地走在濃霧瀰漫的路上,心裏一定一直在掙扎,或許還在自嘲自己的幼稚。但是一個已經崩潰的女人,又怎麼會放棄最後的一絲希望?就算是自欺欺人。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清楚了。S市警方介入調查,吳哥找到了我,協助參与此案。而張璇此時恰好正在S市,與七年前極為相似的碎屍案的出現,對她產生了極大的觸動。作為曾經與張寒相依為命的妹妹,她從七年前起就沒有放棄過對兇手的追尋。而七年的時間,也使她從一個天才少女變成了國內一流的心理學家。
穆易臉上的光一下黯淡了下去。張寒這個案子糾纏了他整整七年,我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現在先不管這個,我們得先看看這優盤裡是什麼。」我轉向徐佳道,「小捲兒的筆記本電腦……」
「什麼東西?」
「現在……應該沒有了,這幾次開保險柜都沒有發現。」
我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們說正事。」
尼采曾經說過,我走在命運為我規定的路上,雖然我並不願意走在這條路上,但是我除了滿腔悲憤地走在這條路上,別無選擇。
@「這樣的菜鳥警察,是怎麼說服黃國亮的呢?」徐佳一臉疑惑。
徐佳走到我身邊,「解決了,舒服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要求調查他,會引起很大的逆反情緒?」徐佳推了一下眼鏡。
……但是黃國亮先生,這次https://read.99csw•com是由於您的不當操作,才引起的故障,本公司不予賠償……
「睡了,睡了。我都用文本文檔發給你了,資料有點亂,你將就著看吧。睡去了,88。」
「不是那樣說的。如果被調查對象有抵觸情緒,就很難從他們那裡問到什麼,他們會無意識地隱藏有效信息。」
「重要的線索?」我疑惑地問。
遠處的大堂經理快步走上來,提醒我們要克制一點。
「還讓陳處長去協調好了。」徐佳心急地說,「只要上面施加了壓力,就算他們有情緒也要按程序辦事。」
如果說……
看著面前的空汽水瓶子,我陷入了沉思。
小捲兒拉住門框探出腦袋嘻嘻笑道:「想要特殊服務嗎?要不我借給你點錢?」
「是個很年輕的警察?」我自言自語地重複道。穆易七年前也有四十多歲,跟年輕根本扯不上邊。
「那為什麼不和穆警官一起?」
我把拼圖丟給徐佳,向小捲兒問道:「那你那些同事呢,他們說了什麼?」
「慢慢看吧,當看小說不就好了?」我把洗手間的劣質肥皂均勻地塗到臉上,掬起一捧水用力揉起來。雖然對個人形象不怎麼在意,不過個人衛生還是要搞好的。熊貓說過,假如你沒錢沒權不帥沒品沒內涵,泡妞這種事情,跟你的技術無關,是看妞瞎到什麼程度。不過我有點懷疑這句話的準確度,因為熊貓時常能泡到妞,而我卻泡不到。難道現在的妞又開始中意胖子了嗎?
「那八成就是這傢伙了!你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拉開門,笑道,「以後乾脆叫你幸運女神好了!這傢伙叫什麼名字?」
「沒人會管你怎麼查!」我大聲喝阻熊貓的話,「我們只要資料,沒人管你怎麼查。」
「陳處長……」我腦中立刻浮現出了那個自信滿滿的中年警察的樣子,「是他?」
房間很大,幾乎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一台台的電腦並排擺放,顯示器上閃爍著各種各樣的光芒。而光芒對面,則是形色各異的臉,所有的臉都浮現著同一種表情——疲憊。已經是早上五點多鍾,消耗了一夜精力的人們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過了一會兒,我冷不丁道:「不如回你的房間吧,你看書累了可以直接休息。」
「這個要怎麼查?你曉得吧,我只有侵入……」
「林海建和……」徐佳看著我。
四月五日,陰。林總知道我和笨笨的事了,是誰這麼大嘴巴?會不會是我那些姐妹里有人被他收買了啊?讓我挨了頓罵,真是的。林總你那麼凶幹嗎?我是你情人,又不是你老婆。你不能給我一條出路嗎?找個時間,我要跟你說清楚。
第二次來到北岸咖啡,我已經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有再貿然闖進去喝12塊錢一杯的白開水。雖然徐佳一直在抱怨,我還是以大便的姿勢蹲在了路邊,閉目養神。她嚷了一會兒看我沒有任何反應,悻悻地從包里拿出了本《1Q84》看了起來。
穆易點了點頭。
「但是,」徐佳有些不服氣,「有些假證做得跟真證看起來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你做偵探,難道不是為了查出當年的兇手,為父母報仇?」張璇冷冷地問道。
「比網警還厲害?」徐佳撇嘴。
找了個靠窗的位子落座,徐佳又拿出那本《1Q84》,自顧自地看起來。少婦招來服務生隨便點了幾樣,指間夾了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看著窗外發獃。
短髮,眼睛比較小,鼻樑比較直,薄嘴唇。
我點了點頭。
香燃盡,香灰跌落,很快與沙子混為一體。張璇收拾好水果,從袋子里拿出幾聽啤酒,遞給我一聽,自己打開一聽,仰頭一口氣灌下了大半。
依舊沒有回應。
「你如果一直有這種愧疚感,會影響你的判斷力,那你永遠都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偵探。」徐佳道。
小捲兒搖搖頭,「不多,不過根據描述,我找局裡的人畫了張拼圖。」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白紙,在床上攤開。
「小心眼兒?我只是不習慣跟不喜歡我的人打交道。」
黃國亮,男,1964年生人,籍貫……
「高手,往往隱藏在民間。」我笑道,「你剛才說兩個問題,下一個?」
「好像你跟林總的感情不是太好?」我小心翼翼地發問,這女人現在猶如一桶火藥,見不得半點火星。
一月二十六日,晴。聽到有人說笨笨閑話,說他腦子有點秀逗。什麼嘛,在背地裡講人家壞話。我覺得笨笨挺好的,只是有點呆而已,但是說話、做事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我就喜歡這種憂鬱型的,話少也是錯嗎?
「那你怎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徐佳瞪大了眼睛。
「那接下來怎麼辦?」徐佳打了個哈欠,已經是半夜了。
我打了個寒戰,莫非S市的兇手跟著我一起來到了C市?先C市,后S市,再C市。如果兇手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滅口,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沒來由的,我又想起熊貓的話,發生第二起兇案的時候,我並沒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且,第一起、第三起兇案,我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你是不是徐川?」她看著我問,一副有點厭煩的表情。
「因為七年之前,張璇在C市與我有一面之緣。而在S市碎屍案發生前的一年,她就已經在大街上與我再次重逢,並對我產生了懷疑。碎屍案發生之後,張璇對我進行了一系列的試探。」這段我說得很含糊,關於張璇對我進行的催眠和我們之間的談話,我有意地迴避了過去。
從林太太這個自稱來看,少婦很在意這個身份。然而越是不自然的強調,越是表現了她心中的危機感,那麼,林海建他們夫婦兩個的關係並不算怎麼融洽。林海建也真有趣,懷疑自己的老婆卻又跟我打啞謎。是不方便對我明說,還是別的原因?
「林太太?」聽到這個粵味十足的稱呼,我不禁愣了一下,「莫非你是……」
「看了啊,那麼精彩的照片怎麼能錯過?我一張張都仔細地欣賞過了。」
「都差不多吧,反正自從林海建有了這個念頭,腦子就變得不正常了……」
全部的照片,都是李峰自|拍的,而且都是在張寒醉酒那晚拍下的。看來是李峰有意地向我隱瞞了這一點。他拍下床照的初衷,是為了留做紀念,還是要挾張寒?後來這些照片又怎麼出現在了林海建的保險箱里?
「親屬。只有親屬牽涉進了這件案子,才會使黃國亮改變主意。你沒注意到嗎,小捲兒說年輕警察找過黃國亮,兩人發生過激烈的爭吵。兩個人的年齡、警銜、閱歷有很大的差別,而且年輕警察並不屬於黃國亮轄區。兩個人突然見面,又發生爭執,然後黃國亮就改變了對張寒案的看法,那爭吵的內容大概跟案子有關。改變對案子看法,應該是為了袒護什麼人。根據黃國亮的性格側寫,除了親屬,我實在想不到他還會袒護什麼人。」
「我看很難。」我嘆了口氣,「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試一試。」
三月二十八日,雨。又下雨了。煩悶,只好和小璇待在家裡了,本來說要一起去動物園的,這鬼天氣真是的。她情緒還是不怎麼樣啊,要不要過幾天找老師問問呢?
「那你覺得呢?」
低頭看著腳下滾滾而逝的江水,我心頭又浮現出了一絲惆悵。還有張璇,這個倔強冷漠的少女,每當我想起她,心頭總有種悸動。她的照片,一年前我是一直帶在身邊的,而吳哥也說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總覺得和她之間,應該是有種命運的羈絆。雖然她親口說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是我在看到了她的照片的時候,卻脫口而說出了她的名字。這其間的緣由我已經記不起來,如果我們真的曾是男女朋友,我倒很有興趣知道那段感情。
「感情這種事,終究是勉強不來的。」我懶得解釋,索性將錯就錯,「如果她能在這裏找到新的感情歸宿,那也算不錯的結局。」
徐佳哼了一聲還要問話,穆易插了一句道:「怎麼樣,在李峰那裡發現了什麼?」
夜色已晚,卻無明月。
徐川打個了哈欠,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水,再次移動滑鼠雙擊那個黑色的QQ頭像,敲打著鍵盤道:「小雪,你怎麼還沒來啊?我已經等你一個晚上了,你該不會是耍我吧?」
「你能活得沒心沒肺,但我不能。」張璇從袋子里拿出黑色的walkman,遞給我,「戴上,關掉手機。」
鄰座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又再度響起:「鸚鵡聲猶在,琵琶事已非。堪傷江漢水,同去不同歸……」
「不要把我跟那個狐狸精相提並論!」林太太大聲喝斷徐佳的話,「如果沒有她,我早就跟林海建結婚了!我不是什麼二奶,情婦!是林海建追求的我!說好要結婚的!如果不是那個狐狸精……」
「你自己知道答案。」徐佳道,「親手把自己的朋友抓起來的感覺不好受。說實在,我也沒想到會是吳韜。」
「什麼?」我大聲問道。
聽了張璇的話,提前知道了還有個第三嫌疑人,自然不會表現出吃驚的樣子。想不到這點破綻也被徐佳抓到了。看來你並沒有變蠢,還是S市的那個徐佳。那麼你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遲鈍,真的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她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不管怎麼說,我對你的進度還是很滿意的。」張璇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沙子,「如果你能查到兇手的話,我有一個要求。」
直至深淵。
「來早了?」張璇提了個袋子。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
「又是年輕警察!」徐佳恨恨地道,「這個人到底是誰?」
口袋裡的手機又振動起來,我拿出看了一眼,是張璇。奇怪,不是說今晚上見面嗎?現在才剛剛下午而已。
「我在熊貓的幫助下找到了張璇,但又讓滿懷戒備的她逃脫。而後,我遇到了你,徐佳。我們一起再次搜查了張璇的房間,查到了F大學圖書館這條線索,拜訪了王進發。不得不承認,當時的我們還處於對案情茫然無知的階段,還把張璇作為兇手嫌疑人來查。通過與顧新的談話,我們得知王進發和張璇關係曖昧。為了查明張璇和王進發的關係,我于當晚潛入圖書館,找到了王進發的記事簿,卻發現王進發和張璇只不過是因為心理學上的愛好而惺惺相惜,僅此而已。
在看到吳哥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簡單地跟小捲兒和穆易交代了情況之後,就匆匆地踏上了返回S市的火車。兩次C市之旅的結局都是我想象不到的,命運真好玩,總是玩我。在知道我曾經把案情分析發給吳哥之後,徐佳不顧我的強烈反對,給遠在S市的陳處長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長途電話,把案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現在,抓捕吳哥的警察應該已經遍布了整個S市。
「怎麼,說不上來了?」徐佳道,「前幾天我就覺得你表現得不太正常,不接電話,故意獨處,神神秘秘地搞些小動作。」
三月一日,多雲。今天跟林總一起參加了宴席,那個香港人真猥瑣,趁敬酒的時候在我身上亂摸,討厭死了!跟林總說了,他也很生氣,以後不會再讓我見那個香港人了!
「黃國亮?怎麼C市這邊提供的名單里沒有他的名字?」我疑惑地問道。
「好巧,還是你的班啊。」我笑道,「你另外那個夥伴不經常見呢。」
離S市越來越近了,我打破僵局,「你說,會不會是我弄錯了,或者是熊貓弄錯了?」
而且服務生告訴過我,徐佳跟我分開后,又開了一間房,並沒有去跟小捲兒同住。而且徐佳還交代過服務生,我出門的話就立刻通知她。她的這一系列舉動,加上張璇的發現,擺明了是在對我進行跟蹤監視。奇怪了,我有什麼值得她注意的地方呢?
「徐佳……跟蹤我……」雖然已經從那個服務生那裡知道這件事,但還有確認的必要,「你沒有搞錯?」
儲物區到了。一排排長方形的銀白色箱子整齊地碼著,足有一人多高的樣子。服務部經理把我們領到945號儲物箱前,停下了腳步。穆易拿出鑰匙卡,屏住呼吸將卡放到了讀卡器上面。隨著吱的一聲,儲物箱的門緩緩彈開。
「我不信,他怎麼查的?」
「最好找個私人點的地方,這種東西如果拿到局裡或者所里的話……」穆易瞟了眼小捲兒,沒有說下去。
「沒,我問那個幹嗎,自討苦吃嗎?」
張璇白了我一眼,轉換話題道:「總之你自己小心。再回來說我姐姐,她死前的精神狀況,你已經從李峰和林海建那裡知道了。那幾天她一直神情恍惚,好像有什麼心事。平時她如果有什麼不開心,她都會對我說,畢竟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是,那次無論我問她什麼,她都不肯說。」
「據跟我爆料的那位說,有一次,很晚了,他在辦公室加班,一個身著警服的年輕小夥子去找過黃國亮。兩個人在黃國亮的辦公室里關起門來談事情,大約過了半個鐘頭,發生了爭執。哦,那位說他並不是有意偷聽,只是黃國亮兩人的爭吵聲音太大,隔了堵牆都能聽到聲音,好像還摔了東西。最後大概過了十多分鐘,那個年輕警察臉色漲紅地走出了辦公室,而黃國亮則臉色難看,坐在那裡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後來,黃國亮就改口了,也開始贊同自殺一說。」
「有那麼嚴重?」
不是?奇怪了。
「不,是另外一個叫做穆易的警官的想法。」徐佳乾巴巴地說。
須臾,一切重歸寂靜。
三月十一日,小雨。不行,受不了了!人怎麼可以這麼下賤!李峰,你為什麼不出車禍?!
「時光流逝了七年,笨笨到了S市,遇到了陳雨。姣好的容貌和相似的身世,讓他把陳雨和張寒在心底里重疊起來。當年未成功的重生儀式始終讓他耿耿於懷,於是,他將從藍火教那裡學來的重生儀式,進行了所謂的完善,犯下了他的第二件碎屍案。
「嗯……有件事我想拜託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對,很典型的欺瞞行為外在掩飾表現。
林太太刻薄地笑道:「你說的要好,是指哪種程度上的要好?」
我和徐佳不由得對望一眼,覺察到了其中的問題。
依舊沒有回應。
「哦?是在熊貓傳過來的資料上找到的嗎?光是親屬關係還不行,還要符合那幾個特徵。」
「這些地方的服務生都經過培訓,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走出洗浴中心,穆易揚了揚手中的小紙盒,「找個地方打開看看是什麼。」
「那個年輕警察跟黃國亮大概是親屬關係,對吧?」
林太太抓起桌子上的波爾多紅酒,直接對著瓶口咕咚咕咚灌了幾口,臉色才平靜了一點。我把話題岔開:「林太太,我注意到你剛才說林總把自己的兒子搭進去了,是什麼意思?」
「哦,加油!我看好你的。」
「是的,我跟蹤你,並不是懷疑你是兇手。而是我在等,看兇手會不會對你下手。」
「好吧,林太太。其實我們並不知道今天要約談的會是你,也沒有準備什麼問題。不過我們在調查中有一點疑問,想請你幫下忙。如果你知道的話,還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猶豫了一下,「不,我要出去下,調查點事。你把筆記本電腦拿過來后,先和穆警官一起看看那優盤裡是什麼吧。怎麼樣,穆警官?」
雪絨花是個高中女生,她的父母管得太嚴,以至於讓她的生活就像一杯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雪絨花驚訝徐川竟然去過那麼多地方,認識那麼多朋友。雪絨花很喜歡看校園愛情小說,很期盼有一段相隔兩千多公里的愛情將她從平凡至極的生活中拯救出來。
一月十七日,晴。今天李峰又來了,真是討厭死了。這人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委婉地拒絕過他幾次了,他到底是臉皮太厚還是感覺太遲鈍?要不是他爸爸在那個位置上,林總又交代說不要得罪他,早跟他翻臉了。講葷笑話,說黃段子,暗示來暗示去的,有什麼意思?這樣的男人真是噁心人!
「去你的,我還沒睡!」
「你妹!」
「張寒對林海建的反應很意外,而且對林海建的威脅感到很害怕。心理期待和現實情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張寒的情緒低落到幾近崩潰。就在此時,李峰出現了。我們一直不知道,李峰那晚到底是什麼時候遇到張寒的,是否真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偶爾碰到喝醉了的張寒。但毫無疑問的一點是,李峰在張寒醉得失去意識的時候,跟她發生了關係,並拍下了照片。
「真是變態!」徐佳嘴邊沾滿了奶油玉米湯,憤憤地說道。
「你神經啊,我在朋友家又充了會兒電。怎麼回事啊,怎麼神經兮兮的?」我裝作不滿的樣子反擊。
用水沖乾淨臉上的肥皂沫,我扯下一旁的白色毛巾,胡亂擦了擦臉。身後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我應了聲,「等會兒,馬上就好。」
「按照你說的方式去跟他們說話,他們的態度倒沒有什麼,還算友好。」
「又是一個冠希哥。」徐佳冷哼一聲。
霧完全沒有消退的意思,反而越來越濃。這樣的霧,在C市來說算是比較常見的,地處盆地,遇到乾燥的天氣,經常會出現這樣大霧的天氣。徐川並沒有意識到這點,他覺得似乎這天氣也在嘲笑他,讓他的心情更加煩躁。雪絨花曾跟他說過的話闖進了他的腦子裡:希望有段浪漫的愛情?兩千公里之外的白馬王子?我的心事只講給你聽?我們要不要把名字刻到三生石上?如果世俗阻擋的力量太過強大就一起私奔……
「那只是你給自己施加的心理壓力過大,在夢裡所形成的反射。你的姐九-九-藏-書姐肯定不希望你為了替她復讎,而放棄了正常人的生活……」
「什麼?!」我跟徐佳同時叫出了聲。
我坐起來,「為什麼你這麼肯定?我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但就算籌劃得如此小心,到了豪仕之後還是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前台經理板著臉對身著警服的小捲兒和穆易一點敬畏之情都沒有,不依不饒地非要看搜查證。直到穆易扯著嗓子說是來查凶殺案,不是搞突擊檢查的,才不情不願地查看了住宿記錄。電腦上顯示,945號儲物箱確實在三天前已被使用,而且仍有近十天的押金尚未扣完。
「我……是。」莫非這位就是林海建要我見的人?
七年前的這宗碎屍案,莫非……
「是陳處長。」徐佳很是忸怩,「從F大學圖書館出來以後,他就要我一直暗中注意你。」
「好,我去拿。」徐佳表現出難得的爽快。
「我沒有那麼雞婆。我只是覺得,雖然這個世界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美好,但是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就要努力地活下去。就算痛苦也好,悲傷也好,憤怒也好,都不能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亂七八糟是一生,快快樂樂也是一生。我之前無我,我之後無我,有誰願意將一生活成一出悲劇?天下最不幸的人,就是用不幸裝飾自己的人。」
「我……」張璇語塞。這個問題她大概從來沒有考慮過。
「我問你,如果抓到了兇手,殺了他之後,你要怎麼繼續生活?」
「熱戀中的女人智商等於零,更何況是一個處在崩潰邊緣的女人。那天清晨她很早就出了門,我怕她出事,於是就遠遠地跟在她後面。在那個小巷,我聽到了她的問話。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在我想到是路人占卜的時候,你已經給了她否定的答案。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我聽到她小聲地抽泣,想要跟上她安慰她,卻跟錯了人,跟著你一直走出了小巷。」
「算了。」張璇神色落寞,「人都已經死了那麼久了,而且你又是無心的,我現在只想找到那個解剖了我姐姐的人。倒是我,該對你說聲對不起。」
吳哥,對不起。
「我所知道的,只是我看到的。」張璇道,「我想知道更多,包括當時你說出那句話時,心裏的想法。」
徐佳攏攏頭髮,有點心虛地問道:「笑什麼啊,錢又不夠了?」
小捲兒的神色罕見的嚴肅,「都是發了一些牢騷,不過其中的一位,倒是透漏了一個信息。」
「沒興趣。」張璇很是直爽。
我閉上雙眼。
「是的。」穆易回答。
「沒有,不但沒有找到,反而把自己的命也給搭了進去,被人解剖了,跟那狐狸精一模一樣……」
「嗯……不怎麼樣。」我悶悶地回答。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嗯……沒什麼,或許人生就是一個與越來越多的人分離的過程吧。」我欷歔道。
徐佳道:「那是自然,不然的話,那個放信人直接去追查兇手了,還用得著把這些照片給你嗎?他應該是想讓咱們去找兇手的。」
「那倒沒有,不過徐佳……」
紙盒看起來非常普通,材質是那種很平常的包裝箱紙,唯一獨特的是貼滿了黃色的膠帶——應該是用來防水防潮的吧,畢竟是放在洗浴中心這種比較潮濕的地方。紙盒上什麼文字圖案也沒有留下,秉承了放信人的一貫作風。
我心頭一顫,打了個激靈站了起來,「林太太,你是說他的五臟也被取了出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最近那個夢越來越頻繁了。」張璇喝口啤酒,看著遠方,「姐姐站在我的床頭,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七年了還沒有找到兇手,為什麼不能親手殺了他,為什麼讓姐姐死不瞑目……」
徐川覺得這個女生有點白痴,一定看多了校園愛情小說,整天活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之中。徐川並不想去見她,他覺得跟女生玩遠遠沒有跟男生玩來得有趣。徐川有過被女網友放鴿子的經歷,這讓他對這些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的幼稚虛偽的女生們心生畏懼。
「是嗎?」她冷笑道,「拿來!」
只是,兇手為什麼沒有殺掉我?他應該是發現了我,並趁我觀察顧新屍體的時候,偷走了王進發的記事簿。因為除了這個時間段,他再無潛入圖書館的機會。
張璇沒有說話。
「MD?現在很少見了。滿大街都是mp3。」
「麻辣小面。」徐佳遞給我,「怎麼,你朋友把資料發給你了?」
一道耀眼的強光破天而出。
「因為我不想讓他也懷疑你!」徐佳的口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林太太諷刺地笑道:「他兒子倒是個好兒子,雖然剛上高中,卻非常懂事。看到林海建像瘋了一樣找張璇,勸過他好幾次。可林海建卻充耳不聞。後來,這孩子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張璇的行蹤,就去了S市。說要是找到了張璇,說不定能讓老爸的病情好一點。誰知道,唉……這些林海建沒有對你提起過嗎?」
「……真的很幼稚。」
「才過去一個多月。我本以為兒子的死,會讓姓林的恢復點理智。可有天他喝醉了,我竟然聽到他嘟嘟囔囔地說,敢跟老子搶女人,這樣的兒子死了也好!」
我把脫下來的夾克丟到一旁,喃喃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看到穿襯衣的男人就想入非非了?」
「睡覺咯,明天熊貓的消息可能就會傳過來,到時候看看再說。」我也打了個哈欠。
我假裝沒有聽出來她的挖苦,繼續道:「咱們來C市這麼長時間了,做了這麼多的調查,但所知道的都還只是一些碎片而已。昨晚跟服務生貧嘴,她的一句話提醒了我,有人願意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
「嘿嘿,你沒注意到我們詢問張寒案調查組人員時,她並不在場嗎?我想現在她應該已經弄得差不多了吧。」
「有罪推定。」
「小捲兒說過的話,你忘了嗎?走正常程序的話,恐怕我們等不了那麼久。」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我以為斷了信號的時候,熊貓滿不在乎的聲音從聽筒傳了過來,「曉得了,給我一天的時間,保證搞定!你回來的時候,多給我買幾包薯條就可以了!」
徐佳看我臉色陰晴不定,沒好氣地說:「猜你個頭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管了,反正這幾天陳處長就會把事情協調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調查,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咱們還要把那個年輕警察從幾萬人裏面給揪出來!」
「秘密武器?」徐佳疑惑地問道,「還有誰?」
一分鐘。
「可是,按照正常的情況,作為正室,如果知道自己男人有了小三,一定會忍不住調查的吧。」
我揉揉鼻子,「看完現場,我看時間還早,就去了一個老朋友那裡,怎麼了?」
「你姐姐是死在這裏嗎?」
我點了點頭,問服務部經理道:「你們這裡有監控嗎?」
那時候,看到的那片藍色的衣袂,莫非就是張璇?
徐佳推了一下眼鏡,「你能好好說話嗎?在S市,我們雖然安排了不同的警員跟蹤調查你,但並沒有發現什麼。到了C市之後,我按照陳處長的布置,讓你自己活動,就是想看看在沒有警方陪同的情況下,你會怎麼做。出乎陳處長意料的是,你並沒去做那些殺人滅口毀滅證據的事,而是約見了當初的一些相關人,一步步地了解案情。我們覺得,如果你是連環碎屍案的兇手的話,是不會去做這些沒用的事情的,於是就暫時排除了你的嫌疑。」
「你後天就能到?那我等你啊,你到了之後找間網吧,然後給我QQ發消息,我會馬上趕到的。我QQ一直在線哦,不見不散。」
徐佳白了我一眼,關上了門。
閉上雙眼,一段清澈的音樂流入耳中,以溫柔又不失堅定的節奏籠罩全身。張璇清脆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縹緲空靈的感覺,我整個人彷彿浸在柔和的水中,又彷彿懸在半空。突然,周圍的聲音變得異常嘈雜刺耳,完全掩蓋了音樂。流水聲、風聲、人聲、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魚兒遊動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雲流動的聲音、光照射的聲音、空氣分子相碰撞的聲音……
「可以買兇殺人啊,或許顧新有鑰匙……這些問題恐怕等我們到了S市以後,陳處長就能從吳韜那裡得到答案了。」
「這麼巧?!你們查看了現場嗎?是意外嗎?」我不禁有些懷疑。
@人}小捲兒也仰起頭道:「其他的就沒了,你要我調查這些究竟有什麼用?」
「再後來,張寒的屍體被發現了,警方介入調查。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個年輕警察幫他避開了警方的調查範圍。不,不對,這個年輕警察也有可能就是笨笨!張寒案調查組長黃國亮,在跟年輕警察發生衝突之後,對此案的態度遽變。而笨笨,在以後的日子里,不斷地回想著當時的重生儀式步驟,企圖從中發現自己到底是在哪個環節出了錯。
徐佳問道:「那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和長相嗎?」
細小的汗珠從額頭上沁了出來,我突然想起這段時間徐佳的種種怪異表現:脾氣變得有點暴躁,腦袋變得有點愚笨……
……
我沉默,不語。
我跟徐佳對視一眼,問道:「那你問過林總照片的來歷嗎?」
接過徐佳的手機,小捲兒的聲音響了起來,「徐川?」
「你說什麼?」我困惑地撓撓頭,走到筆記本前。
小捲兒盯著我看了好久,吐了口氣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像你這麼多花花腸子的傢伙還是第一次見。好像跟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被你算計了。」她摟著徐佳的腰,道:「你要小心點,別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
這張照片看完了。我扭頭去看穆易,他點了點頭。徐佳提醒道:「還有不少。」
「你大爺,你能不咒我嗎?」
「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我牽扯進案子。」
按照張璇簡訊的提示,我打車到了嘉陵江大橋橋北。時間尚早,我靠著欄杆,仰起臉讓略微有些發澀的江風吹過,讓自己清醒一下。這幾天不知怎麼搞的,晚上一直休息不好,人的思維也變得有點遲鈍。我總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在被人牽著鼻子走一樣,按照別人的安排一步步地走進陷阱。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無力,卻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狀況。比如說這次慌裡慌張找到的紙盒子,不管裏面是什麼東西,我都很難判斷它的真實性。紙盒裡的東西到底會引領我走向曙光,還是會誘導我走進更加混沌的黑暗,完全取決於放信人的目的。
「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去查他們啊!」
「你可以叫我林太太。」
徐佳道:「這個確實很難。」
到了酒店房間,我立刻給前台打電話找來把裁紙小刀,準備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麼東西。
「劉麗娟。我托她幫我去查一下當年案件的相關人員。」我坐在床上,笑道。
「你和穆警官在酒店裡等我?」徐佳問道。
早晨。
「哦,夠敬業啊,嘿嘿,搞定了?」
走了?
「那個放信和優盤的神秘人,他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們?他又是什麼心態?」
我乾咳一聲,算是打了個招呼,「你好,林總說我有必要跟你談談,能不能請你先做個自我介紹?」
「哦,手機沒電了。」
「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我看著徐佳和穆易,吐字清楚地說道,「C市的一個警察,六年前因公殉職,名字叫做黃國亮……」
「是的。」穆易道,「當年辦案的時候,曾經聽她妹妹說有這樣一本日記,但我們沒有找到。沒想到這本日記上有這麼重要的線索。如果早點看到這本日記,我們也不至於一直往錯誤的方向查了。」
徐佳打了個哈欠,「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表示你屬於那種觀察力和邏輯推理能力都很強的精英偵探嗎?」
我將與張璇的談話內容大致都告訴了徐佳,唯獨隱瞞了我已經知道她在跟蹤我的事。女人是很喜歡說謊的,如果你當面質問她,她很快就會想好另一個謊言來掩蓋。只有在你掌握了局面的時候,她才會對你坦白。
「神經病救人才會把人肚子剖開,內臟拿出來吧!」小捲兒忍不住鄙夷道,「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
「你不知道?」徐佳揚起了眉,「你不能發揮你的想象力,去猜猜?」
「起這麼早呢?」
「我問你,你是不是最近找了李峰?」
徐佳若有所思,「張璇……原來她從S市追到了C市。她現在不懷疑你了?」
「嗯,你先看著那些資料,我洗完臉吃完面再說吧。」我閃進洗手間。背後傳來徐佳絕望的叫聲,「這麼多!要看到什麼時候?!」
這世上的懸案很多,有不少殺人兇手都逍遙法外。安慰的話我不想說,那樣顯得太過於蒼白幼稚。
「可惜,效果並不怎麼好。整個催眠過程中你答非所問,我只能問出了個大概,弄清了你去C市的目的和你離開C市的時間,從而判斷出你不是兇手。你對C市之行的部分失憶,應該就是那次不成功催眠的後遺症。」
張璇的聲音有些陰陽怪氣,「我又沒說她一定是兇手,只不過提醒你注意一下,用得著這麼緊張嗎?或許是她暗戀你,才跟蹤你的。」
我聳聳肩,有些時候有些女人總是喜歡想入非非,真是太好色了。
「就在此時,這件案子中最為詭異的情況出現了。笨笨發現張寒的屍體以後,心情如何我們並不清楚,但他做出的決定卻匪夷所思。蠟燭、黃紙、硃砂、一把鋒利的小刀。」
徐佳撇了撇嘴。
「那些照片有什麼特點?比如說,場景、擺設和曝光度上,是不是很類似?」
這小丫頭跟陳處長有著什麼隱秘的關係,能遙控指揮陳處長?現在的小女孩,可真不簡單啊!
原來如此,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那為什麼我會有你的照片,而且會對別人說你是我女朋友?」
「當然不是吳韜。」徐佳咬咬嘴唇,猶豫了一下,道,「是陳處長。」
「這個不用刻意去交代。只要網上存在過的信息,熊貓就能找出來。如果他願意,連你喜歡穿什麼顏色的內衣他都能查到。我只是打個比方。」
「那麼說,這個叫笨笨的傢伙,當年根本沒有進入警方的偵查範圍了?」我感覺到有點疲倦,「千辛萬苦找來的日記,用處並不是太大。」
徐佳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從包里拿出本書,翻了起來。
「笨笨在接到張寒的電話之後,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是張寒在電話里並未說自己身在何處。於是憑藉著通話時傳來的流水聲,笨笨沿著嘉陵江邊開始了心急如焚的尋找。安眠藥的藥效完全發作,致使心臟停搏呼吸停止,大概需要三個小時左右。不幸的是,笨笨並沒有在這三個小時內找到張寒,當他發現張寒的時候,張寒已經死了。
當我信心滿滿地自以為駕馭了案子的方向,帶著少許的優越感推動著案情逐漸明朗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就像是小孩子滿心歡喜地拆開了包裝華麗的禮物,卻發現裏面的禮品早已經腐爛變質,散發出一陣陣的惡臭。
「吃飯就不必了。」
「我相信你一定能抓到兇手。」徐佳皺眉道,「你的推斷看似連貫,不過裏面有兩個問題。」
「那張寒的眼睛,是不是都是閉著的?」
「看你說的,我可是女生啊。」徐佳不滿道。
或許,兇手的目標還包括我在內?畢竟張寒自殺,我是最後一根稻草。
「好,那明天一起去!是要去見誰?當年的辦案負責人?」
「路人占卜法?」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你既然連我入侵你的電腦都不知道,怎麼能追查到我呢?嗯……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恨恨地回答,這孩子一再強調她不在酒店裡睡,好像在暗示我的人品有什麼問題似的。
「贖罪。如果你對七年前的所作所為有所愧疚的話。」
我攤了攤手,繼續說:「到了C市這邊,隨著我們的探查和那個神秘人的提示,當年的案情碎片一一地浮出水面。而兇手也尾隨我們來到C市,犯下了他的第五起命案,將李峰一家三口炸死,對應地獄的第十六層,火山地獄。」我苦笑,「在兇手眼裡,我們應該是很無能的,以至於讓他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地走了下去。截至目前,兇手的復讎已經接近尾聲,當年的相關人死傷殆盡,只剩下了兩個人。」
「我是由舅舅養大的。我一直不知道,我活下來是幸運,還是不幸。我並不是一個所謂的好孩子,更不是好學生。十二歲以後,我整個人都變了,對什麼都無所謂,對什麼都不在乎。有人說這叫玩世不恭,我覺得叫隨波逐流更為貼切。我沒有你那麼厲害,去鑽研心理學,而是漫無目的地到處遊盪。我見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讀了很多書,犯了很多錯,一直到我覺得累了,才安定下來,做了一個不入流的偵探。」
她拿起電話,「喂?嗯,陳處長……是啊,沒有買到飛機票,我們坐了動車……嗯,再有幾個小時就能到……什麼……什麼?怎麼會?!……好的,我知道了,好的。」
我暗叫聲慚愧,卻十分篤定地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做私人偵探的,跟蹤人的技術比你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我早就發現你了,但是沒有說破。因為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讓你跟蹤我的。是吳哥嗎?」
「你這個人怎麼……」徐佳有點不滿。
「什麼方法?」
敲門聲響了起來。
「那……林太太,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林總要我們見面,但……」
九九藏書去哪裡?」我有點迫不及待,不管如何都不能耽誤晚上的約會。
「去網吧?」我問道。
當時警方一直在自殺和他殺兩種意見中搖擺,就連穆易,也是案件過去了很長時間后才懷疑現場是按重生儀式布置的,怎麼會有警察在調查之時就想到重生這個概念?
「要不去你家吧。」我真誠地看著小捲兒說。
「我可不曉得吳哥有那麼大能耐。」一個科級幹部,對地廳級單位的運轉能施加上什麼壓力?
@徐佳不假思索地答道:「張寒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兇手碎屍的動機是什麼。」
「你昨天說過……」徐佳的聲音透著些許的猶豫。
「其實,這案子還有很多疑點。比如說,吳哥一直都在S市查案,根本沒有時間去殺李峰;F大學圖書館是個密室空間,他和顧新是怎麼進去的;S市的第一起碎屍案,為什麼吳哥會拉上我去調查……」
「穆警官在C市當了幾十年警察了,又是當年張寒案的經辦人。如果和我一起去現場調查,萬一被兇手發現了引起警覺怎麼辦?」
這個笨笨為何要在張寒死後銷聲匿跡呢?他為什麼不站出來協助警方調查,從而讓張寒早日瞑目呢?莫非這個笨笨跟張寒的死有莫大的牽連?
「那是因為心理慣性的緣故。有些人喜歡改變,但大多數人則喜歡保持現狀。伴侶離開,很多人會覺得難過、傷心、憤怒、頹唐,那是因為他們的生活模式遭到了改變,讓他們覺得無法接受。」
「不能這麼說,也可能是小報記者之類的……」我說。
徐佳不屑道:「是林太太告訴他的!」
我尷尬地乾笑兩聲,準備靠在車窗上眯一會兒,再有六個多小時,就能見到吳哥了。我很想跟他面對面地好好談一次,或許,會是我們在人世間最後的一次長談。吳哥,是我這個小兄弟把你送上了絕路,此時此刻,你會是什麼心情?
徐川罵了一句髒話,走到前台結過賬,用力推開虛掩的玻璃門,走到了街上。
張璇卻沒有把它交給我的意思,反而轉過身向江堤走去,「走吧。」
停住腳步,徐川詫異地望向四周。看不清,濃霧籠罩著整個世界,五步之外的景色就隱藏在白色的混濁之中。他低頭向腳下看去,潮濕的青石板小路,這裏好像是條狹窄的小巷,怎麼會走到這裏來了?
「我覺得還是他殺,沒有那麼巧的事情。你看到現在,傷害過張寒的兩個人,林海建死了兒子,李峰死了全家,應該都算是兇手殺人滅口。」徐佳道。
「嗯……」徐佳的樣子顯得有些猶豫。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跟蹤我,在暗地裡觀察我?
「爆料那位說年輕警察的臉孔很生,在那之前並沒有見過他,應該是別的轄區的同事。而且,看他制服上的警銜,級別並不高,應該是剛入警不久。」
「是的。」
C市到S市,兩千多公里的距離,我只盼火車快些到站。這列車上的乘客並不多,整節車廂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人。鄰座一個小女孩正在用稚嫩的聲音背誦著蔡確的詩詞,更是平添一股蕭瑟氣息。徐佳坐在我的對面,難得沒有看書,而是和我一樣看著窗外發獃。
「技術方面的我不懂。但只要你使用過手機、信用卡、網銀、網路購物、網路即時通信工具、論壇等等這些東西,他都可以提取出資料。」
「你是在說我幼稚?」張璇扔掉喝空的啤酒罐,又打開一聽。
「什麼事啊?我剛剛睡醒來著。」
徐佳下意識地合上書站起身,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啊……我哪兒有什麼房間啊,我去小捲兒那裡。」
「你要知道,張璇並不想跟警方打交道。我對你們警方的程序很清楚,如果給你發現了張璇,你一定會通知吳哥。然後吳哥就照會C市警方,對張璇進行約談,對不對?其實,我與張璇交流,要比你們給她做筆錄好得多。畢竟她現在已經開始信任我了。」
「懷疑我什麼?」我覺得有點好笑,懷疑我是兇手嗎?
「神經!」徐佳道,「誰讓你大馬金刀地去查人家了?我們只需要申請跟當年的案件負責人面談,並且查閱當年的檔案就可以了。」
五分鐘。
猛然間,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我張大了嘴,呆在那裡。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猶如隱藏在水面下的冰山,慢慢地浮了上來,泛起了雜亂的漣漪。
「所以在我提出要見林海建老婆面談的時候,你又回歸到了辦案隊伍當中?」我嘆了口氣。
「眼中犀角非耶是,身後牛衣怨抑恩。既然已經魂赴黃泉,豈是凡人之力能夠挽回的?月光慘淡,河水嗚咽,夜色已冷,笨笨的心也跟著冷了下去。張寒並未如他希望的那樣復活,他相信的神跡並未出現,展現在他眼前的是漸漸僵硬的屍體和因氧化而變色的內臟。彼時彼刻,他的心裏是感到憤怒還是懊悔我們並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並沒有意識到所謂的重生是多麼荒謬,而是覺得自己是在某一個環節上出了錯,才使得重生儀式失敗!他離開了嘉陵江邊,將張寒孤零零地留在了那裡,或許他還心存一絲幻想,覺得如果不移動張寒的屍體,搞不好她還會突然重生。
「我進入到催眠狀態后,會完整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嗎?」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十三日。
「對啊,我找他了解了一下情況。怎麼,他向你們局裡告我黑狀了?」
聽到開門聲,兩人一起抬頭。徐佳快步向我走來,問道:「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從李峰的死我們推斷出,連環碎屍案的兇手很可能跟著你一起來到了C市。鑒於你的安全問題,陳處長要求我盡量同你在一起。你得承認,如果你站到了陳處長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做的。他對你沒有私人感情上的好惡,一切由公事出發。」徐佳的語氣不容置疑。
他沉默了一陣,像是下定了決心道:「其實,當年的調查組成員還有一個人,就是組長黃國亮。」
「知道一點。」雖然不是很熟悉。
服務生撇嘴道:「你倒想得開,對愛情這麼容易就放棄,不覺得可惜嗎?」
「張寒案當年不是存在自殺和他殺兩種爭論觀點嗎?組長黃國亮當初一直認為是他殺,前期的查案方向也是偏重於他殺的方向,但是後來他卻突然同意了自殺的觀點。」小捲兒道。
「是的,」我指指自己的腦袋,「都是這裏的假想,綜合了大量的資料而做出的假想。犯罪側寫只能在大量的資料和線索前做出對嫌疑人的特徵推斷,而不能確定誰是嫌疑人。不過有了這個結果,至少有了查證的方向,所以我才會讓熊貓去找黃國亮的資料。」
說實話,我看不出來有什麼明顯外貌特徵。長這個樣子的人,大街上比比皆是。人像拼圖跟犯罪心理側寫一樣,都不是精確的技術科學。首先目擊者的記憶會有偏差,然後描述上也會有偏差,繪圖者或者繪圖軟體更是少不了偏差。有些時候,拼出來的人像甚至跟嫌疑人的真實面貌有很大的出入。在不少電影中,直接拿著人像拼圖去當通緝令了,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奇怪,剛才好像有個人問了句愛情什麼的,是個女的吧?我是怎麼回答的?哦,是不會。不會什麼呢?剛才是下意識喊出了聲,卻沒有聽清問題到底是什麼。
我開始結巴起來,「那個……安眠藥沒了吧……你要住這裏啊?」
吳韜。
「另一個人?怎麼李峰和林海建都沒有提起?而且好像警方也不知道。」
「那怎麼可能?」我訕笑著撓撓腦袋。
「也沒問什麼。開始問了幾句林海建的事,談著談著就說到了張寒。我那時好像說了句兇手真變態,把人解剖碎屍什麼的。那警察突然糾正我,說不是碎屍,而是重生儀式,還問我信不信重生。後來他走時又說要保密,是制度什麼的。再後來大概過了一年時間,林海建就開始覺得那狐狸精重生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警察告訴他這個想法……」
她拿出一顆藍色的小藥丸遞給我,又把那種靜電式耳機戴在我頭上。
「我不知道。」
我掛掉電話。
「咦?你怎麼會知道?」林太太十分驚訝。
小捲兒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這些都是你的推測而已,沒有什麼證據。」
「那孩子不可能是兇手,她不符合連環碎屍案的兇手心理畫像。」我搖搖頭,你也太執著了。
「那這些見過這個年輕警察的人,對他的容貌還有印象嗎?」徐佳問。
張璇又摸出一聽啤酒扔給我,自己打開一聽,喝了一口,說道:「但是我一個人,要怎麼弄清所有的事呢?如果你真是兇手,見到和姐姐非常相像的我,說不定會立刻動手。就算你不動手,也引起了你的戒心,根本無法通過正常的交流方式從你那裡套出什麼。於是,我決定對你催眠。」
「嗯……應該是同一個地方吧,床都是同一張床。」
「那個……但是總有人願意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的。」服務生鼓足了勇氣反駁道。
「不行。」穆易搖搖頭,「既然這個神秘人搞得這麼費周折,我想裏面的東西一定十分重要。網吧那種公共場合,不怎麼妥當。」
「林太太,那些照片上,李峰的姿勢奇怪嗎?比如說,他的雙手,都出現在照片里了嗎?」
「那,我問你徐佳,一個不在調查組的警察,如何能影響調查組的工作,將笨笨這個第三人排除出調查組的視野之外?」
穆易道:「徐川說的有道理,你們都先去忙吧。我剛好回所里,把以前的那些資料都弄過來,說不定等下會有些用。」
「張寒無意識地走到了荒僻的嘉陵江邊,此時的薄霧應該已經散去,太陽剛剛出來。看著遠遠逝去的江水,張寒吞下了隨身帶著的安眠藥。在此之前,她很可能打了一個電話,給她的笨笨。是申辯?是哭訴?抑或是訣別?
不見不散。
「你是在向我說教?」
「我已經有三年沒回來過了。」張璇說,「如果不是沙灘沒什麼大的變化,就找不到這裏了。」
張璇淡淡地笑笑。
「那黃國亮為什麼……」
……佩槍型號為92式,有過三次開槍記錄,彈頭彈殼已經找到,並且提交鑒證科,黃國亮科長負責此次行動……
「當然不對,如果張寒僅僅是自殺那麼簡單,她的屍體為什麼會被肢解呢?內臟為什麼會被拿出來?」
我舉起裁紙刀,將刀尖插|進兩條黃膠帶的縫隙之間,用力往上一挑,隨著啪的一聲,膠帶裂開了一道縫隙。我沿著縫隙一條條撕開膠帶,然後謹慎地將紙盒的一頭打開。一眼望去,裏面並沒有什麼東西。不會吧,花這麼大力氣,只是一個空盒子?莫非是在路上被人掉了包?我將紙盒完全撕破,攤開,發現了答案。裡邊有一個小巧的優盤,用膠帶粘在了紙盒內部,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有什麼東西。
我點頭道:「那這個年輕警察就算不是兇手,也肯定對兇手抱有好感。」
「嗯,據說是從日本流傳過來的一種愛情占卜法。選擇一個大霧的早上,到一個十字路口,向遇到的第一個陌生人問出自己的問題。那個陌生人的回答就是你愛情的未來。」
「啥?你怎麼這麼客氣?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好了!」
「剛到。」我撒了個謊,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那個袋子。
「嗯,嗯,話說你跟那個女警怎麼樣了?有沒有超友誼的進展?」
他趴在電腦桌上,不抱希望地等著回應。
「別貧了,趕快查,我去給人發個東西。」
「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張寒踉踉蹌蹌地消失在迷霧中,而我卻茫然無知地進行著自己的返鄉之旅。緊隨其後的張璇,看到我的樣子之後知道跟錯了人,又返身在迷霧中焦急地尋找著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
「想得美!我是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要睡了,你還不走,要看我脫衣服嗎?」
「只有這些?為什麼要瞞著我?」徐佳問道。
其實錢這個東西,我並不是非常在意。以我的性格特點來說,所謂的高品質生活我並不怎麼嚮往。古人說得好: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卧榻三尺。我註定是個中意雞翅甚於魚翅,喜歡陳奕迅多過柴可夫斯基的人,沒什麼高尚的格調,也就不怎麼嚮往那種上流社會的生活。
「陌生人,陌生人,你回答我,我的愛情會有結果嗎?」
敲門聲響起,徐佳拎了一袋東西出現在門口,「都快十點了,你不餓嗎?還是沒錢了?」
想不到隨口一句回答,就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是張寒太過脆弱,還是我太過輕率?我端端正正地坐好,雙手放在膝蓋上,深深彎下腰,「對不起。」
「從小捲兒和穆易對黃國亮的描述來看,這個人的是非感很強,性格耿直,自信冷靜,處事果斷,是個幹練的警察。通常來說,這種性格類型的人,很難會因為外力的作用而改變自己的觀點,說得好聽叫堅持己見,不好聽叫剛愎自用。」
當他敲響我的房門的時候,天才剛剛有點亮光。經過簡單比較,我們確定,945這張鑰匙卡,是屬於豪仕會所的。本來穆易打算接著就去豪仕會所,卻被我攔住了。畢竟945這個儲物箱里到底放了什麼東西,我們並不清楚,而穆易的身份只是個派出所民警,而且豪仕又不在他的轄區,就這麼貿然前去的話,總歸不妥。我隨即給徐佳打了電話,讓她早上八點帶著小捲兒一起在豪仕門口碰頭。是的,我打算藉助小捲兒的身份搞一次半正式的搜查。
「對,是我。怎麼了?」
小捲兒道:「首先,李峰的死,消防隊沒有調查出什麼異樣。初步調查結論是燃氣灶上煮的粥溢出澆滅了火苗,致使天然氣逐漸瀰漫了整個屋子,在天然氣達到一定濃度的時候,電源插頭處的細微電火花引發了爆炸,致使李峰一家三口葬身火海。李峰家一直使用天然氣,而且現在又是冬季,窗戶全關著也算正常,沒有明顯的人為操作痕迹。不過消防隊也說了,天然氣泄漏很難斷定是否人為,並不能根據現場調查報告排除他殺的可能。」
「我們的問題必定會勾起他們當年的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向你傾吐是很正常的。在這種狀態下,你能聽到很多正式問詢時聽不到的東西。現在,讓我聽聽我們的青年幹探都搜集了哪些重要情報?」
「我總覺得……你是不是喜歡上張璇了?」
徐佳白了我一眼,「他敢!我跆拳道黑帶四段可不是白瞎的。」
「現在林海建又讓我來見你,是不是要把我當成殺人兇手抓起來之後,他才安心?」林太太又抿了一口紅酒,「隨他的便,你們問吧,無論問什麼我都告訴你們。」
「去李峰家附近看看。如果真是人為,現場可能會留下點痕迹。」
「嗯?」
「關於死在圖書館的那個研究生顧新,你對他有印象嗎?」
我無言以對。
「怎麼樣?這回要見的人雖然不是嫌疑人,不過也能問出來不少情況。」
「曉得咯。」
除了要找到笨笨,還要找到當年的那個年輕警察。這個年輕警察要怎麼找才好?林太太沒有記住他的名字,相貌上又沒什麼特點。難道要拿著所有C市警察的照片讓她一個個去認?工作量太大不說,時隔七年,到底她認不認得出來也很難說。
「不是回憶,而是再度經歷。」張璇道,「其實催眠分為淺度催眠和深度催眠。淺度催眠並不神秘,當我們聽單調音樂,或長途開車,甚至上課開小差,感覺鬆弛而又恍惚,就是一種淺度催眠狀態。淺度催眠時,意識還控制著大部分的知覺器官,對外界仍然保留一部分的警覺性。但如果進入了深度催眠,潛意識就會佔據主導地位,也就是本我代替自我……算了,跟你說這麼多你也不懂。」
我依舊沒說話。
十萬元,或許對有錢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我來說足足可以折換成幾年的生活費。我答應了他,只要一有張璇的消息就立刻通知他。就在快要掛掉電話的時候,他又突然沒頭沒腦地給我安排了一次見面,地址時間丟給我以後,卻沒有告訴我要見什麼人,只是說這個人他也覺得很可疑,要我一定好好盤問盤問。話剛說完就掛了電話。結果我要見的這個人叫什麼,是男是女,有什麼外貌特徵我一概不知。最為關鍵的是,林海建把見面地點給安排到了一頓飯要吃兩千八百塊錢的北岸咖啡,讓我這個窮光蛋壓力很大。
林太太咬了咬下唇,道:「林海建告訴過我,如果我敢對那個狐狸精動什麼心思,家產我一分錢也拿不到。不怕你笑話,我就那麼忍下來了。已經沒了愛情,我沒有再失去金錢的勇氣。」
徐佳的臉變得通紅,她在房間里走了幾步,坐在了床邊喃喃地問:「你發現我跟蹤你了?」
「小捲兒不是說了,他只對林太太提到過重生,對其他人卻沒有說出這個推斷。可以看得出來,他很謹慎,生怕留下什麼破綻。而在林太太那裡,是因為林太太說兇手碎屍的行為是變態,他才忍不住說出了重生這個概念,應該是為兇手進行的一種辯解。」
我苦笑,「怎麼查?我是偵探,你是S市的警察,要怎麼在C市查C市的警察?」
……黃國亮同志現任C市北區公安分局調查一科科長,在多次案件偵破過程中表現突出,被授予C市市……
「是我為了消除你被催眠過的記憶而設下的心理騙局。我利用催眠術讓你忘掉被催眠過的事實,並給你構建了我是你前女友的虛假記憶,讓你把我的照片放在了自己錢包里,進而利用我的照片作為媒介,不斷對你加強心理暗示。」https://read.99csw.com
「警方的查案程序科學嚴謹,每一個步驟都是建立在大量的物證人證之上的,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進行下一個步驟。私人偵探的查案方式卻隨意得多,完全憑藉個人觀察力和邏輯推理能力,有些能力較弱的蹩腳偵探很容易犯下先入為主的錯誤。」
「我看到了你的樣子,知道跟錯了人,於是就往回跑。我站在薄霧裡,一遍遍地喊著姐姐的名字,卻再無迴音。在外面找了她一天,沒有找到。我還以為她又是情緒低落,跑到哪間酒吧喝酒去了,於是就回家等她。結果等到最後,等來了警察,告訴我發現了姐姐的屍體。」
我坐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臉色平靜地看著她。有時候沉默比咄咄逼人更加具有威脅性,對方不知道你到底掌握了哪些情況,會更加慌亂。
「圖書館是密室空間,我作為唯一的嫌疑人,自然受到了陳處長的懷疑,為了查出我的犯罪證據陳處長安插了你在我的身邊做卧底。」
「張寒在清醒之後,非常憤怒,跟李峰發生了爭吵。而李峰卻趁勢要求張寒跟自己私奔,張寒斷然拒絕了。於是,李峰向張寒展示了照片,並威脅說要將照片給林海建。而後來他也確實這樣做了,這就是那些床照為何會出現在林海建的保險柜里的原因。
「廢話,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我沒有說話。
「等等,」我正色道,「兇手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我,你要不要跟我住一間房保護下我?」
「張寒這個案子的兇手很可能就是那個年輕警察,也就是那個笨笨對吧?」
林太太點著香煙,抽了一口道:「如果不是因為姓林的錢,我是不會來見你的。不過既然我來了,你就可以隨便問,我也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只是你不要期望太高,很多事情我並不知情,或者說我並不想知情。」
在我們一行人的強烈要求下,大堂經理請示過之後,給我們安排了服務部經理帶路,前往儲物區。
「你不是說警方認為兇手還在模彷彿教輪迴教義殺人嗎?拔舌地獄。」張璇冷笑一聲,「還有李峰,他不是死於天然氣爆炸嗎?地獄的第十六層,火山地獄。」
「張寒的?」意外的驚喜讓我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沒有,沒有。」我乾笑一聲,「只是有點好奇罷了。他被人咬掉了舌頭,真是相當奇怪的死法。」
「哪句話?我說『不會』的那句?」
「重生儀式……」徐佳的聲音乾澀。
「我看意外的可能性不會很高。」穆易搖搖頭,「會是什麼人呢?事到如今了才想起滅口?」
「那走吧。」她轉身向北岸咖啡走去。
照片沒了。
「你把我當誘餌?那句七年前你也在這裡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嗎?就是為了把我引到C市?」
我揉揉眼,打消了洗臉刷牙的念頭,點開了第一個文本文檔。
江水卷上沙灘,又匆匆退去,只留下一道易碎的泡沫。幾隻不知名的鳥蹦蹦跳跳地經過,在不遠處振翅飛起。
「我有很多精神食糧……嗯,拎的什麼?」
我走在隊伍的最後,看到前面穆易的雙手似乎在微微顫抖。別看他一直強調說張寒案是他殺,但是有時候他大概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吧。七年過去了,當初與同事們的爭執已經無所謂了吧。到了現在,誰對誰錯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唯一困擾他的,恐怕就是真相究竟是什麼。
「張寒其他的事呢?林太太你了解嗎?」
「我給你講個故事,當然,是在大量瑣碎的細節證據中加入了我的想象的故事。」
張璇沒有回答,跪在沙灘上,看著那束香緩慢地燃燒。我嘆了口氣,盤腿坐在了她的身旁。嗚咽的風聲被江水席捲而去,一起消失在遠方。早在七年前的一個夜晚,服用了大量安眠藥的張寒被人帶到此,被冰冷的刀鋒割開了溫熱的皮膚。當時的張寒是處於昏睡之中,還是仍有模糊的意識已不得而知。但根據法醫報告,可以斷定的是,當刀鋒沒有觸及內臟之時,張寒就已經停止了呼吸。從那時起,張璇就成了孤兒,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再無依靠。
原來是這樣,那今天的見面,也是迫於林海建的壓力吧。
「這個倒真有點難辦,雖然不能說只要調查了黃組長,就肯定會找到兇手……」
四月七日,雨。笨笨,你猶豫什麼?我都已經跟林總說過了,你還在猶豫什麼?還是你那位哥哥不贊成?你已經二十多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什麼都要聽你哥哥的?好,我就再給你幾天時間,你要是願意就早跟我說。林總那裡你不必擔心,大不了我帶著小璇咱們一起離開C市!
「嘁,你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我要睡覺了,你趕快回小捲兒那裡去吧。明天我還要去見一個人,你如果有空就一起去?」
「你妹!」
「我問你,犯罪心理學你比我還要精通嗎?你做過幾次兇手心理畫像?」張璇譏諷道。
「我懂。」我搖晃著手中的易拉罐,「既然你把我拉進了這件案子,你……有沒有調查過我的身世?」
穆易對這件陳年舊案的執著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接到我的電話之後,他就仔細詢問了各個轄區認識的兄弟,將上點規模的洗浴中心的基本情況都調查得清清楚楚。C市使用紅色鑰匙卡的洗浴中心一共有七家,而其中樹脂材質的只有三家。凌晨三點多鍾,穆易就打車跑遍了這三家洗浴中心,各開了一間貴賓房,拿到鑰匙卡后直接奔我住的酒店而來。
「理由?你是說……」徐佳一下子反應過來,「那個人很可能並不是警察?除了警方還有誰對案情感興趣呢?莫非是……兇手?」
「他肯定是警察,錯不了。」林太太突然十分肯定地說,「因為那時候那個狐狸精剛死,我十分小心,怕有人不懷好意。放那個警察進門的時候,我特意看過他的警官證的。」
「說得簡單,但失戀會讓人難過的,你難道不會嗎?」
「是又怎麼樣?」張璇的聲音提高了不少。
穆易答道:「他在辦了這件案子不久,就因公殉職了。」
我拉開拉環,將略微苦澀的液體倒進喉嚨,「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而且,她跟陳處長的關係,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兩個地廳級的行政單位異地合作這樣的大事,陳處長會輕易答應協調嗎?
「那倒不是,你從他那裡問出了什麼沒有?」
是坦白告訴她我跟張璇有過接觸,還是反戈一擊質問她為什麼跟蹤我?
徐川向身後望去,是個幽靜的小巷。原來是邊想邊走,走錯了路。恍惚間,眼角瞥見一抹天藍色的衣袂在小巷深處閃過。他下意識地抬腳想前去查看,可猶豫一下又放棄了。算了,還是早點買票,早點離開這個城市吧。自己的愛情都抓不牢,還要去管別人的愛情嗎?他自嘲地笑笑,邁開腳步,向火車站的方向走去。
我摸出手機想給他打個電話,看到了上面的時間又放下了。我記得吳哥有QQ的,雖然不經常上……啊,找到了——子玉。也不在線啊,同樣發送離線文件好了。
「這個……林總倒沒有說。」
我想起了一個人,雖然不見得會有很好的效果,但總比什麼也不做強。當著徐佳和穆易的面,我撥通了他的電話,「熊貓?」
我喝了一大口白開水,問道:「林太太,那些照片現在還在嗎?」
無頭屍體照片……是一年前的那個午夜拔頭人案件的照片吧。
「好了,好了,不扯那麼多了。我們現在幹嗎?等你那個胖子黑客調出黃國亮的檔案嗎?」
「但是你沒交代你的朋友去查黃國亮的親屬關係。」小捲兒提醒道。
李峰和張寒的床照……
「人生沒有什麼會永遠不失去的,可是有的人不相信,所以他們會不停地尋找,找一輩子。」徐佳揚了揚手裡的書,「《悟空傳》。」
然後,我看到了那兩個字。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在我剛開始參与案子的時候,就已經跌入了一個圈套。我卻茫然不知,按照著早已經寫好的劇本,自以為是地扮演著我的角色,使整個故事朝著它所希望的方向前進。
張璇點點頭。
「是的,有部分人是覺得受到了蔑視,自尊心和虛榮心受到了損害。」
「不好意思,你姐的這個案子到了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線索。」我突然覺得有點羞愧。
恰在這時,徐佳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笑道:「這丫頭自己打過來了。」
沒有問要去哪裡,我默契地跟在後面。張璇的身材有些偏瘦,顯得比較纖細,體能應該不算怎麼好。她的指關節被袋子勒得發白,走過一段路就將袋子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上,應該是被袋子勒痛手了。我並沒有幫忙的意思,既然第一次嘗試已經被拒絕,就沒有第二次的必要了。就這樣默默地走了半個多小時后,張璇順著一條斜斜的小路走下江堤,走到了一片沙灘之上。
「不要對我抱太大的希望。」我苦笑道,「這案子比起午夜拔頭人那案子還複雜些。線索太少,而且突破口是七年前的一起舊案,查起來難度很大。」
穆易搖了搖頭,他和我同樣清楚,如果沒有調查組內部人員的配合,想要左右調查組的調查簡直難如登天。現在既然在調查組這邊沒有進展,想查出當年那個內鬼恐怕是希望渺茫了。
我擺擺手道:「現在還說不準,但是你的這三位同事,看不出來有什麼毛病。」
我扭頭看著徐佳,一臉驚訝。
「沒什麼印象,你是在審問我嗎?」張璇問道。
「那是。」我摸了摸|胸口,被圓珠筆刺中的地方好像又隱隱作痛起來,「你逃走之後,我和徐佳一起找到了王進發,你跟王進發很熟嗎?」
「笨笨將張寒的屍體簡單地隱藏起來,反正是荒僻的江邊,幾乎沒有人會經過,並不用擔心暴露。他返回市區,弄齊了刀子、黃紙、蠟燭、硃砂。等到他再次回到江邊,新月已經高懸于夜空之中。藉著冷清的月光,他用硃砂畫好五星魔法陣,點燃黃紙,放好蠟燭,握著刀子滿懷期待地劃開了張寒的腹腔。
「林太太,你確定當年有警察跟你提過重生這個概念?」
回到酒店,我並沒有徑直回房間,而是拐到服務區里,買了瓶鹽汽水坐在藤椅上喝了起來。我喝得很慢,這幾天發生的事很多,很值得我仔細地梳理一下。自從我到了C市之後,吳哥跟我打過幾次電話,都是簡單地詢問一下案情的進展。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按照警方的程序來說,案情的進展情況應該由徐佳向他進行彙報,但看樣子徐佳並沒有這麼做。我開始是覺得徐佳跟小捲兒一直在玩,對案子知道得不多,所以才沒有對吳哥彙報。但是從今天跟林太太見面的情況來看,並非如此。徐佳親口說出,這段時間她對當年案件的相關人員做了調查,掌握了一些情況。那她掌握的這些情況,為何沒有向吳哥彙報呢?
我喝了口鹽汽水,滿意地看著她的表情,雖然我滿口謬論,但卻成功轉移了服務生對我和徐佳的好奇。
「可是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服務生不服氣地說道。
「我並不是懷疑你是兇手,我只是覺得你很反常,你在瞞著我什麼?」徐佳眯起眼睛。
「到C市之後,我看到徐佳和你分開了。就在我跟蹤你的過程中,我發現徐佳竟然也在跟蹤你!」
拉開凳子,拿出張璇的那支錄音筆,摁下了播放鍵,「七年前的一個晚上……」音質還行。小捲兒的筆記本還放在桌子上,我連上網線,開機登錄QQ。熊貓的頭像依舊亮著,張璇不在線。我照例點了下熊貓頭像,「二貨!」
林太太看我的眼神有些迷茫,等了一會兒,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轉頭向我們看來。
徐川抱著肩膀,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執著地看著屏幕。屁股下的老舊電腦椅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解體。電腦桌上胡亂放著果汁瓶、發泡飯盒和幾個花花綠綠的包裝袋,證明他已經往肚子里塞了不少東西。
天色黑得猶如一塊濃重的石墨,間或有幾顆星星閃爍著孤寂的冷光,猶如黑暗中伺機撲食的野獸。我仰躺在沙灘上,用力嗅著略帶著腥味的空氣。雖然不知道這片段的記憶到底意味著什麼,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張璇。她聽完之後並沒有做聲,而是坐在沙灘上一口一口地喝著啤酒。
「還在弄,警方的公務員資料庫里不是很詳細,只有最基本的情況,其餘大多是對他的個人專訪。我再查下醫療、社保、戶籍這些,盡量弄得詳細點。」
「有罪推定?」
我笑笑,沒有說話。
十分鐘……
「沒什麼重要的情況。」我決定瞞下李峰和張寒發生過性關係的事實,「現在問他做什麼?市局對張寒案又有什麼新線索了?」
「對了,那個狐狸精真的重生了嗎?」林太太緊握著紅酒瓶,神色緊張地問道。
我臉有點發燒,「怎麼會?我可是很專業的偵探。愛上委託人這種低級的錯誤怎麼可能在我身上出現?」
清晨六點,濃霧瀰漫。
「她找到了林海建以及林海建的兒子,用自己的照片成功引起了他們的好奇,並將他們引向了我,將我拉進了這件碎屍案之中。不知道是我的調查引起了兇手的警惕,還是張璇的出現刺|激了兇手脆弱的神經。兇手在時隔七年之後,終於開始了他的復讎之路。他犯下了第三起命案,在我的事務所樓下,殺掉了林海建的兒子,並且拿走了林海建兒子的五臟,施加了永不超生的詛咒。」
「你說,我們會不會永遠都找不到兇手?」
「或許這個年輕警察這麼做,是有他的理由。」我介面道。
「其實在你走訪當年案件相關人的同時,我們——哦,是我、徐佳和穆易,也詢問了當年的調查組人員。他們在座談中,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張璇越走越遠,「這種感覺,總要自己去體會。等我雙手沾滿鮮血之時,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會很樂意跟你分享。」
「好吧,線索到這裏又斷了。」我攤了攤手,這案子怎麼一直就不順利呢?
「七年前的一個晚上,張寒找到了林海建,向他坦誠自己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想要和林海建結束包養關係。但張寒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林海建心目中的地位。在林海建看來,張寒是他的寵物,是他的禁臠,絕對不允許別人染指。於是,林海建斷然拒絕了張寒的要求。而以林海建的個性,他很可能對張寒進行了威脅。威脅的對象或許是張寒的妹妹張璇,也或許是張寒喜歡上的那個男人笨笨,這點我們不得而知。
穆易站起身準備離開,「不要著急,你們才查了幾天而已。天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回頭我們再聚在一起好好討論一下。」
我表示同意,將穆易送出了門,卻意外地發現徐佳沒有跟出去。
我更糊塗了。
徐佳又用手攏了下頭髮,「給你看到了也無所謂啦,小捲兒男朋友前天回來了,我在她那裡沒辦法住下去了,所以才回酒店開了間房。這不是怕你說我亂花錢嗎,就沒告訴你。而且咱們兩個住一間房,確實有點太扎眼了,沒事都會給傳成有事的。」
「僅僅是這樣嗎?有的人還會報復……」
沒有回應。
「那算了,我對SM無愛。」
剛才,是不是有人說話?四周靜得出奇,只剩下徐川的心臟在急速跳動。
「沒,爆炸現場這種地方,我沒有相關的專業知識,還是老老實實等消防隊的檢驗報告吧。」我搪塞道。
「吳韜?」徐佳搖搖頭,「不是他。」
「不是有句話叫『失敗乃成功的媽媽』嗎?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我不像你,有色心沒色膽,我看你三十歲以前指不定還是金剛葫蘆娃。」
「你或許覺得活下去就是為了復讎,但是復讎並不能成為你活下去的理由。」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注意自身形象了?」我譏誚道。
徐佳搖搖頭,「林太太,不管他是誰,他那麼做是不符合程序的。就算在調查階段,警方前往相關人住所進行訪談,是必須兩人或者兩人以上同行的。換句話說,那個年輕警察獨自見你根本就是違反規定。」
「怎麼不能?在他之前,已經有警察來走訪過,他們進門前都是主動出示的警官證。而那個年輕警察的證件,跟他們的一模一樣!」
「是像跟李峰那樣,兩人脫得光溜溜躺在一張床上的要好?」
「等會兒告訴你。怎麼樣,你走訪了案件相關人,按我的要求問了吧,他們是不是都承認當年見過一個年輕警察?」
「就他一個人,還是在晚上的時候,我都已經休息了。」林太太道,「因為我平時失眠很難入睡,被他吵醒之後就覺得很煩躁,才對他有點印象。」
時光倒流回七年前的四月十三日五時二十八分一十五秒。
徐佳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小捲兒進入房內,「好了,你要的東西我差不多都弄完了,那些案件相關材料我也看完了。不過我記得穆易不是給過你一份筆錄嗎,你還要我一個個走訪當年的相關人幹嗎啊?已經過去七年了,他們的記憶很可能有錯的,不如那些筆錄上的清楚啊。有沒有喝的?渴死我了。」
「那個年輕警察,為什麼可以說服黃國亮?」
徐佳抱著肩膀問道:「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給我一個理由。」
服務生似乎有點困惑,想反駁又找不到合適的句子。
「就是這裏。」她停下來,蹲在地上從袋子里往外拿東西。蘋果、紅提……還有一束香。我看著她把水果整齊地擺在沙灘上,點燃香,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