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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明天我應該一整天都在外面。如果我不在辦公室,留個口信給我。」
「該死的,沒有,」我在說謊,「我只是想見到你。」
我們又交談了一會兒,然後她說她必須走了,就掛了電話。當我放回話筒時,我感到憂鬱又悄悄地從身上滲透出來。我感到被拒絕了。真愚蠢。她有事業,有責任安排好事情的輕重緩急,和老闆出去用晚餐一點兒也沒錯。但我仍然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距離在拉遠,無法擺脫那種要失去她的恐懼。
她瑟縮了一下。不過她很快調整好表情,坐直身子。「我願意為此花代價,」她說,「而且如果你能找到我的錢,我另外再給你五百美元作為獎勵。你看如何?」
「哦,這地方令人反感。」
看了四個小時后出來,我感覺稍微好些了。回到家,空氣中夾雜著塵埃和凱莉的香氣。你真他媽的愚蠢——我做著三明治,開了另一瓶啤酒,這樣告訴自己。獨狼私家偵探不是你這個樣子。如果現在菲利普·馬洛走進來會怎樣?他會狂笑不止,他就是會這樣做的。他會笑翻在地的。
「聽起來你今天過得不好。」
可能沒這麼容易,但我仍然沒告訴她。我問:「你要我跟蹤他,是嗎?」
「我想正是她掌握著他的錢。」霍恩巴克太太說道,「我查過他的銀行賬戶,他似乎沒有其他儲蓄賬戶或保管箱。或者他有,而存摺或鑰匙在她手上。找到她就找到了我的錢,就這麼簡單。」
「明晚吧。我會給你電話。」
女用髮飾和有唇印的煙頭並不能證明路易斯·霍恩巴克有女朋友,那些東西可能是客戶或者熟人的。但我沒這麼告訴她。埃德娜,霍恩巴克一旦認定某件事,你很難改變她的看法。
「沒什麼大事,」我回答,「他的女兒這周六結婚,我要去保護那些結婚禮物。」
「一個漂亮的富有女士,」我說,「但我沒機會給她送秋波。她失蹤了,我要找到她,給她法院的傳票。她被起訴了,因為她駕著她的保時捷到處闖禍。」
周二早上我到德拉姆九九藏書街時,有個女人在等我。她在門廳徘徊,看起來很煩惱,我一打開辦公室門她就隨我進來了。「你是這裏的偵探?」她問道。
她衝著桌子對面的我直直地吐出一口煙。我揮開煙霧。我曾經一天要抽兩包煙,直到醫生髮現我的一個肺已經損傷了。現在,我已經戒煙三年,但煙味刺|激了我的穴位,使我胸部一緊。
「很抱歉造成您的不便,」我謙卑地說,「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
「是的。當然他什麼都否認。現在我找了個審計在查賬,這需要一段時間。」
這些天我可愛的生活中充滿不確定性,我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這麼想著。不過難得的是,生意興隆。
「莫倫豪爾?沒開玩笑吧?」
「和老闆出去?他長得帥嗎?」
「沒有證據我不能報警。我怕他和他的婊子在我報警前就捲款潛逃。」
我把照片放進大衣口袋,拿過一張合同填好——當然加上了那筆五百美元獎金的條款。我遞給她,她從頭到尾看了三遍——和昨天的喬治·希科克斯差不多——才簽了名。她開預付金支票時的怒容簡直可以用凶暴來形容。
「是的。看看他晚上去了哪裡,找到他的婊子。」她停頓了一下,「你的日薪是多少?」
「你當面問過他嗎?」
「行,我會盡我所能。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嗎?」
「他怎麼偷走這麼多錢的?」
「嘿,聽著,我可以拿啤酒來慶祝,但我敢說你能拿出更好的東西。我們在海厄特見面怎麼樣?然後去吃晚餐……」
「嗨。有什麼新鮮刺|激的事兒?」
我又花了一個小時研究勞倫斯·皮爾斯的文件和電話,沒什麼進展。我找到最近的一份剪報,上面說皮爾斯僱用了一個叫伯尼絲·多蘭的私人秘書。近來私人秘書滿天飛,但是我在文件里沒找到這個名字的地址或者電話號碼。於是我去查白頁,找到一個在奶牛場小區的伯尼絲·多蘭,離勞倫斯·皮爾斯位於太平洋高地的住處不遠。但是我打電話過去沒人接。打給其他三個伯尼絲·多蘭結果也一樣。九九藏書
「真可愛。有人告訴過你,你很可愛嗎?」
「今晚吉姆·卡朋特邀我去用餐。他想和我討論那個報告。」
「他們告訴我觀念有問題。」
「我是室內設計師,」她說,「整體色調不對,犯沖,一點兒也不和諧。」
「他是個卑鄙的無恥之徒,」她說,「我要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一定的。」
「這地方不是我設計的,霍恩巴克太太。」
「典型的男性反應。」她惡狠狠地把煙摁進煙灰缸,「但不是最壞的。他還是個該死的賊。」
「沒什麼。」
「他外面有女人,」霍恩巴克太太說道,「我想這並不令你驚訝。」
「你的報告完成了嗎?」
「我明白了。」
「錯。他們要我重做。」
她還真符合這個名字:她很瘦,乾裂的臉上有著一對閃著恨意的眼睛,好像很久以前她的身體就被抽幹了一樣。我猜她大概四十五歲,儘管她想把自己打扮得像三十五歲——淡黃色的乾枯頭髮、時髦的服裝,臉上厚厚的一層化妝品。她的十根手指上戴著八枚戒指,有些非常昂貴。看在這些價值連城的戒指的分上,我決定忍受她對我的無理。
「你是這家公司的合伙人?」
我朝她皺皺眉。「那是筆大數目。」
我在想,一方面我不想為她工作,無論她的指責是對是錯;但另一九九藏書方面,她有錢,如果我不接她的案子她一樣會找其他人做。這個星期我已經有兩位客戶了,不過莫倫豪爾的工作要到周六才開始,皮爾斯的調查可以在工作時間進行。我完全可以花上幾個晚上的時間跟蹤路易斯·霍恩巴克——特別是現在凱莉每晚都與她的報告和老闆一起度過。
「你是怎麼發現的?」
四點三十分,我放下文件,撥了貝茨和卡朋特事務所的電話。
「一個叫克萊德·莫倫豪爾的人。他在羅斯有一處房產。」
「你才是。你今天怎麼樣?」
「是的,夫人。今早我稍微晚了一些。」
「二百美元,加上業務消費。」
面對這種情況通常沒什麼可說的。我只得坐著,看著她怨恨的眼神,等待。
「幸會,霍恩巴克太太。」我言不由衷地說,「請到我的私人辦公室來,我們進裏面詳談。」
等了十五秒,一個秘書轉接之後,凱莉的聲音傳來:「嗨!」
「不錯。是漂亮的有錢女士們吧。」
「你要出名了,我的朋友。財富名譽雙豐收。」
「你啊,小壞蛋。」
「為什麼?」
「你應該九點開門營業,」她責怪道,「電話簿里的廣告上是這麼寫的。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接近九點半了?」
「曾經是。我愚蠢地讓他管賬。我以前那麼信任他,渾蛋。」
「你認識他?」
「我不能。」她說。
我帶她穿過接待室,請她坐在一把有燈芯絨墊的合金椅上。她把錢包放在大腿上,迅速點上一支煙,眼睛掃視了周圍一遍,顯示出不滿。
「你想來點兒咖啡嗎?」
「這個女人——她是誰?」
「沒錯。過去三年路易斯至少從霍恩巴克設計公司偷走了十萬美元。」
文件提供了其他一些線索,但需要我出去跑腿。要找到勞倫斯·皮爾斯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簡單,至少光是坐在我的大屁股上打電話是完不成任務的。今天登門拜訪別人已經太晚了,於是我決定明天走一趟。
她有一張。她從鼓鼓的皮夾里把照片遞給我,動作中彷彿認定那張照片髒得很。https://read.99csw.com路易斯·霍恩巴克大概和她歲數差不多,咖啡色頭髮,右眼下有顆痣,長相一般。照片上他沒有笑容。我感覺他很少笑。一想到霍恩巴克太太,就不難明白原因。
「他們欣賞它吧?」
「你可以再說一遍。」
「是的,夫人,我就是。」
「不壞。來了兩個新客戶。」
看著面前勞倫斯·皮爾斯的文件,我安排好了今天的行程。我昨天應該已經把所有要跑的地方都考慮到了,除非遇到意外。幸運的話,我可能馬上就能把皮爾斯的事解決。無論如何,我都會空出時間到聯合路等路易斯·霍恩巴克五點下班。
霍恩巴克太太又點了一支煙。「如何?」她問。
理論上很好,但並沒使我很興奮。我不能確定霍恩巴克太太的指控是否屬實。老路易斯可能盜用了一大筆公司的錢,但也有可能沒有。她沒給我任何證據,似乎也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很可能一切都是她報復心驅使下的幻想。再說就算老路易斯如她所言另外有女人,我願意相信他是情有可原的,儘管這不關我的事。道德判斷是上帝的工作,但我有我的真實想法。
去他媽的菲利普·馬洛。我不是菲利普·馬洛,我是我。我是我,該死的,我愛她。
我上床,用被子捂住頭,像個孤獨的孩子躺在大而空的房間里。
「聽起來今天你過得不好。」
「你的裝潢令我失望。」她說。我一言不發。
「是的。你嫉妒了?」
「到目前為止我們的經營狀況非常好,但我們的銀行存款卻沒有反應出來。幾周以前我開始懷疑,然後我就發現了這個狗娘養的傑作,我知道這裏面有問題。」
我也不想喝,於是我又走回去坐下。「有什麼能為你效勞的?」
我又問了她幾個問題:他們聯合路辦公室的地址、他們家的住址(俄羅斯山上的一棟公寓)、她丈夫的汽車牌子和牌照號、白天他停車的地點。最後我保證每天向她彙報,然後把她請出了辦公室。她走了以後辦公室里的空氣似乎少了很多,那女人把空間都佔了。
我在加州街上找了個地方喝了兩瓶啤酒。我不想吃東西,不想回到我那間空蕩蕩的公寓。我買了份《考察者》,翻看電影檔期。黎塞留河正在上映兩部經典的私家偵探影片——《謀殺,我的甜心》,由迪克·鮑威爾飾演菲利普·馬洛,以及羅伯特·米徹姆主演的《逃避過去》。於是我驅車去吉爾里,把恐懼扔進漆黑的電影院。九九藏書
上帝,一點兒也不。「這種事很常見。」我說。
「該死,是的。」
「嗯?」
你也是,我暗想。我走過去拿咖啡壺。
「怎麼會?」
「當然。一位貴賓。為什麼他要找私人偵探?」
「我們的生意很成功,」她說,「公司的年收入接近六位數,所以做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很容易。他對我們的某些客戶開高價,還從另一些客戶那裡直接收取現金,偽造賬簿。我想他還從供應商那裡拿回扣。」
「我已經等了十五分鐘了,」她說,「我正想去找其他人。」
「賊?」
「不,謝謝。我之前喝過了。」
「我不知道,」霍恩巴克太太說,「這就是我要你查的。」
「我來這兒是為了我丈夫。」她說。
「是的。昨晚弄到很晚。」
「這麼說你沒去報警。」
「當然有事叫你做,不然我在這兒幹嗎!」她吸了一下鼻子,「我叫埃德娜·霍恩巴克。」
「他每天下午離開我們的辦公室——霍恩巴克設計公司在聯合路上——每天五點離開那兒,直到午夜才回家。他去她那兒了。我在他車裡找到一個女用髮飾,煙灰缸里的煙頭上有唇印。於是我知道了那個婊子的存在。」
「另一位客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