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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示錄 第四十三章

啟示錄

第四十三章

艾莉絲·羅林森夫人在女兒被捕之後就被送到了考利的老年之家。魯思服完了十八個月刑期的第十一個月之後獲釋,這位老夫人再次回到了曼寧聯排屋14A號,她仍然非常硬朗,看上去還能活很多年。她被抬進救護車送回家的時候,有人聽到一位男護理員低聲抱怨,任何預測這樣一個病人還能活多久的人都是該死的蠢貨。
絕妙的可能性!或者說萬能的上帝洗凈了石板,不只是寬恕,還有遺忘。而遺忘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莫爾斯發現,即便他這種憤世嫉俗的人也可以原諒——但是很難忘記。他怎麼能忘掉呢?那天在聖弗里德斯維德教堂,幾個幸福的瞬間,他對那個女人萌生出一份珍愛的情愫,這種感覺他以前只有過一次;但是他們的軌跡交叉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就像勞森兄弟、約瑟夫斯和默里斯這些迷失的靈魂一樣,犯下錯誤,然後偏離了軌道,其行為已經超出了人們可以接受的範疇。但是他的思緒怎麼才能不被她揭露出來的真相所困擾呢?她想見他,他應該去嗎?如果他真要去見她,就必須趕快去。
「今晚我不行,劉易斯。我——呃——我不太想喝。」
他知道,莫爾斯有令人瘋狂的超能力,可以透過幽暗的迷宮觀察人類的行為和動機,他很自豪能和莫爾斯共事;那天莫爾斯在法庭read.99csw•com上提到他名字的時候,他尤其感到驕傲。不過這些不是劉易斯的強項,他自己也很清楚。而且結束了莫爾斯的工作之後——他又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習慣的例行公事——他幾乎感到如釋重負。
「還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動人的眼睛里湧出一汪淚水,「我就是想說,那次你約我出去的時候——你記得嗎?——當時我說——當時我——」她的感覺現在完全寫在了臉上,莫爾斯點了點頭,把目光移開了。
「可能大多數都是。」劉易斯輕聲說道。
莫爾斯又聽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意識到貝爾正在對他說話。
他起身走出辦公室,沒有再說一句話,劉易斯有些迷惑地盯著他的背影。
「什麼?」
「古怪的傢伙!」貝爾說道。劉易斯再次感到自己只能贊同貝爾的觀點。
劉易斯想說些什麼,但是找不到合適的詞。
「我還是無法理解。」貝爾說。
魯思顯然之前一直在哭,但是現在已經恢復過來了,聲音低沉而順從。「我就是想謝謝你,探長,就是這樣。你一直——你一直對我很好,還有——還有我一直覺得,如果有人能理解我,那個人可能就是你。」
她強迫自己忍住眼淚說下去。「但是我想告訴你,探長。我要你知道——」她又說不下去了,莫爾斯輕撫九_九_藏_書著她的肩膀,就像菲利普·勞森遇害當晚,保羅·默里斯輕撫著布倫達·約瑟夫斯的肩膀那樣。然後他站起來,沿著走廊快步走了出去。是的,他明白——而且他也原諒了她。不過,和萬能的上帝不同,他無法忘記她。
人們在曼寧聯排屋14B號樓上哈里·約瑟夫斯的公寓里找到了幾本書。案子結束之後,這些書都被捐給了牛津賑濟委員會,然後放在牛津北部的慈善二手書店裡,以極為低廉的價格慢慢賣了出去。初夏,一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巧合的是,這個小夥子叫保羅·默里斯)花了五便士買了其中的一本。他一直對偵探小說很感興趣,因此立刻注意到了那本亮光紙封面的《謀殺墨水》。當天晚上,他翻閱裏面各式各樣文章的時候,發現第三百四十九頁上有一段關於自殺的話,有人用紅色圓珠筆在下面加了粗重的下劃線:跳樓的近視眼在跳樓之前都會摘下眼鏡,放到口袋裡。
艾米麗·沃爾什·阿特金斯夫人被叫去辨認哈里·約瑟夫斯摔爛的屍體——這是莫爾斯的主意——她當然很樂意這樣做。過去的一年多麼刺|激!這些慘劇都發生在她做禮拜的教堂里,想到自己在這些慘劇里的角色,她的頭腦里就好像有隻金魚正在歡快地擺動尾巴。她的名字又登在了《牛津郵報》上,還登在了《read.99csw.com牛津時報》上。她小心地把這篇文章剪下來,然後像魯思·羅林森之前那樣,把這篇文章和其他文章一起放在自己的手袋裡。這一切結束之後的夏天,一個炎熱的星期日早晨,她真誠地祈禱上帝寬恕她驕傲的罪過,基斯·米克爾約翰牧師溫和地站在北側門廊旁邊,比平時等了更長的時間,直到她走到教堂外面耀眼的陽光下面。
「你知道,我還是不明白——」
「我無法理解的是——」貝爾說,「世界上有那麼多騙子——教堂里也有!我一直以為那些人都徑直走在正義的光明大道上。」
「我說酒吧馬上就要開門了,長官。」
莫爾斯也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地抽著煙。他要麼抽得凶,要麼根本不抽,他無數次嘗試著改掉這個習慣。他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的絮叨,完全清楚貝爾的意思,但是……他最喜歡的一句吉本的話在腦海里閃過,這句話說的是十五世紀的教皇約翰二十三世,從孩提時代就讓他頗感震撼,這些年裡也一直留在他的記憶里:「最惡劣的醜行被壓制了下去,教皇的罪名僅僅是強盜、謀殺、強|奸、同性戀和亂|倫。」他早已意識到基督教會要對很多事情負責,教會世俗管理人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教會精神領袖的心裏充滿了仇恨和殘酷。但是在這一切的後面,莫爾斯知道——而且超越這一切——仍然矗立教會締造者簡單、久遠和難以接受的形象——這個神秘人物曾經讓年輕的莫爾斯為之癲狂,直到現在還困擾著他那種質疑一切的精神。他記起自己第一次到聖弗里德斯維德教堂禮拜的情形,他身邊的那位婦人唱道:「蕩滌我吧,我要比雪更潔白。」read.99csw•com
他們坐在貝爾的辦公室里時,魯思·羅林森小姐的定罪和量刑剛剛宣布:有罪;監禁十八個月。
「不要擔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關係。我明白。」
他再次漫不經心地聽到了兩人的交談。「我考慮的顯然不太夠,是嗎,警探?我負責這個案子好幾個月,然後莫爾斯過來,兩個星期就破案了。讓我看九_九_藏_書上去像個傻瓜,如果你問我……」他慢慢地搖了搖頭,「聰明的傢伙!」
「可能是的。」莫爾斯說。這不是他習慣的表達方式。
「我也不明白。」莫爾斯打斷他。他在整個案子里做了太多的推測,再也無法構思出新的想法。他清晰地回憶起聖保羅對哥林多人說的話:「有顯在,有奧秘」,他確信,貝爾困惑的事情肯定不是那些更大的人生奧秘之一。那種緩慢而無情地滴入萊昂內爾·勞森靈魂里的毒藥是否源於這樣的奧秘呢?這就像亞當的後代那樣古老,該隱和亞伯把自己的祭品獻到上帝面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