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說出來的話嗎？

我被問住了，無言以對。我正尋思著該怎麼反駁，卻見她突然停下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數學老師用黑板擦擦著黑板，眼鏡片上折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光澤：「都上課了，你們兩個還趴在桌子上就算了，居然還鬧起來——都給我出去罰站！」

不過，我總有點耿耿於懷。過了很久，我問陳陽還記得梁博嗎？她說早忘記了—一但為什麼我看她後來交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有梁博的影子。

陳陽臉頰泛起了羞澀的紅暈：「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燦爛的陽光透過拂動的樹葉落在陳陽的臉上。她眉眼間洋溢著青春明媚的氣息，圓潤的臉，頭髮有些亂，卻更顯嬌憨。我望著她，心情愜意，微起波瀾。

陳陽抿嘴一笑，眼帶狡黠：「我聽說經常寫一個人名字的話，他就會長高。」

梁博忽然偏過頭看到了我們，準確地說，是看到了陳陽。

「嗯？」

她放下手，露出花痴的笑容，兩眼放光：「不不不，我是看到他的笑……整個人都快九九藏書要融化了。」頓了頓，她又說：「我猜他一定是阿波羅在人間的化身，不然怎麼可能露出這麼爽朗燦爛迷人的笑呢？！」

「你為什麼老寫我的名字？」我搶過她的筆記本，指著上面的字，好奇地問她。不知何時起，寫我的名字成了陳陽的愛好。著曖昧的舉動對年幼的我而言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我甚至覺得還不如畫些貓狗好玩。

有天午休，陳陽枕著手臂趴在桌上，一面與我共享一副耳機聽歌，一面在筆記本上信手塗鴉。她畫了維尼熊，畫了凱蒂貓，畫了小兔子，畫了雲和花朵，然後又百無聊賴地寫我的名字，小小的字向上傾斜著，秀氣而整齊。

梁博亦不是專情的人，外表的優勢加上成績的優異，讓他像現實中的賈寶玉一樣招蜂引蝶，光初中就談了很多次戀愛，換了好幾個女朋友了。加上他比我們大一屆，上高中以後便沒再和陳陽聯繫了。

我呼吸一窒，忽然有點喘不過氣。

上學的時候，每個老師都是武林高手，使得一手彈指神通。一截粉筆頭九-九-藏-書猝然不及地砸在我的腦門上，嚇得我心中一凜，趕緊坐好。餘光瞥見陳陽，那丫頭正在幸災樂禍地抿著嘴憋笑！

她反問我：「難道你不需要嗎？」

她是好孩子，或者說她對梁博的感情只是流於表面，淺嘗輒止。

陳陽與我面面相覷了一陣，最終也只得無奈地吐了吐舌頭，灰頭土臉地一起走出了教室。

她再一次把臉埋在了手臂的夾縫裡，嘆了口氣：「我不敢啊！」

她把臉深深地埋在手臂的夾縫裡，半天才抬起頭，一臉幸福的樣子：「我喜歡上初二三班的梁博學長了。」

女生就是比男生早熟，父母老師的警告讓我對早戀的人充滿鄙夷，但內心深處又有一些期待。為了掩飾這份期待，我特意用譏諷的語氣說：「你喜歡上誰了？咱們班就數我最帥了，難不成你這隻兔子要吃窩邊草了？」

內心深處，我對這個名喚梁博的男生產生出深深的排斥感。都說女生一旦有了喜歡的人，就會有自己的小秘密，我覺得梁博就是破壞我跟陳陽關係的三八線，他的存在一定會讓她https://read.99csw.com偷偷地遠離我。

陳陽最終沒有和梁博在一起。

她的本意是什麼？細想一下我有點心酸。但當時的我齟齬于表象，不服氣地說：「你才需要長高！」

「什麼秘密？」我好奇地支起耳朵，向她又靠近了一些。

然而，當我發現這點的時候，我們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決定收拾房間，抹掉陳陽留下的痕迹。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其實他們像的人不是梁博，而是我，她的每一任男友都有我的影子，甚至連梁博，也只是長得像我罷了。

「衣冠離獸。」我腦中下意識地冒出了這個詞。

梁博很溫柔，給她端水遞紙巾；梁博很幽默，把她逗得很開心；梁博，梁博……

好奇心戰勝了排斥感，我跟著陳陽來到了梁博班級門口。

所有物事什一一裝箱，這些帶著美好回憶的東西總是不經意戳中我的淚點。尤其是翻出老狼那盒《同桌的你》磁帶的時候，我瞬間淚流滿面。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陳陽格外喜歡這歌，經常邊聽邊唱。她有個淡綠色帶鎖的筆九*九*藏*書記本，偶爾抄抄歌詞，寫寫日記。她不介意給我看，對我而言，她是沒有秘密的。

我們學校每個班級後門上都有很大的玻璃窗，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了坐在最後一排的梁博。

梁博個子很高，當時雖然還只是初中、但目測至少已有一米七五。他跟陳陽平時看的言情小說中描述的男主角差不多，白襯衫牛仔褲，眉目很清爽。

那是初一的時候。學校將小學直升的學生分到最好的四個班，因此我們還是同班，更幸運的是，我們再度成了同桌。

上學的時候，《同桌的你》這首歌非常流行。年幼的我們迷戀著老狼滄桑磁性的嗓音，一遍又一遍沒心沒肺地唱著：「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我搓了搓手臂，都起雞皮疤落了。為了將她的戀情扼殺在搖籃里，我說了句特別慫的話：「你要是敢早戀，我就告訴你媽！」

後來我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嫉妒。

我實在很佩服我自己，明明討厭得很，卻還是擠出一絲笑來，但我可以肯定這笑比哭還難看：read.99csw.com「那你就去追啊！」

我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的氣，忍不住揪起了她的小辮子，罵道：「你個小廢物。」

陳陽滔滔不絕地討論著她的梁博學長，把他誇得天花亂墜，天上地下無，她說他們是在校電視台認識的，梁博是主持人，長得比柏原崇還要帥，聲線也很動聽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了。

因為痛，陳陽「啊」地叫了一聲，並順勢狠狠地打了我一下：「你幹嗎？」

「楊傑。」

我的心怦怦跳著，而她亦是滿臉通紅。我順了順氣才問她：「怎麼？你怕被班主任發現我們不在嗎？」

我們兩個並排靠著牆在門口站好。站了不到兩分鐘，陳陽又冒出了鬼點子，突然捅了捅我的胳膊，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地說：「走，我帶你去見見梁博，讓你看看他長什麼樣子。」

他沖陳陽笑了一下，露出白而齊的牙齒。我以為陳陽會回之以微笑，但並沒有，她一手捂著嘴一手拉著我，狂風一樣飛快地跑回了我們教室門口。

很長時間，我比陳陽矮一點，這成了她炫耀的資本，其實想想，她不過是為了掩蓋本意，瞎胡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