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悄懷也是詩。因為暗戀，我覺得自己特別有當詩人的天賦，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將來沒準會成為一個詩人。

到了愚人節那天，我特意將「［(x+52.8)x5-3.9343］÷0.5-10x」發給陳陽，讓她隨意選個數，算出結果。雖然手機避免了面對面的尷尬，愚人節可以在告白失敗后告訴對方這隻是個玩笑話，但我還是忐忑不安。

其實那時候，我應該注意到的。她的眼睛不自在地躲開了，語氣也有點不自在。可我沉浸在自己情緒中，沒有注意。當時的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射了一劍，不是愛神丘比特而是大將李廣。有點悶，有點疼，卻說不出口。

後來我才明白過來，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人們經常無意識地忽略掉身邊的很多細節，比如樓梯有幾階，玫瑰花有幾瓣。和陳陽在一起近年的我，眼神所表現出的愛意早和友誼混作一團，難以分辨。

真是傻得冒泡，傻得可愛。

我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但我激動得臉頰發熱，手一直在抖。一個簡單的「嗯」字，半天才點對，又猶豫了半天才回過去。

我只好一臉不好意思地跟老師道歉：「對不起，老師。」

事實上那天我確實請她吃了火鍋，可惜我是以朋友的名義而不是情侶。

「我也喜歡你。」陳陽說。

聽她這麼講，我樂開了花，乘勝追擊：「還有嗎？」

雖然這話過分文藝，很有幾分裝范兒的味道，但細想又覺read.99csw.com得很有道理：「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我安慰自己，失敗乃成功之母，第一次失敗，第二次總能成功了吧？

我們更多的是聊QQ。那時的手機QQ功能還很簡單，連傳個圖片都傳不了，更別提語音視頻傳文件等功能，但對我們而言已經是很高科技的東西。

剛跟她同桌時，我還不太習慣，經常叫錯她的名字，有時上課餘光瞥到她，也會忍不住情緒低落一會兒。

我暈。

是的，她在跟我開玩笑。

以前的手機上通常有個孔，方便掛繩子或手機鏈。有了手機后，陳陽送了我個串著我的名字的手機鏈，正好和串著她的名字的湊成對。

陳陽很久沒回我。

女孩子的心思大多是細膩的，李柔很快察覺到了端倪。有天陳陽到教室找我，離開后李柔問我：「你是不是喜歡她？」

高一對我而言，是印象深刻的一年。

想讓陳陽知道我喜歡她的心情強烈地涌動著，我無法安心，夜不能寐。我猶豫了好幾天，最終決定付諸行動。

我們上學那會，非常流行用數學題表達愛意的方式。最出名的兩個是：［(x+52.8)x5-3.9343］÷0.5-10x和128:√e980。

「你眼角有屎。」她出其不意地說。

我的臉忍不住熱了起來，渾身不自在，只得弱弱地抗議：「你別亂說。」

陳陽湊近了看我。她褐色的瞳孔就像乾淨的寶石，又像九_九_藏_書磁鐵，我被深深地吸引著，不禁有些看呆了。

同樣的款式，同樣的顏色，寫著各自的名字，一想到和她湊成對，我就忍不住想偷笑。

「是，眼睛里有光。」李柔單手支頭，這是陳陽跟我說話時常有的動作，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我聽見李柔說：「那種光是戀人之間特有的，看到喜歡的人，眼睛里就會泛起光芒，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視線一直被喜歡的人吸引著挪也挪不開。嘴角也會條件反射地揚起，彷彿擁有全世界所有的快樂。」

兩個小人大戰了三百回合，最終小人B戰勝了小人A。

我寫過很多如今回想起來都會發窘的句子，比如：「我深愛行的姑娘／你可願聽我訴說衷腸/茉莉花比不過你的香／我對你朝思暮想／我彰湃的心就像海浪／你可願浪花濺在你身上／隨我一同天涯闖蕩？」

我學會了用口琴吹《卡農》，學了幾個簡單的魔術逗她開心，騎著自行車載著她逛遍城市的大街小巷玩好玩的吃好吃的，我還每天折一顆心放進玻璃罐，計劃著等她做我的女明友時送給她。

「不要說青春痘。」我打掉她那隻手，大概是語氣不大好，有些兇巴巴的樣子，陳陽看著我的眼神分外無辜。我頓時有點喪氣了，卻還是繼續耐著性子繼續引導、「你認真看，看我的眼睛。」

「光？」我滿腹疑惑。

投其所好，我特意模仿韓星剪了個髮型，還跟我媽撒嬌讓她給我買了件白襯衫。認真reａｄ.99ｃｓw•cｏm捯飭一番后，我找到了陳陽，滿懷期待地問她：「你覺得我今天怎麼樣？」

當她快樂地哼著歌，歪著頭要將手機鏈掛在我手機上的時候，我就像傻小子郭靖見到黃蓉那樣，「只覺耀眼生花，不敢再看」。

陳陽打量了我一番，笑逐顏開：「吆西！帥小伙大大的！」

李柔彷彿發現了破案關鍵的偵探，用犀利又得意的眼神盯著我：「我從不亂說話的，你看她的時候眼裡有光，你騙不了我。」

「你才傻。」我幾乎要說出口，不懂我的心，你不傻誰傻？其實我也傻，不懂得表達自己的心，直到後來才明白了她的心。

她推了我一下，笑話我：「一副傻樣。」

我立馬回她：「答對了。」

不得不說，陳陽是個愛使壞的丫頭。經常聊著聊著突然發個冷笑話給我，害我在課堂上拚命憋笑。有時候實在忍不住就會大笑起來，惹得周圍同學像看神經病人一樣看我，而老師則在講台上半開玩笑：「不要笑傻了啊，再笑就送你去三院了啊。」

轉念一想，李柔能看出我總歡陳陽，那陳陽呢？同是韓劇擁躉的她，難道就看不出我喜歡她嗎？哦，對了，我已經快比陳陽高出一頭了，她不抬頭我不低頭的話，她根本存不到我的反應的。

從不與陳陽同桌的種種不習慣到習慣，略過不提。那年陳陽學會了溜冰，學會了織圍巾，她送了我一條黑色的，我圍著它和她一起熬夜看流星雨，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九九藏書

再比如：「漫漫的等待／我的心就像在煮火鍋／放料／點火／熬成一鍋/這無限期待的時刻/這最接近幸福的時刻／姑娘啊，你要是答應了我／我就請你吃火鍋。」

李柔輕而易舉地道出了我的秘密，我只覺得心跳一窒，遲遲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抿唇笑了笑，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因為不在一個班，我又有了新同桌。

人們總喜歡在愚人節里說真話，情人節里說假話。後來我才知道她和我一開始都沒開玩笑，她是真的喜歡我，只是我們都用謊言掩蓋了真心，騙了對方也傷了自己。

我擔心她到處亂說，影響我和陳陽的關係，於是硬著頭皮詭辯道：「我和她認識了九年，要是不喜歡早絕交了。」

我們天南海北地聊，分享著書籍、音樂、課題、美食、趣事和煩惱，點點滴滴。雖然不能同班，但因為手機的關係，反而覺得聯繫更緊密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陳陽很快回我了：「520.1314。」

那年我和她先後有了自己的手機。我的是諾基亞，她的是摩托羅拉。

而不是「哈哈，你被我騙到了吧？」或許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編輯簡訊的過程中我收到一條簡訊，但我沒有看而是繼續回復。回完了，我才發現那條簡訊是陳陽的。

那一瞬，我的心情失落到了谷底。我的腦中有兩個小人在不停地鬥爭著，小人A說：「她會不會同樣喜歡我？」但小人B很快做出了否決：「她和我一樣是在九-九-藏-書開玩笑。」

新同桌是個矮個兒圓臉的女生，齊耳蘑菇頭，戴著一副小圓片眼鏡，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名字也很溫柔，叫李柔。

我有點失落，故作輕鬆地又回：「哈哈，你被我騙到了吧？愚人節快樂。」

李柔嘻嘻一笑：「韓劇里都是這麼演的啊！」

常言道做賊心虛，但告白的人的心往往比做賊的還要虛。當時的我純粹是個白痴，確切地說，我實在是太懦弱了，我根本沒想過陳陽可能會像我一樣激動得不知所措，反而覺得她是想拒絕卻不好意思。

後來我常常會想，如果我後面回的是「晚上我們一起吃火鍋吧」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不管她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但我不敢跟她明說，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哪怕最終失敗了，沒有捅破那張窗戶紙，起碼給自己留了後路，我還是能和她繼續做朋友的。

「嗯……」陳陽盯著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楊傑，你臉上要長青春痘了。」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激動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臉，「來，我幫你擠！」

「感覺像情侶。」我心裏默默地想。

有了手機，我和陳陽聯繫起來就方便多了，想起什麼便發簡訊或是打電話。

過了會兒，她又回：「我愛你一生一世？」

李柔挑了挑眉沒作聲，仍舊是一副瞭然的表情。

我的簡訊已經發送出去了，想撤回卻撤不了。就在我懊喪地想該怎麼挽回的時候，陳陽的另一條簡訊緊跟著發過來：「我也是騙你的，愚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