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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自序 英雄與英雄的時代

新版自序 英雄與英雄的時代

但是,他並不乘勝追擊,也不以此向女真各部耀武揚威,而一本他「自我隱藏實力」的原則收兵;接下來,他繼續悶不吭聲的兼并其他各部,繼續虛以委蛇的交好明朝。
他以父、祖所遺留的十三副甲起兵,以復讎為名,追殺表面上的仇家尼堪外蘭,實則攻城略地,吞併各小部,擴增實力,一面且交好蒙古、暗通朝鮮;而後,他兼并扈倫四部,統一女真。

風起雲湧驚心動魄

他的實力和威脅力使得朝鮮明向明朝,暗傾后金,即使奉了明朝的命令,也不敢真正與他為敵;林丹汗不願與他交好結盟,且曾舉兵攻打他的盟邦科爾沁部,但卻在遭遇他派軍救援的當兒臨陣退兵;明朝內部的情勢更壞,也更有助於他快迅的吞併明朝在遼東的城池;魏忠賢獨攬大權,誅殺異己,于殘害東林諸人之際將朝中唯一能御守遼東的熊廷弼送上刑場——「后金國」的開國大功臣,除了努爾哈赤的文武大臣軍隊子民之外,還應該包括明朝君臣、朝鮮君臣、豐臣秀吉、林丹汗、李成梁、魏東賢等人吧!
李成梁逼他陷入絕境,激起他生命中所有的潛力,揭開他一生奮鬥不懈、完成英雄事業的序幕;明朝、鮮鮮和日本一起合力砍鋸明朝這棵大樹,魏忠賢在最後加了把勁,使明朝陷入萬劫不復;林丹汗以錯誤的選擇和欺凌蒙古他部,促使蒙古諸部大都投歸於他——絮果蘭因,錯綜複雜,而歷史上的興亡大事於焉底定。
反對他起兵復讎的當然大有人在,理由是「飛蛾撲火」,而這個反對意見其實是低估了他的智慧——他焉會做出飛蛾撲火的蠢事?起兵為父、祖復讎是一定要做的事,而謀略已在他心中成形了。
見好就收,一段日子后再圖進一步的收穫;他每次的向明朝爭取到的所得都不多,既不致引起敵人的刮目相看,帶來禍害,而日積月累起來,成果卻非常可觀——以往,建州每有出類拔萃的人興起就遭致明朝剿滅的史事,應是他重要的借鏡,他以此而規畫出正確的方法來對付明朝;在此後的三十多年的時間,他以自我隱藏實力、結交明朝在遼東的重要官員等方法來維持與明朝的良好關係,使明朝的朝廷深深的相信他是忠實的「看邊小夷」而疏於防範他坐大,沒有如以往對付女真能人般的出兵消滅他。
日本也有源遠流長,足以追溯千年以上的歷史,而且歷史也一樣在分裂與統一的反覆交替中前進。
因此,我所詮釋的英雄與英雄的時代,包含了多種的意義,既為我的歷史研究與思考,也融合了我的情懷與感慨,並且隱藏、寄託著我對未來的太平盛世的期待。
昔日由張居正主政期間所達到的富強的情況不再,四海昇平的情況也不再;寧夏的吧吧、西南的楊應龍都以叛變而起兵災,援助朝鮮抵禦日本的大規模戰爭耗去許多財力和人力,遼東的女真興起以後,邊境連年不寧,戰禍頻生;國中內部更因為戰爭而加重賦稅,國君怠政而內政不修、吏治不清,於是民生凋敝,盜賊紛起;朝廷中大臣互斗,東林運動興起后更且衍成激烈的政爭,終至成為國家元氣的大斲傷。
司馬遷筆下的歷史,波瀾壯闊,澎湃回蕩,而其中隱隱透出他個人的生命情懷、思考成果、研究心得和創作藝術;於是,自上古時代至秦漢之際,諸多史事和人物都成為他獨特的詮釋、書寫方式下令人感動、震撼、悲嘆的揮灑吐瀉,直入讀者的靈魂深處。
一六零一年,他出兵滅扈倫四部之一的哈達;一六零七年滅輝后,一六一三年滅烏拉,一六一九年滅葉赫——大部被消滅,小部被兼并,而他,完成了統一大業。
一九九九年七月五日凌晨·台北
而所規畫的侵略路線,府庫豐足、朝臣內鬥、武備不修的朝鮮成為首當其衝的目標,而後將越鴨綠江,長驅直入的佔領中國——日本的入主中原之志也一如蒙古。
織田九*九*藏*書信長結束了「室町時代」本身卻為叛將所弒,遂造成豐臣秀吉的興起;一五八四年,他出任朝中最高官職「關白」,第二年又被天皇任命為太政大臣——以軍、政大權而論,他已是實質的日本國王。
這豈非類同於司馬遷的歷史書寫觀:
更何況,出兵外國,既可解決國內的驕兵悍將,又可掠奪財物糧食來充實己國的民生經濟——一舉而多得,用兵之心確立不移。
但是,這三案發生過後,事情結束,卻不代表問題不在——更壞的還在後頭:天啟不久就沉迷於做木工,一切大權都落到了太監魏忠賢的手裡!
復讎的火焰熊熊燃燒,而遠較尋常人優秀的努爾哈赤在火焰中既看清了父、祖慘死的真相,也從而思索出女真人過去的悲慘命運和未來所應追尋的方向,認清了自己的使命,開始勇敢的走出創造英雄事業的第一步。
這是「天命」,是與生俱來的使命;而欲完成這使命,先決的必行之事當然是統一女真各部。
歷史詮釋者每將古事今情相融,是以西方史家有所謂:「每一種歷史寫作都是當代史。」所指的既是以當代的歷史眼光析論古事,當代的治學方法研究古事,所得的成果更是受當代觀點和書寫方式影響;同時也指出,歷史寫作者除了客觀的思考、析論之外,還包含了主觀的感情,以致下筆時總或多或少有「借古代酒杯,澆自己心中塊壘」的成分。
然而,隔海的鄰國日本也就因其「府庫充足、朝臣內鬥」而興起征伐之心。
他優於其他人的個人條件也顯露出耀眼的光芒來了,此後,他不再自我隱藏實力……
林丹汗本負雄才大略,麾下兵強馬壯,縱橫大漢,當然懷有爭霸之心;女真建后金國后,國勢日強,遂成為他的競爭對象;他之選擇交好明朝,更非真心成為明朝的友邦,而是「遠交近攻」之略,企圖先聯合明朝,消滅后金,然後再圖明朝。
但是,當他的實力擴展到某一個程度的時候,他儘管能以各種手段瞞過明朝,不疑他有大志,但卻瞞不了與他相熟的人。
十六、七世紀的變局固然已隨風而逝,但是,此後的歷史不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生出多次的變局嗎?
蒙古的圖們可汗於是趁機再度入侵,李如松出剿,竟而陣亡——明朝的威望更是雪上加霜的下滑!
他不同於林丹汗,也不同於豐臣秀吉——林丹汗的選擇、決策及行事方法都犯了錯誤,而他卻走了正確的道路,準確的控制了方向與腳步;豐臣秀吉對於自己心目中所欲征服的中國所知不多,僅憑道聽塗說而陷入「瞎子摸象」的褊淺,攻下朝鮮后即無善策治理,使打了勝仗的軍隊被困在所佔領之地,動彈不得;而他卻對自己所要用兵的對象力求深入了解,使自己既能制定出正確的戰略,也能在收歸己有后善加治理;而更優於這兩人的是,他對於自己所處身的這前所未有的大變局作出了最適當、最有利於自己的掌握和運用,使自己成為這大變局中最具影響力與推動力的一員,乃至成為這個大變局的領導者,大時代的主人翁。
然而,時至一五八三年,他所一貫的施用於女真的手段卻造成了一個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的演變。
這場跨國戰爭究竟帶給他多少實質的利益,多少抽象的啟示,委實難以計算;但是,當時的大東亞歷史舞台的主角萬曆皇帝、豐臣秀吉和李昖其實都是輸家,都蒙受了損失——相形之下,觀戰的他竟成得利的漁翁!
他的一切作為,都是在圖來日——他的智慧是高人一等的,既掌握到了自己所處身的大變局的時代脈動,也很正確的制定出了自己應該進行的事與進行的方法;他彷佛預見了未來似的,確實知道現在的自己該做些什麼。
一六一六年正式建國稱帝后,他已非歷史舞台的配角,而是大東亞整體情勢變化的主導者之一,這整體的情勢變化也深深的影響著他的發展。
而且,整個過程中,他做了一件非常聰明的九_九_藏_書事。
一六一六年,他正式建國,國號后金,年號天命;一六一八年,他以「七大恨」告天,誓師伐明,連下明朝的遼東各重要城鎮——一六四四年,他的孫子福臨入主北京,做了全中國的皇帝,中國的歷史由明朝而更改為清朝。
而朝鮮的遭逢日本侵略,也使得他得到不少收穫;他既得到了「觀摹」的機會,了解了這場跨國戰爭以及朝鮮內部的情形,復由李如松援朝軍隊路過遼東得時到不少實質利益,更因為這場戰爭的經過而使他再也無懼於明朝;日後,他更是巧妙的運用智謀,交結朝鮮朝中要人,不但使朝鮮將官率隊來投歸,更且使在薩爾滸戰役中,奉明朝命令出援助戰的朝鮮軍心向於他,在戰爭過程中全數投降!
居亞洲中心的中國刻處明朝末年,於一五七三年以十歲沖齡即位的萬曆皇帝在位長達四十八年,卻有三十來年的時間不上朝,不見大臣,不閱奏疏,不關心民生疾苦;這樣的領導國家的方式,使他成為歷史上的一個敗壞的記錄,也使得明朝國勢如江河之勢般的快速步向衰亂。
而十六、七世紀之際的史事,形式上固然與上古、與秦漢之際大不相同,其本質卻是一致的:「人的故事」——微觀者,人性的底層;宏觀者,人與人的組合,如此而已。
原本實力最弱、現實條件最劣的他,因為巧妙的運用了變遷中的情勢,掌握複雜且瞬息萬變的時代脈動,借力使力,充實、擴展、壯大,而後一步步的走向康庄大道,完成了原本比他強盛的其他諸雄所不能完成的雄圖與霸業,名垂青史。
白手起家,以小搏大,逐步兼并,完成大業——過程雖然漫長、艱苦,但終究完成了心愿和使命。
而一向為明朝最嚴重的邊防威脅的蒙古,卻開始調整與明朝的關係。
地理位置處乎于明朝、蒙古、朝鮮相夾的地方,面對著原本就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東亞|情勢,在有了他的加入后,情勢變得更加複雜,彼此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微妙,相互牽制、相互影響、相互形成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變局。
在一三九二年之前,日本的歷史處在兩個朝廷、兩個年號並存的「南北朝」時代,到了這一年,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滿完成了統一大業,開啟「室町幕府」獨攬軍、政大權的時代——這彷佛是上天故意布下的安排,日本開始室町幕府時代與朝鮮李成桂建國、中國朱元璋稱帝建元及蒙古北返大漠,重開歷史新頁的時間竟前後相去不遠,四國竟有如「不約而同」的進行改朝換代;而後,兩百年下來,步入衰微、動亂的情況也類似!
萬曆以「不上朝」為一生的特點,又貪財好貨,派出礦稅太監橫行民間,為他搜刮徵斂,充實內帑;同時,他又為立太子的事數度與大臣們失和,勉強冊立了太子之後,竟而發生他所寵溺的鄭貴妃暗中使人謀殺太子的「梃擊」事件;他逝后,繼立的泰昌更是荒唐,在位僅一個月就因為服「紅丸」而壽終;於是「一年換三帝」,由天啟繼位,而「移宮」案又起,原本已經問題叢生的後宮又生變故與紛爭。
由一五八三年到一六四四年,不過短短的六十二年,卻完成了改朝變代的大事;以十三副甲,百名追隨者而發展到數萬鐵騎,千萬子民;過程的本身即是一頁風起雲湧、驚心動魄的史事,宛如奇迹,卻有其導致成功的脈絡可尋。
而本非池中之物的他並不以此自滿——他一向嚮往中國的富麗繁華,而今,軍權在握了,還能不出兵一償夙願嗎?
世界史上的十六、七世紀之際,既為奠下現代文明基礎的時刻,也是戰爭時起、新舊勢力消長、國家重組的時刻,而成風起雲湧、變動頻仍的年代,歷史的記載更是一頁驚心動魄的篇章。
而這四國自身的情勢演變和相互間的微妙關係,既為牽一髮而動全身,其複雜、緊密、相互影響、牽制,同時形成大東亞地區的整體情勢,在在都有利於原本實力薄弱的遼東女真的興起。
朝鮮的歷https://read•99csw•com史源遠流長,足以追溯千年以上,而李成桂建國,將王朝定名為「朝鮮」時是一三九零年,明太祖洪武二十五年,到了明末,一樣有兩百年的歷史;這兩百年間,境內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農經、文教都有可觀,外交上則向明朝通貢稱屬,往來密切,兩相友好,除了朝中君主、勛臣與在士林之間偶有政治鬥爭的事件發生之外,一切都無大瑕疵,因而百姓安樂,府庫充足。
身為女真人,他當然別具一份使命感——幾百年來的動亂、分裂、退化,使女真人陷於悲慘的命運中;各部之間的自相殘殺,明朝的壓制,蒙古的擾掠更使女真人瀕臨滅絕的危機;回顧過去,前瞻未來,他在在都立志率領女真人走向康庄大道。
一五九三年,納林布祿糾集了其他共九部的聯軍來攻建州;他的人馬數量少,但是憑著平日訓練精良、士氣高揚而在古勒山一舉大敗九部聯軍,他從此而威名大震。

古事今情·會流成海

當然,這場戰也提醒了他朝鮮的重要,此後,出現於記載中的是他多方聯絡朝鮮;一五九五年十一月,他在費阿拉接見朝鮮通事河世國,且致書朝鮮國王,次月,朝鮮南部主簿申忠一受命至費阿拉——而關於他第一次自稱「建州等處地方國王」的記載,赫然也是致朝鮮的文書!
他向明朝的邊吏抗爭,得到一個表面合理的解說以後,也在表面上採信了明朝所謂「誤殺」的說法,接受了明朝給他的三十道敕書、三十匹馬和建州左衛都督加龍虎將軍的名銜,同時出兵攻打被明朝拿來當替死鬼的尼堪外蘭——他何嘗不知道,真正殺死他父、祖的是明朝的遼東政策?只是,在實力不足的時候,這麼做才是上上之策。
明朝東鄰的朝鮮則又是另一番光景。
然而,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錯誤的,他因為這個錯誤而付出重大的代價,成為蒙古最後一個大汗:他不但沒有消滅后金,還反為後金所滅,兵馬財物全歸后金所有,大大增加了后金伐明、入主中原的實力。
發展到明末,建州女真逐漸興起,而統稱「扈倫四部」的葉赫、哈達、烏拉、輝發並立;而明朝的名將李成梁在穆宗隆慶年間即受到重用,出任遼東將職,大力壓制女真各部。
他的原意當然一如以往,只是在剪除女真人的能人,削滅女真的實力;但是,塔克世之子努爾哈赤卻因此被激起了奮鬥的意志。
室町幕府沒落,日本歷史進入「戰國時代」,大小諸侯割據,互相攻伐、兼并,黎民百姓陷入苦難;而亂世往往是英雄發揮才能的時機,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亦因而名垂青史。

開國之君·創業雄主

自稱為「國王」以後,他尚且得力于萬曆皇帝的疏懶,不上朝,明朝朝中注意、了解到遼東情勢的人很少,唯一知道他底細的李成梁則年事已高,無力撲滅他這股新興的勢力了。
歐洲在地理髮現、印刷術傳播、民族國家興起、西方基督教世界宗教統一的破壞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經濟、政治和文化生活都發生變化,時代陷入動亂中,戰火隨處可見,人們在期待下一輪太平盛世到來的禱告聲中度日;在亞洲,儘管變局與動亂形成的原因和形式與歐洲不同,而本質一致,人們活在等待「由剝而復」的契機中的情形更是一致的。
「究夫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他成為成功的開國之君。
後人尊他的廟號是「清太祖」,推崇他為清王朝奠立了雄厚堅實的基礎,開創了一個嶄新的朝代,領導時代,領導歷史前進,成為人類歷史上傲視千古的光芒。
原來,參加「九部聯軍」的蒙古科爾沁、喀爾喀兩部與他並無深仇大恨,參戰,只是受到了納林布祿的誘唆而已,戰後,心中便大生愧悔;而他卻不但立刻寬懷大量的原諒了這兩部,而且主動與之通好;於是,少了敵部,多了友邦,也種下了日後得到更多收穫的善因——多年後九九藏書,科爾沁、喀爾喀部與他結成通婚的親家,關係密切,喀爾喀部的貝勒甚至主動發動蒙古各部,一起尊他為汗!
李成梁祖籍朝鮮,世籍鐵嶺——生長遼東,因而熟知遼事,采「以夷制夷」的手法,使女真各部自相殘殺,互相削減實力,而一旦出現特別優秀的人才,他便親自出兵翦除,以使女真諸部永遠無法統一,無法建國,無法具有威脅明朝的實力。
同一年,他在聽到了日本發兵侵略朝鮮的消息時,主動的向明朝提出請求,願率兵三千,渡江援朝;史書上一樣沒有記載,他在這件事發生的過程中,心裏的所思所想,因而無由窺知他的意圖;但是,關注與亟欲介入之情,即便只有簡短的一小段文字,也已躍然而現;而後,當中、日、朝三方發生激烈血戰的當兒,明軍主帥李如松更是他向所熟悉的人,他的心神要不投注其間,也是不可能的——聰睿的他更不會不注意到戰爭的勝負與影響!
閱讀歷史的波瀾壯闊,澎湃回蕩,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將有什麼樣的感觸?作出什麼樣的思考?
原本強盛的扈倫四部實力日漸減弱,也使他得到不少可乘之機;他以通婚和征討雙重交替使用的方式,時而維持著關係,時而出兵翦除實力;最後,自己的實力累積得足夠了,而敵方實力已弱,於是出兵一舉剷除。
史籍中沒有明確的記載過努爾哈赤對自己所處身的變動時代提出看法與評論,因而沒有具體的實證能說明他心中的所思所想,惟有從他實際的所作所為來印證他對時代的正確而深入的洞察與了解,以及所採取的明智的因應方法和為自己規畫出的成功之道。
而皇宮中的敗壞情形更比朝廷、民間、邊疆嚴重,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四帝都是精神畸形的人,所作所為不僅荒唐,甚且是荒謬。
明朝建國之初,在遼東設立奴兒干都司,下轄三百八十四衛,但亦無善策治理,英宗時索性裁撤,情勢也就更加混亂;而遼東且因地理位置居中,除女真人之外,漢人、蒙古人、朝鮮人也常入居,於是更形複雜。
一五九九年,他命臣子們制了文字;其後又制定了八旗制度,從此,建州的層級又上了一層樓,已隱隱是大國的基架了。
魏忠賢為所欲為,於是使明朝更加快腳步的走向無可挽救的滅亡之途。
逝者如斯,而過往的史事未必盡成雲煙——但是,歷史所留下的又是些什麼?
曾經率領蒙古鐵騎包圍北京,造成北京戒嚴的「庚戌之變」的阿勒坦可汗(俺答),晚年的心境既因三娘子事件的刺|激,也因仰信佛教而有所改變;一五七一年,他接受明朝冊封為「順義王」,雙方的敵對之勢大幅消減,其間,圖們可汗(土蠻)雖然數度由遼東侵明,殺掠頗多,造成明朝的重大損失,卻也受扼于李成梁的反擊,始終未得遂進入中原之志;女真興起后,大力交好蒙古諸部,科爾沁部、喀爾喀五部等都先後成為女真的盟邦,且助女真伐明;唯獨察哈爾部在一六零四年即汗位的圖們可汗之孫林丹汗的率領下,與明朝交好,與女真為敵。
扈倫四部之首的葉赫部,部長納林布祿本是他的妻兄,既對他的壯大實力的作為一清二楚,也與他同樣的懷有一統女真的大志,當然也就產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理。
努爾哈赤和他所處身的時代,是歷史,是人的故事,是一部啟人省思的籍冊,也是一面足以照見今世的明鏡。
英雄創造了時勢,而時勢造就了英雄;努爾哈赤的英雄事業,既奠基於他個人獨特的、優異的個性與才能,也奠基於他的際遇,以及他所處身的時代和環境——他既為一個風起雲湧、驚心動魄的大變局時代的一員,也是創造、推動了時代的風起雲湧、驚心動魄的重要人物。
於是,他得以從容的擴充實力,壯大自己。
他以十三副遺甲起兵之時,年方二十五歲,所擁有的建州左衛僅只彈丸之地,願意追隨他的部屬只有百名,實力和當時擁有一億人口、百萬軍隊的明朝相https://read.99csw.com比,簡直是千牛一毛,和約有四十萬軍隊的蒙古、乃至於朝鮮、日本,甚或是有幾千人馬的「扈倫四部」相比,也一樣是懸殊的比數。
林丹汗一些錯誤的作為幫了他不少忙——林丹汗一心逐鹿,急於擴充實力,常強行或壓制或欺凌或掠取其他的蒙古部落;這些部落為免為林丹汗所制所欺所有,常自動來投歸或交好建州,甚至推舉他為汗,接受他的保護,成為建州的盟邦。
遼東的女真族早從金王朝被蒙古消滅以後,就失去了統一的國家規模,退返于分裂的部落形態;生活退化到遊牧漁獵,文字失傳,政制組織解體,更且因為已退化到半原始的部落,各部間沒有秩序可言,便彼此爭戰不休。
這一年,他出兵攻古勒、沙濟兩城,同時「誤殺」了建州左衛都指揮使覺昌安、塔克世父子。
而他當然也不會公然的大聲疾呼,宣告自己的理想、責任和使命;他所採取的方法是默默的、腳踏實地的一步步進行,一面避明耳目,一面得到實質的利益;追殺尼堪外蘭的過程,使他逐步攻克了好幾座城,援用這些征戰經驗,他逐一攻打鄰近各小部,使為自己所有;對於可以以「和平」的方式收歸己有的部落,他盡量以通婚或說服的方式來歸附自己;幾年下來,成績著實可觀。
而儘管他於一六二六年以寧遠之役戰敗,同年病逝,沒能在生之年一酬壯志的入主中原,但是,后金的基業已堅,王氣已興,取代明朝的條件已備,趨勢已成;繼位的皇太極更是從小參与他的英雄事業的英才,日後將他的遺志與大業經營得更上一層樓——不久的未來,人們所期待的太平盛世終於降臨人間。
他宏觀周遭的全局,視野擴展,眼界高遠,胸中的格局早已遠遠的超過了原本身為「部落之長」的範疇,他所率領的建州與建州的子民,當然全都有了大幅的提升。
打從元順帝北走,明朝開國,蒙古就是明朝的「世敵」,雙方攻伐不休;于明朝而言,既有多次大軍出塞征討蒙古的壯舉,也加強修築「九邊」重鎮,駐以重兵,防禦蒙古南下;于蒙古而言,是百余年間曾多次糾集大軍伐明,企圖奪回中原,也幾度功敗垂成,腳步一直被限制在塞外,不得一酬壯志;卻在十六世紀末葉,這對「世敵」的關係和情勢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中國的紀年乃是萬曆二十年,朝廷派出李如松率軍救援;不料,李如松先勝后敗,戰事陷入膠著,議和亦多波折,拖延了七年,逢豐臣秀吉病逝,國中召回在朝鮮的日軍,這場跨國戰爭才告結束;但是,險遭滅亡的朝鮮全國元氣大傷,多年後才逐漸恢復;明朝的損失則不僅耗去軍費近一千萬兩銀,使原本已漸空的國庫更虛,並且威望全失,被人視作「紙老虎」!
——大變局中的努爾哈赤
但他仍然秉持著一貫的自我隱藏實力、悄悄壯大自己的原則,繼續逐步吞併他部,逐步削減扈倫四部的實力,作統一的準備,也繼續與明朝維持良好關係,甚至,他在表面上對明朝恭敬之至;史籍上記載著,他曾多次親自到北京「入貢」——這事「一石二鳥」,既能使明朝繼續視他為為忠誠的「看邊小夷」,也可以藉著赴北京之路增廣見聞、多方了解明朝;在京逗留的時間,「知彼」的收穫當然又更大了。
一五九二年,日軍出發,登陸后勢如破竹的佔領各地,不久就攻陷朝鮮王京,國王李昖棄京而逃,唯一的希望是中國的救援。
在一切都準備完善之後,他正式對明朝宣戰,戰略的制定也仍維持著他「宏觀全局,微觀細目」的思考習慣和原則,重視外國的情勢變化和可能造成的牽制,朝鮮的態度、林丹汗的作為,在在都是要同時關注的重點;而明朝朝臣之間的內鬥,遠比戰場上的廝殺還要慘烈,他更不曾忘了加緊深入了解;於是,他順利的攻佔城池,引為己有,使自己的國家規模更大,基礎更堅,展望更好,遠景更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