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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誓死不降

第九章 誓死不降

說著,她從容的拭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將懷中的幼兒遞給了覺昌安,再向他深深的施了一禮:「孫女拜別……」
說完了話,他微一用力,自地上拔起了長槍來,隨手舞了兩下,腳下卻一步跨出,便待要開門殺了出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喚住了他:「城主,請等一等!」
於是,尼堪外蘭得意洋洋的率領著大批的兵馬,輕輕鬆鬆的進了城;然後,逢人就殺。
可是,整個的情勢卻是壞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了,這段喘息的時間簡直就像一個垂死病患的迴光返照。
還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這種死亡即將來臨的恐怖氣氛,覺昌安忍不住長嘆著說:「據我看來,此刻,明軍已經進城了——事情變化到這種地步,古勒城,只怕難逃和沙濟城一樣的浩劫了!」
「是!」
塔克世看著號哭中的孩子,也是心中酸楚,目中含淚;他頻頻的伸手拭淚,哽著聲向覺昌安說道:「大妞——和阿太,就剩這點骨血了,我們總要儘力維護他周全才是啊!」
愛新覺羅氏輕輕的搖了兩下頭:「別這麼說——阿太,我是你的妻子,理當與你同生共死!」
阿太章京一聽這話,雙目倏的暴出一道寒光,厲聲的說道:「我並非想突圍而出——這場戰,我並沒有敗!古勒城中人都是我的子民,他們誤信了奸人的話,背叛了我,這是天要亡我,並不是我無能,並不是我戰敗了啊!」
覺昌安立刻一正神色道:「我乃是堂堂的朝廷命官,誤困於此;若不稟報爵爺,你能作什麼定奪呢?事關朝廷命官,如果有個什麼差錯,你能擔待得起嗎?」
阿太章京和愛新覺羅氏還在牆頭,這兒啼聲傳到耳際,兩read.99csw.com人當然聽得明白,心中悲痛之至,但卻一咬牙,只作沒聽到,自顧自的跳下牆去了。
一場地毯式的屠殺就這樣的展開了,無論軍、民,無論男女老幼,明軍所到之處,無一倖免;要不了多久,古勒城已經是半座死城了,只剩下阿太章京的府第裡外都還有活人。
覺昌安道:「建州左衛指揮使乃是世襲的朝廷命官啊!遼東總兵寧遠伯李爵爺與我也是舊識——就勞煩你稟報李爵爺一聲,說我覺昌安與四子塔克世,這幾日來到古勒城作客,不巧被困此地,因此冒昧求見李爵爺,請爵爺撥冗一見!」
「方才就自刎了!」那兵丁揮揮手,略略帶著不耐的口氣告訴他:「我沒遇著——只聽說,他們戰得混身是傷,最後自刎死了了!」
禮罷,一手拿起自己隨身的雙刀,便向阿太走去,走到阿太跟前,兩人便手牽著手,頭也不回的向門口走去;大門上堵著石頭,兩人走到門口后,吩咐了守在門口的親信副將們幾句后,便索性翻牆出去了。
這啼喚聲聽來令人不忍,覺昌安心酸得不禁老淚縱橫,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輕拍著他的背脊,哄慰著他說:「喔——喔,乖,乖,不哭……」一面卻又向著塔克世說道:「大妞是把他託付給我們了!」
說著,他用力一挫手中的長槍,舉在空中,舞了兩下,再說話時,聲音已經嘶啞了,眼眶中布滿了血絲:「既是天要亡我,我突圍何用呢?」
「啊……」這結局並不意外,可是,覺昌安和塔克世聽了,仍然心中一陣劇痛,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悲呼;然後,覺昌安用力抱緊了懷中的孩子,閉上了雙目,咬緊了牙,制止自己再發出九*九*藏*書聲音來被看守的明軍聽到,再生變故;心中卻湧起了一聲悲凄的呼號:「大妞……」
於是,這場肉博戰逐漸的停止了;那名帶頭的裨將模樣的人仔細的看了看覺昌安和塔克世,問道:「看你們的裝束,分明是女真人——怎麼會是我大明朝的朝廷命官呢?敢是在這裏胡言亂語,亂我軍心?」
那人一聽,面上不覺露出了難色:「求見爵爺?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啊!」
兩人說著話,又商議了一下,那孩子哭累了,就在覺昌安懷中沉沉的睡去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大批的明軍結束了古勒城中的巷戰和屠殺,一起衝破了木門,人群便如潮水般的涌了進來。
說著,他又是憤慎的咬牙,再環顧著眾人,睚眥幾乎裂了,但他依舊是挺直了腰桿站立著,對著眾人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阿太章京不是懦夫!古勒城只有殺頭的城主,沒有投降的懦夫!我即便是絕子絕孫,也不能為了一個黃口小兒,就做了投降的懦夫!」
那人聽了,歪頭想了想便道:「這話說得也是——我便走一遭,稟報上去就是!」說著,他吩咐手下的兵丁道:「我去去就來,你們在這裏,牢牢的看住這幾個人,先別殺他們,可也別讓他們走脫了一個!」
於是,過了好一會兒,覺昌安便開始搭訕著向看守他們的兵丁打聽消息了:「這位兄弟,你可知道,這古勒城的城主和福晉,現在,怎麼樣了!」
明軍很順利的攻佔了古勒城——他們進城的時候,古勒城的守軍早已自相殘殺得死傷殆半了,剩下的人有的圍住了阿太章京府,有的仍在廝殺,根本就沒有人抵抗明軍了。
包圍著阿太章京府第的人潮,在數量上已經減少了許多https://read.99csw.com——那也是自相殘殺的結果——守在府里的阿太章京和他的親信副將們,已經沒有開門應戰之力了,只有守在裏面,搬了幾塊大石頭擋住木門,和格殺一些越牆而入的人們;幸好包圍他們的人不斷的自相殘殺,造成了牽制,力量減弱了許多,所以,還給了他們許多喘息的時間。
這話一出,那人一時間倒沒主意了:「這——你這話當真?你真是建州左衛指揮使?」
覺昌安在猝然間接過了愛新覺羅氏遞過來的孩子,下意識的順手將他抱在懷中,一時間便有些兒手忙腳亂,竟來不及去阻攔阿太章京和愛新覺羅氏;可是,他懷中的孩子卻彷佛心有感應,放聲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喊道:「額娘——阿瑪——額娘!額娘!」
覺昌安忙道:「我確是女真人,但也確是大明朝的命官——我乃是建州左衛指揮使覺昌安,他是我的四子塔克世!」
他連連的喊了好幾聲,終於,明軍中有人聽到了;一個裨將模樣的人便大喊了一聲:「大家住手!」
眾兵丁們應了一聲,那人也就轉身走了出去;這下,覺昌安和塔克世才暗暗的松出一口氣來,心中道是已經沒有危險了,情緒也稍為緩和了些。
「等等我——我隨你去!」
覺昌安想了想,面帶難色的答覆她:「也許是下下之策,可是,或許能有一線生機;但是,恐怕不容易做到!」
覺昌安和塔克世目睹著這個情形,竟不知道該如何應變才好,目瞪口呆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兩人心裏都明白,阿太章京和愛新覺羅氏這一去是斷無生路了,但是無計可施,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越牆而出;耳邊儘是哭喊的兒啼聲,抽抽搭搭的叫喚著:「額娘……」
覺昌九*九*藏*書安猶豫了一下,幾經掙扎才說出來:「投降……」
「阿瑪……」塔克世欲言又止的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說出了口:「我們已經眼睜睜的看著阿太和大妞,去了;難道,還要再眼睜睜的看著……」
是愛新覺羅氏的聲音,她邊喚邊站起了身子,一抬頭,正好與聽到她的呼喚而轉過身來的阿太章京四目相對;她的眸光是溫柔的,充滿了款款的深情和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淌了下來的兩行珠淚。
他話才出口,說了一半,語音還未停,阿太章京已經發出了一聲怒喝,他把手中的長槍重重的往地上一頓,槍柄立刻陷進地面一尺深;一霎時,他的神色變得異常的怕人,雙眼通紅,面色鐵青,兩排牙齒緊緊的咬得格格作響,可是口中卻狂笑了起來;他的心情當然已經悲憤到了極點:「是天要亡我啊!那裡還會顧惜我的子孫呢!」
「福晉……」阿太章京嘶啞著聲音低低的喚著,他的眼光從悲憤中又添了一分傷痛與愛憐,注視著就在眼前的妻與子,他的心絞痛得有如刀割;然後,他情不自禁的喚著愛新覺羅氏的小名道:「大妞,我連累你了!」
阿太章京留下的幾名副將立刻揮起手中的武器上前博殺,幾個人拚著一死,奮力的衝進人潮里廝殺著;覺昌安見狀,情急之下,倒有了主意,他連忙急急的用漢語大聲的喊叫著:「住手——等一等!我們不是古勒城民——住手!我們也是大明朝的朝廷命官啊!」
然而,他所得到的答覆中卻沒有一點兒僥倖。
愛新覺羅氏和塔克世不約而同的問:「是什麼辦法?」
他的話中帶著一股沮喪與絕望,黯然的神色和微啞的聲音正流露著他心中的感受,而幾個人聽了之後,反應卻又略有不九-九-藏-書同:愛新覺羅氏緊抱著懷中的幼兒,咬著牙關一言不發,眸光中卻隱隱的閃爍著水影;阿太章京仰首向天,昂然的站立著;塔克世則是愁眉苦臉的面對著覺昌安,口中覆的念著:「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我們被困在這裏,能守多久呢?不管是叛軍,還是明軍,要不了多久就會衝進來——我們就這樣等死嗎?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他向著覺昌安說話,卻不料,阿太章京突然發出了強而有力的一聲,迅速的回答了他的話:「有——只有一個辦法!古勒城的子民我下不了手,可是,對明軍,那就不一樣了!等他們進了城,我就殺出去,以泄我心中的怨憤!」
他這話一出,覺昌安和塔克世都不覺為之一顫;過了好一會兒,覺昌安才想出話來婉言相勸著:「千萬別,別負氣啊!你總還要念著你那稚齡的幼兒幾分啊!」
他心中懸念兩人,明知必然已遭不測,卻仍然不肯死心的抱著一線希望,追問著兩人的下落。
這話說得阿太章京不覺一楞,可是,愛新覺羅氏聽了卻動容了,她不由得發問道:「我兒年幼——能有什麼保全之策嗎?」
他說罷,情不自禁的仰天長嘯著,洪鐘般的聲音立刻衝上了雲霄;可是,覺昌安聽了卻只是皺眉搖頭:「突圍而出——眼前只剩這些人馬了,恐怕,不容易呢!」
一聽這話,覺昌安的神色卻變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混合了沉重與絕望的悲痛,喉頭也沙啞了:「恐怕,難……」他搖著頭,眼光正視著塔克世,淚水不住的滾落;他告訴塔克世說:「依我想來,李成梁是不會放過這孩子的!」
覺昌安當然知道他要說些什麼,卻不等他說完話就已經發出了一聲嘆息:「唉!我們,也只能儘力維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