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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這是個防水背包,朱蒂斯的手早被凍僵了,又帶著厚厚的手套,很難打開它。她只好用牙齒咬住手套把它拽下來,再活動手指讓血液流通,另外一隻也費了好大勁才摘下來。然後她踢掉腳上穿的鰭板,急急忙忙摘下背包。沙灘上氣溫極低,緊身衣也濕透了,消耗著她身體里餘下的最後一點熱量。雙手還在不停地顫抖,她需要乾衣服,越快越好。
還有一百碼到岸,朱蒂斯放低雙腿,使身體直立起來漂流。一個個浪頭推著她前行。被帶到浪尖的時候,她瞄了一眼弦月下朦朧的沙灘。這時一個兇猛的大浪撲過來,一下子推掉了白浪尖上的泡沫。她把潛水面具從眼前掀起,想看得更真切些。她剛剛下沉到波底,另一個更高的巨浪又翻滾著掃過來。朱蒂斯掃視了一下黑暗的海岸線,除了空曠的沙灘之外一無所有。四百米外的鎮子也是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朱蒂斯跳了過去。
朱蒂斯噌的一下跳了起來,右手刷的一聲把刀從鞘里抽了出來,一把抓住刀柄,把刀藏在右臂內側,刀尖朝上,刀刃朝前,手型像是要打出一記重拳。三步以外,邦妮急忙穩住身體,抬起手中的棍狀鐵器。朱蒂斯故意把動作放慢,為的是向這個小塊頭的傢伙傳遞信號,讓她有時間恢復直覺,揮起手中的傢伙進行反擊。朱蒂斯就想要這樣。
朱蒂斯感到喉嚨就快被向後拉斷了,肋骨也火辣辣地疼,她竭力讓自己保持呼吸。現在的她不能轉身砍到這個男人,因為她的頭被他向後拉著,右肩被他壓著,膝蓋都快被沙地磨碎了。她彎曲過胳膊肘,做出放下刀的姿勢,表現出聽從命令的樣子。她把刀柄放低,慢慢地,以此來贏得幾秒鐘的時間讓頭腦清醒片刻。
「穿了,可是,你看看,外面簡直冷死了!為什麼我們會突然變得這麼狂熱?到底誰要入侵紐伯里波特啊?」
左肩著地,朱蒂斯順勢倒下去,仍然是背朝著他。他們兩人一起摔倒的時候,男人又踢又踹,試圖再去抓她,但還沒等他伸出肥胳膊,她就把刀交向右手,僅僅憑著背後的感覺舉起右手,閃電般地刺下去,死死地插|進了他的心臟。
這個大塊頭的男人咆哮著,向左重重地摔倒在地,右手還在狂抓朱蒂斯的肩膀,左手也沒鬆開她的頭髮。她也跟著他一起摔倒了,但眼睛一直未離開那個踢她的女人,眼神好像在說:我一會兒就去關照你!
老太太垂下眼帘。
「他們兩個都在。」
足夠讓你拿到駕照了,儘管你在凜凜寒風中步行四英里來到這兒。
「很抱歉,」他說,「我剛才沒聽見您說話,都是海浪聲弄的。」
馬薩諸塞州,紐伯里波特
「你想說什麼?」她問道。
「先生,我剛才說的是,這片海灘天黑以後是禁區,這兒實行宵禁!我需要看一下您的證件。」邦妮字正腔圓地說道。若還是聽不懂,這個人要是沒喝醉的話,就一定是個傻瓜或者外星人。
她趟著沙子走到男人的屍體旁。屍體四腳朝天,被車燈慘白的光線照著一動不動,離海邊只有十碼遠。雪下得更大了,雪花隨著凜冽的海風漫天飛舞。朱蒂斯沒理睬那個大塊頭的屍體,然後向那輛掛著空檔的卡車走去。她打開車門,關掉發動機和車頭燈,在地上摸索著,找到了一塊破布,用它擦了擦臉、脖子還有手上的血跡,然後把布放進口袋,拿起背包,沿著那個男人在沙灘上留下的足跡繼續前行。
她前後比劃,讓邦妮搞不清她要往哪兒狠狠地砍。邦妮傻看著她,哆嗦著往後蹭,廢了的手指終於淌出血來,斑斑點點地滴在沙地上。朱蒂斯不再看她的臉,對準她脖子左右兩邊還在跳動的動脈,反手一劃,再正手……
「今晚值班的是奧特和邦妮,我認識他們倆。奧特是個紀律嚴明的人,不管什麼情況他都會準時到的。」
「我說,我知道我們對這次民防的事兒有點兒提不起精神,大家都一樣,整個鎮子都如此。但是打從阿登戰役(亦稱凸出部戰役或凸角戰役,為二戰的三大著名戰役之一)在比利時開火,我想了很多很多。你難道認為我們的士兵在那邊就不冷了嗎?」
女人搖了搖頭,以示她不太明白。說實話,邦妮也不太明白。
女人回來了。她換上了長褲和藍色絨線衣。
老太太看上去有些迷惑了,她不能說清楚這是否可原諒。朱蒂斯把一隻手放到她們中間,做出一個擦掉責備的姿勢,老太太看到後點了點頭。
到小鎮外圍時,她放輕了腳步,小步、快速地前行。大雪神不知鬼不覺地覆蓋了街道和地面,還越積越厚。朱蒂斯穿過還昏睡著的小鎮中心,貼著房屋之間的小巷行走。這些房子的牆壁是淡粉色,門窗年久失修,又破又舊,像是上個世紀的。有read.99csw.com幾所磚房要新一些。她來到樹林街,看見一條小河,找到了那所地勢稍高的房子。
「放下!我他媽的讓你放下!」
就在刀剛要從指尖滑落在地的時候,她熟練地將刀飛速一轉,刀身穩穩地飛了出去,抓在了早已做好準備的左手之中。接下來的動作更是在轉瞬之間——左手幾乎在接到刀的同時就做出了一連串的動作!朱蒂斯猛然向後一彎腰,讓男人的身體朝她壓來,這使得他重心前移,她正好趁機絆住他!
男人像觸了電似的,身體不住痙攣,肥碩的左腿肚子噴出一注污濁的黑血。刀柄支出他的胸膛,濕漉漉的,滑出了朱蒂斯的右手。女人又尖叫起來,朱蒂斯盯著她。女人尖聲大叫,抬起她的雙臂。她兩隻手腕的筋都已經斷了,她看上去就像只猩猩。朱蒂斯看著她那個女人轉過身走向車燈光線之外。
她打開儲物箱,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擰緊瓶蓋,她緊張起來,把酒瓶子扔到了座位上。
「行了行了,」她試著平復自己的情緒,「我不會那麼做,他這副德性又不是你的問題。現在他不在,只有你和我,不是嗎?」
她嘆了口氣,凝視著他。「好吧,過來!」然後她給了他深深一吻。
迎著燈光,那個人走得更近了,但還是沒什麼反應。邦妮把鐵輪箍舉到他能看到的地方。或許他不懂英語。
「那奧特呢?」她問。
朱蒂斯轉過身問道:「你一直都帶著槍嗎?」
她苦著一張臉,一想到她丈夫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形銷骨立、漫不經心,除了郵票和他自己,其他什麼都不關心。
房間里燈火不住閃爍,整間屋子也隨著它忽明忽暗。老太太抬起臉,「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別人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明白。」
「好的好的,」女人馬上答應道,「我帶證件了。」
那個人開始朝卡車走過來。他腰板筆直,好像還有點兒著急,看起來並不像是醉了。他的一隻手放在腋下,正壓在背包或是他背的什麼東西的肩帶底下。這人打扮得像個漁夫,但身材卻很苗條。通常漁夫都是粗壯、結實的,而且蓄著絡腮鬍子。再說,自從戰爭打響,這裏所有的年輕人都被派到戰場上去了。迎著車燈的燈光,他越走越近,皮膚似乎被曬得挺黑,也許是從格洛斯特(英國西南部的港市,格洛斯特郡首府)來的葡萄牙士兵吧?
她沒跟那六個男人說一句話,他們也沒同她講話。海水冰一般的寒冷,透過橡膠緊身衣嚙咬著她的身體,朱蒂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手一撐離船而去。船緩緩划走,她則掉頭向岸邊游去。她身後,海水拍打船身的聲音在風聲中漸行漸遠。
這個人在這個上帝都不會出來的鬼天氣跑到這裏來幹什麼?難道是為了在寒冷的新年早晨看海浪嗎?還是喝醉了?
「這是好事啊!來,親我一下,你也暖和暖和。」
「都是你,來嘛!」
「新年快樂!」
他繼續揮著手向前走來,很友好,但完全不聽她的命令。
朱蒂斯站在了台階下面。
「接下來呢?」
邦妮用雙手握緊鐵輪箍。
「預報就是這麼說的,」她回答說,「將是個討厭的新年。」
邦妮拿鐵輪箍朝另一隻手掌砸了一下,不錯,夠分量!她沒關發動機,也沒有關車頭燈,就這樣下了車。
「他們倆之間肯定有點兒什麼,每個人都想得到。」
離卡車還有十幾步遠,他在身後的沙灘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這時他停下了腳步。
「我並沒打算要告訴你。」
老太太的目光投向放在廚房另一端的柜子上的那把手槍。
「奧特!」那個女人嚎啕大哭地喊著,「她……你看她都幹了什麼啊!」
朱蒂斯說:「給我點兒水喝。」
「你住在伯里斯頓街多久了?」
男人將一隻手放到肚子上,以示同意。此時他的小卡車正停在滿是沙子的梅島上,浪濤帶來的水花把車前的擋風玻璃弄得斑斑點點。
她帶點兒法國口音,反正就是歐洲那邊的口音,藍色的眼睛,這和她的膚色有些不大般配。
朱蒂斯用力地把拉鏈往下拽,扯開緊身衣,露出赤|裸的胸部,又脫掉肩膀和手臂上的橡膠衣。微弱的月光下,她咖啡色的肌膚呈現出了蒼白的乳色。胸膛和骨頭在寒風中一陣刺痛。她從背包里拽出一條絨布長褲和一件厚漁夫羊毛衣。拍打下屁股上的沙子,擦拭著僵硬、冰冷的肌膚。套上長褲,紮上腰帶,拿襪子用力地掃去腳上的沙子,腳趾卻毫無知覺。匆忙地繫上靴子的鞋帶后,又拿出一件深色的藍厚呢短大衣。這麼一來,朱蒂斯就像一位新英格蘭捕龍蝦的漁夫。她把緊身衣裹在鰭板和潛水面具外面,然後盡量把它們都塞進背包里。現在準備好了,可以離開海邊了!最後一件從包里拿出來的是一個九*九*藏*書帶鞘的長刀。她把這把刀塞進靴子里,然後用褲腿把刀鞘蓋住。
「親愛的,你在這兒幹什麼?」
「不可能!」女人斷然否認。她雙手放在桌上,朱蒂斯看到上面布滿老年斑,關節的地方全都是皺紋,投射出的影子也是瘦骨嶙峋。老太太活動著她的手指。
「我幫你的已經夠多了。你已經有了車,儲物箱里還有地圖和汽車加油簿。登記號碼寫在帽檐裏面,絕對不會有人知道這個號碼是假的。你要的其他東西都在後備箱的大包里。命令我做的事情就這麼多,我全都做好了!」
坐在車裡,邦妮看著他向岸邊走去。月光灑在他寬闊的背上,但他很快就擺脫了這點光亮,走進黑暗之中。
「我沒事兒!」他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捶捶自己的肚子。「我身上帶著禦寒脂肪呢!一個小時左右我就回來,儲物箱那兒有白酒,你喝上一小杯,今天可是新年呢!對吧?」
一輛小汽車從梅島公路上開下來。她看到后急忙跑下水泥路,避開風雪躲在一座橋下。聽到汽車的尾氣聲時她屏住了呼吸,汽車在她頭頂上方一溜煙地開了過去。朱蒂斯注意到這是輛警車,是在新年清晨巡邏的,可能是看看鎮上的人有沒有離開聚會後迷路的,好把他們送回家。這是美國小城鎮的一貫作風。她仔細觀察,確定這輛警車沒有在離開海灘公路后一直前行,而是左轉,然後向北駛向海灘保衛站和幾排海邊的房子那兒。這說明它不是去探班巡視那兩位用他們生命來保衛海灘的男女的。朱蒂斯從橋底吃力地爬上來,然後繼續趕路。
「啊,你可真棒!」他收回身體重新坐直。現在他膽子大得連老虎屁股都敢摸了。「喂!」
把照著沙灘上那個大塊頭屍體的車燈關掉,又給車熄了火。朱蒂斯背上背包,看了一眼她做的這一切,就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通往鎮上的公路走去,去尋求幫助使行動照原計劃進行。
朱蒂斯收回拿刀的手,下意識地把刀柄一轉,手又握成了先前的拳頭。邦妮的右臂垂了下去,筋腱都已斷裂,右手再不能握緊了,只能用左手拿著輪箍。但朱蒂斯又揮刀砍向她那隻好胳膊!唰的一砍,輪箍終於掉在地上。
來者被車燈晃得擰起了眉頭,他的臉很瘦削,身材高瘦。他抬起手摘下黑色的鴨舌帽,一頭黑髮散落到他的肩膀上。
刀不見了!
「給我看看。」
不,你不是坐在那兒的!邦妮心想。小姐,你要是在那兒的話,奧特不可能看不到你!
「我不知道,我猜是因為那些遠在比利時的戰士。」
鐵器向朱蒂斯的頭部掄過來,她迅速低頭躲過,朝上一拳,打中邦妮胳膊的內側,然後手腕咔的一轉,手中的長刀像摺疊刀一般唰的伸了出去,切進邦妮右臂內側,刺過衣袖狠狠地扎進肉里。
「那你的刀在哪兒?」
朱蒂斯拉開抽屜,選了一把八英寸長的刀,把拇指壓在刀刃上再滑到刀尖,然後踮起腳尖,把刀放進了柜子上的刀鞘里。
「先生?您知道天黑以後這個區域是禁區嗎?實行宵禁!」
聽到這麼怪異的想法,老太太暗暗笑了笑。
朱蒂斯站起身,找到一個玻璃杯,擰開水龍頭接水,喝水。她背對老太太,看著窗外的陣陣風雪,想象著大雪已經蓋上了沙灘,撫平了一切。現在再返回尋找肯定是無用之功了。不能回去,已經找過了。
「好!」他說。「我說寶貝兒,你在車裡待一會兒,平靜平靜。我到羅利線路(美國巴特比薩山的一個南北向的山口)那邊走一趟,然後回來接你,怎麼樣?好不好?寶貝兒,你在這兒獃著別動。」
「給我閉嘴!閉嘴!」朱蒂斯身後的聲音大叫道。「我看見了!」拽著她頭髮的手攥得都變了形。「小姐,把刀放下!你他媽的把刀放下!」
「嘿,我正要問你呢!你難道不覺得阿諾德知道這事兒嗎?昨天他來商店的時候表現得有些古怪,今晚在聚會上也是。」
前面趴著的女人遊絲般地吐出一句:「婊子!」毫無意識之下一記重拳襲來隨之一只靴子又朝她的胸脯踩下,朱蒂斯掙扎著不讓自己失去知覺。
「錯不在我。」她說
「是的,我知道。」
「沒關係。」
他還在使勁兒往後拽她的頭髮。朱蒂斯疼得要命,脖子都快被他拉斷了,好像這男人也有一把要切斷她喉嚨的刀。朱蒂斯在黑暗中上下搜尋,竭力想找准這個黑影的方位。
她往前走了幾步,卻沒看到也沒有聽到那輛掛著空檔的卡車已經在車前的燈光中發現了她。
她跑回小卡車旁,開門進去,打開發動機,換擋,用車頭燈來回掃射屍體,然後再跪下,在沙里尋找著那把刀。可什麼都沒有。她不能再找下去了!那男人一定是把它扔到海里去了,這是唯一的答案。我的天啊!朱蒂斯暗暗叫道。風浪這麼read.99csw.com大,它早就被卷到深水處去了。
「我知道,但是……」她抬起手,指向車外。昏暗中海浪啪啪作響,浪花飛濺,海水猛烈地拍打沙灘,水霧陣陣噴出。車被風颳得有些搖晃,但也許是奧特的重量才使車子失衡,因為他正挪動身子轉向她。
輪箍掉在邦妮腳邊,她被絆了一下摔了出去,順著車燈光柱的方向頭沖海邊滑倒了。現在她渾身一閃一閃的,雪花落在她身上,閃著水晶般的光環。她伸出雙臂,兩隻手像斷了脖子的腦袋一樣懸吊在手腕上。她像一攤稀泥,在不住地求饒。朱蒂斯朝邦妮快速走過三步。她的嘴唇動了動,但沒出聲,或是朱蒂斯沒有聽見。
邦妮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讓自己站到車燈前,這樣她就能讓對方看清楚自己是這兒的管事兒的,而且還拿著武器。但那個苗條的身影仍舊一言不發,他抬起戴著手套的手跟她打招呼,還衝她微笑了一下。
「東北風暴。」他示意坐在身旁的女人注意風向。
她攤開雙手。
「對。」
邦妮直直地盯著她,眼神在燈光下顯得閃亮犀利。新年的片片雪花在車燈的光束中狂舞飄飛。
朱蒂斯鬆開手,扔掉刀。
「你穿得夠暖和嗎?」
她給自己拽出一張餐桌椅,坐在桌旁,然後把放在桌子中間的燈推到一旁,示意朱蒂斯在她對面坐下。朱蒂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也沒興趣知道。
沒有別的選擇了!
「然後呢?」
「我剛才就待在這兒,就在這兒。」她揚手指向海邊。「你開過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那兒呢。」
「那個狗崽子!」邦妮罵了奧特一句。都怪他,還有他那個為身處國外的戰士服務的狗屁工作。要是他呆在這個暖和的卡車裡不動的話,他就會解決這件事,而不是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兒應付。
「一星期。」
朱蒂斯拉低面具,剩下最後一百碼。游著游著,她失去了知覺。
「我看著呢,邦妮。而且我認為我們該開始在這兒的工作了,我想說的就這麼多。」
不知是拳頭還是膝蓋,狠狠地砸向了她的肚子。朱蒂斯疼得大口喘氣,但馬上又挺起了身子。滿眼金星!那隻大手拽著她的頭髮,另一隻則壓住她拿刀的那隻手臂,讓她不得不跪在地上。
老女人開口了,「在這兒等著,什麼都不要碰!」說完她把手槍放在麵包爐旁的一個柜子上,離開了廚房。朱蒂斯看看那把手槍,是個過時貨,跟她一樣。
朱蒂斯脫掉羊毛帽子,一頭黑髮散落下來。她想用這個姿勢告訴這個女人——我更年輕,也更強壯,你最好小心點兒!朱蒂斯抖落掉肩膀上的背包,把它扔到地上,然後坐了下來。
「背包里裝的什麼?」
邦妮握著鐵輪箍的手略為放鬆了。
再向氣管砍一刀,朱蒂斯就能繼續往前,走出這片燈光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朱蒂斯現在知道那兩個人叫邦妮和奧特了,她的口袋裡還裝著一塊帶著他們鮮血的破布。
「行了!」她深吸一口氣,「行了!」
「先生,我命令您原地止步!」
邦妮把紙片舉到車燈前,藉著燈光看去。這是馬薩諸塞州的司機駕照,地址寫的是:紐伯里波特的菲格羅亞,伯里斯頓東街。
朱蒂斯一隻腳踩上了台階。
拳頭握得更緊了。她覺得頭髮好像就要從頭皮上撕下來了。
「就像你說的,覺得風大得要命。你穿得夠暖和嗎?有沒有在防水衣褲下面穿上一套毛衣褲?」
「你幾點到這兒的?」她問。
好不容易才把背包的雙排拉鏈拉開,捏住拉鏈靠的不是觸覺而是眼睛,因為她的指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物體的存在。包里最上面放的是一個黑色羊毛鴨舌帽。她把緊身衣上的帽子從頭上扒掉,使勁地揉搓耳朵好讓它們恢復知覺,然後扯過鴨舌帽戴上,再把濕漉漉的頭髮塞在帽子裏面。朱蒂斯仔細地探查著眼前黑漆漆、霧蒙蒙的一片。一上岸,這一切就都是她的偵查對象。沒猜錯的話,由自己跪著的地方向北九十碼,應該就是海灘公路了。
「不是。」
朱蒂斯把手挪向紗門把手。
她把刀伸到他身後,猛地刺向他靴子的頂端,向下刺穿他的跟腱。她拚命刺去,連刀刃都被骨頭划壞了!她拽出刀,等著男人倒下去,兩眼卻在直直地盯著那個流血的女人的臉。
她眼盯著那個越走越近的人影,一隻手摸到座位下面。她的手在垃圾、油罐、報紙雜誌還有咖啡杯子之間摸索著,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 一個車輪的鐵輪箍,她一把抓住輪箍,緊緊握在了手裡。
她的口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放開她!」
一點兒血都沒流!
那個女人手拿帽子聳了聳肩,「我和我丈夫吵了一架,他還想打我,所以我就出來走走,就這樣。」
「自己去拿,洗手池右邊的儲物櫃里。」
朱蒂斯撇開男人痙攣的身體,read.99csw.com飛速追來。女人踉蹌著要逃跑,但還沒爬出有光的地方就被朱蒂斯抓住了。
「你為什麼非要看我包里的東西?」
「我還得努力,寶貝兒!行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穿暖和點兒,我把車鑰匙留給你,以便你想開暖氣什麼的。」
老太太的身體在椅子上微微顫抖,她用手擦了擦嘴巴,朱蒂斯一直觀察著她。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房子後面的車庫旁,憑記憶打開密碼鎖。打開木門,她向裏面張望。車庫已擱置多年,散發著一股霉味,但在這一片漆黑中竟停放著一輛車子。朱蒂斯趕快溜進去,摸索著找到駕駛位那邊的車門把手,打開車門,看到鑰匙就在鑰匙孔上插著。
「你自己,你腦子裡想的都是你自己!」
「讓我看看你的證件。」邦妮的右手再次握緊了鐵輪箍的底座,把疙疙瘩瘩的輪箍邊兒放到了左手掌心。她不知道也猜不出:這個女人是誰?什麼身份?深更半夜,她頂著東北風暴到禁區這兒來做什麼?還有她是怎麼到這兒的?但是沒關係,這些謎團會解開的,否則就休想走!
朱蒂斯等著老太太回答,設想背後會有一些悄無聲息的反應或是驚奇。老太太絕不會知道她這條命是怎麼撿回來的。秘密,真相,純粹。這個老女人就知道咖啡和餅乾,謊言和貪婪,還有這座小鎮。
朱蒂斯站起來,現在她暖和多了,身體也不再僵硬。
「我打算離開我丈夫,這些都是我打包的衣服。」
她把手伸進厚呢短大衣,拿出一個紙片來,然後遞給邦妮。邦妮站在原地沒有動,女人就上前一步把紙片交給她。
「不行!你應該坐進汽車趕快開走,就像你原計劃的那樣。現在就去,聽話寶貝兒!」
「親愛的,你這個樣子在這兒幹什麼呢?現在是該死的午夜,還有討厭的風暴。你是從哪兒來的?」
看不見奧特了,她用曲柄啟動了發動機,把暖風調到最大,再把他的酒瓶從儲物箱里拿出來,一口氣喝了一大口,然後把瓶子放好,直直地盯著窗外的海面。
「他知道什麼啊,他從來都那麼古怪!他還以為我很熱衷於參与這次民防活動呢!無所謂!你知道,我跟他說他也應該參与進來做點事情。但是他只是上班、回家,然後就和他那些見鬼的郵票坐在一起,除非去釣魚,否則一坐就是一整晚,每個周末都是如此。我發誓。」
女人把包從肩膀上拿下來,放在兩個靴子之間。
「邦妮今晚呆在卡車裡,她看到我從海邊過來。」
「嗯?」他戳了她一下,「你怎麼想?」
他講話帶著口音,但邦妮分辨不出是哪兒的口音,可能是葡萄牙什麼地方的吧。
「邦妮和奧特是一對兒嗎?」
他把她的膝蓋往裡推了推,然後打開車門,迅速地跳到車外那個狂風不已、天寒地凍的世界里,快速關上了車門。他戴著手套,用力捶了捶發動機的罩蓋,然後抬起手來向她告別。
「說的沒錯。不過新年快樂!」
「說得對!奧特,你可真好。」
這個人的聲音透過紗門,從屋子裡的一片漆黑中傳出來。朱蒂斯能看見的只有一個冷冷的槍口和一隻鎮定的白色皮膚的手。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還沒等關上車門,腳一著沙灘她就沖那個人喊道。但迎面的大風馬上把她的話砸回自己臉上。「先生?」她放大嗓門喊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就讓我走吧!」她的嗓音里突然變了味兒,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可是奧特,哎呀!路易斯,這種天氣誰都不會想去做些什麼。你認為德國人今晚會來嗎?他們不會的!你和我是唯一會在這種天氣里出來的人了。」
邦妮把駕照還給她。她伸出手,手上戴的黑色皮手套很薄,那不能保暖,也不防水,更不能用來拖拽捕龍蝦的漁網。
她沖他皺起鼻子,假裝生氣,不願他下車走到這寒冷的狂風之夜中去。
計劃全都打亂了,朱蒂斯需要有人幫忙調整行動。
距海岸還有五百碼,一隻帶著手套的手別住了船側馬達的氣門。六個黑衣男子悄無聲息地拿起船槳,乘著強風划向海岸,小艇在白浪中奮力穿行。海岸兩百碼處,浪濤開始變得洶湧,朱蒂斯穿著潛水衣,勾住船舷,熟練、靈活地翻入水中。
這個大塊頭的男人已經坐回自己的座位,把後腦勺靠在車窗上,她發牢騷的時候他一直看著她。
男人在袖口下面摸索著手錶,「我們到這兒略有點兒晚了。將近兩點才離開聚會,所以我猜是……嗯……兩點十分到的。」
「哎呀,真是!邦妮,你別抱怨了!你我這周值夜班,這你知道。是好是壞都得接受,只好這樣。」
「婊子!」那個流著血的女人又尖聲叫道。
「不可能,肯定一點兒都沒錯!每天凌晨兩點到六點,一英里半的路程,卡車返回用一小時。我大半夜的給那個該死的海灘https://read.99csw.com送餅乾和咖啡,送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同樣的情況,不可能出錯!」
朱蒂斯從背後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拽倒在地。女人尖叫著,拚命用她的手擊向朱蒂斯的臉,手腕處濺出一股股鮮血。朱蒂斯騎在她的背上掐住她的脖子,雙手用力,直到她不再動彈,然後把屍體丟在了那裡。
那個人「噓」了一聲,然後說道:「親愛的,如果你開了這扇門,我會一槍把你打死在那兒,然後報警說你是個竊賊。你打扮得也確實像個賊!」
朱蒂斯吐出一口咸澀的海水,不可名狀的寒冷刮撓著她的臉頰,穿透潛水衣刺痛著她的身體。她將雙臂環繞在胸前,讓衣物、背包和鰭板助她在洶湧的波濤中漂浮起來。
朱蒂斯前後張望。背後,大浪拍擊海岸,狂風沖刷過泡沫和沙灘。等不到天亮,這場風暴就會帶來降雪。這塊海灘位於海岸保衛站和避暑聖地南面的一英里處,在梅島公路入口處附近。情報人員曾說,每天天亮以後,這兒會放晴五十分鐘。還有報告稱,這裏的鎮民穿著便服來保衛他們的領地,那就像是個群體的愛好。
「這是我們自願做的事,」他說道,「那就是保衛海岸線。想想那些穿軍裝的戰士,你知道,他們做的事兒一直都比我們辛苦。」
手腳並用,朱蒂斯終於爬過最後一層泡沫和海水,一下子趴在了乾燥的沙灘上。肌膚被凍僵了,臉頰被沙灘上的砂石硌得都沒了感覺。她閉上眼睛喘著氣。真是恨死這冰冷刺骨的海水了,可是還得感激這海浪把她衝上岸,要不是這些海浪往前推,她很可能就到不了岸邊了。
朱蒂斯跪下尋找。一定是那個男人把它從胸口上拔|出|來然後扔了!愚蠢、該死的直覺!但是他扔到哪兒去了,離這兒有多遠呢?
朱蒂斯一把拽開紗門,對著油漆斑駁的台階上方那個漆黑的屋子和那個黑洞洞的槍口說道:「如果你那麼做,我想會有人馬上過來拿走他們的錢,或許還不止是錢。」
「小姐,我再說一次!把刀放下!否則我發誓會把你撕成兩半!」
「你感覺如何?」
「是的,他們很冷,但你看看眼前這景象。」
扭動一下橡膠衣里的手指和腳趾,它們像死人的一樣沒有知覺。吐出一口咸澀的粘液,連臉都沒力氣抬起來。張開眼睛,翻過身子仰面躺著,這才發覺自己還背著背包,於是坐起身,聳動肩膀把背包帶子抖落下來。
「我需要你的幫助。」
「然後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再然後,你就回去睡覺。」
「風真是大得要命。」她說。
「到底是誰呢……」邦妮喃喃自語道。
突然,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掛在了半空中!手中的刀揮了出去卻沒有砍中,頭被猛地往後一拽!她瞪圓了眼睛,眼前卻只是片片雪花。
一個男人咆哮著吼道。同時,一隻手有力地拽住了她的頭髮。
「海邊上發生了點兒計劃外的事,我需要進去躲一躲。」
「十分鐘,就十分鐘,然後我就走。趁我還沒把槍搶過來,你趕快把它放下!」
應該是「她的」肩膀!
「他們都結婚了?」
邦妮儘可能站得穩些,雖不高大但顯得認真盡職。面前的神秘女人跪下去翻地上的背包,邦妮暗暗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我需要更多的消息。」
「洗手池的左邊。」
老太太把雙手放在桌子下的大腿上,呼吸平穩下來。她上下打量著朱蒂斯,估計著她的能力,然後開口說道:「我的天,小姐,你做了什麼?」
看著這個身著新英格蘭漁夫裝束的女人,邦妮滿腹疑問。但有一件事她很肯定:這個女的絕對不住在伯里斯頓東街。邦妮知道,那兒的人頭髮不是黑的,眼睛不是藍的,笑容也不是如此。每一個紐伯里波特的已婚女人都知道,可能易普威治(英格蘭東部一城市)和羅科波特港(美國著名漁港)的也都知道,菲格羅亞女人是不會與她們丈夫生活在一塊兒的。
他們靠向座位的中間,輕柔地親吻。她個頭偏矮,他必須低下身子。等到直起身子后,他拍了拍她的大腿。
那個被車燈照到的人影沒有動,他剛從沙灘上露頭,就在正前方約四十碼外的海邊那兒。他就站在那兒,奧特怎麼沒看到他呢?
「你給的消息不正確!」
1945年1月1日
女人突然抬起頭,眼神在閃爍著。
朱蒂斯大步進了屋子。那把手槍仍指著她在向後移動,然後消失了。一根火柴「嚓」的一聲亮了起來,飄動著移向方桌上的一盞燈。朱蒂斯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廚房裡,對面站著的是一個身穿棉質睡袍的老女人。
關上車庫大門,她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來到那所房子的後門。房子的舊台階在她腳下吱嘎作響。還沒等她碰到紗門的把手,突然,裏面的那扇門開了,一支手槍正指向她!
「親愛的,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