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索尼婭的工作令早苗大開眼界。

「那麼，我來向您介紹攝影師。」

「只要可以拍出好的照片，我沒意見。」

「站起來？」早苗不由得大聲說道。

從靈車下來的八島再次關照道，早苗和晴紀回到了正面的玄關。這幢房子設計獨特，與其說是舉行葬禮的地方，還不如說更像是一個多功能大廳。

索尼婭站在推床邊，先是行禮，然後默默揭去百合香身上的白布。看到百合香如睡著般的臉龐，她秀眉一挑，喃喃自語起來。

「那個……有什麼不妥的嗎？」

這男子比八島年輕不少，他為早苗打著傘平靜說道。

決定淡粉色婚紗后，浦井禮貌回以微笑。

「她說，您妹妹很漂亮。」

「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您是？」浦井從沙發站起身來，問道：「攝影師說，您在外面等我們完成當然沒有問題，但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請您幫忙。」「請讓我幫忙吧。」

「您看上去很年輕啊。」

早苗不加思索地立刻回答。

看來在來的路上八島已跟她聯繫過了，浦井對早苗的要求好像非常了解。

「這位是我們的專職攝影師，索尼婭老師。」

浦井趁這個時間，與早苗溝通商議。當她聽說早苗希望用紅鞋子來搭配淡粉色婚紗時，美眉微皺。

「我們這樣的小公司，無所謂什麼社長董事的。請跟我來。」

九_九_藏_書「怎麼說呢……百合香是有個性的孩子吧？說不定她會認為白色太普通了。」

「對令妹的去世，我們表示衷心的哀悼。」

「而且……你不覺得這件婚紗和那雙鞋子很配嗎？」

還是純白的好？百合香會想穿什麼樣的婚紗？早苗絞盡腦汁。雖然自己了解她日常的喜好，但婚紗就毫無頭緒了。

「這裡是搬運遺體的出入口，家屬請從正門入內。」

「這邊請。」浦井示意屋子角落的沙發。

「這件禮服的裙擺比較短，人要是坐在椅子上就會露出很一大截腿，這樣反而凸顯不了鞋子的美麗之處。」

「攝影師說想讓您的妹妹站起來，那樣的話鞋子看起來才最漂亮。」

浦井和索尼婭小聲討論起來。浦井看起來比較困惑，頻頻驚呼又陷入沉思。

「她說，這麼漂亮的人，卻匆匆離世，命運實在太殘酷了……還說，但我們還是要儘力與命運抗爭。」

「你覺得哪個好？」

早苗試著想象，覺得應該不會有很大差別。不過，她並不打算忽視藝術家的品味。

首先，她指揮八島和年輕男子把大燈和攝影器材搬進會場。原以為攝影室在別的地方。但看來所有的工作都在這裏完成。這一定也是減輕家屬負擔的一種努力吧。默默站在那裡光看不動，總覺得不太好意思，晴紀也主動出手幫忙九-九-藏-書。

「是的，她來自聖彼得堡。」浦井替索尼婭回答。

「因為有不少客人要求拍婚紗照，所以我們特別準備了各種婚紗以供挑選。」

「感謝您選擇鄙公司為您的親人舉行葬禮。我們會竭誠為您服務。」

在早苗他們進入大廳的同時，位於房間角落的門也被人打開，載有百合香的推床隨即而入。她從頭到腳，都由白布覆蓋。

「我叫索尼婭·米哈伊羅傑斯卡婭，是您今天的攝影師。」

「關於這一點敬請放心。她的專業能力在世界上都是數一數二的。」

說完眼淚奪眶而出，一度平息的悲傷再度湧上心頭。索尼婭默默按住早苗的手，她的手冰冷僵硬，乾巴巴的。

她坐在沙發上，向在角落待命的年輕男子使了個眼色，男子微微點頭走進白色大門，不到一分鐘，帶來了一位身穿黑緞西服、異常瘦削的人。

說是有各種婚紗，但眼前的兩頁目錄上只有六張照片。早苗心想也許需要這種服務的人本來就不多，所以六張才會顯得很豐富了吧。

年輕白人女子來到早苗面前，用節奏奇怪的日語說道。

「嗯。還請多多關照。」早苗落座沙發回應道。

話雖如此，但遺體紀念照攝影師在世界上也不會有多少。或許她是那些為數不多人中的出類拔萃吧。

或許是八島事先聯繫過了，車子開到時，有九_九_藏_書人打開了房子的後門，門后出現一名推著推床的西服男子。晴紀把車停在了靈車不遠處。

「您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您覺得呢，還是要換其他的禮服會比較好些？」

聽到早苗的回答，或許是讀懂了早苗的表情，索尼婭鄭重地對她點了點頭。

「您是俄羅斯人嗎？」晴紀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您稍等一下。」

打開鋼化玻璃門進入其中，一位穿著深灰套裝的中年女子迎接了早苗。

說著浦井打開旁邊的白色大門。裏面有三十多平米大，地上覆有灰色地毯。葬禮應該會在這裏舉行吧。

「對令妹的去世，我表示衷……心的哀悼。」

「您就是社長？」面對看著名片一臉驚訝的晴紀，浦井秀子平靜地答道：

一見來人，早苗不由「啊」地輕呼了一聲。因為西服的主人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年輕的女子，並且是位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女人說著便向早苗和晴紀遞上名片。名片上寫著「浦井秀子」，邊上註明了副董事的頭銜。

「我妹妹可是死了的，怎麼站啊？」

浦井迅速翻譯。她話音剛落，索尼婭語音又起。

「如果可以的話，想拍婚紗照。」

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早苗徵求晴紀的意見。晴紀看了資料，最後指著一件淡粉色婚紗說道：

「攝影師說她可以做到，您怎麼考慮……按她說的做，可能會read.99csw.com花不少時間。」

仔細想來，百合香生前從未提過結婚這個詞。是她覺得結婚和自己無緣而早已不再奢望？還是她知道一提結婚定會讓早苗傷心？

聽了早苗的要求，浦井打開手上的黑色大資料冊，透明薄膜內有各式服裝的目錄。她從中翻出婚紗的那頁。

「您是需要拍照服務吧。」

外國人的名字果然聽一遍是記不住的。她日語說得很好，不過還是有外國口音。「衷心的哀悼」這幾個字在她口中也多了份異國風味。

「拜託您了。」

索尼婭走回門邊，推了一個小推車過來。那推車就像新幹線里的銷售推車，上面羅列了各種小東西。有些一看就知道是化妝品，還有些很厚的木板，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我們會護送遺體進去，大家請往這邊走。」

大概浦井把早苗對索尼婭年齡的感嘆解讀成了擔心，急忙強調道：

雖然她身高不足一米四，孩童般的身形令人吃驚，但很有氣質，舉止溫文爾雅。

「那，就這件吧。」

對日本人來說，光看外國人的外表很難判斷他們的年齡。索尼婭看起來好像才二十歲左右，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五歲吧。

晴紀不太好意思地又補了一句。原來他是想讓百合香穿上聖誕禮物的鞋子，所以才拐著彎的提出建議。對他的這份心思，早苗很欣慰。

房子旁邊有個小停車場，地上只鋪了九九藏書沙礫，就算車子都停得整整齊齊，最多也就能停個五六輛。

語畢，索尼婭深藍的眼睛直直望向早苗。早苗對這句話不知為何深有感觸。這個見面連三分鐘都不到的俄羅斯女人，好像對自己所知甚深。

「八島之前向我介紹過您的情況。聽說去世的是令妹，請允許我再次向您致以哀悼之情。」

這個外國人的手腳好像枯枝那般纖細，金色短髮整齊的三七分，上了摩絲固定。乳白色臉上的大眼睛好像藍寶石，閃爍著神秘的光芒。細帶蝴蝶領結和她很般配，早苗腦中頓時閃過「男裝麗人」這一詞彙。

「我可以做到。」索尼婭堅定說道。後面的俄語早苗完全聽不懂，好像是在具體說明操作方法。

高個的索尼婭彎腰低頭靠近浦井耳語。大概除了初次見面用的寒暄語之外，她並不懂日語。

「她說，我們現在就開始工作吧。」

晴紀的話一語中的。百合香確實喜歡與眾不同，所以婚紗她一定會別出心裁，不選主流的白色。

她想起晴紀列印出來的照片里，有一張上半身直立起來的兒童照片。照片里的小孩看上去簡直就像玩累了在打瞌睡，如果照片沒有經過合成和修理的話，那一定是用什麼特別的方法將他支撐起來的吧。因為沒有生命的身體，是不可能那麼自然地直立起來的。那個坐在藤椅上新娘的背影，那麼端正筆直應該也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