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雨中已經行駛了四十分鐘左右，離開醫院所在的市區，經過城市邊境，燈光越來越少，道路也成了上坡。好像是開進了哪裡的山中。

「真不錯！」

「好像就是那裡了。」

「這下麻煩了，如果地方太偏僻的話，來參加葬禮的人就不方便了。」

早苗也覺得自己在說傻話。父母過世后，她和親戚完全沒有來往。會有哪些人來參加百合香葬禮的人，自己心裏也大概有數。百合香高中時期的朋友和自己公司的同事，他們能來參加就很不錯了。

晴紀回來后，早苗看著他列印出來的殯葬公司主頁說道。

「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們一定有什麼獨門秘訣的吧。」

但是一想到馬上就得和這親愛的面容和身體訣別，即便是虛構的假照片，她也要留下妹妹的倩影。而且她認為自己這個願望決不是荒唐的。

「嗯，出發吧。」晴紀回復沉穩的男聲。

為了找出一家提供遺體拍攝服務的殯葬公司，晴紀好像花了不少功夫。早苗寸步不離守著百合香遺體時，晴紀給朋友打電話，後來又九-九-藏-書回家上網檢索，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們。

聯繫殯葬公司的事，由晴紀全權處理。

其中最吸引早苗的是一張穿著純白婚紗的年輕女子照片。她和在避暑勝地女孩一樣坐在藤椅上，背部勾勒出美麗的弧線，正面對著鏡頭，嘴角含笑。要說這是新娘在拍照時一不小心閉上了眼睛，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有你這句話，我花這麼大力氣找到他們也就值得了。」

當然這也許只是徒然的安慰，與其說是為了英年早逝的妹妹，不如說是為了被留在世上的自己。

晴紀好像殯葬公司工作人員似地回答道。

早苗向送行至醫院後門的護士們點頭致謝，坐進晴紀身邊的副駕駛座。停在醫院後門邊的黑色靈車許是看到了她這個動作，也隨即發動了引擎。

「拍照服務寫在哪裡？」

確實，這問題問晴紀，他也不會知道。

「承蒙您的關照！」

「空的倉庫，應該就是讀『kuukura』吧。喏，這裏寫著呢。他們認為不能以自己的工作謀取利益，倉庫最好一直都是空的……所以才取了『空ｒeａｄ.９9ｃsw.ｃｏm倉』這麼個名字。」

太了不起了。看著新娘的照片，早苗心中燃起一股希望。

「放心吧，他們有開車接送的服務，客人們只要到最近的輕軌車站就行了，不會很麻煩的。」

「這個名字真奇怪啊。怎麼讀來著？」

「請在下一個路口向右拐進大道，之後只要順著路開就行了。」

「儘管這公司是我自己找的，但我還是不能不說，世界上真是什麼樣的公司都有啊。」開車跟在靈車后的晴紀感嘆。

妹妹還沒談過戀愛就這麼走了，至少也得讓她穿次婚紗。然後留下照片，作為自己的寶物珍藏紀念——想到這裏，早苗決定就用這家殯葬公司。

早苗按晴紀說的翻到最後，在「特別紀念」標題下面，展示了八張照片。六張是兒童，其餘兩張是年輕的女子。

「你看最後一張。」

「我們公司的經營理念，是在儘可能減輕家屬負擔的基礎上，舉辦印象深刻的葬禮。作為企業應盡的責任，我們竭誠提供全方位的服務，絕對讓您物有所值，請務必放心。」

「不是，下面寫著完全沒有合成和九_九_藏_書修改。」

這樣的房子若是在城裡的話，也許很普通。然而不知為何，早苗總覺得這棟森林里突兀的白房子讓人毛骨悚然。

此時，支架上的手機響了。按下通話鍵后，傳出八島的聲音，他的聲音溫文有禮好像是用熨斗燙過。

他在家列印出來的紙足足有七八頁，網站首頁、歷史、價目表、客戶之音等等，都是一般公司常有的資料，而正是這些普通資料讓早苗定下了心。她之前擔心提供遺體攝影服務的會不會是非法的地下公司，然而就從這個主頁來看（她不熟悉殯葬公司，但按一般常識來判斷），這個公司沒什麼可疑之處。

早苗心想，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還有點道理。

因為這房子一扇窗戶都沒有。

早苗不由低聲讚歎。因為網頁上照片里的人，一點也看不出都是已經死去的。

在儀錶板支架上的手機響了，晴紀按下通話鍵，喇叭里傳出對方放大的聲音。這套系統是為了開車時也能用手機通話設計的。

男人向晴紀說明了大致的路線后，掛斷了電話。

這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拿出名片，上面署九九藏書名「八島孝吉」，或許是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他彬彬有禮，極為客氣。八島孝吉工作很有效率，了解早苗的要求后，當場便算出了費用。早苗在父母離世的時候就知道殯葬是很花錢的，但這家卻意外的便宜。早苗問他怎麼會這麼便宜，八島親切地答道：

「這行業競爭也很激烈吧。現在哪都一樣。」

「這個時間車子比較少，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這……是合成的吧·」

有一張用的是童話「睡美人」的插畫構圖，七歲左右的少女躺在花團錦簇的床上。如果事先知道的話，還是能看出是遺體的。但除了這一張，其他的照片都讓人覺得裏面的人物栩栩如生。

早苗看了照片說明，確實清楚地寫著這些文字。

八島為百合香的遺體蓋上白布，迅速推到醫院後面放進靈車。一個人來完成本該兩個人做的工作，大概就是他所謂的經營理念的體現吧。

晴紀探頭看去，指了指寫著這句話的地方。

「我會盡量慢速前進，請注意不要跟丟了。如果看不到我了的話，麻煩您打電話給我。」

早苗從手提包里取出剛才收到名片，藉著九_九_藏_書路過的街燈看了看，名片上印著「空倉殯葬」的公司名以及「八島孝吉」這個名字。

「好的。」

她不想用死後僵直這種表達方式，故意換了個說法。

正當她這麼想時，開在前面的靈車打出右轉燈，駛進了路兩邊長著茂密樹木的森林。晴紀尾隨而入，小路盡頭出現了一棟兩層樓的白房子。

打了電話后，殯葬公司的人不到一個小時就來了。就是那個現在開著靈車的男人。

「這人看來挺誠懇的。」早苗望著雨中靈車的尾燈說道。

「殯葬公司的人大都是這樣的，不過這人看起來特別誠懇。」

比如一張穿著藍色連衣裙坐在大藤椅上的十歲左右少女的照片，她雙手搭在扶手上的姿態十分自然，好像正在避暑勝地的庭院里打瞌睡；還有一張3歲左右男孩的照片，居然讓他支起上身坐在地上，周圍散落著各色玩具，給人一種好像玩到一半睡著了的感覺……不論哪一張都神奇地充滿了活力，讓人覺得下一秒他們的眼睛就會睜開。

「那他們是怎麼拍出這種姿態的照片來的？人死後，身體不是會變硬嗎？」

晴紀說著慢慢啟動車子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