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逮捕手續省略掉，直接起訴武內利晴——這就是所謂的「第三時效」！

「我那時候也沒把問題想那麼嚴重，只不過是想重溫一下美好的過去，重新享受一下武內君的溫柔……」

「我看不下去了……」宮島在森隆弘耳邊小聲說道。

楠見從一開始就瞄上雪繪了。他所籌劃的一切，都是為了將雪繪拿下。在這起案件里，有一個被通緝的罪犯武內利晴，只要武內在逃亡中，不管用什麼方法向雪繪展開進攻，她都可以委罪于武內。

「罪犯被起訴了，剛才我應該是這樣說的吧？」

這在法律上確實是可能的。一般認為，從犯罪那天起15年一滿即為時效成立，但時效實際上指的是「公訴時效」。也就是說，公判那天為最後界限。警方必須在公判那天將犯罪嫌疑人送上法庭，換言之，不需要逮捕這一步手續，只要能確定犯罪嫌疑人是誰，就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

「嗯？不會吧？時效已經……」

楠見盯著雪繪。

時間不饒人。

「不在」跟「死人不會說話」實際上是一樣的。所以，楠見不直接向雪繪進攻，而是周密策劃，利用時效成立在即的機會，對雪繪設下了重重陷阱。

「別打了！」這回大聲喊叫的人是雪繪，「別打了！小妮子……武內君……他什麼都沒幹，你們放了他吧！」

電話是從本縣F市南幸町四丁目的兒童公園前面的電話亭打過來的。

不帶一絲一毫的懊悔，迎來時效成立，對於森隆弘來說還是第一次。森隆弘知道，坐在他身邊的官島也是同樣的心情。三個星期以來，宮島負責跟蹤雪繪，他深深知道，逮捕武內利晴，只能給本間母女帶來更大的傷害。在這次逮捕武內利晴的行動中，官島幾乎沒有表現出一點兒刑警本能的警覺和鬥志。

一定是這樣的：法官肯定對楠見施以援手了。

當時雪繪對武內說，「那你就逃跑吧，等時效成立了再回來」。雪繪不想進監獄，也不想讓武內進監獄，如果能連續逃亡15年，自己和武內都不會被問罪。當時他們想到的只有這一條路。武內答應了，然後真的去實行了。他扔下父母和家業，背著殺人犯的罪名，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活。

「抓住了。」

「……我跟武內君從小就是好朋友，從小就在一起玩。同學們都嘲笑他，但是我喜歡他，因為他什麼都聽我的，上高中的時候我們倆還談過戀愛……」

11點58分……11點59分……0點。

「把他包圍了……」

二班的刑警們沉默著，植rｅad.9９cｓw•cｏm草戴著耳機，隨時收聽來自無線報話機的情報。他身邊的兩個刑警，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雖然閉著眼睛，但不時地稍微睜開，看看鬧鐘，再看看桌上的電話。

森隆弘靠著牆壁坐在屬於他的固定位置上。

「楠見班長！」森隆弘大吼一聲。

楠見還在塞著耳機聽無線報話機里傳來的情報。他關閉了跟所有人溝通的渠道的閘門，似乎連身邊趴在榻榻米上哭泣的雪繪都不能干擾他。

森隆弘大吃一驚。

「刑警在追趕……」

冷血……

森隆弘向玄關走去，途中轉頭看了一眼亞里紗的房門。

「還想逃跑，挨警棍了。」

亞里紗不但失去了父親，也要失去母親。

「這個冷血魔鬼……」

「第一時效」之後臉上浮現出來的放心的神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雪繪才是真正的罪犯。

雪繪嗚咽起來。

但是，森隆弘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草率的行動。起訴一個不知藏匿在何處的犯罪嫌疑人，從法律上講是可能的，但真要實現卻是不可能的。向法院起訴犯罪嫌疑人的職權在檢察官那裡，楠見必須首先說服檢察官，檢察官要是不同意就無法繼續進行。就算檢察官同意了，法院的法官能那麼簡單地受理檢察官的公判請求嗎？法官沒有拒絕受理的許可權，這可是前所未聞的「封住時效」的做法，更何況這隻是一個刑警想出來的猶如賭博的計謀，法官會對之施以援手嗎？

這次楠見倒是總指揮，但是，他今天才跟雪繪第一次見面，他是怎麼斷定雪繪就是殺死她丈夫本間敦志的兇手呢？恐怕在命令森隆弘去調查法官們行蹤的時候，他就已經斷定雪繪是兇手了。

森隆弘現在才明白，楠見讓他去調查法官們的行蹤，是為了抓住法官們的弱點。法官有短處在楠見手裡，當然對楠見言聽計從。本來，接受了訴訟的法院應該馬上將起訴書複印件交到被告人手上，但是，為了不讓雪繪知道自己已經被起訴，楠見脅迫法官，拖延了將起訴書複印件交給雪繪的時間。

森隆弘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做夢。

「有完沒完了？！」森隆弘霍地站了起來。

武內利晴知道關於時效中斷的法律條文，沒有一個刑警不持這種看法。

想到這個詞的剎那，森隆弘攥緊了拳頭，憤怒從胸腔底部翻滾上來。

好像有一條毛毛蟲在順著森隆弘的脊樑往上爬。

雪繪用雙手蒙住了臉。

一片茫然的房間里響起了雪繪的聲音。

楠見在觀察她。

殺氣騰騰的楠見走進客https://read.99csw.com廳，環視了一下四周。楠見是第一次到這裏來。

森隆弘點了點頭。

「為什麼？」

「是我殺了我老公……小妮子代替我逃亡了15年……」

「為什麼……」雪繪目瞪口呆。

楠見還在進行「現場直播」。

楠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除了通向雪繪那一條之外，他跟所有人的溝通渠道都關閉了。

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在場的人們吃驚的程度了。楠見這種惡魔似的深謀遠慮，超出了所有刑警的想象。

不對……

現在，數百名懷揣武內利晴照片的警察分佈在全縣，偽裝成一般車輛的警車行駛在道路上，監視著路上的行人和路旁的電話亭。不過，這種戒備森嚴的狀況很快就要解除了。

房間里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森隆弘的腦海里浮現出7天前這個房間里的情景。午夜12點過後，雪繪長吁了一口氣，時效成立了，她放心了。雪繪沒出過國，所以那是「第一時效」真正成立的瞬間，在場的人里，只有殺人兇手雪繪知道這一點。

「啊？」

森隆弘身旁的宮島小聲罵道。

楠見在一瞬間打開了通向森隆弘的渠道，用眼睛對他說了一句……

支配著102室的已經不再是時間，而是楠見。

森隆弘把耳朵貼在電話方位探知器的頭戴式受話器的一側，另一側已經被宮島占上了。

森隆弘就像在看一個可怕的東西似的看著雪繪。

「夠了！」森隆弘低聲吼道。

時效成立的時間就要到了。

這起案件是在15年前發生的，那時候楠見還是一個治安刑警。雖說卷人了三年前那次泄密旋渦，但負責偵查這起案件的，是村瀨率領的三班，楠見並沒有參与偵查。

什麼？森隆弘的大腦空轉起來。

「第二時效」已經成立，武內恐怕會有所行動，只要他在6天之內採取行動，就肯定會完蛋。電話方位探知器還開著呢，桌上的電話一響，就是武內的末日。

雪繪已經哭倒在地。

「找到了……」

雪繪的話好像說完了。

現在是晚上9點，離「第二時效」，也就是真正的時效成立，只有3個小時了。

雪繪趴在榻榻米上哭泣著。

雪繪雙手撐在榻榻米上：「對不起……我老公……是我……是我殺的……」

「警察在我家裡！」

然而，這是活生生的現實。

「千萬不要再來電話！」雪繪說完立刻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把一個穿警服的警察撞開了……傻瓜，這等於給自己加上一條妨礙執行公務read.99csw.com的罪名。」

楠見就是這樣做的。第一次公判是6天以後，楠見打算在「第三時效」成立之前抓住武內利晴，並將其送上法庭進行審判。套用一句體操術語，這是高難度動作，不對，應該說是超高難度動作。

雪繪做人工流產打掉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武內的，打掉孩子以後，兩人之間有了隔閡，後來就分手了。雪繪結婚以後，在一次同學聚會時遇見了武內，約好讓武內到自己家裡來安裝空調。那時候雪繪就想跟武內重溫舊夢了。她跟老公本間敦志關係不好。黃色錄像是雪繪故意放在錄像機里的，武內果然禁不住誘惑，跟雪繪顛鸞倒鳳起來。

森隆弘輕輕地「啊」了一聲。

雪繪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顯然沉不住氣了，不安的視線掃視著房間里的每個刑警。

森隆弘精神恍惚地聽著。

雪繪猛地抬起了頭。

「為什麼？」問話的是雪繪，「時效不是已經成立了嗎？為什麼還要……」

客廳里坐著本間母女和5個刑警。亞里紗正在看電視上的綜藝節目，雪繪也看著電視那個方向，因為電視旁邊擺著一個鬧鐘。

楠見點燃一支煙，抬起頭來，向雪繪命令道：「接電話！」猶如一股冷氣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計程車司機被殺事件」的時效成立了。這回是真的成立了。

房間里的緊張氣氛一下子變得懶散了，植草把耳塞式耳機從耳朵里拽了出來。

「打死你這個狗娘養的」，本間敦志說著舉起了球棒。雪繪拿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從後背刺人本間敦志的心臟……

不過，在森隆弘看來，雪繪不是「坦白」，而是在「述懷」。因為雪繪已經站在了法律之手夠不著的安全地帶。

看！這就是女人！

「機動搜索隊的警車到達現場……」耳朵里塞著耳機的楠見開始把無線報話機里報告的內容轉述給在場的人，他那兩顆沒有光澤的黑眼珠一直盯著雪繪。

楠見十指交叉，問：「你恨你老公嗎？」

森隆弘確信，只要被楠見瞄上，武內利晴就休想逃脫。

武內利晴知道出國期間時效中斷的法律條文，所以「第一時效」過後一直沒有聯繫雪繪，但是，他絕對不可能識破楠見設下的「第三時效」這個圈套。

「沒有抵抗……他是不會抵抗的，因為他認為時效成立了。」

楠見關閉了跟周圍所有刑警溝通渠道的閘門，只開著一條渠道，那就是通向雪繪的。

楠見瞥了森隆弘一眼，森隆弘也瞪了楠見一眼。電流似的東西在兩人之間碰撞。

雪繪的內心世界曝光了。果然是九-九-藏-書這樣，雪繪果然不希望警察抓住武內利晴。她是為了亞里紗。為了亞里紗，她要讓武內逃走。先告訴他這裡有警察，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掛斷了電話。

不，這怎麼可能呢？森隆弘想把心中的預感打消。

「結束了。」植草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感慨。

森隆弘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森隆弘並不同情雪繪，甚至可以說在這個瞬間，他比楠見還要痛恨用謊言欺騙了刑警們的雪繪。

森隆弘用眼角瞥了楠見一眼。楠見坐在窗邊，把耳塞式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里，全神貫注地聽著。

老公本間敦志突然回家是雪繪意料之外的。本間敦志跟武內扭打在一起。武內雖然拿起了水果刀，但被本間敦志用金屬棒球棒打掉了。

植草站起來，臉上的表情是：現在還來幹什麼？說話的口氣卻很殷勤：「報告班長，任務結束了，我們馬上撤出！」

楠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放在了雪繪面前的桌子上。微型錄音機的紅燈亮著，剛才雪繪說的那些話全被錄了下來。

二班的刑警們個個身體僵直。

「他哭了。」

但是，楠見直到現在都沒露面，森隆弘開始認為是自己想太多了，恐怕過了12點也不會有什麼新情況發生。

「快把電話掛了！」雪繪大叫。

整個房間都戰慄起來。

11點55分……11點56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楠見那兩顆沒有光澤的黑眼珠盯著雪繪：「罪犯已經被起訴了！」

在森隆弘大腦的一隅，忽然閃現出一個詞語……「第三時效」。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雪繪一個人身上。這個房間里除了雪繪以外都是重案組的刑警，大家心中的預感是一致的，那就是……

森隆弘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森隆弘胸中甚至湧起一股敗北的感覺，他盯著楠見的側臉。

可惜，她這樣做是徒勞的。現在的電話方位探知器比以前的先進多了，可以在瞬間定位來電的具體|位置。

「那時候我真的是什麼都不顧了……我以為我老公真的會把武內君打死……」

時間追上來，超過去，將站在原地不動的甩在身後獨自前行，將世間的一切全都變成不能改變的過去。

雪繪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她依然低著頭看著矮桌的桌面。忽然，她抬起頭來，因為玄關那邊傳來了聲音。

雪繪不解地眨著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我聽不懂您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還沒有抓到他嗎？」

雪繪伸出僵直的手，拿起了電話。

恐懼使雪繪的臉扭曲了https://read.99csw.com。

武內利晴被起訴了？

「不要撤，繼續執行！」楠見命令道。

雪繪要坦白。

不要抓住武內利晴——這個想法又回到了森隆弘的心裏，為這個想法感到後悔的心情也逐漸稀薄起來。森隆弘認為，不管他是否希望，午夜12點以前，桌子上的電話是不會響的。

森隆弘站了起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楠見說道：「你的偵查手段只不過是旁門左道！」

「別再說了好不好？」森隆弘又忍不住了。

房間里的空氣凝固了。

「不用逮捕也能起訴！第一次公判定在6天之後，只要在那之前逮捕罪犯就可以！」

11點多，雪繪讓亞里紗去睡覺，亞里紗老老實實地答應了。她調皮地向森隆弘眨了眨眼睛，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在本間敦志的屍體前，雪繪和武內覺得走投無路。開始他們想偽裝成強盜行兇的現場，後來一想不行，因為印著「武內電器」字樣的小卡車在雪繪家門前停了很長時間，肯定有很多人看見了。武內說，就跟警察說人是他殺的。武內還說，他一直喜歡雪繪，雪繪打掉過他的孩子，覺得對不起雪繪。更重要的是，這次雪繪是為了救武內才把自己的老公刺死的。

雪繪已經耷拉下去的肩膀在戰抖。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楠見為什麼瞄上了雪繪呢？

楠見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彷徨，但僅僅是一瞬。他鬆開交叉在一起的手指，關掉微型錄音機，盯著雪繪說道：「被起訴的人不是武內利晴。」

不對！分明是在折磨她。

他祈禱著：亞里紗那一對刻著大人們的愛憎的大耳垂，趕緊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吧！

但是，他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是楠見。

楠見一開始就命令森隆弘調查法官們的行蹤，他根據森隆弘摸來的情報，想方設法接近法官們，跟法官們拉關係，事前打好了基礎。

雪繪嚇了一跳，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森隆弘臉上失去了血色。

恐怕是楠見抓住了法官們的弱點。

楠見繼續說道：「第一時效之前就辦好了起訴你的手續，你已經以殺人罪被起訴了！」

「……也談不上恨。不過……跟他在一起生活多年，他從來沒把我當作一個女人來看待，只把我當作一件東西來使用……」

幾秒鐘的安靜之後，傳來一個男人惴惴不安的聲音：「喂……是我……武內……」

「說！」楠見向雪繪發出了命令。

「嗯？他又開始逃跑了，也許他覺得現在逮捕他很奇怪吧。」

「……第5輛警車到達現場，開始在附近搜索……」

「霞光公寓」102室再次被時間支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