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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一聲巨大的雷鳴把安嚇得跳起來。睜開眼看看黑暗的房間,閃電之中見到自己的影子飛快地印上鏡子。昨天她把克倫的花移到窗下的保險柜下,就在床的正對面,但現在她可以聞到枯萎的花朵摻上雨的潮濕味——過分芳香的味道。
安把手撐在桌上,傾向前拉窗扇。他的桌子已經濕了,上面還有幾本大衛的教科書。安將它們放到微波爐里烘乾,以省下更換新書的錢。她抓住窗扇,正要把它拉下來時,某個東西鏗鏘地掉到大衛的書桌上。是一塊巨大的破玻璃。安打開桌燈,看到那整片窗戶已經碎了。有些碎片還散到桌上,有些在地上,還有幾片較大的掉落在書桌和窗戶之間。這下子可好了,安想,現在她不僅需要一個新屋頂,還需要一個新窗戶了。她小心避開破玻璃,探頭到窗外看,沒看到什麼。所以她推測是外面的樹枝被風吹掃向窗戶造成的。

這男人是誰?他的聲音……她試著專心想那聲音。那聲音被悶住、被扭曲了,好像他在手帕或是絲面罩里講話一樣。她認識這個人嗎?她聽過這個聲音嗎?這是索耶嗎?是被她送進牢的某個人嗎?湯米不是常常告訴她會發生這種事嗎,說被她套出口供的人有一天會出來對付她?
大衛?她的鼓膜上一陣急響。這畜牲怎麼會知道大衛?
「別動!沒事。」那男人說,聲音悶悶的。安使儘力氣要把他甩開。但他實在太高大、太重了。她感覺到粗粗刺刺的東西摩擦著她的臉頰,感覺到耳朵里充滿了熱熱的氣息。
安尖叫著逃出那個房間,然後停在門口深呼吸,嘲笑著自己。
再拿起電話,安打給克倫,聽到的是答錄機的聲音。她決定不要留言,迅速掛上。她沒辦法在答錄機里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她射中他了。
安悄悄走到走廊,輕輕地摸索牆壁,找到浴室的門。她停住,把槍向漆黑的裡頭瞄準。一秒鐘后,她聽見廚房有聲音而猛轉身九-九-藏-書。他想逃跑嗎?他以為她會給他任何機會去傷害大衛嗎?走到廚房門口,她靠牆降低身子。數到三時,她跳進去,雙手伸直握著槍,準備發射。
「你這畜牲!」她展喉嘶吼。
她僵住,呼吸哽在喉嚨里,心臟跳得跟大野兔一樣。她迅速轉向廚房的聲音來源。
她猛地用力爬起,甩掉背上的男人。他摔到一旁,撞上牆壁,一隻手仍然抓住安的手臂。但安伸腿一踢,踢中某個地方的肌肉——那男人的肚子嗎?她不知道,但他呻|吟得好像安踢中他的鼠蹊一樣。
安聽到衣服摩擦聲,一個黑影向她移過來。突然間,安被好重的東西緊壓在地上。是那男人在她身上,在她背上。他壓著她,無法呼吸。
「回來,你這畜生!」她咬牙切齒地說,「下次我會等著你。」

「聽到了嗎,王八羔子!」她大吼,喘著氣,舉槍瞄準門,右腕枕著左臂。
瞥見車道上有個影子迅速移動,安扣下扳機。剛好一陣震耳的雷鳴也幾乎同時響起。一秒鐘后,她看見那個影子倒在地上。
「別緊張,安?」那聲音平穩地說,「別反抗!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安與克勞黛夫人吃完晚餐后,晚上九點,獨自冒著強勁的暴風雨開車回家。她已事先允許大衛留在朋友家過夜。身心俱疲的她,到家后直接回到卧室,剝掉衣服,關燈,爬進被窩裡。大雨在屋頂上鳴金擊鼓,狂風吹得這棟老房子嘎嘎響,安把棉被拉到頭上,蓋住噪音,迅速進入夢鄉。
安屏住呼吸,叫自己別慌,開始爬行。她必須回到卧室拿保險柜里的槍。
「你不覺得這樣很舒服嗎?你不喜歡嗎?」男人挑逗地說,「大衛在哪裡?告訴我他在哪裡,安?」
「到走廊來,混蛋!來抓我啊!」
「安——」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安——」
安怒火中燒,突然間發現從不知道自己擁有的力量。腎上腺素衝進她的血管里。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大read.99csw.com衛的;她寧願自己先死。
「誰?你要幹什麼?」書本掉在地上,她試著要跑,肩膀卻撞到門框。她可以聞到濕衣服和身體的味道,還有刺耳的呼吸聲。闖入者離她只有幾英尺遠,他一定是在浴室。浴室在大衛的房間和廚房的中間。
她從附近的街燈光線中看見他僅僅幾英尺外的臉。他的頭轉過來看著後面的安,臀部向上,像個短跑選手,不像被射中的人。安的手指套在扳機上,但好像被催眠了,無法開槍。時間在他們四目相接時暫停了那麼幾秒。安不自主地發起抖來。她認識這個男人,曾經見過他。她喉嚨乾澀得無法咽下口水,心臟在胸口緊緊收縮。
她把桌子拉離牆壁,納悶著不知道車庫裡有沒有這麼大的厚紙板,可以拿來在修好窗戶前先塞在破窗上。拉桌子時讓她注意到地板上碎玻璃,於是她把腳套進大衛的綱球鞋裡。對她來說,這孩子的鞋已經太大了。然後她抓起他的教科書,正要離開房間時,忽然所有燈光霎時熄滅。
安穿越走廊回房,經過大衛的房間。裡頭沒有燈,暗暗的,她感到一陣強勁的濕風。他一定又忘了關窗戶了。雨水現在可能正潑進來,弄濕他的書桌和所有紙張。這孩子回家看見后,一定會氣瘋了。
「你活該!」安說,走進黑暗的房間。她已經告訴他十幾次離開房間之前記得關窗戶。漢克還為了安全,在窗戶上加了鎖,但她的這個笨兒子卻老是忘了關窗。
做這件事情的人會是誰?為什麼這男人讓她覺得這麼眼熟?在爐子上找到蠟燭和火柴,安點亮一根蠟燭走向客廳,從外套櫃里抓起一件衣服就穿。
雙手握槍,安摸到保險栓,開了保險。然後她扣下扳機,先開一槍試看,確定裏面有沒有裝子彈。槍聲震耳,在她的頭殼裡頭迴響,火藥的特殊氣味漫進鼻孔。味道真棒,安想——世界上最棒的味道了。她用力吸進去,覺得信心大增。
一股強風突然吹上她的臉,安才知道後門正開著,風雨呼嘯進來。她小心翼翼,向前移動https://read.99csw.com,到達後門口,發現那個男人已經逃跑,於是疾衝出去。
安彎身把手肘擱在膝蓋上,頭埋進手中。但過了一陣子,她從口袋中掏出手槍,緊緊握住它,指著前門。
她伸手到茶几上,拿那張大衛前一天晚上擺在她胸口的照片。然後發現某個東西不見了。茶几的一角光光的沒有灰塵。那裡本來放著一張大衛的照片。她想,有可能是在騷動中掉到地上了,於是俯身,找尋,但是找不到。一股新的慌張湧向她:那個襲擊者把大衛的照片拿走了。在攻擊中,她清清楚楚聽到他提到大衛的名字。就如同發槍射擊她一樣,這不是偶然的攻擊,這不是平常的盜竊。
走到廚房門口的玻璃窗邊,安回頭看見鄰居的客廳里亮起一盞燈。於是她想起剛剛也在街燈中看見那個闖入她家的人。如果是暴風雨造成的停電,應該整條街都出問題。闖進她家的那個人一定在車庫牆上總開關那裡把電源切斷了。他設計陷害她,儘可能讓她處在最脆弱的情況,就跟她被射傷那晚一模一樣。濕透的安顫抖著,茫然地站在那裡。
走廊上傳來撞擊聲——那男人想要站起來,卻又摔向牆壁。
對有需要的人奮不顧身,前去搶救,是安一直非常欽佩他的地方之一。
他的反應太快了!她想,咒罵著自己。那男人想必是在她開槍之前不到一秒的時間里撲倒在地上,而子彈從他的頭上飛過。但是她還有另一次機會卻猶豫不決。雖只有幾秒,卻已經太久了。她現在該去追他嗎?或是算了,回到屋子裡庇護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保持完全靜止,傾聽。除了風雨聲之外,沒有別的聲音。
警察為什麼還沒來呢?好像已經等了好幾小時啦。兩腳無法克制地輕敲地面,她看著黑暗處,又想起漢克。若是他,現在可能已經到了,就算她不是他的老婆。雖然主要是負責交通事故,但她的丈夫總是隨時警戒著,儘可能火速趕到犯罪現場。有一夜,安還跟他一起坐在車上,就罵他,告訴他,有一天他會被殺死。
「放開我!」她大read•99csw.com叫。那男人的兩隻手從安的兩側伸到底下去捏她的乳|頭。安痛得尖叫。這男人要強|暴她。她光著身子,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無助脆弱過。
一擊閃電照亮屋內,安才知道她以為是門的東西,其實是穿衣鏡里的窗戶倒影。安踢掉網球鞋,免得又絆倒,然後站起來。
「那只是停電。」她對自己說,是她不太習慣一個人在家,而且最近自己也完全被嚇壞了。
她聽見地板上逃跑的腳步聲。
安的手掌拍著保險柜底部,終於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於是她顫抖的手指伸向她的貝勒塔(手槍)。
痛苦的衝擊使她所有的感官都復甦了。她必須喚回曾經受過的警員訓練。如果她保持低低的姿勢,俯在地上,就比較難被瞄準。她必須假設闖入者有武器。
安閉上眼睛,想要擋住這幕景象,盲目地摸著扳機。射他,現在!她告訴自己。她再睜開眼要瞄準時,卻發現他不見了。她任由手槍掉落地上。
然後她聽見汽車引擎發動聲,聽見輪胎在雨滑的馬路上旋轉,然後是輪胎打滑的聲音,然後是巨大的金屬嘎扎聲。
「住手!不要!讓我起來,我什麼都給你!求求你!」一個恐怖的念頭浮上腦海:伊絲黛爾·薩默。攻擊者現在的位置可以讓他不必把她翻過身就可以雞|奸她。
安急忙站起來沖回房間。她一進門立刻轉向保險柜,大腿正好撞上它的鋼殼,花瓶摔到地上。劇烈的疼痛襲到腿上,好像打到神經。但安沒有感覺到痛,把保險柜上的桌布扔到空中,打開櫃門。
那兩隻手還在她的身上摸來摸去,粗魯地從她的胸部摸到兩腿之間。如果她沒辦法拿到槍,這時候安暗下決心,她將徒手殺死這個男人。她會把手指頭戳進他的眼睛里,然後伸到他的喉嚨裡頭拉出他的舌頭。
一隻手碰碰她的手臂。安再次尖叫,在黑暗的走廊上死命沖回卧室。沒跑幾步就被沒綁鞋帶的運動鞋絆倒。她失去平衡,撞向牆壁。
聽到一大聲滴水聲,安終於強迫自己下床,伸手要拿睡袍。但是她找不到,於是決定不|穿了九-九-藏-書,光著身子直接出去。現在沒有人看得見屋子裡,而且大衛也不在。到廚房后,她打開天花板的燈。果然如她所料,屋頂有個洞正在漏水,滴到地板上積成一個大水窪。安拿了個鍋子放到滴水處,納悶著新的屋頂不知道要多少錢。接著她又去多拿幾個鍋子來,擺在屋子裡好幾處她知道有問題的位置上。她去年補過屋頂。今年她準備換新的屋頂了。
安準備報警,把槍放到口袋裡,手在口袋裡碰到某個東西而拿出來,是一包壓扁的萬寶路。她正穿著漢克的防水夾克,廠牌叫「倫敦之霧」,是她買給他的聖誕禮物。霎時她腦海里迴繞起丈夫的聲音。那個襲擊者的聲音,她想,試著回憶讓她覺得熟悉的是哪一點。
她跑回房子,本想開車去追他,但還是作罷。等她到車庫去發動車子,他早就走遠了。
安從車道上沖向馬路。當她衝到那裡時,只看見一輛停泊的車子歪向一旁,前輪抵在人行道邊。安知道這不是嫌犯的車。這是對街那個鄰居的車。發現到自己是赤|裸的之後,安兩手抱住胸部,轉頭向右邊看,聽見引擎聲,卻只能看見那輛車子的尾燈,看載著襲擊她的人的那部車子的車尾搖晃地從路口轉走。
「他們在那裡等著。」他對她說:「你喜歡被困在撞爛的車子里,痛苦著,等著人家來救嗎?」
他說話的時候,兩手移到她的屁股上,往兩腿之間探。安在他的身下扭動著,用儘力氣踢著兩隻腳。
「別像個白痴一樣!」她大聲說道。
那兩隻手再次捏住她的乳|頭。安緊閉上眼睛。
打電話給警方后,她跌坐到沙發上等待。蠟燭在手中搖曳著。迷茫的她直到蠟油滴到手指上才發現。拂掉燒痛手指的蠟油,安歪著蠟燭,讓蠟油滴在茶几上的煙灰缸里凝固,然後把蠟燭插上去。拉緊漢克的夾克裹住身體,她把手移到臉旁,以為自己仍能在衣服上聞到他的古龍水味。但是不,她斷定那只是她的幻想。
「放開我!」她現在全慌了,「你要幹什麼?我沒有任何錢。」是吉米·索耶嗎?他來殺她,好讓她無法再出庭指證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