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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背水一戰

第五章 背水一戰

向天歌不忍心讓沈唱再聽那些低俗的調侃,就招呼著大伙兒提前回到了單間。吳企全餘興不減,又有兩杯酒下肚話就漸密的毛病,言之所及全是關於女人的。「向總呀,剛才說的三種女人不能娶,我看還有三種女人也不能娶。」向天歌問:「哪三種,您說說看。」吳企全打了個酒嗝,說:「頭一種是護士,她最愛說,別怕,把褲子脫了。第二種是售票員,她常說什麼,剛進來的別堵在門口,使勁往裡擠,裏面鬆快。這第三種就是老師了,一生氣就說做不好罰你一百遍。」說完,他故意偏過頭睨了沈唱和楊薇薇一眼,向天歌裝作沒看見,點了點頭說:「有味道,也有道理,吳主任真是見多識廣啊」。吳企全哈哈笑了幾聲:「向總呀,我現在發現女人和你們乾的廣告差不多,價位低了做著沒勁,價位高了又承受不起。」向天歌一面應付地笑著,一面心想,你他媽的怎麼就三句話離不開女人呢?「所以呀,小沈,小楊,吳大哥給你們一句忠告,做女人千萬不要太拿著個勁兒,差不多就得了,怎麼著不都是那麼檔子事?如今是女人的時代,不好好利用就是資源浪費。你們沒聽過嗎,下崗女工你別流淚,昂首走進夜總會;陪吃陪喝別陪睡,出門別忘要小費。誰說咱婦女沒地位,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說得多好。」
賬是金寶玉結的,向天歌聽說,加上小姐的小費,按貴賓卡打了八折,又抹去零頭,一共是7600元。他略微心疼了一下,想想當年吃了四年大學的食堂也沒花掉這一頓飯錢。可是,生意場上的這種投資都是為了以後更大賺頭的,天底下哪有免費的晚餐呢?對這點,官員比商人認識得還要深刻,遵守得還要到位: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收人錢財,與人消災,自古如此。
這會兒,向天歌特別想一個人走走,離報社不遠的地方新建了一個什麼寺,香火很旺,遇到農曆初一、十五,求籤禮佛的人摩肩接踵。他無數次地經過那裡,但是從來沒有進去過。他突發奇想,也想去給自己的這個項目求個簽。
向天歌搖搖頭,這人都怎麼了,像吃了炮仗一樣,動不動就炸起來。向天歌邊走邊咂摸著那女人的話,竟覺出了些味道來,可不是嘛,活著的就一定鮮嗎?多少活著的人其實心裏已經死掉了,向天歌佩服地想,引車賣漿者的智慧真是不能低估啊。
倒退若干年,「回扣」還是個新鮮詞,而現在它已經成為許多工具書里的正式詞條。大凡新詞彙,要麼是一個全新問題,要麼是一種普遍現象,現在,哪一行沒有回扣呢?向天歌認識的人,像市工商局廣告處的任處長、市文化局的柳副局長,都是在好幾個廣告公司拿著固定顧問費的,廣告公司以自己員工的名義開出來,然後按月划進卡里,神不知鬼不覺,給的、拿的既自然又坦然;還有一種是諮詢費,一次一結,論功行賞,誰也不欠誰的情;再有一種是送旅遊和送加油卡,兩張歐洲十五國的旅遊卡或者一張預存三五千元的汽油費卡,不僅讓收的人意外驚喜,也容易攤進公司成本。廣告業看似利潤高,但是一半利潤就這樣被扣掉了,向天歌想,這也許就是廣告界的遊戲規則,不許外人分羹的湯是做不多也做不鮮的。
吳企全是金寶玉的座上賓,金寶玉最了解他的愛好,每頓飯必點的有三樣菜:甲魚、龍蝦、二鍋頭,向天歌跟沈唱說過,這種風馬牛的搭配是一種典型的暴發戶搭配,處處透著窮人乍富、小人得志的味道。當時沈唱還不解地問怎麼還有這麼多的門道,向天歌回答,對一個人來說,吃相即心相,酒品即人品。
馬自達卻並沒有理會這層意思,而是話鋒一轉,說:「你可能也有這種體會,做廣告做的是背景,賺錢賺的是關係,我這是和你熟了才跟你說幾句實在話的。你記住了,買賣越大背景越深,有的背景是天生帶來的,有的https://read.99csw.com背景是有錢以後買來的。反正不管用什麼方式,沒有背景是做不成大事情的。」
向天歌說:「您的要求不能太高,這本來就是個草台班子,挑進來的都是集團的邊緣人,高慶國那條線上在編在冊的人誰會拔刀相助?沒辦法,勤能補拙吧,但歸根結底,班子不動,隊伍就不動,風氣不變,心氣就不變。您要是捨不得一身剮,以後就別提什麼要求,一切先推著走,直到推不動散夥為止。」
那發財樹的確可愛,塔狀的結構,樹榦是鍍上24K金的高級合金,枝葉是淡綠的翡翠,層層疊疊,每一層都有一個主題,樹枝上掛滿了標誌財富的金珠,燈光一照,剔透堂皇。向天歌看了也是滿心歡喜,心想馬自達總不至於對這份時髦的禮物不屑一顧吧。
一上台,他就高舉麥克風衝著台下的觀眾大叫:「各位朋友晚上好,歡迎你們賞光大帝豪夜總會。我們講究以文會友,我先提一個問題,哪位朋友如果答對了,將得到一瓶洋酒的獎勵。那麼這個問題是什麼呢?請聽好,最近有毒奶粉鬧得人心惶惶,科學家的研究表明,奶粉有毒不光是因為飼料里加進了三聚氰胺,還有幾年前鬧得最凶的瘋牛病留下的後遺症,資料顯示得瘋牛病的大部分是奶牛,請問這是為什麼?」說罷,他將麥克風指向台下,這時,有人說是因為基因變異,還有人說是擠奶太多,主持人一一重複著,但又不停地搖著頭:「看來,今天這瓶洋酒是送不出去了。謎底還是我來揭開吧。據最新的研究表明,瘋牛病的真正病因是因為這些奶牛一天要擠四次奶但是一個月才讓過一次性生活,諸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那麼敏感的地方,一天要被人刺|激四次,可是一個月才有一次發泄的機會,換誰誰不瘋啊?」
向天歌趁熱打鐵:「李總,別的難題不給您出了,就一個,關於喬大洪的去留。今天說什麼都行,就一句話免談,別說再等等,天就要亮了,咱們還矇著眼,這路是沒法走的。平心而論。這半年,我在經營這邊嘔心瀝血,可是沒得到編輯部的一點支持,你剛談下一個大單,他那邊一篇事實不準確的批評報道就給你毀了,這半年,除了您吊在我眼前的一根胡蘿蔔,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現在,這根胡蘿蔔都快吊成胡蘿蔔素了,還沒個說法,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觀眾捧場后,主持人說:「謝謝,今晚的觀眾很有品位,也很幽默,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那麼我就把自己多年談戀愛總結出的體會向大家彙報。我處的對象各行各業的都有,但是後來我明白了有三種女人不適合做太太:一是空姐,因為她總喜歡在上面;二是編輯,因為她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歡迎來稿、不論長短、稿費從優;三是幼兒園阿姨,因為她常常會說小弟弟你真乖,再來一次好不好?」
吳企全是海江市海西區市容委副主任,大權在握,分管夜景燈光、外檐廣告。海西區因為是中心繁華區,金寶玉的六塊路牌都坐落在這裏,所以三天兩頭地和市容委打交道。由於金寶玉打點得比較到位,也算和吳企全有了些交情。向天歌從側面打聽到,這個吳企全是馬自達的內弟,而馬自達正是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兼報欄工程領導小組副組長。向天歌想強攻不行就只有曲線運動了,至少讓吳企全墊個話,等他有機會見馬自達時不至於搜索不出一點印象來。今晚向天歌讓金寶玉不惜血本地把吳企全約到這裏,就是為了買他那一句搭橋的話。
向天歌說:「你難道沒聽過『八女投江』和『八女過橋』的說法?這條江就是海江都市報,這座橋就是喬大洪,您說這風都快把報社吹散了還不夠硬嗎?」
吳企全準時來了。熟悉的人都喊吳企全「吳胖子」或「吳黑子」。他的黑是那種深層次的黑,彷彿一瓶墨汁灑在皮膚上,洇洇地沉澱下去,然後九_九_藏_書晒乾了,再蔓延開。而他的胖則像是帶些病態,脖子似乎從來就沒有過,只是一堆肉壓在肩膀上;肚子腆出老遠,系在腰間的皮帶不但顯得很細,而且好像根本就管不住肚子的去向。
李海鳴說:「無動力滑翔可不行,報欄的事你抓緊運作。」
報欄的建設如箭在弦,公開見報的消息留了餘地,說是明年上半年建成啟用,內部掌握的進度是五一節剪綵,減去春節的一個月,也就還剩不到半年時間。向天歌著急的是,按照公關馬自達的速度,很可能遠水不解近渴,還要儘快再找到一條接近或者制約馬自達的途徑,才能確保不會失手。考量這個工程,它的綜合效應也許要遠遠大於招商的誘餌作用,很可能是《海江都市報》突出重圍的一個轉折點,屬於那種上可夠到市長、下可探到市場的最佳點位,所以,必須志在必得地拿下來。
李海鳴說:「那倒不是,我是擔心『海都』現在的苗頭,是一流創意,二流團隊,三流實力,最後淪落到只有好點子,沒有執行力。」
想到這,向天歌有些釋然了,簽也不想求了,急急地買下那張條幅,快步走回報社,他要用出手不凡的創意擊碎所有的懷疑。
李海鳴抓起昨夜的茶底兒漱了漱口:「聽你這麼說,還是對我有意見啊。可是,動一個集團的中層,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必須經過編委會討論,你總得容我些時間給其他編委吹吹風吧。」
可能只是一般的日子和時辰,院子里沒有幾個香客,很清靜。甬道邊坐著三三兩兩賣供品的小販,有香,有各式各樣的掛件和條幅。有一張條幅寫得很精緻,圈著金黃的邊兒,向天歌走近細看時,原來那是一首詩,名字叫《嘆世萬空歌》。向天歌在心裏默默念了起來:南來北往走西東,看得浮生總是空;天也空來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來月也空,來來往往有何蹤;山也空來水也空,山水常在世界中;田也空來地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來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夫也空來妻也空,大限到時各西東;男也空來女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生也空來死也空,生死如同一夢中;空手來時空手去,到頭總是一場空。
向天歌聽得無可奈何,一萬塊錢的東西呀,連個聲響都沒聽見,就送了順水人情,而且還給自己的偏好恰到好處地埋下了伏筆。但他還是賠著笑,滿臉羡慕地說:「馬部長,您想得可真周到,做您的下屬太幸福了。」
小姐披著件粉色的風衣,散著腰帶,帶網眼的黑色胸罩和同樣黑色的窄小內褲隱約可見,金寶玉將手熟練地按在她渾圓的胸前,指著歪在沙發上的吳企全說:「小妹,這是我的老大,猛|男,會好多壞招,你給我好好伺候著。」小姐拋個媚眼說:「放心吧,男人不流氓,發育不正常。我會叫他滿意的。」金寶玉和靳常勝一起將吳企全攙進卧室,剛關好門出來,就聽得小姐嗷地一聲怪叫:「你個死鬼,醉成這樣還這麼威風!」金寶玉拉住向天歌,問:「向總,我帶了DV來,要不要給錄下來,免得他光辦小姐不辦正事。」向天歌說了句「你看著辦吧,我得去趟洗手間」,就拉著靳常勝出了套間。坐在馬桶上,他點燃一根煙,裊裊地抽著,洗手間裝飾得十分考究,仿漢白玉的廁紙架,鍍金的衣帽鉤,有暗色花紋的淺色圍板,處處顯得精細私密,向天歌想,一分錢一分貨,星級就是星級。這時,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門上,那上面有一團黑筆寫上的字,湊近了一看,是,高高山上一條溝,一年四季水常流,不見和尚來挑水,只見和尚來洗頭。向天歌苦笑了一下,心說來這地方的人看上去衣冠楚楚,原來都是這麼不正經的東西。
剛出門,向天歌就看見路邊的小市場有兩個賣蝦的小販在吵架,一個老頭,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只聽女人說:「我賣五十一斤,你憑什麼賣四十九-九-藏-書五?橇我的行市是吧?」老頭也不依不饒:「我的蝦比你的鮮,你看,都活著呢!」女人柳眉一立,嗓門兒提了上去:「活著的就鮮嗎?你還活著呢?」
經值班小姐的引導,向天歌走進了事先定好的巴黎廳。金寶玉帶著秘書楊薇薇和領班商量菜品去了,向天歌看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鐘,就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和靳常勝、沈唱閑聊。整個房間的布置富麗堂皇,瀑布式垂下的吊燈營造出火樹銀花的氣氛,房間用燈光自然地划為兩個區域,中間有台階相連,高處是吃飯的地方,棗紅色的實木地板上鋪著厚厚一層簇絨地毯,八隻射燈從不同角度將光線聚焦在直徑三米的紅木餐桌上,旁邊還有兩道小門,一處是卧室,一處是洗手間;低處是候客的地方,除了一圈沙發外,還有一個能容下兩三對舞伴的舞池,玻璃鋼地板下變幻著五顏六色的彩燈。
向天歌點著頭說:「馬部長,真得謝謝您,您不單是幫了《海江都市報》的大忙,還幫我領悟了人生,您的話我會記在心上的。這樣吧,哪天我再來府上拜訪,咱爺倆先切磋一盤圍棋,您再展開了給我點撥一下,我那兒還有一副上好的黃玉雲子,到時給您帶來。」
李海鳴昨晚值班住在報社,正要回家,被向天歌堵在辦公室里。向天歌簡要描述了參与報欄的設想,李海鳴竟也聽得熱血沸騰:「我看不錯,比用喜字包住大樓的想法靠譜,現在的『海都』太靜了,靜得快被讀者遺忘了,明年五一是創刊五周年,正好借這個由頭熱鬧一下。」
向天歌對沈唱說:「國外的總統卸任后都要乾的一件事就是寫回憶錄,你將來老了可以寫一本送禮學,作為《厚黑學》的姊妹卷。我現在才發現這裏面確實有很深的學問,政治經濟學、風土民情學、社會心理學,甚至還有法學,送禮也需要複合型人才。」沈唱笑著問:「您也太抬舉我了,不就是買個東西嘛,哪有那麼多的說道?」向天歌說:「不對呀,送的不對胃口,錢等於白花,送的超過警戒線了,又有行賄的嫌疑,送的收的都不踏實。你以後的這本書一定要在服務性上下功夫,辦哪一類的事情,送哪一級的人物,分門別類地列出來,讓送禮的人一目了然。」沈唱說:「看您說的,倒像真事一樣。」向天歌說:「這可不是玩笑,現在連經典的炒作案例都作為教材進了新聞系的課堂,以後的公關課程說不定真要加進送禮這個章節,也算應運而生嘛,只要是人,一輩子都躲不了送禮收禮的往來,只是分量不同而已。」
李海鳴未置可否:「總編這個位置,對『海都』的發展至關重要,你可不能帶一點個人色彩。」
金寶玉一臉壞笑地問:「向總,既來之,則耍之,也給你和靳主任安排兩個小妹吧。」向天歌沖他揮揮拳頭:「算了吧,管不了你們這些人,潔身自好還是做得到的,我們在這裏不方便,先走一步了。」
向天歌搖頭:「不可能,我肯定要帶個人色彩,而且是濃烈的個人色彩,因為是我和他合作,天天打頭碰臉不說,離開版面的支持,廣告還不是死路一條?」
讀著讀著,向天歌心裏難受起來,他覺得這些話說到了他的骨子裡,讓他對自己半年前的決定和現在拚命衝刺的意義和價值充滿了懷疑。天天周旋在討價還價的廣告圈,到底是為了什麼,究竟能得到什麼,自己又失去了什麼,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等在他前面的是一塊怎樣的路標,指給他的又是怎樣一條泥濘的道路。
這迴向天歌真是犯愁了,這麼大一個報欄項目,做著吃力,不做可惜。在他的眼中,報欄其實只是條蚯蚓,是為了釣上金寶玉這條大魚的。打聽了一圈,反饋回來的消息都說馬自達的不好對付是出名的,小打小鬧的、大紅大綠的他一概不屑,向天歌和金寶玉商量,無論如何也要投石問路,測出他的底價來。
向天歌興九_九_藏_書奮地搓著手,在心裏為自己的點子叫好。
一想到這,他心裏一陣隱隱的害怕,才39歲的人,怎麼就有了這麼灰的心態,他又轉念一想,人生如夢,爭來爭去,可不就是一場空嗎?可是只要活著還就得去爭去搶,不然就活得沒有滋味,也沒人拿你當回事兒。
李海鳴說:「地球人都知道老回是你的師傅,要論辦報他絕對是把好手,只是他那種與世無爭的心態,還真沒進入大夥的視野。」
向天歌默默端詳著這則消息,他希望能夠從裏面看出些靈感來。突然,一個念頭跳進他的腦子裡,電子媒體的興起使得城市裡的閱報欄大幅萎縮,但是市場仍對這個傳統陣地有著旺盛需求;其次,全國所有的報欄都是讓讀者站著看報的,能不能別出心裁在報欄前固定一排吧椅再配以適當的園藝點綴,這樣。讀者既可看報又能休息,同時還可以在每個報欄下設置留言板讓讀者信手塗鴉,將讀報感想、人生體會隨時寫下來,由廣告公司安排專人一周整理一次,選出佳句集錦在留言板或者「海都」的生活版上刊發。
向天歌感覺自己像個將軍,已經擺開架勢,準備上陣廝殺了。有抱負、有能力的人,看待權力和庸常之輩有著天壤之別。前者是為了實現夢想,後者是為了弄權過癮。
向天歌不平:「我看那不叫與世無爭,而是埋頭幹活。這種人,因為破壞力小又不善於表現,就該天生被忽略呀?」
這麼想著,向天歌的心裏敞亮多了。他沿著一條窄窄的衚衕,三拐兩拐,不一會兒就到了寺院那裡。定神一看,土黃色的大門上寫著「定福庵」幾個大字。走進門,裏面果然香煙繚繞,與牆外彷彿兩個世界,讓人一下子肅穆起來。
六道冷盤依次擺到了轉盤上,金寶玉將吳企全一行人引到二樓的大廳。這是「大帝豪」的特色,吃飯前,各單間的客人集中在這裏,先看一段佐餐表演。表演的舞台很大,加上不停噴出的煙霧,顯得有些神秘和曖昧。主持人是個個子不高的男子,插科打諢,逗得旁邊的女歌手咯咯直笑。
沒過幾天,《海江日報》就用三欄標題在二版頭條報道了準備修建報欄的消息:引題是「綿延五公里墨香滿海江」,主標題是「本市將建全國最大報林」,副題是「薈萃全國知名報紙將成一道新的文化風景線」。
在勝利路的最北端,有一組很招搖的歐式建築,一座主樓,兩座配樓,高大擎天的羅馬柱被射燈塗上一層神秘的光芒,這裏就是海江市最有名的「大帝豪」夜總會。現在的事情挺怪,到處都喊沒錢,可是這種一擲千金的地方卻火暴得來晚了連個車位都找不到。
向天歌兩眼盯著馬自達角度不斷變化的嘴唇,隨著他說話的節奏頻頻點著頭,實際上心思已經飛到了別處。他想:官商是永遠無法分開的。官有了權,還想有錢;商有了錢,還想有更多的錢。這樣他們就有了共同的目標和溝通的基礎。官如果想用權換成錢,只能藉助商這個橋樑,而商如果想有更多的錢,也要靠權幫著鋪路。否則,經商的巴望著商機無限的權發獃,為官的看著無比誘惑的錢著急,誰也得不著實惠,誰也沒法把事情做大,別說雙贏,就連最起碼的小康夢也不好圓。
吳企全遺憾地說:「小沈,小楊,怎麼說走就走了呢,東邊那個美人西邊黃河流,沒有佳人陪伴,金總,向總,這酒還喝個什麼意思?」金寶玉說了一句「有意思的還在後面」故意把話題岔開,向天歌沒想到吳企全的酒量這麼大,已經幹掉兩瓶二鍋頭了,居然一點醉意都沒有。他知道金寶玉給吳企全安排了特殊服務,他的內心極其矛盾,一方面,他不是聖人,明白如今的生意場,小姐也被當做禮品送來送去;另一方面,這些一直被他不齒的齷齪東西曾經只是個概念,離他的生活十分遙遠,可是現在,那些僅是聽說過的聲色場面就活生生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存在著、表演著九-九-藏-書,他卻無可奈何,只能蒼白地在自己心中的那條底線邊緣徘徊,忽而越界,忽而退回。向天歌正這麼想著,吳企全的頭「咕咚」一聲磕在了桌面上,這回,他真的醉了。
靳常勝將發財樹精心地裝進盒子里,繫上紅綢,三人稍作整理,趕緊拿上東西直奔馬自達家。靳常勝和沈唱坐在車裡等著,向天歌一個人進了門。一番客套,馬自達出人意料地說:「天歌,這你就不對了,按說呢,誰也不會跟錢結仇,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錢要掙好了,那是可心的玩意兒,掙不好,那可是燙手的山芋。天歌,你搬這麼棵樹來,你看看和我這書房的風格匹配嗎?」
官如果想用權換成錢,只能藉助商這個橋樑,而商如果想有更多的錢,也要靠權幫著鋪路。
台下靜了片刻,隨後掌聲、叫好聲、起鬨聲紛紛響起,吳企全笑得前仰後合,連說:「不賴,不賴,這段子不賴。」
沈唱這回給馬自達選的是一棵正在爆炒的發財樹,全國限量發行,每一棵都帶編號,極具升值潛力,標價9999元一棵,取其天長地久之意。一開始,向天歌不太認可,他覺得馬自達是個很實際的人,懂些風雅,但沒情調,弄棵這樣的樹過去,他會覺得不光佔了地方還派不上什麼用場。況且當下的紀念品口碑不佳,至於收藏證書,更是缺少透明度,說不定拿到印刷廠就能印出成千上萬張來,不如送一塊名牌手錶之類的實用物件。可沈唱不同意,她說那樣的話這禮送得就更不實用了,別說馬自達仍然屬於工薪階層,就算是個副局級的幹部,也未必願意在上班時間戴塊一萬塊錢的手錶招搖,向天歌想想也是,就由了沈唱。
李海鳴用手勢攔住他:「咱不說決策層的事,『海都』的總編,你先提個人選,先聲明,這屬於咱倆閑聊,不作數的。」
向天歌經濟部主任的辦公室在海江日報大廈的22樓。他喜歡站在窗前,看彷彿就在腳下穿行的車流和人流。尤其是華燈初上時,街上的車燈會連成一道道光影,像是排列成隊的螢火蟲,遠處一幢幢高大建築上的霓虹燈也像一個個跳動的塗滿顏色的音符,歡快地代表著城市的節奏。
但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又聯合發布了《關於辦理商業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首次明確指出商業賄賂中的財物,既包括金錢和實物,也包括可以用金錢計算數額的財產性利益,比如提供房屋裝修、含有金額的會員卡、代幣卡(券)、旅遊費用等。這麼一來,好幾條送禮的路從理論上又被堵死了,買禮品成了更讓人頭疼的事。???宜了人家看不上眼,貴了要是遇到不識貨的主兒,興許倒弄巧成拙。幸好有沈唱在,用時尚女孩對商品獨特的感覺和判斷因人而異、看人下菜碟,基本能夠做到皆大歡喜。
吧椅和留言板只要預留出廣告位,就可以分別找傢具廠和文具公司贊助,報社和廣告公司均不用投入,而廠家花費不多但是在市裡的重點工程中掛上了號、打出了形象,這是一舉幾得的事情。
沈唱的臉上紅白交錯,雖然來廣告部一年多時間,陸續見識了一些老總的粗俗,但吳企全畢竟是公務員,怎麼說起這麼露骨的段子竟如此面不改色。這時,向天歌給金寶玉打了個手勢,金寶玉會意地說:「吳主任,咱們慢慢喝,我的楊秘書還要和沈記者回報社趕出我們公司的稿子,就不讓她們陪您了。」
向天歌說:「要我說,這個位子,非回敬軒莫屬。」
向天歌急著說:「馬部長,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您在書房舞文弄墨的時候養養眼。」馬自達緩和了一下語氣:「天歌,你看我是那種喜歡大紅大綠的人嗎?這樣吧,給我開車的老劉從部隊到地方鞍前馬後跟了我十幾年,在部隊時救過我的命,算是生死之交,他兒子下星期結婚,我這當伯伯的就借花獻佛,你把發票給我,做個價,我就用這棵樹做個賀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