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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超級策劃

第十八章 超級策劃

慾望猶如氣球,越吹越大。向天歌沒了主意,他知道廣告圈裡有些錢是不能要的,但他又實在太想通過多種經營來賺錢了。艾小毛馬上給他潑來一盆冷水,她說作為廣告部,最好的出路就是出賣創意而不是具體產品,否則優勢就會變成劣勢。艾小毛建議把下一年作為廣告部的休養生息年和填平補齊年,否則戰線拉得太長,資金占用過多,一旦被哪個項目拖住後腿,會感到很被動、很吃力。具體方案艾小毛已經做出來,最主要的動作是從「雄」牌礦泉水項目中撤出,因為這種產品從朝陽走到夕陽周期很短,到了一定份額,再想往上沖,幾乎不可能,這是規律。但向天歌捨不得,他覺得那是他的得意之作、心血之作或者說成名之作,像他的孩子一樣,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而且飲品公司正在醞釀上馬「雄」牌啤酒和「雄」牌減肥茶,到時也有市場開拓問題,廠家只要打出一個新品牌,就要跟上足夠的廣告費。那時,新品廣告由誰代理根本就沒有懸念可言,《海江都市報》可以水到渠成地繼續和「雄」牌的合作。
最後的大賬出來了,超市卡100張,每張面額500元,一共5萬元,實物金額43680元,經理給打了個大折扣,抹了3680的零頭,總計9萬元。靳常勝付了支票,約好提貨時間,向天歌正要走,艾小毛的電話就追來了:「訂那麼多東西,別忘給伯父伯母買些可心的年貨,一會兒回報社看看你的光輝形象。」
雖然練了很多次,但向天歌吃西餐的姿勢仍然不夠優雅,用叉子時,怎麼也畫不出艾小毛所說的那種弧線,乾脆就像拉大鋸一樣直接伺候。向天歌最煩有人拿刀叉作為衡量是否紳士的標準,他說:「現在有好多人不地道,評判什麼都用媚外標準,然後反過來數落自己人的不是。比如看老外用筷子的笨樣覺著可愛,一轉臉卻非要中國人西餐吃得像模像樣,否則就是缺乏教養,你們說這算什麼?」
李彩強看出了向天歌的疑惑,就說:「向總,你可能覺得我這是吃裡爬外,是不義之人,其實很正常,我姐姐給我的薪水不足以應付我日常的開銷,所以只能從你們口裡分一杯羹,但我不黑,不會漫天要價,我一年到頭都被媒體和廣告公司追著跑,沒辦法,企業做出名氣就是這樣,你們要是不情願呢,以後自然還有別的媒體想擠進來,希望你能理解。」
向天歌現在最怕中午和晚上,因為一到這時他就要把自己交給無止無休的飯局。很多事情,不上飯桌就是定不下來。向天歌有時也捫心自問「我這是怎麼了,我當年的追求和夢想都到哪裡去了」,可惜的是這種念頭往往都是曇花一現就被周而復始的應酬淹沒掉。今天的向天歌,多進廣告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覺得自己被賺錢的慣性和形成這種慣性的請客送禮抽著轉個不停。從繩子仁那裡取完信,他趕緊去赴和李彩強的約會。
李彩妮有事先走了,回敬軒像散架一樣斜躺在沙發上,大口喘著氣,一個多月的超速運轉讓他身心俱疲,他總算嘗試了獨立管理一張報紙的難度,他擔心自己奮力游到岸邊時,再也沒有爬上去的力氣。他擺弄著茶几上的幾個圍棋子,說:「天歌,找時間咱倆好好殺一盤,換換腦子。」向天歌說:「現在不行了,棋藝放在一邊,主要是沒了定力。」回敬軒表示認同:「要說也是,棋忌浮,滿腦子都是怎麼賺錢,怎麼談判,哪裡還有心思琢磨金角銀邊草肚皮呢,興許已經死了的棋都看不出來呢。」向天歌說:「死了的棋看不出來倒沒關係,送到手的錢賺不著可就太低級了。」回敬軒最近總覺得胸口不得勁,連笑容里都塞滿疲勞:「你看你,說著說著又俗了吧?」向天歌說:「我告訴你老回,人在俗中,六根是沒法清靜的。你現在爬坡,是躬著身子看路累,等爬到山頂,又會仰著脖子看天累。要說瀟洒,無論干廣告的還是干采編的都和這兩個字無緣。其實給自己打工也是一樣的道理,像李彩妮,生活中哪裡還有樂趣?就是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除非自己出了毛病,否則永遠不會主動停下來。嘿嘿,看你現在剛乾點事就累成那樣子,就知道你原來有多麼舒服!」回敬軒說:「以前是太清閑了,慣得四體不勤不說,最要命的是滿腦子惰性。所以這回拼一下也好,不然這輩子就這麼交代了。我說天歌,你時時刻刻說李彩妮的好話,是不是心生愛意?」向天歌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師傅,你怎麼會冒出這麼個念頭?李彩妮是女強人,生活里,女強人是只能站在遠處佩服,不能放在眼前享受的。」
向天歌讓靳常勝盤點了一下用廣告版面置換的禮品,有高級化妝品套盒,有海江玉液套盒,還有啤酒、保健品、保暖內衣、電話充值卡、溫泉招待券、眼鏡優惠券,像個小超市,但是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寥寥無幾。
向天歌和運營小組打了招呼,專設一個合理化建議獎,第一個獲獎人就是艾小毛,獎金2000元。艾小毛能體會出向天歌的苦心,雖然只有2000元,但他給她的是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省得師出無名,彼此都不自然,而且她經常不知不覺地認同著向天歌的觀點。愛到底是什麼,如果沒有具體支撐,愛什麼也不是,充其量就是一個平常的漢字。向天歌和艾小毛說過,看一個男人是不是愛一個女人,只需檢驗兩個條件,一看這個男人是不是想辦法充滿女人的錢包,二看這個男人是不是想辦法充滿女人的慾望,只有做好這兩條,才叫稱職,才能算得上真愛,也就是說,男人要用自己的打拚給心愛的女人優裕的生活和豐|滿的心境。艾小毛有時很矛盾,她覺得一個已婚男人愛上另外一個女人,唯一能夠證明心跡的就是休妻再娶,可她又覺得為一紙婚書鬧得幾敗俱傷不但沒什麼意思也沒什麼情調。一個男人,只要能夠讓他心儀的女人過得開心而且有安全感,也就算是愛了。
再好的創意如果不變成現實也只是一張廢紙。向天歌僅用五天時間就拿到市公安局和市文化局的批文,預付了人民廣場管委會的押金,簽下模特隊的演出合同,落實了軍樂隊的到場時間,還約了氣象台的中長期預報。李彩妮對向天歌的效率很是欣賞,她一直認為機制決定一切,這樣的節奏是一個良好的徵兆。
看那場面,向天歌、回敬軒和李彩妮都很興奮,人民廣場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數十名交警把住廣場的四個入口,還有數不清的胸前戴著工作證的人員穿插其間維持秩序,幾個亮點閃耀在人們的視野中,一是巨大的吹氣拱形門,掛著幾隻氣球,氣球上飄著長長的條幅,分別寫著「活躍市民生活」、「提高文化品位」、「好城好景、好心好報」、「《海江都市報》,你我都需要」之類的內容;二是高高架起的T型舞台,背景是深藍色的幕布,上面的「裁剪生活、設計自我」幾個大字和「愛天使和你一起美麗」的口號十分搶眼;三是海江電視台的現場轉播車,從遠處就透出一股氣勢。李彩妮問:「向總,你是舞文弄墨的高手,打算怎麼形容這read.99csw•com個場面呢?」向天歌樂呵呵地說:「此時此刻,任何詞彙都無法表達我的激動,我只能俗氣地說,現在,海江市的人民廣場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向天歌說:「老百姓就是都知道他,又能拿出多少銀兩?咱不是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間嘛!再說,咱利用的不就是他這個拋頭露面的愛好嗎,你換一個低調做學問的人,活動還就做不成了!」向天歌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讓墨禪在人民廣場鋪開一塊巨幅白布,用掃帚般的筆當場寫出「海江都市報」幾個字,事後在公證處的公證下,將五個字剪開分別拍賣,墨禪按照買主的意思無償加寫不多於五個字的內容湊成條幅:比如買走「海」字的人,墨禪可以再寫「心胸如」三個字湊成「心胸如海」,買走「江」字的人,可以再寫「寬雲開」三個字湊成「江寬雲開」,買走「都」字的人,可以再寫「市情懷」三個字湊成「都市情懷」,買走「市」字的人,可以再寫「天天利」三個字湊成「天天利市」,買走「報」字的人,可以再寫「好人好」三個字湊成「好人好報」,畢竟是海江市的當紅書法家,估計會有人附庸這份風雅,而且又是現場書寫,心明眼亮,不會買了贗品回去,這樣,活動費用也就出來了,說不定還能有些贏餘呢。回敬軒似乎剛明白過來,不禁拍案叫絕:「嘿,天歌,真有你的,這個點子算是空前絕後了。」剛說出「空前絕後」幾個字,回敬軒像意識到什麼:「天歌,這『海都』搞創刊六周年報慶,報頭卻被拆開了,有沒有什麼忌諱?」向天歌說:「無所謂吧,這又不是原版報頭,不過是一幅書法作品,再說,如果能拍出個好價錢,也說明咱『海都』的人氣呢,更何況拆了之後組成的意思又都是吉利話。」
回敬軒的胸脯還在明顯起伏,向天歌打岔說:「得了,老回,過兩天,也找幾個人讓你利用利用,門口新開了家海鮮館,咱倆去喝兩盅。」
艾小毛一直讓自己朝著向天歌影子的方向努力,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將所有的任性都捆起來,裝進梳妝匣,再掛上鎖,她知道這是讓這種關係長久的唯一辦法。向天歌可能也覺出了剛才幾句話說得有些生硬,趕緊緩和:「不爭了,容我再想想吧。你知道我怎麼走神了嗎?我在想如果我娶了你,生活會是什麼樣子?」艾小毛說:「你不親口嘗嘗,怎麼知道梨子的滋味?婚姻是要試的,不是像你這樣和偵察兵似的就能得到幸福。」向天歌說:「我確實有瞻前顧後的猶豫,但最主要的是想給你一個公平,其實,在感情上,我是很專一的,也許你覺著和你說專一有點可笑,可我從骨子裡真不是花花綠綠的人。」艾小毛說:「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不是我們信奉的理念。被廣泛信奉的理念不一定都對,看上去行不通的理念不一定就沒有人信奉,這聽起來像繞口令,實際上就是這麼個理兒。我覺得,在情感問題上,感覺永遠重於忠誠。」向天歌說:「照你這麼說,忠誠都沒了,真情又從何體現,沒有婚姻包裝的真情又如何長久?」艾小毛說:「這本來是該我問你的,天歌,其實你自己都是矛盾的,你忘了你說過,家是好的,然而有一個空虛的家,比沒有更悲慘。但是你不能否認,也不能忽略不計,和謝真真一起過了十幾年日子,並不是從頭至尾都形同陌路,只是後來變了味道。婚姻沒有保鮮期,更沒有保質期。所以我信奉階段性專一,這不是輕薄,而是實際,永遠的專一是不會有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以前的所謂白頭偕老需要掩蓋很多東西,也需要付出很大代價,你想,在情感領域,用恆定的理論去規範不定的現實,是不是很可笑?」
向天歌翻了翻日曆,今天正好是小年,在老家,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忙著燉肉了。現在的過節和以前的親情聚會不一樣,實際上過的是錢。靳常勝把該答謝的各路神仙的紅包金額列出表來。送禮是年關必修課,也把這一年的禮尚往來推到最高潮。向天歌準備實行「在位者優先、有恩退休者過渡一年」的政策,對劉遠達這樣的前輩,絕不能讓他們有人走茶涼的悲嘆,而要保留一點感恩的餘溫,因為他們雖已不再發號施令,但說不定在哪個場合的一句點評就會給現任領導一些啟發或參考。儘管有的名字已被替換下來,但答謝名單還在不斷加長,大約五十人左右,每人一千到一萬元不等,總數大概在八萬元上下。向天歌知道,送禮是廣告人必須支付的成本,媒體也概莫能外,在這上面心疼是不明智的。
都市報要造勢揚名,必須藉助活動。靳克曉一手操辦的海江市小商品交易會給了向天歌啟示,他也要為海江市量身定做一個招牌活動。想來想去,最後確定以海江國際服裝節為龍頭,全面吹響《海江都市報》服務市民的集結號。海江人最講穿,素有「金外衣、草肚皮」之稱,從穿入手搞服裝節,上下都容易共鳴。
在向天歌眼裡,女人分為三種,一種是讓男人心急的,不馬上得到就熬不過苦短春宵;一種是讓男人心碎的,不管你怎麼殷勤有加、低調僕從,仍然無法獲取芳心;一種是讓男人心疼的,她默默地為男人做了許多、忍了許多,卻不要求什麼回報,甚至還會反過來寬慰男人。
艾小毛建議:「椅子從工到料費用都是透明的,越結實越有信譽,但是報欄大有文章可做,至少在保證規格的前提下,可以考慮降低高度。這個賬我沒算,如果每組矮下來5厘米,整體用料是不是會省一些?我想矮下來5厘米大人看著不至於不舒服,還可以兼顧學生人群,也算是人性化設計吧?還有,這些算的都是小錢,我總覺得再怎麼省也不如不費一槍一彈。」向天歌「噢」了一聲:「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呀?」艾小毛說:「是套白狼,但不是白套狼,是給人家另外的回報。報社那麼多關係,你原來不是找過一家建築公司嗎,一家擔不下來,就多找幾家,咱們在報上給他們發一組軟文,圖文並茂的多好,正好快到『五一』了,反正這些公司也要做廣告。」
在婚外情的輿論平台上,女人永遠是主動的,男人永遠是被指責的。「你耽誤了我的青春」或者「是你把我這一輩子都給毀了」之類的台詞無論何種處境的女人都能心安理得地套用。
向天歌心裏反倒有些佩服李彩強,人能夠坦率到這個地步真是不簡單,明吃總比暗吃要好,至少讓被吃的人有了知情權。
向天歌定定神,本來是討論轉年大計的,他的心思不知為什麼又跑到了和艾小毛的未來上。話題拉回來后,兩個人還是各說各理,誰也講不通,誰也說不服。向天歌覺得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反倒淡化了小富則安的意識,艾小毛覺得向天歌越來越好大喜功。艾小毛說,公家不同於個人的買賣,賺了高興,賠了心疼,一旦決策,願賭服輸,公家的是公差,關鍵時刻一招走錯,不但影響全局,更重要的是影響未來。向天歌說:「如果最後達不成一致,你就只能保留意見了。」九-九-藏-書艾小毛幽幽地說:「這個道理我懂,你是老總,決策權當然在你手裡,但你要執意這麼做的話,早晚要後悔。」
報欄的預算單出來了,一組報欄長6米,反正兩面需要4把吧椅,按他負責的這段總長度2公里計算,即使每組報欄間隔4米,減去路口、建築物、綠化花壇,至少也要200組,那麼總數就是800把吧椅,一組報欄和一把椅子的安裝費分別是1000元和100元,那麼全部工費將近30萬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艾小毛的幾句話正好戳到向天歌的痛處。向天歌很清楚,離婚需要成本,對男人而言,成本一般還很高,經濟上的、情感上的、心態上的、輿論上的,總之,不是件說走就走的事。大多數婚外情都是彌補而不是代替。偷的酒香,偷的情濃。在艾小毛身上,向天歌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癲狂。這種癲狂,天生的屬性也許就在婚外,是做賊心虛,是寅吃卯糧,沒有從容,沒有踏實,一旦走進婚內,就立刻黯然失色,乏了味道。這大概就是那麼多人明白婚外情的危險卻又捨不得退出的最主要原因,同時也是將這種情感從婚外轉向婚內的致命路障。
艾小毛忽然問向天歌:「我為將來設計了兩條路,記得以前也和你提過,一個是出國充電,再一個是另起爐灶,你說我走哪條路好?」
在超市的大客戶接待室,向天歌拿著靳常勝開列的單子檢驗著樣品。今年給名單上的大部分人送的是購物卡,同時根據身份和年齡的不同,又列了不少附加實物,比如馬自達是一套線裝的《二十四史》,回敬軒是精品裝的中國四大名酒系列套盒,李彩妮是一套法國進口的原裝化妝品和一隻鱷魚皮手包,繩子仁是一台EVD和十部經典動畫片套集,大致算下來,將近十萬塊錢。本來送卡最省事也最隱蔽,但向天歌總是覺得那張卡過於冰冷,方方正正的缺少生氣,像那上面的磁條一樣,直來直去,留不下一點餘味和念想。花這麼多錢,向天歌並不心疼,反正欲取先予,大賬算到最後並不吃虧,他甚至把每次的選購禮品當做一種消遣,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大交通樞紐里威風的調度,或者裝扮一新的聖誕老人,想象著收禮人看到這些東西時的表情,等於是在用金錢檢驗著人性的貪婪或沉靜。
海天傳媒有限公司的股東變更申請終於批了下來,海江日報報業集團佔有51%股份,「愛天使」服裝集團佔有49%股份。
談廣告最講究欲擒故縱、一張一弛,太急了,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大生意有大開銷,對生意人來說,永遠都是錢緊。但是縱擒有度,縱過了,對方就順坡下驢;擒過了,又可能把對方嚇跑。向天歌這些年修鍊的最大本領就是不管在哪種場合,沒有一句羞於啟齒的話,什麼樣的想法都能拐彎抹角地表達出來。
歷史無法假設,未來同樣無法假設。向天歌也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謝真真換成艾小毛,他的生活究竟會怎樣?艾小毛的幹練、溫柔、善解人意還會那麼淋漓盡致地圍繞著他嗎?不加一點點掩飾的作為還能引來欣賞的目光嗎?在向天歌看來,這些美好的東西就像是獵人的誘餌,一旦被獵物追上,就立刻失去了它的作用,婚姻根本就不可能是裝載它們的容器,所以女人在婚內婚外是不好類比的,也是無法判斷的,即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境況下,也會有獅子和小鳥那樣的差異。
有了一千萬,肯定想干大於一千萬的事情,在經營圈裡,這是一條不二法則。向天歌看過一個電視專題片,講述一位女蝎子大王,得知山上有一種藥用價值很高的蝎子,隻身一人趕過去,找到當地最有經驗的老羊倌帶她上山。老羊倌說,山上的蛇很多,夜裡上去極不安全,女人說,來這兒就是學藝的,讓蛇咬死我認了。就這樣,她連續三個月跟著老羊倌半夜上山,觀察蝎子的習性,徹底搞懂了蝎子的各種規律,回去后,辦起養蝎廠。別看這麼個小傢伙,拿到飯館炸熟后一兩就能賣到百八十元,女人說,這輩子就交給蝎子了,她現在的家產已經超過三千萬。這部片子給了向天歌強烈的衝擊,悟出了不少的啟示,賺錢三要素,創意、選項、勤奮一個都不能少,嘗得菜根,百事可做。
向天歌被這濃濃的年味撩撥得心裏又暖又癢。他想,艾小毛就是好啊,這種好不是某一個局部的好,而是心之所至、行之所歸的全方位的好,隨便抽出一點,都是醍醐灌頂般的舒服。
一句話,點醒了向天歌。真是,靠著山卻四處尋找風景,靠著水卻乾渴著自己,手裡握著一個媒體,怎麼事事還要掏自己的腰包?
向天歌有些得意,回敬軒畢竟是老報人,一連得到他的兩次讚賞很不容易:「其實也沒什麼,勤能補拙嘛,魯迅說他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我是連喝咖啡時都在工作著。活動的總體原則是能調眾口,反正這些人來了就不能讓他們閑著,一定要物有所值,該唱的唱,該跳的跳,該畫的畫,然後拉出一個簽名的場子讓讀者各取所需,秩序可以亂一點,要不沒有氣氛。時間也可以往後拖一下,只要讀者樂了,以後的事情就都好辦,不要小看追星族的能量,購買力都在他們口袋裡裝著呢!」向天歌說累了,從包里掏出一個鐵盒的Fisherman's Friend潤喉糖,遞給回敬軒一塊,回敬軒看了看,不知何物:「這是什麼?」向天歌說:「虧你還是都市報的總編,一點生活品位都沒有,這叫漁夫之寶,英國產的一種潤喉糖,很清火的,廣告部是客戶的喉舌,是喉舌就要注意保護嗓子。」回敬軒嘿嘿一笑:「老了,我早就被你推崇的這種生活拋棄了,我只知道酒量就是發行量。」向天歌說:「你現在不能只知道發行量,還得懂得點位,懂得經營報紙。」回敬軒一拍胸脯:「得了,經營報紙是你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在你需要版面支持時,保證你一路綠燈。」
墨禪是海江市書法界的三大家之一,號稱海江隸書第一人,近兩年很是活躍,不斷穿梭于上層與商界之間,以字會友,書法外交,給許多政績工程題了匾額。他的字,目前市場價已經達到一字兩千元。向天歌曾經託人找他索過一幅字,結果寫的是很落俗套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向天歌本來是想讓他寫「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的,但是墨禪認為十個字從結構上不好擺布,就臨時改了主意。向天歌心裏好大不滿,覺得墨禪過於小氣,把筆洗硯台當成賺錢流水線。那時墨禪的字,官價一字一千元,朋友價一字六百元,向天歌心說,你要是能寧靜下來就不會心安理得地拿那些銀子,何必寫這些淡話呢!正因為這些,回敬軒一直看不起他,就說:「請誰不好,非給墨禪這個臉?墨禪是典型的??人字,沒有風骨。」向天歌倒還替他辯解幾句:「嗨,不就是炒作嗎?只要出其不意,效果明顯,你管他的人品呢?風骨現在不值錢,頂多落一個天馬行空的美譽。我看不單經濟有泡沫,名聲和榮譽也有泡沫,很多提倡的事情,提倡者本身或是頒九-九-藏-書獎者本身都未必做得到。再好的人也是毀譽參半,人的一片舌頭啊,就是最沒有風骨的,軟軟地一轉,就能把人從天使轉成魔鬼。」回敬軒還是不以為然:「愛叫的鳥沒肉,真的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這個墨禪,哪裡還有文人的志氣,一天到晚拋頭露面,把個書法家糟踐成了廣告明星,我看他離走下坡路不遠了。人與人的競爭,拼智慧、拼資金、拼計謀,歸根到底,拼的是內涵。把他搬出來,花那麼多錢,你說,咱海江能有多少老百姓知道有個墨禪?」
李彩妮說:「沒問題,這些事,你就看著定吧。」
向天歌和唐光約好見面時間后就把報欄預算書攤在寫字檯上。他正按著計算器,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他拿起來,裏面傳出繩子仁的聲音:「你現在不得了啦,還有秘書擋駕?」向天歌笑著說:「得了吧,子仁,安排個人在外面接電話,還不是為了躲那幫債主?」繩子仁說:「天歌,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了不信不義之人?」向天歌說:「子仁,一聽這話就知道你在辦公室坐久了,特別是在你那麼大個衙門,人人都是敬著你的,可說老實話,被人敬著的人是看不到真相的,算了,這些事一兩句話說不清,也不是你那麼大的官員馬上能弄明白的,做廣告,欠錢是必要的手段,屬於技術層面,和道德無關。怎麼樣,那事有眉目了?」「我側面了解了一下,朱老師學校里的關係很是複雜,還是採用的老法子,分管教育的副市長給寫了張條子,你先跑跑看,力爭和平解決,就算吃點虧,少生些氣也是值得的。」
最後,三個人找到一個折中點,把服裝節和《海江都市報》六周年慶典兩個活動捆綁在一起,這樣,不但能夠藉助服裝節的聲勢,讓《海江都市報》巧妙地穿插|進去,還能夠省下不少費用。
廣告部新裝修的會議室的倒計時牌上寫著:離《海江都市報》正式改版還有15天,籌備進入了最後衝刺。回敬軒和向天歌簡單分了工,把該落實的細節一一確認,然後匯總列表,打出明細,幾大戶外造勢活動都已安排好時間,只差書畫名家的現場才藝表演還沒有定下來。
向天歌說:「我只能算添了一小把柴。走到這一步,不管是誰,都只能怪自己。要是沒人堵路設卡,誰願意挖空心思花錢送禮?有毛病啊?無官一身輕,無債一身輕,無欲一身輕,老吳確實太貪了。貪來之物多了,就會把人壓死。剛才說了一半,我先找個讓你利用的人,你看墨禪怎麼樣?」
其實,很多談判都像演戲,過程很重要,因為結局只有兩個,共識或者分歧,甚至大多數結局都是雙方事先認可的,只需要尋找一個走到終點的理由,同時要在尋找路上做完討價還價的工作。向天歌覺得很可笑,雙方早已知道結果,但還要鄭重其事地把那個已經多餘的過程走完。
向天歌一個人在會議室里踱著步,欣賞著艾小毛設計的門窗和屏風。樓道里傳來回敬軒標誌性的踢踏作響的腳步聲。他一進門,就憤憤地說:「我剛才去了一趟時尚廣告公司,那個老闆是我原來一手捧起來的,現在做著鐵藝廠和印製廠,我想讓他把活動的所有布標包下來算作贊助,然後咱們給他發一個同賀廣告,你猜他說什麼,既然回總來了,就給個特優價,七五折,你說,這不是混蛋嘛!」
艾小毛有時覺得自己就像舉在向天歌手裡的木偶,他不牽線,她就沒法動彈。在女人的所有情緒里,永遠不會讓男人反感的就是這恰到好處的一點點醋意。對於婚姻,他們已經開始著手籌劃了,而且此時此刻似乎已經揚手夠到它的外殼,只差張嘴品嘗,只是他們一直沉溺在肉體的陶醉間,這種想法剛一露頭,就被一波一波的快|感淹沒了,激|情鼓盪之間,理智就成了小丑。
艾小毛說:「虛偽,心裏不捨得,你幹嗎不留我?你總是讓我大主意自己拿,我要是能拿準主意,還問你幹什麼,你還是沒有把我當成親人,表面上好像是怕落埋怨,實際上我對你根本就無所謂!」向天歌說:「你又冤枉我了,我不是說過好多次嗎,從一開始,愛你就不只是形式,想你就不只是慾望。可這件事不一樣,選擇職業等於選擇活法,有人只問薪水,有人看重悠閑,沒有一個統一標準,再說,你走的原因在我,如果離婚遙遙無期,我怎麼能不負責任地耽誤你呢?只是,真到走的那天,你一定提前告訴我。」艾小毛說:「不和你說啦,給你念一條簡訊,風是透明的,雨是滴答的,雪是潔白的,夜是寧靜的,反正夫人和情人永遠是不一樣的,這最後一句是我加上的。」向天歌說:「我一直不明白,你一個女人家,要那麼明白乾什麼?要那麼堅強幹什麼?」艾小毛說:「為了沒有依靠的時候,遇到麻煩不讓自己倒下。」向天歌說:「大部分人是意念堅強,也就是在沒遇到事情的時候或者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悲劇時堅強,一輪到自己,就會驚慌到連哭的程序都忘了,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而且我自己就那麼失態過。什麼叫堅強,不過是塊虛張聲勢的遮羞布。」
向天歌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人和人,可不就是互相利用嘛,但是這互相利用也有技巧,不是終身保修的。你的遺憾是只被別人利用而沒有有效地利用別人。人在官場,頭銜是面子,人在商場,實力是面子,所以,你已經到了這個歲數,要給自己賺些養老的本錢,也就等於積攢些退下來的面子。別總擔心總編那個帽翅,大不了不幹了,工資他還是要給你的。你呀,在這個圈子卻顧忌著另一個圈子的面子是不現實的。如果連這一點都搞不清,那這學費就是白交。」
海江市的第一家媒企聯合項目正式開始運作,但沒有什麼特別響動。姜還是老的辣,回敬軒費了很大勁才說服李彩妮低調啟動。李彩妮原打算在海江大禮堂搞一個專場晚會,向各界代表免費贈送2000張門票,請市領導出席。但是回敬軒覺得不妥,他說,走都市報的路子,就必須全面對接市場,如果還禁錮在日報思維里,什麼事情都想著請領導出來裝門面,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一份全新改版的都市報還是盡量不引來領導過多的重視,領導和對手還沒有注意的時段是最容易長大的時段,否則,一旦他們處處設卡,咱們可就寸步難行。回敬軒在采編中心貼出十六字條幅:高調做事,低調做人;重視對手,不懼對手。他的自信來自兩方面,一是韜光養晦之後一鳴驚人,二是機制可以彌補硬體上的不足。
李彩妮最後一刻認可了沈唱的方案,圈定的歌星是大海。大海是海江籍歌手,後來去北京發展,很快站穩腳跟,主打歌曲《好日子追隨著你》連續三周穩居流行音樂排行榜首位,目前的出場價是一首歌五萬元。他的經紀人說回家鄉演出可以按八折計費,算是對父老鄉親的回報,他還表示可以考慮出任「愛天使」服飾的男裝形象大使,接拍這個品牌的電視廣告。向天歌心裏很是不平,一個毛孩子家,台上蹦個一刻鐘,沉甸甸的四萬元就裝進了口袋,而且read.99csw.com還是稅後收入,頂得上工薪階層一年的收入。但他認同請大海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就是在這一回合的較量中壓倒靳克曉。你不是用大海做樓盤代言人嗎,但那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現在我把他請到你面前,讓追星族和他一起瘋狂,你比得了嗎?
向天歌心裏有了一種被速凍的感覺。他曾經期待的完美感情被艾小毛的一番話擊得粉碎。想想也是,人是鮮活的,生活是流動的,誰能夠保證一個人的心思永遠沒有起伏?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去刨根問底,也追究不出所以然來。
對於「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路數,向天歌駕輕就熟。這是一個炒作的時代,人們的耳目過於靈通,信息過於泛濫,所以,沒有特別的刺|激或者超大的聲勢,很難引起他們的注意和興趣。李彩妮想請明星的提議,向天歌完全贊同。明星就像寄生蟲,靠追星族供養著,只是他們大多見利忘義,過河拆橋,人氣旺時,挑三揀四,嫌擁躉攪亂了生活,一旦失寵,又耐不住寂寞,隔三岔五地給自己制??緋聞。可如果沒有他們,商業活動又很難有號召力,失去號召力,就等於失去了票房。
回敬軒不一會兒就抽光了一盒軟包中華煙,桌上的煙缸里塞滿長短不一的煙蒂,向天歌用手趕著煙霧說:「老回,你夠品位呀,抽上軟中華了。」回敬軒說:「人家送的,我自己哪裡抽得起?不過多貴的煙也是嗆人的。」
向天歌驚醒了一下,是呀,在鄉下人看來,這麼花錢算是揮金如土了,可是生養自己的爹娘卻總是被忽略在一邊,幾十人的名單上都找不到他們的名字,裝滿一車的年貨里竟然沒有留給他們哪怕一瓶最普通的白酒。忙是忽略的借口嗎?生意優先、親情滯后是堂皇的理由嗎?向天歌心裏對自己說,今年一定給父母備上一份讓街坊四鄰羡慕的年禮。
李彩妮的時差還沒有完全倒過來,眼睛里藏著幾線血絲,但是精神很好:「以前也在外面待過很久,可是沒有這麼牽腸掛肚的,天天惦記著報紙的改版進度,在德國時還溜號去參觀了報社。人的可塑性真強,用了幾十年的筷子,才幾天,這刀叉竟也順手了。」
創意方面的事情,回敬軒對向天歌言聽計從。他搞不懂向天歌那些鬼點子都是怎麼琢磨出來的,個個不同凡響。向天歌不僅總體基調把握得很准,細節也十分出彩。他還有一個和現場書寫「海江都市報」五個大字匹配的創意:用硬塑料做成一個桶狀的東西,人套在裏面,只露出頭來,頭上戴著一個鋁片做成的圓箍,上面連著一把撐開的小太陽傘,太陽傘和桶上都印著《海江都市報》的大紅報頭和主要欄目,強檔推出「HD」概念,也就是「海都」的拼音字頭,配以「愛海江,看海都」、「《海江都市報》,你我都需要」的系列廣告語,用彩色噴繪做出整幅15米的《海江都市報》有代表性的頭版報影。回敬軒興奮地搓著手:「高,實在是高,策劃真是個動腦筋的活兒,不出新還真沒出路。」
向天歌說:「老回,跟你說句心裡話,李彩妮的眼光、你的辦報能力,我都不擔心,我最沒把握的是廣告。如果,改版三個月,廣告版面還是稀稀拉拉的話,內行一眼就能看出咱的破綻,客戶投放的信心就要打折扣。你知道嗎,國內廣告商將城市分成四個等級,北京、上海算一等,成都、南京算二等,海江雖然規模不小但是被劃到三等城市,西部一些不發達城市被劃到四等。品牌的廣告戰略很是氣人,他們往往選擇一等和四等城市,因為一等城市的消費能力卓爾不群,四等城市的消費潛力最為看好,二三等就成了雞肋,可有可無,有全國統一行動時,可能掛上你,其他時間都無所謂。海江就是屬於在全年預算切塊時被跳過去的,所以,大的品牌拉不來,本地企業又有在晚報和電視台投放廣告的慣性,要是不用些非常手段,一年八千萬是無論如何達不到的。」回敬軒無奈地嘆口氣:「就像我們抽煙,煙的牌子有時就是人的牌子,不用誰給你排順序,自然而然就劃出來了。」「不過,抽煙的人也不是第一口就抽一品中華,老百姓看報紙,最想看的還是硬梆梆的新聞,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講,日報只是文件紙,晚報只算半張新聞紙,商報又有些俗,在都市報領域,咱們還有空間。」在報紙的新聞樣式上,向天歌的看法和回敬軒完全一致:如果拋棄新聞,就註定被讀者拋棄。
向天歌痛快地說:「好,彩強,我喜歡你這種直來直去的風格。我原來只是佩服你姐姐這個女強人,沒想到你們姐倆是異曲同工。這樣吧,我們的財務不像你們那樣方便變通,我只能原則地答應你,提成的事情好商量,咱也別按什麼點位計算,不管成本怎麼攤消,我先給你開過來兩萬塊錢稿費,不用你簽字,你看怎麼樣?」
兩個人不說話了,艾小毛清楚這時候再多嘴就是畫蛇添足。青春是女人最大的資本,也是最短暫的資本。艾小毛一直在心裏記著武則天的一句話,以色事君,豈能長久?雖然她不承認和向天歌是在各取所需,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會走向何方,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續寫愛情或者終結童話。
向天歌和葉子凡坐在酒吧靠窗的一個台位上等李彩強,旁邊坐著兩個女孩,十七八歲的樣子,頭髮漂染成金黃的顏色,噴過摩絲后,像是被靜電擊過,一根一根地往上直立著。她們叼著煙捲,嘴裏哼著那英的《征服》,調子還是那個調子,但是歌詞已被改了:「就這樣被你征服,就這樣被你脫了褲,我的貞節已付出,你的****已射入……」葉子凡不解地看著她們,搖搖頭,小聲說:「你說她們這是幹什麼,向誰示威呢,反叛傳統也不一定就是作踐自己呀。」向天歌無奈地說:「看看吧,垮掉的一代就這個樣,這要是我的閨女,頭一件事就是打折她的腿!」
向天歌自言自語:「真是人心不古,自家之事也要回扣啊,簡直猜不透這個李彩強。」葉子凡說:「咱也別瞎猜了,管他是哪種情況?約他出來送點東西,探探他的虛實,其他的最好裝傻。」
向天歌很清楚,目前海江市廣告業的蛋糕已經切分差不多,再想做大幾乎沒有可能,守住自己切到的那一塊已屬不易,唯一可能的就是給蛋糕上加幾朵奶油裝飾花,靠創意和超人的點子,也就是靠策劃帶來的附加值贏得並且留住客戶。向天歌格外看重勝利路閱報欄和「愛天使」服裝節的成敗。如果天遂人願,那麼以後,憑藉勝利路閱報欄、「愛天使」和「雄」牌礦泉水這標誌工程、社會活動和商品炒作的三駕馬車,再加上佔據八大專刊對應的固有領地,向天歌在和客戶討價還價時就會非常主動而且具有很大迴旋餘地。
一見面,李彩強就開門見山地問:「向總,我上次提的要求不知研究得怎麼樣了?我想這是咱們進行下一步合作的前提之一。至於具體方案,我相信『海都』的實力。」向天歌聽得有些愣,回扣不是什麼新鮮事,新鮮的是李彩強怎麼連他的姐姐也不放過,做生意真的會將親情物化到這個地步嗎?
回敬軒說:「說得沒錯,一方https://read.99csw.com水土養一方人,那些挑禮兒的其實都是假洋鬼子。」一回來,李彩妮就關在屋裡仔細論證服裝節前期啟動計劃,但她還是放心不下:「看你們倆,又說到假洋鬼子了。股東變更后,一定先從形象上改變『海都』的破舊樣子,形象也是生產力,形象就是精氣神。你們可別小看這個裝修,會議室、編輯區、記者網吧區,都要按功能和性質既有區分又整體一致,處處體現著新機制、新活力,CI一定要海江媒體中最棒的。」向天歌邊聽邊點頭,他從心裏愈加佩服這個女人,他覺得李彩妮的意志里彷彿有一根定海神針,什麼事都校正得精確無誤,不允許一點懈怠和遺憾,而且,她竟然能像跑在高速公路上的車,始終維持在一個速度上。這次合作,他感覺學到了許多用錢無法表現的東西。回敬軒說:「彩妮說得對,這可不是門面工程,這是實力、信心和心氣的綜合反映,小毛和沈唱,這個事就拜託你們二位,我就四個字,多快好省。」兩人異口同聲:「您就放心吧,我們會像給自家裝修一樣算計。」
市工商聯組織了一個歐洲招商團,李彩妮被圈進名單,轉了十幾天才回來。她心血來潮地約向天歌和回敬軒到馬克西姆餐廳吃西餐。
向天歌說:「好,等於其他媒體給『海都』當了托兒,彩妮,我想能不能再加幾部車,多跑兩站,在花卉市場和森林公園停一下,看房觀景賞海江,新聞好報,去的人也會更多。」
李彩強沒說話,只是悶著頭喝著啤酒,向天歌估計他是在心裏計算著這個數額和他當初希望的點位有多大距離。過了一會兒,李彩強拿定主意,說:「就按你說的辦吧,不過有一條,不能讓我姐知道。」
向天歌說:「人生的很多選擇都像押寶,當時很難判斷誰好誰壞,全憑運氣。我有時做著夢就哭醒了,因為滿世界找不到你。只要娶不了你,我知道你走是遲早的事,你不可能一輩子背著這個不明不白的身份,但我又不願意想,寧肯日子先這麼一天天過著。所以,我承認我自私,所以,你既然提出這個想法,我不攔著你,也沒有資格攔你,雖然心裏不捨得,但是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
向天歌實在判斷不出李彩強的話是真是假,到底是在試探他報價的虛實還是藉此再壓下些價碼或者真的就是他吃裡爬外?他敷衍地說:「彩強,這個我一時答覆不了你,得回去算一下賬,明天給你電話。」
為了承攬一個項目,事前的鋪墊、事中的加溫、事後的報答,哪個環節也忽略不得。這種投資早已成為慣例,誰也無法輕易改變。
回敬軒用湯匙仔細切割著一隻扇貝的貝肉,對向天歌說:「聽說吳企全出事了,他的手銬上,是不是也有你加的一把鎖?說說你是怎麼腐蝕國家幹部的?」
活動定在4月18日,星期六,兩雙合一。公眾人物彷彿天生就有煽動性,《好日子追隨著你》的前奏剛一響起,大海就在背景射燈打出的光柱烘托下,三兩步從側幕蹦到台上,台下的追星族一下子騷動起來,人人伸展雙臂,盡情揮舞著手上的熒光棒,從遠處看像一簇簇的鬼火,他們扯開喉嚨,和著剛剛響起的強勁音樂,喊著「大海大海我愛你,就像愛著我自己」。
說半個小時趕到的回敬軒被堵在路上,李彩妮有些著急,對向天歌說:「8點半我約了人,現在必須走,一會兒你和回總先碰著,頭一炮一定打響,起個示範作用。天使家園的老總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們下個月開盤,可以在『海都』上連著發一周廣告。我想,應該把這樣的意思體現出來,置業目的具有展示功能:身份的展示,財富的展示,生活方式的展示,品牌風格的展示,對於業主來說,這種展示暗含著身份訴求,也就是說,房子不過是個外在的殼,買房的人要通過它滿足自己成功的快|感。另外,看房專車的起始點和時間不在其他媒體發布,一律註明請關註明日《海江都市報》,還有,我的公司里剩了一批手絹,大約一萬多條,上面綉有一個『愛』字,可以限時限量憑報換手絹看家園,先把勢造起來。我這邊,一切由彩強協調。」
一提到孩子,艾小毛的心嘶地揪了一下,因為她和向天歌共同製造了一個生命,又一起扼殺了這個生命。感情就在這一輪反覆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是加固了還是衰減了,是親近了還是疏遠了,他們自己也說不清。向天歌一個做網路的好友曾經對他說過,婚外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選不好對象。對象選好后,最後不是喜糖就是咖啡,要麼在甜蜜中開始,要麼在苦澀中結束,或者就是一杯茶,經年累月地喝下去,苦中品香;對象選不好,麻煩就會接踵而至,結果只有兩種,不是淚就是血,這是已被無數事例證明的真理。他一直主張找情人一定要找有夫之婦,這樣雙方至少在家庭結構和心理地位上是對等的,好的時候,是刺|激、是補充、是新奇、是另類感覺,不好的時候,彼此也都有個規避的地方,也都好為適可而止找到一個道德上的借口。當時,向天歌就笑著說,這麼說理論上是可行的,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找情人不是找太太,看重的是那一剎那的火花,既無理性可言,也做不到穩妥得還有貨比三家的從容,再說,絕大多數婚外情都是見光死,怎麼可能拿尺子四處量著找情人呢?
向天歌接到李彩強的電話,聽到了一句讓他驚訝萬分的話:「向總,我是明人不做暗事,這個服裝節做下來我能拿到幾個點,希望你給個痛快話,這是我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向天歌開始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彩強是李彩妮的表弟呀,怎麼還要從他姐姐的活動里咬上一口?
回到廣告部,向天歌仔細一看,迎面的牆壁上已經掛起了一張老大的福字,字上面剪出了向天歌的一個頭像,下面用的卻是穿唐裝的拜年娃娃的身子,原來這是艾小毛讓設計部專門策劃的,很是滑稽。向天歌的頭像朝大門裡努著嘴,一大串圓圈引出一段話:讓我用一張福字、兩串燈籠、三才和美、四向通達、五福登臨、六壽齊聚、七星祈祿、八喜畢至、九久真誠祝各位廣告部戰友來年天天十全十美!
回敬軒默認了,他預感這個活動是能夠炒出點滋味的,只是有些單薄,缺少呼應,也就是說,潑水的效應有了,如果不找個器皿收集起來,很容易水過地皮濕。向天歌也想到了這點,他制定的策略就是活動、廣告、發行三馬套一車,具體思路是活動打影響、廣告做長線、發行抓訂閱,一同往前跑。
向天歌對自己說,君子好逑,為什麼非要脫俗或者免俗呢?為什麼非要逆風飛揚、違背天性呢?女人不是男人世界里一個永恆的話題,不是生活里一道永遠的風景嗎?男人苦心打拚,很大程度上不就是為了在女人面前顯示自己的才幹、炫耀自己的能力、換取肯定的眼神嗎?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如果士有知己,這個知己肯定也是紅顏知己。所以,向天歌覺得人類最後困死自己的,不是能源,不是污染,不是飢餓,不是戰爭,不是疾病,而是情感,是情感的膠著與絕望。